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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中興功臣”意求和,遣女密電共產黨

  “總司令”是一個令人羨慕的頭銜,讓人垂涎盈尺的寶座。

  傅作義不願意受人牽製,不願意做蔣介石的殉葬人。

  美國人吃驚,向國內報告說:“局勢的惡化已經進展到接近崩潰的地步。”

  蔣介石在圓恩寺行邸多次召見傅作義,密謀偷襲計劃。

  這一“錦囊妙計”“掏心戰”,原以為可以創出驚世之舉。

  傅作義滿意地點點頭,王克俊告辭離去,談話就此結束。

  一連幾天,傅作義經過反反複複地勞神苦想,猶豫徘徊,權衡利弊,請師問賢,終於形成了這樣的腹案。

  傅作義處在深重的矛盾中,處在十字路口。

  不擇吉日赴大任,無力無勇辭“厚禮”

  1947年的歲末,國民黨頭號人物蔣介石頒下了一道出人預料的手令:“保定、張垣兩綏靖公署,即行裁撤。另成立華北剿匪總司令部,特任傅作義為華北剿匪總司令。山西、河北、熱河、察哈爾、綏遠五省軍隊,統歸華北剿匪總司令部節製指揮。”

  “總司令”是一個令人羨慕的頭銜,讓人垂涎盈尺的寶座。但在華北戰局越來越黯淡的情勢下,蔣介石為何偏偏倚重傅作義,而不用近在咫尺且資曆聲望都在傅之上的北平行轅主任李宗仁、太原綏署主任閻錫山以及原保定綏署主任孫連仲呢?

  李宗仁雖身居高位,但手中沒有桂係主力部隊,無所施展,且在如何對付共產黨問題上與蔣介石存有異議。

  閻錫山一直穩坐太原,經營山西,反共堅決,但幾度向外發展均告失敗,難以統顧大局。孫連仲在任職期間無所建樹,反而喪師失地,險象重重,人心震動。他知難而退,主動建議由傅作義主持華北全局。

  傅作義出當大任,乃是水到渠成的安排。他以堅守涿州、長城抗戰而名震天下,在國共之戰中又脫穎而出,克集寧,占張家口,被稱為“中興功臣”,在綏遠“政績斐然”。

  當然,傅作義自己心裏最清楚,蔣介石任命他當總司令,絕非對他的信任、器重,而迫於找不到更合適的人選,才不得已把整個華北的軍政大權交給他這個非嫡係但有實力的將軍。他明知“總司令”是個擱在火山口的紙糊的高位,卻無力去掙脫,也沒有勇氣推掉蔣介石的這份“禮物”。

  12月5日,一個陰雲密布的天氣,傅作義在張家口宣布就任“華北剿總”總司令之職。沒有中外記者采訪,沒有禮炮鑼鼓聲,沒有閱兵遊行,就職儀式再簡單不過了。

  本來,“華北剿總”的轄區還包括山西在內。傅作義因為閻錫山是他的老上司,不好發號施令,所以他力持謙退,職權行使一律不涉及山西。這樣,閻錫山的太原綏署頗為獨特地改名為“國防部太原指揮所”。

  作為華北4省2市和60萬大軍之主,理應把總部設在北平,設在一個體麵氣派的地方。可是傅作義把總部留在張家口20多天,遲遲不肯遷往北平。在蔣介石再三電催下,他才於12月26日把總部挪到了北平。這反映出他的內心世界是充滿矛盾的,一方麵不想冒險,不想賠盡老本,另一方麵又覺得已經拴在國民黨的戰車上,就隻好聽天由命,走一程看一程了。

  但傅作義沒有去城內,他把總部辦公的地方選在了當年日本人在北平西郊修建的一所普通樓房裏。據說,傅作義有個選擇原則:無論是軍政機關還是家屬區,都要避開鬧市。當時的北平內城為文化住宅區,前門以外的南城為工商業區,北平西郊為日本人開辟的“新市區”,北平人稱之為“新北京”。傅曾對人說過他選定總部辦公地點的理由,一是謝絕各種應酬,避免牽扯到若幹糾紛之中,聚精會神於作戰指揮;二是免得共產黨滲透,保守軍事機密;三是大都市裏魚龍混雜,官兵難免受到各種不良感染,腐蝕士氣軍風。

  在人事安排方麵,傅作義慎之又慎,頗費心計。他在綏察時,選用幹部有個“三方”比例原則,即傅作義部隊所屬訓練校所的畢業生為一方,長期隨同作戰的行伍幹部為一方,國民黨軍校畢業生和外來幹部為一方。各方人員大體都占三分之一,但師、旅級幹部大多出自傅的老部下和相同資格的行伍。通常升調營一級幹部都要由他親自來決定,別人隻能有考核、建議之權限。就任“華北剿總”總司令之職後,統轄的地盤大了,指揮的軍隊多了,用人的標準和考慮就不能與以前一樣,必須兼顧到方方麵麵。

  正是出於協和方麵的考慮,傅作義以張垣、保定兩個綏署為基礎,組建“華北剿總”司令部。在副總司令的名單上,有晉陝綏邊區總司令鄧寶珊、北平警備總司令陳繼承、原保定綏署副主任上官雲相和宋肯堂、原張垣綏署副主任馮欽哉、熱河省主席劉多荃、原北平行轅副主任吳奇偉、天津警備總司令馬法五以及後來從山西調來的郭宗汾。參謀長一職由李世傑擔任,因為他原是察哈爾省軍政幹部訓練團教育長,畢業於保定軍校第八期,還上過國民黨的陸軍大學,既是老部下,又便於同國民黨軍中的老派新派打交道。原張垣綏署秘書長、他的親信王克俊為副秘書長,國民黨中央銀行華北分行主任鄭道儒充當秘書長,這是為了加強與國民黨中央財經部門聯係的需要。天津警備司令馬法五調職後,傅作義委派他的老同學,曾在晉綏抗戰中表現突出的福建籍的陳長捷繼任。

  在省、市政權方麵,察、綏兩省已在傅作義的直接控製之下,熱河省主席也當了副總司令,現就剩下河北省了。由於孫連仲辭去了河北省主席的職務,省政府改組,傅作義保舉河北籍的楚溪春繼任,新任省府委員及廳長均係河北知名之士。當時,楚在參謀總長兼東北行轅主任陳誠手下當總參議和沈陽警備司令,與傅作義同是保定軍校第五期的畢業生,並在抗戰中並肩作戰。而陳誠在保定軍校第五期當學員時,楚恰好在陳的中隊當隊長,算是陳的教師。至於平、津兩市的行政首長,因為暫時還有李宗仁當北平行轅主任,傅作義不便也不想去插手。

  對轄區內的國民黨蔣介石嫡係部隊,傅作義雖然要求蔣介石充分授權,但實際上多限於行使作戰指揮權,對高級將領沒有更換過。

  他的這種人事安排,讓人覺得他在幹實事,用人惟賢,不分地域,一視同仁,而不是利用職權,安插自己的親信。這樣,不論舊部屬、新袍澤,都願服從他領導,為他效力。

  作為總司令,傅作義最為關注的還要說是華北戰局的情勢。為掌握第一手情況,他帶著少數隨員,冒著嚴寒,跑天津,去涿縣,上唐山,下保定……哪兒有部隊,哪兒就有他的聲音,就有他的腳印。

