器殿大門緊閉,嶽常子一個人靜靜坐在黑暗裏,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角落裏漸漸有東西發亮。
那裏有麵尺許直徑的方形銅鏡,嶽常子走到鏡子前,鏡子中心部位越來越亮,一個人影出現在鏡子裏,一開始像水波蕩漾般晃動著,漸漸人影清晰、固定下來。
鏡子裏靈虛子盤腿而坐,問道:“怎麽樣,他信了幾成?”
“稟告掌門,楚宏全信了。”
“長老做的好。有些話卻是我不方便說的。今天你已在他心裏已經種下仇恨的心苗,以後魔宗那些妖人就算想拉攏他也不會輕易得逞。”
“掌門深謀遠慮。”
“不是月缺的來曆有幾分問題、我們本不必這麽轉彎抹角。始終不得不防啊。楚宏似乎對你很有好感,以後有機會你要多多教導他。這孩子……唉,至始至終對他師父靈石子有些隔膜,隻好麻煩長老你了。”
“應該的。不過我想楚宏以後會知道靈石子師侄的難處。”
“靈石子……唉,他出門辦事去了,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回來,十分讓人擔心。”
嶽常子眉頭霍然一跳。
“現下你知道我為什麽著緊這孩子了吧。亂世隱現,牽一發而動全身,就在這時楚宏得到六靈鹹儀訣傳承,月缺又恰巧認他為主。長老你要心裏有數,要有所準備。”
嶽常子點點頭,眉間深重的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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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深邃的峽穀,仰望隻能看見深藍的一線天空。夜已深。天很冷,山風呼嘯刮過峽穀,發出嗚嗚的怪響。頭頂上那些嶙峋怪石輪廓看起來就像張口欲呼的鬼怪厲獸,被狂風刮得搖搖欲墜,不時一陣沙沙碎石滾落山澗。
靈石子盤坐在地,臉色蒼黃,雙眼黯淡,嘴角還掛著絲血跡。他從懷裏掏出個玉瓶,拔開玉塞往手掌上一倒。兩粒火紅的火元丹在手掌上滴溜溜打轉。靈石子微微歎口氣,凝視片刻,拈起一粒丟近嘴裏,剩下的最後一顆鄭重收進懷裏。
他沒有立刻把火元丹吞下。從袖子裏摸出張中階的“隱身符”,靈力注入一晃,靈符啟用。一道無形罡氣將他整個人籠在裏麵。身影原地消失。
靈石子鬆口氣,這才咽下火元丹,默運《離火真經》療傷。
夜更深了,風越來越大,碎石掉落如雨,陣陣簌簌急響。這時,峽穀口傳來微微異聲。靈石子警覺地睜開雙眼。
幾道旋風般的黑影沿著峽穀底滾滾而來,如同輕煙般若隱若現,慘淡的月色下顯得異常詭異。
一,二,三,四……黑影足足有七道。
為首之人停下腳步,兜帽滑下,一張慘白的瘦臉露出來,他像狗一樣伸鼻子往風中嗅了陣,臉色突地一變,低聲喝道:“他在這附近!給我仔細搜!”
身後六道黑影唰的散開,天羅地網兜地包抄過來。
靈石子端坐不動,手指卻悄悄滑到袖子裏捏住了一物。
十丈,八丈,六丈……越來越近。最前一人離靈石子藏身的地方不足五尺。那人突地頓住腳步,警覺地看向靈石子方向,手指豎起朝眾黑影做了個手勢。
靈石子暗暗歎口氣——到底還是沒躲過。
突地紅光大作,驚天動地的巨響,回聲滾滾,震得那些黑影一交跌倒,狼狽地爬起來倒飛不迭。崖上大快大塊山石轟隆隆滾落山穀,群山激蕩響如春雷。
電光火石間,一道白影如同鬼魅般穿山遁地而去,倏忽不見。
沙石塵土散去,七道黑影連連嗆咳著,為首那人聲音嘶啞,不怒反笑:“好好好!竟然冒死用出遁地符,不死也脫半層皮,由他!我們走!”
靈石子眼前昏黑一片,身子抖得如同風中落葉,一把老骨頭都要震散了。身不由己在地下飛速穿行,靈力實在不繼,他剛剛暗叫:“希望好運!”身形忽然頓住。
身周寂然無聲,他卡在了什麽東西裏麵,半分動彈不得。
靈石子苦笑:“給老六他們講道時還千叮萬囑,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這下可好,想不到我靈石子竟然也犯如此大錯。天哪,這可如何是好!”
