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中,人人都在思考。
當會議正在冷場的時候,一位個兒高大、麵容清瘦的中年男子站起來發言了。
1935年7月17日,聶耳因在日本鵠沼海濱遊泳,竟被洶湧的海浪吞沒,年僅23歲。
毛澤東說:“大家都認為《義勇軍進行曲》作國歌最好,我看就這樣定下來吧。”
為了供政協常委、主席團研究時參考,又推選郭沫若等人修改出幾份歌詞。
豐澤園裏,傳出了響亮的歌聲。
新政協征選國歌
1949年10月1日,當毛主席走上天安門,宣布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成立時,近200名軍樂隊員在天安門城樓下,麵向天安門,站成兩個分隊,各自以十行橫隊和十行縱隊的宏偉氣勢,演奏了莊嚴、激越又威武雄壯的國歌――《義勇軍進行曲》。
多少人為它感動得流出了熱淚啊!
國歌,世界上每一個主權國家都有一個自己的國歌。它是一個國家和民族全體民眾共同心聲的表達和共同意誌的體現,能起到統一人的思想、激發民族愛國情感、催人奮進的巨大作用。
當然,創作成確定能代表一個國家全體民眾共同心聲的國歌,是不容易的。所以,世界上有不少國家,在沒有正式的國歌之前往往把一首得到眾人認可、合乎國情民意的歌曲當做國歌,如蘇聯在建國之初,就以著名的《國際歌》當做國歌。
那麽,在新中國的成立過程中,為什麽《義勇軍進行曲》會被眾人確定為新中國的國歌呢?
為什麽在1949年10月1日天安門舉行的開國大典上,要演奏這支國歌呢?
的確,在籌備新中國的過程中,《義勇軍進行曲》確定為國歌也經曆了一番曲折的過程。
同時,這支國歌有著非同尋常的來曆。
1949年6月,新政協籌備會發出了征集國歌的啟事。隨後不久,就收到了來自全國各地和海外華僑的國歌歌詞、歌譜694首。
這些歌詞歌譜中,有籌備會委員如郭沫若、馬敘倫、歐陽予倩、馮至、柯仲平等知名人士的作品。
新政協籌備工作第六小組在評審國歌時,選了一部分歌詞、歌譜印發給大家,對有的歌譜還組織樂隊進行演奏。
遺憾的是,征集來的歌詞、歌譜都不理想,沒有一首讓人滿意的。
在討論時,大家認為在短時間內創作出理想的國歌詞譜是比較困難的。那怎麽辦呢?
商議的結果,大多數人傾向於在國歌未製定以前,以《義勇軍進行曲》為代國歌。
那麽,最早建議用《義勇軍進行曲》代作國歌的人是誰呢?
他就是大畫家徐悲鴻。
新政協籌備常委會接到的馬敘倫和沈雁冰關於國歌選評情況的報告稱:“經本組慎重研討,認為國歌征集之稿,足以應選者尚少。必須再行有計劃地征集一次,將選取者製曲試演,向群眾中廣求反應後再行提請決定,非最近時期可以完成。”
然而,沒有國歌的開國典禮,至少會使大典的氣氛和人們的心情受到影響。
政協籌備委員會的常委們著急了。
毛澤東親自跑到勤政殿,召集常委成員和第六小組成員以及有關專家顧問、各界人士座談國歌之事。
座談會一開始,並沒有出現熱烈討論的場麵,沒人發言。
沉默中,人人都在思考。
提什麽建議呢?國歌既要有大眾性,又必須具有莊嚴性,如此雅俗共賞的歌曲創作實乃不易。而且,國歌是代表一個國家,尤其是代表人民當家做主的新中國的歌,有一支什麽樣的歌曲能代表它的特點,反映億萬站起來的中國人民的心聲呢?
大畫家為選國歌出妙策
當會議正在冷場的時候,一位個兒高大、麵容清瘦的中年男子站起來發言了。
他說:“建議用《義勇軍進行曲》代國歌怎麽樣?”
這人就是徐悲鴻。
徐悲鴻是被聘到國旗國徽評選委員會的專家。
沒有人料到,是這位畫家而非音樂家的中年漢子,對國歌的選定提出了一個最終被眾人接受的好建議。
就在當天,徐悲鴻在去中南海勤政殿參加座談會之前,對夫人廖靜文說:
“我準備建議用《義勇軍進行曲》代作國歌。”
廖靜文說:“那怎麽可以呢,歌詞裏有‘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不好吧?”