  他給部屬打氣,他自己卻感到底氣不足起來。沿途所見所聞,使他越來越感到肩上擔子具有怎樣的分量,同時也隱約地預感到等待自己的將是由於大勢所趨,個人力所不及而可能招致的難以收拾的局麵。

  淶水慘敗做殉葬,總司令辭職起風波

  1948年初,毛澤東指揮的解放軍,在南線馳騁作戰,完成了戰略展開,在北線頻繁反攻,收複了大片失地,從而打亂了國民黨軍的重點進攻部署。

  國民黨蔣介石為解放軍空前規模的攻勢所震驚,連續召開軍事會議,確定了堅守東北和華北,爭取中原,大力經營華南、西南和台灣的方針。命令說:

  “對東北方麵,持久消耗、打擊匪軍,使其戰力不能成長;對華北方麵,采取主動攻勢,使東北、華北之匪陷於孤懸分離,截斷其補給;在華中方麵,為固我作戰重心,首以建立封鎖,阻止匪軍繼續擴大竄擾。”

  根據這一決策,傅作義一麵大量擴編保安團隊,用其代替正規部隊守備重要城鎮和交通幹線,一麵把自己的嫡係部隊第35軍等部三個師,由張家口地區調到北平附近,並把北平、天津、保定等地的正規部隊,編組成平綏、平漢和津浦三個機動兵團,用以對付解放軍正規部隊,實行“以主力對主力”“以集中對集中”的新戰法,以確保對北平、天津、保定三角地區的控製。

  傅作義在作戰室裏精心運籌,想打個勝仗壯壯聲威,一改孫連仲時期被動挨打的局麵。他在等待、尋覓機會……

  1948年1月,蔣介石召傅作義到沈陽參加軍事會議,研究對付東北解放軍冬季攻勢的策略。奉蔣之命,“華北剿總”集中暫編第3軍和蔣介石嫡係第16軍、第94軍,由孫蘭峰、李文指揮南下保定,尋求解放軍主力作戰,並以第35軍為機動力量,隨時準備支援,其目的是為了配合東北戰場作戰。

  當孫、李統領三個軍到達保定以北的北河店、固城一帶時,天氣已晚,遂安營休息。不料,半夜槍聲大作,暫3軍一部遭到了解放軍襲擊,損失約一個營的兵力。戰鬥持續到黎明,孫、李正準備集中主力決戰時,解放軍卻主動撤走,不知去向。他們判斷為解放軍主力向南撤退而繼續南進,殊不知解放軍已回師北上淶水、高碑店地區。

  傅作義接到華北解放軍主力在保定以北地區活動的報告後,認為“以主力對主力”作戰的機會終於到來了,便命令他的王牌軍第35軍軍長魯英麟,率領這支機動部隊,迅速趕往保北淶水、高碑店一帶,其餘部隊在保定迎戰解放軍。

  魯英麟不敢怠慢,立即率領新32師沿平漢鐵路南下,並電令101師從定興北上,會同新32師馳援淶水守軍。

  1月11日晚,求勝心切的新32師進駐高碑店。次日一早,大隊人馬直奔淶水。但此時天不作美,濃霧彌漫,十幾米之外便看不清道路,汽車隻好開燈行駛。一路上,不時遭到解放軍的襲擊,魯英麟判為小股解放軍所為,不以為然,繼續率部前進。當到達拒馬河邊時,魯英麟下令停止前進,並在橋頭堡附近的幾間草屋內設立臨時指揮所。他深知解放軍作戰一向神出鬼沒,怕河對岸有埋伏,遂派新32師師長李銘鼎率二個團過河探路。他的預感還真準,新32師剛一過橋,就同解放軍一部交上了火。但是,當發現交手的解放軍僅有一個營兵力時,李銘鼎便狂妄起來,指揮部隊猛追且戰且退的解放軍,恨不得一口吃掉這個營。傍晚時分,李銘鼎率部進駐一個名叫莊町的村子裏。

  夜幕降臨以後,魯英麟深怕過河部隊遭襲擊,處於背水作戰的不利地位。於是,他用電話命令李銘鼎率部撤回拒馬河以東,準備明日再戰。可李銘鼎自以為兵多裝備好,戰鬥發展順利,不同意後撤。魯英麟雖然感到解放軍有誘殲的可能,但附近尚未發現解放軍大部隊,也就不再堅持自己的意見,聽任新32師二個團在莊町村宿營。

  莊町村不大,一下子來了幾千名官兵和上百輛汽車,頓時擁擠不堪。入夜後,解放軍分散遊擊,一會兒這裏打幾槍,一會兒那裏放一炮,攪得李銘鼎心煩意亂,一夜不得安寧。天快亮時,突然槍聲大作,村內人喊馬嘶,一個參謀慌慌張張地跑進師部報告說:解放軍大部隊已把村子圍起來了!

  原來,解放軍晉察冀野戰軍第3縱隊第9旅早已在拒馬河一帶布下了陷阱,而縱隊主力星夜兼程,從淶水城外趕到莊町,準備圍殲傅作義的王牌軍。

  李銘鼎聽到報告後,頓時感到情況不妙,急忙呼叫軍部,要求魯英麟派兵火速增援,同時命令所部迅速突圍。

  此時的魯英麟已自身難保,因為他的軍部也同時受到解放軍的攻擊,陣勢大亂。留在拒馬河以東擔負保護軍部的新32師一個團倉促迎戰,戰力不支,紛紛逃遁。魯英麟在混亂中找了匹好馬,帶領少數隨從人員,快馬加鞭脫離了戰場,奔向高碑店去了。

  新32師師部及二個團拚命頑抗,幾次突圍均遭失敗。13日上午九時許,師長李銘鼎糾集殘部再次突圍,但解放軍裏三層外三層,就是衝不出去。在激戰中,李銘鼎被擊斃,兩個團長段吉祥身負重傷,安立道下落不明,新32師二個團和師部被殲。

  從定興乘汽車北上的第35軍101師,得知新32師在莊町村被圍後,急忙前往增援。但該師剛過拒馬河,就遭到解放軍晉察冀野戰軍第2縱隊的狙擊,一個營長被擊斃,損失慘重,不得不退向高洛、吳村一帶。

  傅作義聞悉第35軍主力在淶水城東拒馬河一帶遭到解放軍圍攻後,立即電令在滿城、易縣地區擔負搜索任務的暫編第3軍(第104軍)軍長安春山率部馳援,命令第35軍暫編17師從北平郊區南下增援。兩路援軍在途中都遭到解放軍的狙擊、攔擊,進展緩慢,暫編第3軍在定興附近與潰退的101師相遇,暫編17師則被阻在高碑店附近的鬆林店。

  逃到高碑店的魯英麟,由於喪師辱命,情緒十分低落。他不吃不喝,也不睡覺,隻是在屋裏踱來踱去,一言不發。有時坐在椅子上發呆,有時玩弄著手槍,嘴上還念叨著:“總司令起家的35軍,斷送在我手上了!”