靈符大忌,靈力不夠時千萬不能啟用某些特別靈符,不然會引起很嚴重的後果。他先前已與魔宗妖人戰過一場,受了重傷,連罡風烈火劍都傷隱回丹田,好不容易死裏逃生,又被妖人趕上,逼不得已使了張中階的遁地符。
遁地符有中高階兩種,啟用時消耗靈力巨大。靈石子沒帶高階遁地符,隻帶了張中階的備用。他先用了個火琉璃轉移魔宗妖人視線,立即引燃遁地符勉強遁走,卻因靈力不夠半路卡住。
身周漆黑冰冷密不透風,靈石子勉力轉過手掌一摸,觸手是堅硬的岩石。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心血翻滾,喉頭似堵住了。
靈石子鮮血狂噴昏死過去。
乘仙閣二十八層,正在入定的靈虛子霍然站起。就在剛剛,他下在靈石子身上的“引靈符”驀然斷絕,這意味著靈石子遭遇不測。
靈虛子衝到門口,對門外守候的三弟子楚懷大聲喝道:“啟朱鳳令!”
悠揚古樂響徹整個九離洞天,一道道人影從各處飛起向九離峰迅疾飛來。
金燈峽裏,那位相貌古怪清奇的老者背手看天,自言自語道:“這是楚宏進九離門後短短時間裏第二次啟朱鳳令了,難道他又出事了?我也去湊湊熱鬧罷。”
他一不祭飛劍二不出法寶。一道黃光平地而起,眨眼去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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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宏正在聽楚雄和楚曦鬥嘴。
“你就是懶!到現在幾張低階靈符都畫不出,成天想著的就是吃!難怪人家抓住你要害,你瞧吧,總有一天你要栽在吃字上麵!”
“你以為我是你啊?小雞肚腸,風一吹就飽!我就是愛吃怎麽了?我吃歸吃,大節絕對不錯!如果楚軒那小子敢對付大哥,你就等著瞧老子怎麽捉弄他!管叫他有苦說不出!”
“給人家當槍杆子使還虧你說的嘴響。我問你,是不是因為救過他所以對他心慈手軟?那種人你壓根當初就不該救!何況你本就傻。那是師伯他們故意擺下的迷蹤陣法,你以為他會跌死?你死了他都不會死!告訴你,他跟我一樣,不管測試過得過不得一樣會被收進門的!”
李宏本來笑吟吟地看著他們鬥嘴,聽到這裏心裏一動,正色問道:“楚軒到底是什麽來曆?”
楚曦不屑的扁扁嘴:“據說他跟大宋官家關係不一般。”
是皇親國戚?難怪!他可不正是姓趙!李宏不由苦笑,以為仙家總跟塵世不同吧,沒想到仙家一樣看重皇權。
楚雄不服氣地道:“就算他是皇帝老兒的親孫子又如何?還不是照樣管我和大哥叫師兄!”
楚曦正待反駁,忽然頓住話頭。她側耳傾聽,怔怔的道:“啟朱鳳令了!本門肯定出了大事。”
李宏張嘴要問,又停住了,他知道楚曦一定會解釋。
果然楚曦道:“朱鳳令是掌門師伯召集所有首座和長老議事的信號。每次啟用必有大事。上次據說是因為你,這次你明明跟我們在一起,難道……”她麵色一凜。
李宏不由心懷鬼胎:“是不是因為上次我們在離火大陣外麵碰到的那個高手敵人?”
楚曦搖搖頭:“偌大的九離洞天,隱世修煉的高人數目絕對超過你的想象,很多是老祖宗輩,有些人已經修到元嬰中後期,聽說甚至有非常嚇人的合道期大高手。他們脾氣古怪,從不輕易在低輩弟子麵前露臉,連掌門師伯都要看他們的臉色。想來那人可能就是其中之一。可是那樣地位尊崇的前輩為什麽出手相助我們卻又奇怪了。但應該不是敵人。”
合道期!李宏被楚曦這番話震得胸口氣血翻湧。師父的金丹後期在他看來就已經十分了不得,沒想到九離洞天裏竟然隱藏著合道期的大高手,甚至比掌門師伯修為還要高。那是怎樣一種可怕的存在!忽然想到天丹子的徒兒,會不會就是他?
楚曦若有所思地道:“其實仙宗九大派真正的高手一般都不是掌門,也不是主持尋常事務的長老們,而是隱藏在他們背後的高手。每派都有一兩個這樣可怕的老怪物,都是僅僅離飛升還差一線。這些前輩這才是仙宗最大的秘密。每派都秘而不宣自己到底藏有多少這樣的高手。”
“你怎麽知道這麽多?!”楚雄聽的目眩神迷,摸著鼻子喃喃的道。
“早跟你們說過了嘛,有時候知道的多就比別人更強大。知識也是一種力量。”
李宏也自心服口服,這丫頭實在博聞強記,估計整個九離門當代弟子全部加起來也沒有她知道的多。
正在閑話,忽然楚明一頭大汗闖進來,高叫道:“快去三層閣集合,師父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