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左龍淵一字狠比一字的責罵,黎媚煞白了臉色,是怒火與怨屈無從排遣的困頓,一時間哽塞了喉頭,淚如泉湧:“你憑什麽這麽說我!這麽多年來我嘔心瀝血,扶植龍軒坐穩江山,掃除朝中忤逆大臣,還不都是為了你我將來的日子?你卻每每與我作對,這個世上誰人都可以恨我,惟獨你不可以!”
西殿內,少有這般淒厲的咆哮,黎媚真真是被逼到了再難壓抑的時候,不顧眾人的阻攔,撲到左龍淵懷裏,一頓撒潑。
左龍淵一把推開她的無骨身軀,握住她暴戾的拳頭,喝止她嚎哭的哀怨:“黎媚!多年來我敬重你是大哥畢生摯愛,孤兒寡母高坐龍椅、眾心不服,才一而再再而三容忍你的一切罪孽,不想你殺戮成性還包藏野心,欲圖顛覆我左氏皇族的統治,我自有要你不得好死的一天,何況你仍不死心傷害我的女人,難道還妄想我忍氣吞聲?”
“你的女人……你的女人……”一字字重複著左龍淵的話,語聲由悲戚的低喃再度轉為嘶啞的咆哮,甚至因著怒火衝擊著頭腦,散了清醒,變成癲狂,癲狂得不顧諸多妃嬪眾目睽睽,不顧大大小小宮娥太監看在眼裏,直直呼出,“我才應該是你的女人!”
“瘋子!”左龍淵失了耐心,掃開她撲過來的雙臂。
“為了你才瘋的!”一聲厲吼,得來左龍淵不屑冷哼的兩個字:“何必?”
“我願意!”梨花帶雨濕了雙頰,黎媚厲聲喝道,“為了你才步步為營守住江山,你何故來與我爭?將來一切都在你我的掌控之中,隻要你陪在我身邊,龍椅你要便拿去,我願意伴著你,母儀天下。”
“龍椅我自有奪回的一天,隻是鳳座之上,實在不待見你。”左龍淵語含譏誚,俊顏淡漠。
“不要我,難道要那個下賤女人?”
“你說誰下賤?”
“就是你心心念念的楚伊薇,卑微下賤,不成體統!”
“你再說一遍。”
“卑微下賤,不成體統!”
黎媚委實是長了膽子,當著左龍淵慍怒邊緣一再挑戰他的底線,殊不知暴怒龍不是伊薇白白叫出來的,霍然揮手一巴掌!
左龍淵從不輕易打女人,當年卻曾打過伊薇一次,直接將她扇暈,是壓根沒見識過那樣瘋癲的女人,卻如何也料不到與自己的雄才大略截然極端的一隻木魚腦瓜,如今竟被自己捧在掌心愛得深切,而將將這一巴掌扇的黎媚,扇的自己大嫂,左龍淵是清醒的頭腦、不可抑製的怒火所出,扇出時候毫不猶疑,扇後也絕無悔意。
太後受人巴掌不是小事一件,那一記清脆的響聲過後,呼啦啦湧上來一群人,一批護衛急急將黎媚與左龍淵隔開,一批妃嬪慌忙為黎媚拭去嘴角血漬,一批宮娥太監嚇得猛勁哆嗦,大氣不出,偌大一座西殿,略略聽來盡是倒抽氣的驚惶之音。
黎媚是徹底傻了眼,著實沒有料到左龍淵會對自己下這般狠手,呆呆愣在原地,任由侍從將自己圍攏保護,妃嬪為自己擦汗拭血,臉上是火辣辣地疼,一直疼到心裏,一雙鳳眸含著盈盈淚花滾落千行,直勾勾盯著左龍淵,盯了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來:“你……”
而左龍淵,才不管黎媚什麽痛徹心扉恨到骨子裏的眼神,再不正眼看上一眼,負手轉身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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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薇醒來的時候,隻見一片破爛的天花板,茅草雜生,汙跡斑斑,一看就讓人心裏忒不清明爽快,富貴榮華享受多了,就受不得窮苦人家的破窩,這就是人性的弱點啊!
可是……為什麽會在這裏呢?扭頭四顧,果見一桌一椅都簡陋得寒磣,清貧如洗的屋子裏,卻坐著一隻絲毫不搭調的妖孽,彼時藍衫錦袍鬆垮垮地披在肩上,一身疲倦,正倚著床頭,滿目心疼地望著伊薇。
“這是哪裏?”伊薇問道。
“住在山穀附近的人家。”
“是他們救了我們?”
“嗯。”輕語答應,若不是自己抽離分身招來的人將伊薇抬到這戶最近的人家,隻怕眼下他二人還在山穀裏吹冷風。
“那……”依稀想起暈迷前的事,伊薇腦袋一沉,心中一涼,想要問些什麽,一開口就哽咽了,“還在不在?”
黎窮雁眉宇緊蹙,自是知道她想問什麽,琥珀低垂,移開視線,隻默默取來藥碗,扶她起身:“這穀中有位隱居的大夫,給你煎了些藥,你趁熱快喝罷。”
“還在不在?”
“藥喝了就沒事了。”
“還在不在……”
“我已經打發這裏的村民出去為我們傳遞消息,很快宮裏就會來人的。”
“還在……不在?”
“薇薇……”
“還在不在?”
“對不起……”眸光低轉,黎窮雁黯然垂首。
伊薇一怔,頓時啞言,雙手撫上平坦小腹,呆愣愣盯著天花板,淚落無聲。
黎窮雁心下一揪,緊緊抱住她,麵目淒然,語聲暗啞:“薇薇,孩子沒了就沒了,你沒事就好,我隻要你沒事就好……”
彼時夜幕垂落,星月無光,簡陋的茅屋外陣陣陰風伴隨著遠處的嗚咽狼嚎,慘厲得猶如無邊煉獄,壓抑的困獸想要掙脫牢籠,遺棄的愛也不願再等待糾結……
半晌,伊薇狠狠心掃除腦海裏左龍淵的英姿颯爽,盈盈眸光望向身邊的黎窮雁,一直守護在自己身邊的黎窮雁,一字字道,“黎子,我不要回宮了,我們走吧?”
“走去哪裏?”黎窮雁一怔,瀕臨絕望的心未曾讀懂伊薇心底更大的絕望。
“去哪裏都好,離開他,離開皇宮,離開雲都……去哪裏都好。”伊薇語聲無力,悲戚頹然。
“離開誰?”黎窮雁心下一蕩,嫣唇輕顫。
“離開左龍淵,我跟你走。”伊薇凝望向他,確定了他心中企盼,企盼了何其長久何其深切的夙願,讓黎窮雁霎時間恍如做夢,琥珀眸光熠熠閃爍不安定的悅色,望著伊薇就像望著隨時會缺失的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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