  13日晚,魯英麟接到傅作義讓他率部返回北平的電話後,連忙將該軍殘部收容起來。第二天一早,他無精打采地站在車站的月台上,看到部屬個個垂頭喪氣,聯想到此番南下作戰損兵折將,處處被動挨打,不禁長歎了一口氣。他越想越傷心,越想越覺得對不起總司令,精神完全崩潰了。他趁隨從人員不注意的一刹那,像個瘋子似的躲進一節空車廂裏,拔出手槍,對準自己的前胸連開兩槍。當參謀、侍衛們跑進車廂時,魯英麟已經躺在血泊之中了。

  第35軍主力在淶水慘敗,少將師長李銘鼎陣亡,中將軍長魯英麟自殺,對傅作義真是沉重的一擊,在傅部各軍中也產生了很大震動。傅作義自帶兵以來,軍師長自殺、陣亡還是第一次。再加上魯英麟是他在保定軍校同期同學,抗戰時期的參謀長,他聞訊後一連幾天無心辦公,大發脾氣,還在自己的房間裏痛哭過幾次。

  淶水一戰,使傅作義明顯感到自己的部隊已被牢牢地綁在了蔣介石的戰車上,並成了殉葬品。自己被召到東北開會,自己的主力部隊又被指派南犯,結果受到重創。據報,暫編第3軍一部在保定以北姚村鎮附近受到解放軍攻擊時,激戰一夜,左翼相距僅一公裏的“中央軍”第16軍竟按兵不動,連個火力支援都沒有,致使自己的部隊孤軍奮戰,損失約一個營的兵力。當第35軍主力在淶水苦戰時,“中央軍”第94軍、第16軍都不積極行動,在旁邊作“壁上觀”。

  其實,傅作義從就任總司令的那一天起,就有受人利用、受人掣肘、受人牽製的感覺。隻不過,隨著事態的發展,他的這種感覺更加重了,使他越來越不滿,越來越無法容忍。

  “華北剿總”的戰鬥序列中有四個兵團,其中三個兵團為蔣介石嫡係部隊。對這三個兵團,傅作義隻有指揮權而沒有人事、後勤、補給等權。就是指揮權的行使,也時常受到限製,沒有真正的實權。

  蔣介石雖然當眾麵諭“中央軍”各將領切實接受傅總司令的節製指揮,並派北平警備總司令陳繼承到各軍駐地傳達此項命令,但暗中又讓空軍副總司令王叔銘到北平傳口諭說:“軍令聽傅的,政治聽陳(繼承)教師的。”

  陳繼承在國民黨軍中有很大影響,黃埔軍校成立時便在該校工作,後任教育長,與國民黨軍將校關係很密切,此時又是“華北剿總”副總司令兼北平警備總司令、國民黨軍統特務頭目。他利用“中央軍”各部有關人事調動、兵員補充、物資補給等事宜由其轉承上報的機會,從多方牽製傅作義的指揮權,自恃是蔣介石所派的“監軍”。

  傅作義不願意受人牽製,不願意做蔣介石的殉葬人,不願意做圖有虛名的總司令。

  這樣,蔣傅之間自然存在了不可調和的矛盾。

  1948年2月,傅作義主持召開“華北剿總”的會議,研究軍事工作問題。

  他說:“作為總司令,我有權調遣和使用整個戰鬥序列的部隊。”

  這個純屬常識性的問題一提出,使不少與會將領有點發愣,很不理解。難道總司令無權調動部隊,還是總司令在開玩笑?不了解真相的將領,怎會知道總司令的苦衷和此時此刻的心情?他是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才提出這個不成問題的問題。

  不料想,還真有人敢拆總司令的台。傅作義的話音剛一落,陳繼承就公然表示反對。他說:“對‘中央軍’的調動必須通過我,像青年軍208師這樣的部隊,隻有我一個人可以使用。另外,總部直屬部隊的行動,我也有權過問。”

  陳繼承說這話時,指手畫腳,驕橫跋扈,根本不把總司令放在眼裏。對於他的做法,連“中央軍”的李文、石覺等高級將領都感到有些過分,很不自在。

  顯然,傅作義對陳繼承的態度非常惱火,他不能容忍別人對自己的權力枉加限製,更不能允許副總司令淩駕於總司令之上。他當即以嚴肅的口氣對陳繼承說:

  “我是總司令,有權指揮任何部隊,不需要副總司令來過問,也用不著監督!”

  他說話時很激動,本來泛紅的臉膛一下子變得發紫了。

  陳繼承豈肯讓步,提高嗓門說:

  “隻要我在位一天,就不會放棄自己的職權!”

  兩人各持己見,你一言我一語,會場變成了吵架場。傅作義氣得渾身哆嗦,頭脹心痛,但他明白這家夥是不好惹的,有靠山,有背景,再爭吵下去也不會有什麽結果。於是,傅作義把手一揮,宣布休會。

  軍事會議不歡而散。

  傅作義越想越生氣,這個總司令當得太窩囊了。他氣憤地對身邊幾個親信說:“想靠中統、軍統兩條繩索來捆縛我的手腳,我是不幹的!”

  他有些後悔,當初就不應該出任這個總司令,就不應該進北平。他立即致電蔣介石,表示堅決辭職。

  蔣介石自然不準,複電竭力慰勉挽留。

  第三份辭職報告又遞上去了。

  蔣介石還是沒當一回事。

  緊接著,第三份辭職報告又來了。這時,蔣介石才感到問題的嚴重,覺得應該認真對待這件事了。他向傅作義表示:“你若能推薦一個像你一樣的人才,作為你的替代,可以接受辭呈。”

  傅作義當即回答說:“陳繼承可以。他已經掌握了軍事、人事、警備、輿論等各方麵的大權,完全可以勝任有餘。”

  原來,傅作義連續三次請辭是陳繼承一手造成的。蔣介石心裏很矛盾,舍棄誰,都對自己不利。但從全國戰局特別是華北地區情勢來看,還隻能靠傅作義這種人支撐局麵。為了緩和矛盾,平定傅作義的情緒,蔣介石不得不撤掉陳繼承。

  這是反複思考、權衡利弊後的決定。蔣介石致電傅作義表示安撫,並讓傅作義推薦人選,接替陳繼承的職務。

  傅作義也不客氣,立即提名第16軍副軍長周體仁出任北平警備總司令,以示自己是出於“公心”,並無排斥“中央軍”之意。蔣介石下令批準,風波才告平息。

  這隻是表麵的、暫時的。

  傅作義從此在內心裏對蔣介石越來越失望,對“中央軍”越來越存有戒心。他處處提防著蔣介石,並設法減少自己身邊的羈絆。

  在陳繼承調離“華北剿總”後,傅作義又以堅決的態度,迫使蔣介石撤換了北平市政府民政局局長、軍統特務馬漢三和社會局局長、中統特務溫崇信等人,削弱了國民黨在北平的特務勢力。

  1948年6月,蔣介石擬派親信張彝鼎為“華北剿總”政工處處長,遭到傅作義的婉言謝絕。蔣介石旋即又委派另一親信趙仲容為政工處長,傅作義再次表示拒絕。為了防備蔣介石再派人來進行監視,傅作義主動電請蔣介石任命他的秘書長王克俊為政工處長。蔣介石明知傅作義在搞鬼,但有口難辯,隻好默認這一既成事實。

