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紅的疤痕,仿似一條條猙獰的血色蜈蚣,在囚徒們或**或襤褸的身體表麵蜿蜒遊曳……
留在人身上的是疤痕,留在牆壁上的血斑,就成為此間罪惡的見證。
更有幾個倒黴的家夥,被鞭梢直接抽中眼球,整隻眼睛爆裂開來,紅的血合著眼青眼白流了一臉,慘不忍睹!
暗室中的呻吟初時還驚天動地,隨著鞭影翻飛,漸漸平息下來,到最後已是死一般的沉寂……
有的人還有呼吸,有的身體軟成一攤,眼見已是不活……
整間屋子裏,隻能聽到鞭子抽中人體牆壁或清脆或沉悶的聲音……
聽不到令人心驚膽戰的哀嚎,馬丁氣喘籲籲放下手裏長鞭,汗流浹背沾濕衣襟。
眼前這群人是囚犯沒錯,不過並沒有什麽懲罰的必要,他們的罪行大多已經判定,刑罰已經領受或者即將領受。
也不知什麽時候開始,似乎就是接任刑訊官之後,每當有鬱悶無從發泄,馬丁就會本能的來到這間屋子,從囚犯中挑選出一些人來,進行這個血腥而殘忍的遊戲。
聲音停止,主管收拾殘局的指令也清晰明確的下達,幾個隸屬馬丁的下屬戰戰兢兢走進囚室。
跟隨眼前這位已有段時日,他們已漸漸摸清了這位喜怒無常的上司的行事風格。
囚室中前所未見的狼藉,清楚的勾勒出了那座一觸即發的暴虐火山的輪廓,這個時候,隻要犯上一絲小錯,那就是萬劫不複!
每個人都捏著一把汗,萬分小心不敢出絲毫紕漏,他們就如同設定程序的機器人一般,解下囚犯,分辨還活著的和已經死去的,活著的送去救治中心,已經死去的同樣送去。
死一般的沉寂當中,女子騷然放蕩的話聲就尤其的明顯:“到底是誰惹到我們的主管大人了,竟然發這麽大的火?”
女子也不知什麽時候來到馬丁身後,塗著紅紅豆蔻的一雙嬌媚的手從馬丁背脊,緩緩滑過肩頭,來到法師不甚發達前胸,將馬丁沁下的汗珠一滴一滴的抹平。
馬丁眯起眼睛享受著女子的撫摸,對下屬流露出的雷霆般狠厲全然不見,他緩緩呼吸幾下,臉上露出苦笑:“發火?我哪裏敢!我就算想,也得有那個膽子呀……”
女子的眼睛帶著複雜莫名的光,掠過被拉出去的或活著或死去的屍體,手微頓了頓,換了種語氣:“發生了什麽事?”
下屬麵前不能吐露的心聲,在這女人麵前,馬丁終於絲毫不漏的傾吐了出來,仿佛找到了發泄的渠道。
他就從第二長老林奈•布豐令自己去審訊佛爾斯,卻未告知自己對方的重要性說起,說到佛爾斯受訊升級,觸發了神妒,會長海因裏希親自出手救下了此人小命,又到自己聽聞此人醒來,對自己頗有不依不饒的意思這段……
他最擔心的,當然是此人所負訊息太過重大,為了得到那訊息,法師公會會犧牲自己換取情報。
身後的女子一直靜靜的聽著,當聽到馬丁說佛爾斯此人具有破解遺棄島訊息屏蔽能力的時候,眼中夾著輕蔑的笑意難以掩飾,顯然的不信。
可惜馬丁背對著她,看不到她眼中這值得玩味的神色。
“事情有些不對……”待馬丁將整件事說完,女子輕輕搖頭,沉靜的道。
“怎麽不對了?”馬丁疑惑。
“我且問你,你跟主導超魔法師團的第二長老可有舊怨?”
馬丁皺著眉搖了搖頭:“沒有,以前我哪兒敢呀……”
“有新仇?”
“那就更不會了!我接任刑訊主管時間有限,下邊都還沒抹平,哪敢跟上邊炸刺呀!”
“既無舊怨也無新仇,那麽,除掉你之後,二長老的嫡係手下有可以替代你的人物嗎?”女子又問。
馬丁再度沉思半晌,還是搖頭:“似乎沒有……附魔係一向歸導師主導,導師的學生中或許有能夠替代我的,不過……如果他們偷偷跟二長老拉上了線,沒可能瞞過我的眼線。再說了,他既然可以拉攏別人,為什麽不先來拉攏我?我寧願背靠大樹好乘涼呢!”
女子輕輕拍了拍手,清脆動聽:“這就是了,第二長老跟你既無舊怨也無新仇,手底下甚至沒有可以替代你的人選,他為什麽要針對你?”
“若不是針對我,他幹嘛要這般為難我?簡直就是設計陷害嗎!”
“這我就猜不出來了,不過我想……假如與你本身無關,就是跟你做的事有關了?好好查一查吧,問題大半出在這裏。”女子玉指蘸蘸紅唇,粉舌輕探,在馬丁背脊上緩緩舔動起來。
“跟我做的事有關……”馬丁先是沉吟,接連打了幾個寒戰,始終沒辦法靜下心來思考,反手捉住了女子作怪的螓首,“你這隻小妖精,讓我冷靜一下嗎!”