徐悲鴻解釋說:“為什麽不好?法國的《馬賽曲》便是一支很悲壯的歌曲。它的原名是《萊茵軍進行曲》。1792年,法國馬賽工人革命隊伍高唱著這支歌曲挺進巴黎。後來,便正式確定為法國國歌。”
徐悲鴻在法國巴黎留學期間,對這首法國國歌印象很深,他為廖靜文唱了一遍:
前進!前進!
祖國的兒郎,
那光榮的時刻已經來臨!
專製暴政在壓迫著我們,
我們祖國鮮血遍地,
我們祖國鮮血遍地。
你可知道那凶狠的兵士,
到處在殘殺人民,
他們從你的懷抱裏,
殺死你的妻子和兒女。
公民們,武裝起來!
公民們,投入戰鬥!
前進!前進!
萬眾一心,把敵人消滅淨!
“你看,這歌詞不也是很悲壯的嗎?”徐悲鴻微笑著對年輕的妻子說,“人民在勝利中不忘記過去的鬥爭,它能鼓舞人們永遠以昂揚奮起的精神,繼續前進。《義勇軍進行曲》正是這樣,它歌唱了人民的意誌,民族的自信,這是對敵人鬥爭的勝利標誌,抗戰時期,這首歌喚起了千千萬萬的中華兒女投入抗日前線。今天,它仍將鼓舞人民以昂揚的精神繼續前進。”
廖靜文信服而慚愧地點點頭說:“啊,原來是這樣,那我太缺乏知識了。”
音樂家的絕唱成了國歌
被大畫家徐悲鴻提名代作國歌的《義勇軍進行曲》,誕生於30年代那個多災多難的年代。它原是劇作家田漢和作曲家聶耳在1935年為上海一家電影公司編寫劇本《風雲兒女》時所創作的主題歌。
30年代的上海,正是日本帝國主義瘋狂侵略,國民黨反動派大搞反共白色恐怖的時代。蔣介石提出“先安內後攘外”的口號,對日本帝國主義的進攻,節節退讓,而對中國共產黨和要求抗日的人民進行血腥地鎮壓。
上海人民在中共地下黨的領導下,與國民黨反動派進行堅決的鬥爭,掀起了轟轟烈烈抗日救亡運動的高潮。在“左聯”領導下的革命文藝戰線,取得了很大的勝利,宣傳和動員了廣大人民群眾。劇作家田漢當時在“左聯”參加了戲劇、電影和音樂方麵的領導工作。
1931年,聶耳從家鄉雲南來到上海,那時他才19歲,是一個有強烈民族感情的音樂天才,起初他加入了“明月歌舞團”當一名小提琴手,他對當時團裏的演出方向不滿,因為演出節目多半是靡靡之音,迎合小市民的口味,與抗日救亡的形勢格格不入。
聶耳感到苦悶,想尋找中國共產黨。正在這時,田漢找他作了一次親切的交談。聶耳雖然年輕,卻有著一段不平凡的經曆。1928年他加入了共產主義青年團,以後離開家鄉,闖蕩江湖。為響應黨的兵運工作的號召,他在舊軍隊裏當過一陣子大兵。在廣東,還進過歐陽予倩主持的戲劇研究所。他熱愛音樂,迫切地想掌握音樂技巧和作曲,並想知道怎樣運用音樂武器為革命事業多做點工作。
田漢就當前的形勢和黨的文藝戰線的任務和聶耳談了許多。他們一見便成知己。以後,田漢又介紹他參加了“左聯”的音樂小組和安娥、任光、張曙等同誌一起工作。由於他的積極要求,1933年初由田漢介紹他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從此,聶耳的生命發出了更大的光輝。
1934年7月,田漢創作的反映碼頭工人反帝鬥爭的新歌劇《揚子江暴風雨》,在上海青年會禮堂公演。聶耳不但作曲,還擔任導演和主演碼頭工人老王,充分展示了他在藝術上多方麵的才華。
在《揚子江暴風雨》演出中,當碼頭工人發現搬運的貨物是帝國主義用來打中國人的軍火堅決不搬時,日本兵凶殘地開槍鎮壓,田漢的兒子田中扮演的小孫子被打死了,老王悲痛萬分將小孫子抱在懷中,帶領碼頭工人把軍火箱拋入黃浦江中,並憤怒地向日本兵衝去,向敵人怒吼道:“我們並不怕死,不用拿死來嚇我們,我們不做亡國奴,我們要做中國的主人!”在全劇的高潮中,觀眾群情激昂,都站了起來,振臂高呼: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雷鳴般的口號聲此起彼伏,經久不息。
田中躺在聶耳的懷裏,感到他的熱淚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臉上。他哪裏是在演戲啊!他是以全部生命和全部熱血,投入了抗日的鬥爭!