  7月5日,大批東北流亡學生湧入北平,得不到妥善安置,市參議會建議“集中軍訓”,實為變相抓兵,引起東北學生結隊到市參議會大樓前請願,砸了參議會的牌子。參議長許惠東不顧傅作義再三強調不許打人、不許攜帶槍支維持秩序的命令,擅自串通由青年軍208師擴編的87軍,對請願學生進行武力鎮壓,結果造成學生死傷44人的流血事件。“七五慘案”激起北平市民的義憤,全國各地學生、各界群眾也展開罷課、罷市等抗議活動。傅作義看問題鬧大了,隻好親自出麵接見學生代表,主動承擔責任,指定專人做好善後工作,采取措施安置東北學生的衣食、求學問題,並答應懲辦肇事者。

  與此同時,傅作義致電蔣介石請求處分,引咎辭職。蔣介石了解情況後,知道這起事件和學生的抗議活動是由87軍和一些特務引起的,遂複電表示慰留,並同意傅作義采取必要措施。傅作義趁機把過分囂張的“中央軍”87軍調離北平,派往唐山。

  “七五慘案”對傅作義的震動很大,他痛心地說:“我是個軍人,不懂政治,後方鬧得這樣糟,前方的仗怎麽會打好?”

  由於軍事上連連失利,政治上不得民心,經濟上重重困難,東北、華北已處於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勒緊絞索拖援兵,偷襲未成蝕盡米

  1948年7月,解放戰爭進入第三年。

  國共雙方經過整兩年的廝殺,勝負雖還未見最後分曉,但勝利女神的光輝,已明顯照向共產黨、解放軍方麵。

  此時,國共雙方兵力的對比,已由1946年的3.4:1縮小為1.3:1,正規軍對比為1.32:1.

  國民黨正規軍在一線的兵力共174萬人,被解放軍分別鉗製在東北、華北、西北、中原、華東戰場上,其中大部分擔負戰略要地和交通要道的守備任務,用於機動作戰的兵力已寥寥無幾。

  國民黨政府在政治、經濟上也陷入空前危機,革命運動風起雲湧,財政狀況日益惡化,物價飛漲,貨幣大幅度貶值,地方實力派醞釀反蔣倒蔣,內部矛盾不斷加深,副總統李宗仁竭力逼蔣下野……

  美國人吃驚,向國內報告說:“局勢的惡化已經進展到接近崩潰的地步。”

  蔣介石沮喪,向將領們哀歎道:“就整個局勢而言,則我們無可諱言的是處處受製,著著失敗。”

  對國共雙方來說,戰爭第三年都是最關鍵的一年。

  雙方都在召開會議,研究戰況,商討大計,部署行動。

  8月3日至6日,國民黨統帥部在南京召開“軍事檢討會”。該會作出決議:加強以主要城市為戰略要點的守備兵力和防禦工事,同時組成若幹個以精銳主力為骨幹的機動作戰兵團,使解放軍對主要城市“啃不爛”,對機動兵團“吃不掉”而陷於被動。這一重點防禦戰略,要“於東北在求穩定;在華北力求鞏固;在西北阻匪擴張;在華東、華中則加強進剿,一麵阻匪南進,一麵攻打匪的主力。”在東北地區,“徹底集中兵力,確保遼東、熱河,以鞏固華北”,達到鉗製東北、華北解放軍,屏障黃河以南之作戰的目的。

  9月8日至13日,共產黨統帥部在河北召開政治局會議。該會提出了戰略任務:建設一支500萬的軍隊,從1946年7月算起,總共用大約五年的時間,殲滅國民黨正規軍500個旅(師)左右,從根本上打倒國民黨蔣介石的反動統治。會議還決定戰爭第三年解放軍“仍然全部在長江以北和華北、東北作戰”,計劃殲敵正規軍115個旅(師)左右,並要求各野戰軍敢於攻擊敵人堅固設防的大城市,敢於同敵人的強大機動兵團作戰,敢於打前所未有的大仗。

  一場決定中國前途命運的戰略大決戰,已迫在眉睫。

  從1948年9月起,解放軍先後在東北、華東、中原、華北、西北戰場上,發起了空前規模的秋季攻勢。

  在東北,此時的國民黨軍衛立煌集團55萬兵馬分布在長春、沈陽、錦州三個互不相連的地區,企圖集中兵力,重點守備,以鉗製東北解放軍於關外,並相機打通北寧路,若形勢不利即撤往關內。而解放軍已有100餘萬人,並解放了97%以上的土地和86%以上的人口,還控製著95%的鐵路線。

  毛澤東看準了,共產黨在東北地區的軍力和經濟力均已超過國民黨,東北戰局在全國五大戰場中對解放軍最有利,於是決定把戰略決戰的突破口選在東北,決心封閉國民黨軍在東北地區予以各個殲滅。

  在東北決戰之前,毛澤東的方針是把衛立煌集團就地殲滅在東北境內,不使其撤入關內,同時堅決防止傅作義集團從華北出關作戰。為了順利解決東北問題,毛澤東指示東北野戰軍主力首先南下北寧線,攻克錦州,關閉進出東北的大門,同是決定華北野戰軍主力出擊冀東、察綏,鉗製傅作義集團,策應東北野戰軍的作戰。

  當時,蔣介石的方針是穩定東北,鞏固華北。他曾一度考慮放棄沈陽、長春,打通北寧線,將衛立煌集團撤往錦州,進而伺機轉用於華北、華中戰場,但怕這樣做政治影響惡劣,不利於鞏固華北,所以最後決定固守東北。為了確保關內外聯係,蔣介石將東北、華北地區合並成一個戰區,命令範漢傑集團派主力防守錦州、錦西,命令傅作義集團隨時做好出關作戰準備,並派兵防守承德地區以及唐山至昌黎一線,以便兩集團相互銜接,相互支援。

  毛澤東已有一盤好棋成竹在胸。

  1948年8月3日,毛澤東電召華北軍區司令員聶榮臻、第3兵團司令員兼政治委員楊成武到西柏坡,麵授配合東北作戰的事宜。

  9月5日,楊成武率第3兵團和北嶽軍區部隊由易縣、淶源地區出發,開始向綏遠進軍。途經山西朔縣、代縣地區時,與李井泉率領的晉綏軍區第8縱隊會師。隨後,楊、李率部跨過長城,進入綏遠境內。

  為了掩護楊成武兵團進軍綏遠,楊得誌、羅瑞卿、耿飆指揮華北第2兵團於9月8日向平古路南段和北平以北山區積極活動,至24日殲敵3000餘人,吸引了傅作義集團第35軍、暫編第3軍和第16軍共十個師於自己周圍。

  在綏遠,楊成武、李井泉部夜行晝宿,不畏饑寒,嚴格執行群眾紀律,每戰必作精心準備,在艱苦的條件下屢挫傅作義部隊。至9月27日,連克豐鎮、涼城、和林、清水河、集寧等城,殲敵5000餘人,控製了綏東、綏南的廣大地區,並包圍了歸綏。

  楊成武、李井泉部西進綏遠,楊得誌、羅瑞卿部對北平以北山區、平古路南段的威脅,使傅作義感到震驚,深恐自己的老窩被端,連美國人也大叫:“這是一個‘絞殺性的進攻’!”