他心中隱隱約約有種推測,卻又覺得那推測太過荒謬,本能的將之推翻,“調查這種事可不是一天兩天能夠的,我的大禍迫在眉睫,這一關就撐不過去了,恐怕有心查證,無力回天呀!”
“你自己撐不下去,有人替你撐一下不就好了嗎?”女子眉目宛然,“你們這些男人呀,就好像我現在這樣,不也挺好的嗎……”
“有人替我撐?二長老要搞我,有誰能罩著我?”馬丁苦笑。
“說的是呀!二長老要搞你,誰能罩得住你呢?”幾乎一模一樣的字句,從女子嘴裏說出來,意味就截然不同了。
馬丁聞言一時愕然:“你是說……大長老?”答案簡單明了,能夠蓋過二長老壓下他心中不服的,在整個法師公會,自然非大長老海因裏希莫屬。
“不行,不行,會長畢竟是元素出身的……”雖猜出了答案,馬丁連連搖頭,唇青臉綠。
“假如二長老就是針對你的,到了生死關頭了,你還要顧慮學派與元素之爭這些無聊的玩意嘛?”女子聞言嗤笑。
她的話很有說服力,但學派與元素的紛爭由來太久了,簡直已經深入到施法者的血液骨髓靈魂裏,馬丁猶豫躑躅甚久,終究還是搖頭:“我再考慮考慮吧……”
扶不上牆的爛泥!女子心中暗罵,麵上卻親昵的笑著,纖手緩緩下移,捉住某件物事拿捏挑逗起來:“主管大人的火氣似乎還沒出完呢,要不要奴家……”
看著女子魅惑的眼神,馬丁心頭一熱,暗室裏的活春宮眼見就在上演,帶著無比威壓的心靈連線直入馬丁腦海:“馬丁,你過來一下!”
說曹操曹操到,能在等級森嚴的法師公會做這種事的,隻有林奈•布豐一人,哪怕大長老海因裏希都做不到。
沒辦法,公會至高五老星各有統屬互不幹涉,馬丁這批人從來劃在二長老名下。
“屮!”馬丁咒罵一聲傳喚的不是時候,硬下心腸推開女子,匆忙開始收拾。
洗掉臉上血跡,換身幹淨點的衣服,厘清麵皮上的狠厲,他登時又變回了那張大眾臉,然後通過內部傳送係統最快速度來到林奈•布豐掌控的變化之塔。
變化之塔最頂端的塔主密室,是整個法師公會都覺詭秘莫測的存在。
馬丁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推門而入,門扇擠壓空氣,發出一陣陣或尖銳或沉悶變幻無定的聲響,就仿佛二長老林奈•布豐本人自始至終給人的感覺——陰陽怪氣,神秘莫測。
不,又何止是林奈•布豐一人,布豐家族的所有人,年輕的時候都還好,假如上了年紀又成功晉升到變化大宗師的境界,似乎都這麽一副德行。
馬丁心中滿腹非議,麵上絲毫不露,穩穩的抵消掉門扇上傳來的忽輕忽重的壓力,步入房中。
“馬丁,我對你真是太失望了!”進到二長老的密室,這是大眾臉迎到的第一句話。
聲音飄忽不定,一會兒高亢尖利,一會兒低沉威猛,讓人甚至無法判斷說話人的年紀,就更不要說判斷聲音從什麽地方傳出來了。
一如房間本身那般古怪。
也不給臉色陰鬱的馬丁反應時間,飄忽不定的聲音續道:“或許你的專業知識已經青出於藍,要超過你的導師了,可是你那位導師執掌公會刑訊四十年,從沒遇到過像你今天這種尷尬狀況……”
二長老站在自己的辦公桌邊,屋子裏琳琅滿目都是冒著各色靈光的魔法古董,包括照明的燈,照人的鏡,牆上的掛畫……不過所有這一些,都籠罩在一種忽明忽暗的光暈中。
一隻巧舌鸚鵡複述著二長老的話:“尷尬狀況!尷尬狀況!”聲音同樣忽高忽低詭異莫測。
房間正中的地板上,是一尊精密的天象儀,周天神靈所屬的星星,在魔法力量的驅動下循著各自的軌道轉動著,不過,也與這房間裏的光線聲音一般,忽快忽慢!
林奈•布豐的聲音停頓了一下,或許沒有,隻是房間古怪生出的心理錯覺,他終於道明原委:“經過大長老救治,三天之前你刑訊過的那個人醒了,現在指名道姓要找你的麻煩。我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都知道為什麽會這樣,馬丁,你想不想聽聽?”
“還請長老賜教。”馬丁恭恭敬敬說道。
“因為你的導師知道,受訊者所掌握的秘密再重要,隻有當他活著,能將秘密說出來的時候才有價值……一個刑訊者,怎麽能夠讓一個受訓者爬到頭上呢?就算你沒有辦法讓人開口,你難道沒有辦法……”
沒說出來的潛台詞顯然是“讓他閉嘴嗎”,而細細一品,二長老這通篇一大段話其實就是四個字——“殺人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