聶耳並沒有受過正規的音樂教育,但由於他聰明、勤奮、天賦的音樂天才,強烈的民族感情,特別是他對黨和人民的無限忠誠,在短短的兩年中,他創作了許多為人民喜愛和廣為傳唱的歌曲,而絕大部分是和田漢合作的,如電影《母性之光》的《開礦歌》、電影《桃李劫》裏的《畢業歌》《揚子江暴風雨》《梅娘曲》等,這些歌至今還廣泛流傳。他無愧為現代革命音樂的開路先鋒!
1934年,田漢應與黨有密切關係的電影公司之約,寫一個電影劇本《風雲兒女》,是寫九一八日寇侵占我東三省後,知識分子覺醒起來,堅決走向抗日民族戰場的故事。稿子共寫了15章節,主題歌《義勇軍進行曲》是作為劇中詩人辛白華所作的《萬裏長城》長詩的最後一首。他原本想將歌詞寫得長一些,由於時間倉促,他在醞釀構思時,將想到的前麵的歌詞隨手寫在一張香煙的錫包襯紙上,連同已寫好的電影故事先交給公司。
歌詞唱道:
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
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
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
每個人被迫發出最後的吼聲!
起來,起來,起來!
我們萬眾一心,
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
田漢還沒來得及寫電影台本,就在1935年2月19日夜,在與梅蘭芳劇團研究合辦演出的劇目後回家時被捕了,以後電影台本由夏衍同誌完成。
《義勇軍進行曲》的原詞,是由夏衍和孫師毅同誌從煙紙上仔細地抄了下來。當聶耳聽到田漢被捕的消息後,找到夏衍同誌處首先就說:“聽說田先生的《風雲兒女》劇本後麵有一首主題歌,請交給我作曲吧,我相信田先生一定會同意的。”
他拿去以後很快完成了。這是他和田漢的最後一次合作。
這支雄偉的戰歌,也就很快唱遍了全中國,影響國內外,在抗日戰爭中給了愛國人民以極大的鼓舞力量。
在“左聯”的黨組織受到破壞,田漢和陽翰笙同誌相繼被捕後,聶耳也被列上了黑名單。黨為了保護這位年輕有為的戰士,派他出國學習。聶耳遂於1935年4月通過黨的關係離開上海赴日本。
但是誰能想到僅在三個月以後,即1935年7月17日,聶耳因在日本鵠沼海濱遊泳,竟被洶湧的海浪吞沒,年僅23歲。
中國人民的一代音樂天才,用音符鼓舞人民作戰的鬥士,從此永遠離開了人間。
《義勇軍進行曲》的曲子,成了聶耳的絕唱。他的靈魂和生命似乎全部融化在這首曲中了。
當田漢在南京獄中聽到這個噩耗後,頓時感到極大的震驚和悲痛,熱淚縱橫,寫了一首挽詩以寄托他對這位忘年的知己、親密的戰友的哀思:
一係金陵五月更,故交零落幾吞聲。
高歌共待驚天地,小別何期隔死生。
鄉國隻今淪巨浸,邊疆次第壞長城。
英魂應化狂濤返,好與吾民訴不平。
青年聶耳像一隻勇敢的海燕,在波濤洶湧的太平洋上迎著暴風雨永遠地飛走了。但他和田漢共同創作的《義勇軍進行曲》,則是他短暫的人生中最後的一篇傑作。
“一二・九”運動後,《義勇軍進行曲》很快傳遍到中國大地,鼓舞、激勵著中華兒女走上抗日的前線。
在中華民族抗戰的烽火中,在全世界人民反法西斯戰爭中,這支歌曲很快傳遍全球。
中國人民的老朋友斯雷爾・愛潑斯坦在評價《義勇軍進行曲》時說:“這種類型的歌曲隻要聽到一次就會終生難忘。它那急促而充滿勝利信心的詞句,像是一位緊張得喉嚨沙啞的指揮員在戰鬥打響之前作動員報告。”愛潑斯坦的感覺是非常確切的。
豐澤園裏定國歌
政協籌備會召開期間,在毛澤東親自主持的座談會上,徐悲鴻剛剛說出自己的建議,周恩來則馬上予以響應。周恩來發言說:
“徐悲鴻先生的這個建議很好。《義勇軍進行曲》這首歌雄壯而豪邁,很有革命氣概,而且節奏鮮明,適合於演奏,也適合於大家演唱。用這首歌作國歌是合適的。”