  這時,東北解放軍已對北寧路展開攻勢,並對錦州形成包圍態勢。蔣介石立即意識到解放軍意在割裂關內外聯係,急忙電催傅作義由華北派兵增援錦州。可是,綏遠頻頻告急,傅作義怎肯置自己的後院大火於不顧而去為他人撲火?他嚴令張家口、北平的嫡係部隊第35軍、暫編第4軍、新編騎兵第4師等共10個師,星夜馳援綏遠。9月28日,先頭部隊進抵集寧東北的馬連灘、台基廟、玫瑰營地區。

  在這種情況上,楊得誌、羅瑞卿指揮華北第2兵團乘機向平綏鐵路北平至張家口段沿線發動攻勢,相繼攻占一些重鎮。

  傅作義擔心防備空虛的張家口落入解放軍之手,又急忙把剛去綏東的第35軍、新編騎兵第4師東調張家口、宣化地區。與此同時,命令第16軍主力由平承鐵路增援平綏鐵路東段,暫編第3軍也由西向東開進,企圖東西對進,恢複平張鐵路的交通。

  在傅作義增援綏遠部隊主力回援後,楊成武兵團於10月12日開始向綏西、綏北橫掃,先後攻占陶林、武川、固陽、包頭等城鎮,至10月底已解放了綏西、綏北廣大地區。

  解放軍華北第2、第3兵團東西呼應,配合作戰,使傅作義集團腹背受敵。傅作義一會兒西援,一會兒東調,把部隊搞得疲於奔命。雖說“華北剿總”兵力有60萬人之眾,蔣介石一直想調傅作義集團主力出關增援,但傅作義集團卻被華北解放軍死死地拖住,根本無法派重兵增援東北。

  1948年10月中旬,錦州攻克,長春解放,給東北國民黨軍以致命打擊。坐鎮北平的蔣介石哀歎道:“東北全軍,似將陷於盡墨之命運。寸中焦慮,誠不知所止矣!”

  如何挽救東北戰場的敗局,穩定一下軍心呢?蔣介石苦思冥想,終於想出了一招毒計:偷襲石家莊,直搗西柏坡。

  為此,蔣介石在圓恩寺行邸多次召見傅作義,密謀偷襲計劃。

  蔣介石認為,東北解放軍主力在遼西,華北解放軍主力在太原、綏遠、察北以及冀東等地,而冀中一帶兵力空虛,如果組織一支奇襲兵團,進擊石家莊及其附近的中共首腦機關所在地西柏坡,將會一夜之間扭轉不利戰局。即便未達到預期目的,也可打亂共產黨的戰略部署。

  對於蔣介石的這一決策,傅作義口頭上大加讚賞,心裏卻打著自己的算盤。這樣做既可解太原、綏遠之危,又可借機拒絕派兵出關作戰,還可樹立自己的聲望。但轉念一想,共產黨也不是好對付的,解放軍一向神出鬼沒,聲東擊西,搞不好可能會賠了夫人又折兵。想到這裏,傅作義提出步騎聯合行動,步兵從“中央軍”中調,騎兵從他的部隊中抽。

  蔣介石聽後,連稱這是“錦囊妙計”!同時強調行動要注意兩點:一是絕對保密,兵貴神速,出其不意;二是把爆破隊帶上,把石家莊的重要設施全部炸掉。

  傅作義接受任務後,立即著手製定偷襲計劃,物色人選,布置任務。

  緊張的備戰活動開始了,不明真相的官兵紛紛猜測,有的說要馳援太原,有的說要打石家莊,有的說要在山海關和解放軍決一高低……盡管說法不一,但都感到不久會有一場惡仗。

  10月21日,傅作義親自用電話傳來了政工處上校副處長由竹生。這位副處長來到總部會議室門前時,正遇副參謀長鄭長海從裏麵走出來,並說:“總司令等你哩。”由竹生進屋後,傅作義立即把一位軍官介紹給他說:“這是第94軍軍長鄭挺鋒。”然後又把他介紹給鄭挺鋒說:“他是政工處副處長,他對地方熟悉,對各部隊都熟悉,隨你一塊去有事情叫他辦就行。”鄭軍長點頭稱是,並與由副處長商定23日下午在涿縣相見,說完就告辭走了。

  傅作義讓由竹生坐下後,開門見山地說:

  “目前,太原已被華北解放軍包圍,形勢十分嚴重。冀中地區共方沒有野戰軍。總部決定,調第94軍的3個師為主力,再配上第101軍劉化南的第32師,並已電調在包頭的新編騎兵4師及騎兵第2師鄂友三部配合,襲擊石家莊市。如步兵順利到達滹沱河,即命騎兵進襲平山縣西柏坡共產黨中央所在地。並派由美式武器裝備的國防部駐華北的新式技術大隊隊長杜長城同去。另外,再調10個‘人民服務隊’(該隊是國民黨政工局訓練的青年學生,每隊16人,每人配一支卡賓槍,專門監視部隊活動,兼做一些地方工作),歸你指揮。如果能進入石家莊市,你以兼市長身份找幾個在地方有名望的人及教會、學校聯合向全國發出‘擁護國民黨政府、感謝蔣總統’的通電。在石家莊市最多住上三五日,把軍用物資搶運回來,不能裝載運輸的,以及堅固的城防工事,叫杜長城派人徹底破壞。對俘獲的軍政人員,不準打罵殺害,一律優待。”

  傅作義停頓了一下,加重語氣說:“這些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必須掌握住:絕對不能使軍隊受到損失,打不打石家莊是次要的,要保證軍隊能隨時撤回。我已向鄭軍長介紹了你的情況,遇到情況多找他商量,萬不可冒險前進,並要隨時以電報請示。”

  最後,傅作義說:“克俊還有些事要你辦,你去見見他。”

  由竹生來到政工處長王克俊的辦公室時,王克俊停下手頭公務,站起身,迎上去說:“你來得正好。”隨後,他向由竹生交代三項任務:一是把平山縣天主教神父吳稚閣等人從北平送過保定;二是把經理處蔡科長帶上,因為蔡給部隊籌備了大量金圓券和解放區使用的邊幣。到解放區後,公平買賣,老百姓願意要邊幣,即付邊幣,願要金圓券,就給金圓券;三是把已訓練好的俘虜五六人帶到徐水縣,放他們回家。

  在談話中,王克俊明確告訴由竹生說:“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決不能貿然進入石家莊。要密切監視部隊行動,保證任務完成。”

  傅作義、王克俊還召見了政工處上校督察員王越,命他隨同“援晉兵團”行動,並充當一線聯絡官。在10月22日王越向王克俊請示具體任務時,王克俊首先說:

  “目前中央軍在東北失利,形勢吃緊,對我們威脅很大。我們要抓住這個緊要關頭,出奇製勝,打開局麵。我們這次要出奇兵,要運用我部成功的掏心戰術。”

  王克俊停了停,接著說:“這次咱們打的是‘援晉兵團’的旗號,但這是對外的提法,我們並不是要打到山西去,而是叫共產黨摸不著我們的意圖……”

  王克俊振振有詞,但一字未提具體任務,使王督察員越聽越摸不著頭腦,急切地問:“我去的任務是什麽?請處長明示。”

  王克俊嚴肅地說:“給你挑選30名政工隊員,隨鄭挺鋒部出發。具體任務另給你說。”

