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殺

第二十二章 翔

　　她站在廣場西麵等他的時候，有個小孩子尖叫著從她麵前跑了過去。有風，小孩子的頭發看來挺軟，它們被風吹得蓬了起來，像草一樣。

　　她輕輕地動作非常不誇張地伸了個懶腰。

　　她想，自己剛才可能是睡著了。至少也是靠在欄杆上打了個磕睡。但很快，她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想。不管怎樣，她確實已經感到累了，她已經等待了很久，就連她自己也弄不清楚究竟已經等待了多長時間了。不管怎樣，這總是一件多少有些糟糕的事情。

　　她環顧四周。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正在整齊劃一、形狀規則的草坪那裏走來走去。雖然草坪的形狀是規則的，但非常多的形狀規則的草坪排列在一起，忽然就與迷宮有了些類似。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迷宮般的草坪那裏走來走去。她看著他們。她覺得他們可能相識，也可能並不相識。他們有時相向而行，幾乎就要走到一起去了，但忽然的，在一個看似平行的岔路口，他們又越走越遠。她覺得那個女人的手裏仿佛拿著什麽東西，但是距離遙遠，她看不清楚那究竟是什麽。她隻是看著他們漸漸走向草坪深處的廣場，幸好，廣場總是寬闊的，即便廣場上的人很多，廣場仍然還是寬闊的。

　　在更遠的地方，一個女人在嚶嚶地哭。哭聲被壓抑了下去。變成了一種風一樣的聲音。在廣場上，大聲哭泣總是不相適宜的。誰都知道這個。所以女人的聲音被拚命壓抑了下去。有許多人走過她的身邊，沒有人注意地看她。誰都沒有想到，在這樣美麗、寬廣、和平並且充滿了詩意的廣場上，還會有一個正在小聲哭泣的女人。誰都沒有看她，便從她身邊走了過去，在這樣的廣場上，小聲哭泣的聲音最終總能變化為一種風聲。你在近處的、遠處的窗戶那裏，在床上、在愛人的懷抱裏，聽到的，就是這個。

　　忽然，她的眼睛猛地一亮。

　　一個小孩子。

　　一個小孩子手裏捧了一大把金黃色的小菊花，小孩子從廣場的最遠處走了過來，一個小孩子，手裏捧了一大把金黃色的小菊花，他正走過來，穿越整個廣場。

　　她記不起這小孩子是否就是剛才尖叫著跑過去的那個。她隻記得那個小孩子的頭發是柔軟的，它們被風吹得蓬了起來，就像草一樣。但現在這個走過來的小孩子，看不清他的頭發，甚至看不清他的臉，她隻看到一大把的無比燦爛的金色小菊花。它們開放在那裏。照亮了整個天空、夜色與廣場。

　　我們就是在這裏分手的。她忽然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她嚇了一跳。她看到他其實就站在自己麵前，他或許早就來了。他就站在她的麵前，和她說話。

　　廣場總是很荒涼的。

　　她笑了笑，她覺得應該笑著對他說話，她覺得這樣或許會好一些。

　　他沒有說話。她這才發現，站在她麵前的，其實隻是他的一個背影。但她已經顧不上這個了。

　　今天沒有下雨，這是難得的事情。她笑著對他說，你應該已經熟悉江南了，在這裏，沒有下雨的日子總是很難得的。

　　他還是沒有說話。他的背影漸漸地在模糊，在走遠，在漸漸地隱沒到廣場的深處去。

　　我喜歡這個廣場。

　　她看著他的背影，眼睛裏已經湧出淚水。但她仍然還是笑著的，雖然當她說完“我喜歡這個廣場”以後，一時無法再把話連貫地說下去。但她的臉上仍然還是笑著的。她覺得應該笑著對他說話，她覺得這樣或許會好一些。

　　在這樣一個寬廣的和平的充滿了詩意的廣場上。她等待著他的到來。她覺得自己恍若身處夢中。正因為此，她忽然取得了非凡的力量與勇氣，與一切夢中人一樣，她飛了起來，像鳥一樣。

　　廣場是寬闊的，正因為城市裏的廣場常常是荒涼的，所以在一切飛翔中人看來，它才是更為寬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