清華大學建築學家、被聘為國旗國徽評選委員會顧問的梁思成教授在周恩來說完後,站起來發言說:“徐悲鴻先生的這個建議我讚成。我想起了以前我在美國時,有一次上街,聽見有人用口哨吹《義勇軍進行曲》,我回頭一看,原來是一位騎自行車的美國青年,這說明這首歌受到很多人的喜愛,我看用這支歌代國歌很好。”接著,大家紛紛發言,發表自己的看法。
從國外回來的宗教界代表劉良模說:“國歌是一個國家的歌,它的產生應該有曆史背景,像法國的馬賽曲,還有國際歌。這些歌曲在法國大革命、蘇聯十月革命中喚起了廣大人民。《義勇軍進行曲》產生於抗戰時期,喚起民眾向日本侵略者進行了保衛祖國的神聖戰鬥。還有,這支歌也可以用來紀念中國新音樂運動的創始人聶耳。此外,這首歌在國際上也有它的地位。我在美國時,一次同美國最勇敢的黑人歌手羅伯遜見麵,他對我說,他愛唱《義勇軍進行曲》。美國的中學生、小學生從廣播電台和電影中學會了這支歌。無論在娛樂場所還是朋友間都唱。羅伯遜又問我:是不是你們的國歌。我說,不是,我們的國歌是喪歌。當然,是指國民黨時期,這樣看,《義勇軍進行曲》在國際上確已建立起偉大的曆史地位。從一支歌曲本身講,好不好不能單靠幾位專家評判,而是需要廣大人民評判。《義勇軍進行曲》在國內國外人民中獲得了一致的頌揚,所以根據它自身的價值,也應采用作國歌。當然,歌詞可以按新的國內外情況編擬,這是我本著在國外作宣傳工作的經驗,談的一點看法。我建議采用聶耳的歌譜,歌詞另擬。”
劉良模的建議獲得了很多人的讚同。
在會議討論時,也有人說:“新中國即將成立了,中華民族已經作為一個偉大的民族屹立在世界東方,而這首歌詞當中卻有‘到了最危險的時候’這樣不符合現在情況的句子,是不是過時了?”
周恩來說:“這首歌在抗戰中起過巨大的鼓舞作用,盡管新中國成立了,但今後還可能有戰爭,我們還要居安思危。”
參加座談會的人基本上同意《義勇軍進行曲》作為國歌。
最後,毛澤東說:“大家都認為《義勇軍進行曲》作國歌最好,我看就這樣定下來吧。”
但是,對歌詞是否要作改動,意見仍未一致。最後決定由政協第一次全體會議主席團研究決定。
為了供政協常委、主席團研究時參考,又推選郭沫若等人修改出幾份歌詞。
郭沫若修改的歌詞共分為三段,於9月中旬發給小組成員和常委。
政協第一次全體會議開幕後,全體代表於9月23日分為11個組討論國旗、國徽和國歌等方案。
代表們對國歌進行了熱烈討論,一致讚成用《義勇軍進行曲》作國歌。但歌詞是否修改,沒有一致意見。
9月25日晚8時,毛澤東、周恩來參加了在中南海豐澤園召開協商國旗、國歌等問題的會議。
出席會議的有郭沫若、沈雁冰、黃炎培、陳嘉庚、張奚若、馬敘倫、田漢、徐悲鴻、李立三、洪深、艾青、馬寅初、梁思成、馬思聰、呂驥、賀綠汀等18人。彭光涵做記錄。
在討論國歌時,毛澤東說:“大家認為《義勇軍進行曲》作國歌最好,意見比較一致。我看就這樣定下來吧,歌詞我看也用原來的。”
馬敘倫報告說:“我們第六小組都同意用《義勇軍進行曲》作國歌,完全讚同主席的意見,但現在仍有人要求修改歌詞。”
周恩來很明確地表示:“要麽就用舊歌詞,這樣才能激起感情。修改了的歌詞唱起來就沒有這種感情了。”
其他人也表示不要修改歌詞了。
最後,毛澤東說:“我國人民經過艱苦鬥爭,現在雖然全國快解放了,但還是受帝國主義的包圍,不能忘記帝國主義對我國的壓迫。我們要爭取中國完全獨立、解放,還要進行艱苦卓絕的鬥爭,所以還是保持原有歌詞。”
毛澤東說完,大家熱烈鼓掌表示讚同。
負責修改歌詞的郭沫若,也完全讚成采用原來的歌詞。
會議結束時,毛澤東、周恩來建議,大家合唱《義勇軍進行曲》。
豐澤園裏,傳出了響亮的歌聲。
9月27日,政協第一屆全體會議一致通過決議:
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歌未正式製定以前,以《義勇軍進行曲》為代國歌。
徐悲鴻笑了。
田漢樂了。
全體政協代表都處在一片歡愉之中。
如果聶耳在天之靈有知,也會為之歡呼狂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