  王越見此,便不問了,告辭而去。

  第二天下午,王越接到通知便急忙來到王克俊的辦公室。由於王克俊未到,他隻好在室外等候。沒過一會兒,傅作義、王克俊迎麵走來,並把他帶入一個門口掛著“止步”小牌的日式平房裏。

  王克俊搶先幾步走到一麵牆壁跟前,用手把牆上的白布掛簾拉開,露出一幅大的軍用地圖,圖上有幾個小紙旗,在北平的位置上插著一個大頭針,上麵拴有幾根白線。王克俊捏著一根白線順圖轉動,邊轉邊說:“這裏有共軍的指揮所,是剛到的。”“聶榮臻的指揮部還在這裏,我們一直沒有放鬆對這架電台活動的監視。”隨後,又捏著另一根白線轉動了幾下,並用手指按住線頭說:“這是共產黨的總部,位置一直沒有移動,這是準確的。”

  傅作義沒說什麽,隻是點點頭。

  好奇的王越向前走近了一步,看到線頭所指的地方是平山縣附近的西柏坡。

  王克俊回頭對王越說:“你看,西柏坡的位置就在這裏,共產黨的總部就設在西柏坡。”然後,他放開線頭,拿起教鞭,指畫著地圖說:“我們這次沿平漢線南下,進入石家莊即回師直搗西柏坡。我們這次總的目的就是要解決共產黨的心髒。”又說:“我們這次不但在軍事上打垮共產黨的整個指揮係統,取得勝利,同時要配合政治作戰和經濟作戰。就是在解放區進行政治宣傳,發動民眾支援我們,同時摧毀其行政係統;在經濟方麵,破壞工業設施,大量使用邊區票以打亂共產黨的經濟手段。”

  王克俊轉身看看,傅正在注視著地圖,王越也在聚精會神地聽著、看著,又接著對王越說:“共產黨的要人都在西柏坡,你跟部隊的任務就是接管各部隊的重要俘虜,這很重要。”

  王越在抗戰結束後曾擔任駐集寧國、共、美三方參加的軍調小組國民黨代表,跟共產黨、八路軍一些領導人打過多次交道,深知這些人穿衣戴帽與士兵幾乎一樣,很難分出誰是官,誰是兵。於是,他急切地問道:

  “八路軍和咱們過去一樣,也是官兵不分,哪能認出誰是大官?”

  一直在旁沉默無語的傅作義,突然哼了一聲,轉向王越說:

  “那容易,那不難,共產黨的高級人員南方人多,先聽他是個什麽口音。再就是看手指頭,這些人最愛吸煙卷,左手的指頭總是熏得黃黃的,這些都是可以識別的。”

  傅作義邊說邊伸出手指示意著,最後說:“這次你去要注意對高級俘虜以禮相待。好好幹!好好幹!”說著,傅作義朝門口走去,跟在後邊的王克俊拍著王越的肩膀說:“任務交給你了,就看你們這一下哩!”

  10月23日晚,傅作義遵照蔣介石的手諭,在北平西郊“華北剿總”大禮堂召開軍事秘密會議,下達了襲取石家莊、西柏坡的作戰命令,任命94軍軍長鄭挺鋒為總指揮,還任命了兩位師長為副總指揮。接著,傅作義講了襲取石家莊的重要意義,強調此役可以收到“圍魏救趙”的效果,要求部隊沿途破壞共產黨地區的軍事設施,把繳獲物資及時運回保定,用邊區票征購各類物資,徹底搞亂共產黨地區的經濟。最後,傅對執行任務的軍官們說:“好好完成任務,有獎勵,有獎勵。”待總司令講完話,參謀長李世傑說:“會議到此結束,諸位回去立即準備,27日集結保定!”

  狐狸再狡猾,也逃不過獵人的眼睛。

  就在“華北剿總”軍事會議散會的當天晚上,中共地下黨員、北平《益世報》采訪部主任劉時平便已偵知到這次會議,並通過他與綏遠老同學、小老鄉鄂友三、杜長城喝酒聊天,探聽到了華北國民黨軍準備偷襲石家莊的詳細情報。

  鄂友三是國民黨軍騎兵第12旅旅長,杜長城是“國防部保密局華北特別站”站長兼“華北剿總”爆破大隊大隊長,他倆都參加了軍事會議,並將率部南下執行偷襲計劃。

  24日一大早,劉時平為核實鄂友三、杜長城在酒桌上所說的情況,又親自趕往西直門火車站。這時車站崗哨林立,過往旅客已不能靠近,他憑著記者證進入站內,看到軍人來往匆匆,列車已滿載大批軍用物資,正在生火待發。他又進一步弄清了偷襲部隊的番號、開車時間及方向等情況,說明情報是可靠的。於是,他迅速離開車站,前往中共北平地下黨負責人崔月犁那裏作了匯報。

  10時許,北平地下黨組織冒著極大危險,破例在白天開機發報,將這份十萬火急的情報傳向了中共華北局城市工作部。接著,又傳向了解放軍華北軍區司令部,傳向了中共首腦機關所在地西柏坡。

  10月25日上午,中共中央軍委機要局收譯了這份電報,值班參謀一看,神色有些緊張,知道事關重大,立即送給毛澤東、周恩來、朱德等領導人一一閱處。

  幾位領導人看後,不禁心裏一怔,沒想到蔣介石、傅作義會狠毒地來這一手。他們先後來到作戰室,聚集在軍事地圖前,一麵在北平――涿縣――保定――石家莊――西柏坡各點線上指畫著,一麵商討對策,最後決定由兼任總參謀長的周恩來副主席具體負責處理兵力部署、下達命令等事宜。

  周恩來坐在一把舊椅子上,迅速起草著給華北軍區、華北第2兵團並告第3兵團的加急電報。電文中說:

  據北平確息,蔣、傅匪軍集中94軍(3個師)及新2軍(2個師)經保定向我石門(石家莊――筆者注)實施空心襲擊,並配屬汽車400輛,帶炸藥百噸,企圖炸毀石門,現94軍121師先頭已抵北河店,其5師已抵新城。估計27、28兩日,94軍可能集中保定,29日可能會合新2軍大部向石門前進。

  我為堅決保衛石門,破敵計劃,7縱主力應即轉移至保定以南堅決抗阻南進敵人,以待3縱趕到會合殲敵,使其不得南進;7縱隊另一旅應即直開新樂、正定之間,沿沙河、滹沱河兩線,布置堅決抗阻陣地。

  楊(得誌)、羅(瑞卿)、耿(飆)得電後,應立即令3縱受軍區直接指揮,於明(26)日起,以五天行程,不惜疲勞趕到望都地區,協同7縱主力作戰並指揮之。楊羅耿率主力,應相機過路,到後,或直插平涿線破路,或向保定、望都方向隨3縱後跟進,視情況再定。

  華北軍區接到這一電令後,聶榮臻、薄一波等當即命令7縱隊和冀中、北嶽兩軍區的負責人,立刻組織動員,進行緊急部署,迅速完成破路、布雷等任務。與此同時,決定在石家莊成立臨時指揮部,由軍區副司令員蕭克指揮分區部隊、警衛部隊及華北軍政大學等部,分別在沙河、滹沱河以南設防;由軍區副司令員滕代遠負責石家莊市的防禦措施,太行、冀南兩軍區協助。

  一聲號令,華北軍區第2兵團第3縱隊從平綏線東段地區兼程南下,軍區直屬的第7縱隊主力從徐水沿平保公路迅速向保定以南開進,冀中等區的地方武裝和民兵組織及人民群眾廣泛行動起來,使遼闊的冀中大平原變成了吞沒蔣、傅步騎聯軍的汪洋大海。

  同在10月25日這一天,毛澤東親自為新華社寫了一篇題為《蔣、傅匪軍妄圖突擊石家莊》的電訊:

  當我解放軍在華北和全國各戰場連獲巨大勝利之際,在北平的蔣介石和傅作義,妄想以突擊石家莊,破壞人民的生命財產。盡管蔣、傅決定集中94軍3個師及新2軍2個師經保定向石家莊進襲,並配有汽車,帶上炸藥,但他們此種窮極無聊的舉動是注定要失敗的。華北黨政軍各首長正在號召人民動員起來,配合解放軍堅決、徹底、幹淨、全部地殲滅敢於冒險的敵軍。

  10月27日,新華社又播出了毛澤東寫的一則電訊:

  據悉,敵進擾部隊準備於27日集中保定,28日開始由保定南進。該敵有94軍軍長鄭挺鋒,新編騎4師師長劉春方,騎12旅旅長鄂友三。此間首長們指示地方各界,切勿驚慌,隻要大家有充分準備,就有辦法避開其破壞,誘敵深入,聚而殲之。

  此時,國民黨第94軍等部正在保定集結,總指揮鄭挺鋒看到載有新華社25日、27日電訊的報紙後,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大罵總部內部共黨太多。副總指揮、第272師師長劉化南歎息道:“我們自以為是一次極為機密的行動,可是部隊還未出發,人家共產黨就知道了,還發出了消息,隻怕我們這次是有去無回啊!”

  當傅作義看到秘書為他抄錄的二則電訊時,頓時覺得後背一陣滲涼,半天未語,看來不妙,共產黨、解放軍已經知道了這次行動,而且了如指掌,他們一定會做準備的。但華北解放軍主力部隊還一時到不了保定地區,對付一個第7縱隊是不成問題的。最後傅作義還是懷著僥幸心理,決定繼續進軍石家莊,不能錯過這次難得的機會。

  27日中午,“華北剿總”參謀處任兆周副處長帶著傅作義的手諭飛抵保定,召集師以上軍官傳達作戰方案。他說:“確悉,華北共軍第7縱隊主力可能據守滹沱河,以保衛石家莊。總部認為,第7縱隊戰鬥力弱,不論據守何處,國軍有飛機助戰,加之重炮轟擊,第7縱隊構築的臨時工事是無濟於事的。”隨後,他命令騎兵當夜出發,到達滹沱河時停止待命,等步兵趕上後,即分兵二路包抄平山縣西柏坡。

  根據總部的命令,鄭挺鋒決定以94軍二個師和爆破大隊為右路,以272師、新騎4師和騎12旅為左路,沿平漢鐵路兩側的公路,向石家莊進行奔襲。

  28日,國民黨軍從保定出發。原以為騎兵進展會快些,未料想沿途的共產黨地方武裝和民兵組織處處襲擾,以致行動緩慢,整個左路部隊直到29日才進抵唐河北岸。右路部隊在鄭挺鋒的率領下,小心翼翼,不敢貿然前進,於29日進駐望都縣一帶。隨後,鄂友三的騎兵12旅孤軍冒進,繞過安國,29日晚到達定縣的北旺村。由於人困馬乏,饑腸轆轆,部隊進村後就埋鍋造飯,簡單吃了一頓,便分頭找地方睡覺去了。解放軍第7縱隊和當地武裝一直密切監視國民黨軍騎兵的一舉一動,當發現敵騎12旅入村宿營後,便趁黑夜迅速包圍了村子,並發起攻擊。結果,鄂旅司令部被抄,電台丟失,死傷150餘人,戰馬傷亡數十匹,部隊被迫向唐河北岸潰退。

  劉春方的新編騎兵第4師行動謹慎,到唐河邊又向東行20裏再渡,過河後進入安國、博野一帶。氣氛越來越緊張,有時西邊槍響,有時東邊炮響,間或還有喊殺聲,搞不清是民兵還是正規部隊,誰也不肯放膽前進,誰也不敢在休息時合眼。劉春方總是觀望著步兵而後決定行動,還向傅作義告急,說解放區軍民早有準備,強渡滹沱河襲取石家莊之舉恐怕要難產,建議重新考慮計劃。

  初衷的一個美妙計劃變成眼下這樣難行,這是傅作義無論如何沒有料到的!

  傅作義有些猶豫,南下部隊繼續前進將會吃虧,但隻要步騎聯軍密切行動,奪取戰略要地石家莊還是有把握的。於是,他一麵電令鄭挺鋒率部迅速強渡唐河,與騎兵會合後渡滹沱河打入石家莊,一麵電令第35軍、第16軍等部從平綏線東段南下保定地區作為策應。

  10月30日10日許,鄭挺鋒率94軍主力從望都縣進抵清風店。當得知唐河南岸已有解放軍布防、附近幾十裏的大小橋梁均遭破壞、唐河可以徒涉等情況後,鄭挺鋒首先命令炮兵集中火力猛烈轟擊唐河南岸的解放軍防禦陣地,爾後命令步兵搶渡。在飛機、大炮、輕重機槍的掩護下,第5、第121、第272師向河對岸發起輪番攻擊。華北解放軍第7縱隊在孫毅、林鐵的指揮下,依托簡陋工事,頑強抗擊,浴血苦戰,打退了鄭挺鋒部一次又一次的衝擊。

  鑒於部隊進攻屢屢受挫,傷亡不斷增加,鄭挺鋒隻好下令步兵暫時停止正麵搶渡,而炮兵繼續轟擊,同時派人偵察唐河上、下遊地區,以便尋找可乘之隙。入夜後,鄭挺鋒判斷解放軍第7縱隊主力就在對岸,而石家莊城防空虛,遂致電總部建議:騎兵直接向石家莊進攻,使共軍首尾難顧,待共軍主力回援石家莊之時,將其殲於途中。可總部複電說:鄭的意見,正在研究。敵情不明之前,應嚴加防範。

  10月31日淩晨,鄭挺鋒與參謀人員還在忙著籌謀明日作戰事宜。這時,河對岸突然槍炮聲大作,指揮部附近不時有炮彈爆炸,但前沿陣地報告未見有解放軍進擊之勢。於是,鄭挺鋒判斷解放軍要撤退,舉兵過河追擊又怕上當,處於背水作戰或被包抄的不利地位。鄭挺鋒正當在是否過河問題上猶豫之時,一位參謀送來了總部特急電報:共軍二個縱隊已由熱、察兩省返冀援石,其前鋒已過察省蔚縣。著你部克日撤至方順橋待命,並已派第35軍接應。

  原來,由平綏線兼程南下的華北解放軍第2兵團第3縱隊,在司令員鄭維山的率領下,已於10月30日拂曉到達望都,並繼續向冀中沙河以南地區疾進。與此同時,東北解放軍第4縱隊等部已入關向冀東地區挺進。第3縱隊突然出現在鄭部的翼側,使傅作義完全動搖了繼續南下襲取石家莊的決心,知道94軍如果再南下將會受到解放軍第7、第3縱隊協力圍攻。此外,東北戰場大勢已定,不出幾日就會結束戰事。如果鄭部繼續突擊下去東北解放軍主力勢必會提早入關,從而對京津地區構成重大威脅。在這種情況下,傅作義不得不電令鄭挺鋒率步騎聯軍迅速回撤。

  鄭挺鋒接到總部的電報後,立即組織部隊撤退,恨不得一步就邁到北平。當日(31日)午後,鄭部回到了方順橋。隨後,在已到保定的第35軍和已到定興的第16軍的接應下,於11月3日晚總算逃回了北平。

  仿佛是一場噩夢。蔣介石、傅作義挖空心思設計的偷襲計劃,就這樣半途而廢,宣告徹底破產了。

  這一“錦囊妙計”“掏心戰”,原以為可以創出驚世之舉,沒想到非但無補於節節失敗的國民黨軍隊,反而使本已渙散的軍心又蒙受一次沉重打擊。

  傅作義原想撈點資本,保存實力,結果是“偷雞不成反蝕米”。在這次為期十多天的行動中,他的集團損失官兵近4000人、戰馬240餘匹、汽車90多輛,以及大宗的作戰物資。部隊在回撤的途中,埋怨情緒有增無減,生怕遭到解放軍堵截,落荒而逃。

  此時,傅作義麵臨東北、華北解放軍的聯合打擊,加上內部軍心渙散,民怨載途,真可謂內外交困,形勢危殆。何去何從,傅作義處在艱難的思考與選擇中。

  密謀和談投石問路,千裏長蛇直撐華北

  1948年10月30日深夜,北平市內的大街小巷早已平靜,稀疏的路燈被秋風吹得搖搖晃晃,燈光微弱而變動,顯得那麽陰森。重要的路口,持槍荷彈的哨兵在盤查著偶爾過往的行人,使本來就很淒涼的秋夜,變得更加恐怖。

  北平西郊的“華北剿總”大院裏,除門口崗哨和作戰值班參謀外,人們也早已熄燈休息。但總司令的住處還亮著燈,傅作義背著手在房間裏來回踱著步子。有時佇立窗前凝視黑夜,有時停步沉思,有時低頭歎息,顯得心事很重。

  近一個月來,東北戰場的炮聲,由遠及近,震撼著華北大地,也震撼著傅作義的心。

  他在想,東北戰事一旦結束,解放軍就會殺進關來,與華北的解放軍一起攻打平津地區,自己的地盤和軍隊行將難保。而國民黨政府投靠美國人,喪權辱國,違背民心,已處於全麵崩潰的前夕。在東北戰局危急關頭,蔣介石竟為“私事”去上海而置幾十萬軍隊於不顧。怎麽能繼續指望國民黨統一中國、實現獨立,讓蔣介石來保護察綏軍?!眼下應該當機立斷,走人民的道路,除此別無選擇。

  想到這兒,傅作義眼睛一亮,轉身對外屋的貼身衛士和勤務兵說:

  “我這裏沒事了,倒一杯茶,去叫王克俊來,你們都去休息吧。”

  勤務兵沏好茶後,便與衛士一起離開了房間。

  王克俊知道總司令深夜召見,一定有要事,急忙來到傅作義的住處。傅作義表情很深沉,讓座後,對王克俊說:“咱們談談,現在沒別人,直說無妨。”

  王克俊一時找不著頭緒,便問:“總司令,談什麽?”

  傅作義未作正麵回答,卻反問道:“你說要談什麽呢?”

  王克俊在傅作義身邊工作多年,善於察言觀色,知道總司令眼下最關心的是時局發展,考慮最多的是走什麽道路的問題,現在肯定到了要作出決斷的時刻了,便問道:“是否要談自張家口以來,咱們屢次談及但沒有談透,而今需要作出決定的那件事情?”

  傅作義點點頭,表示同意王克俊的判言。

  停了一會兒,傅作義說:“一向很要好的朋友現在都主張和平談判,勸我走人民的道路。一些有學識、有地位的朋友,以及許多青年學生,都向共產黨那裏跑。這次‘援晉兵團’的總指揮鄭挺鋒軍長,最近又托辭母親病重,請假一去不歸了。就連蔣總統也為了家事而匆忙飛往上海,真是不愛江山愛美人,我們不能再盲目地依賴他了。”

  說到這兒,傅作義好像斷然又聯想起什麽,接著說:“1945年蔣介石要縮編咱們的部隊,而近來又慷慨予以擴編,還一再讓我把部隊幹部家屬安置到福建後方基地去,並封官許願,任東南軍政長官,指揮全部國民黨的軍隊。可是,他對張學良、衛立煌是何等毒辣?!在目前形勢下,咱們的前途何在?究竟誰是真正能使中國獨立統一複興的人呢?”

  王克俊認真聽著總司令的講話,既然傅作義已道出真實想法,他就沒有什麽顧慮了,便直截了當地說:“從目前局勢看,‘戡亂’是不得人心的,是沒有前途的。現在與抗日戰爭大不一樣了,人心都倒向共產黨,倒向了解放軍。現在,擁護共產黨,擁護毛澤東成了大勢所趨,人心所向。所以,國共之戰必將是國民黨失敗、共產黨勝利。毛澤東才是國家民族勃興希望之所在。”

  傅作義半靠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地聽著。這時,他突然揮了一下右手說:“看來,目前必須當機立斷,脫離國民黨蔣介石,走咱們自己的路。”

  緊接著,傅作義又問道:“現在我們該怎麽辦?”

  王克俊建議道:“先秘密地給共產黨、毛澤東發個要求和談的電報,看看動靜,再派代表接觸。關於時機,最好等解放軍圍城之後,利用內外力量對付‘中央軍’,才有可能實現整個部隊走上人民的道路的目的。”

  聽了王克俊的意見,傅作義沒有說話,又問道:“劉厚同從天津來了,你跟他談過沒有?”

  王克俊回答說:“我還沒有見到他。”

  傅作義說:“這樣,你明日就去找劉先生談談,聽聽他的看法,然後擬出一個與共產黨言和的電文給我。至於和談時機,就照你說的辦。”

  沉默了片刻,傅作義握緊拳頭,斷然說:“我是準備冒著三個死來做這件事的:第一,幾年來,我不斷對部屬講‘戡亂、剿共’的話,而今天秘密地來個180度的轉彎,他們的思想若不通,定會打死我;其次,這件事如果做得不好,泄露出去,蔣介石會以叛變罪處死我;再者,共產黨也可以按戰犯罪處決我。但是,隻要民族能獨立,國家能和平統一,咱們還希望什麽呢?!”

  王克俊立即表示說:“我雖是個軍內文人,但還深知‘士為知己者死’。我王克俊有一顆頭,絕不畏艱難險阻,定要不辱使命地完成此事。”

  傅作義走近王克俊,以關心的口氣說:“你的行動一定要注意安全。”

  王克俊站起身,鄭重地說:“我相信,無論是軍統、中統,還是其他反對此事的,不會有願舍其性命而為蔣介石效力的。我會相機行事的,請您放心。”

  傅作義滿意地點點頭,王克俊告辭離去,談話就此結束。

  古人說:“識時務者為俊傑。”向共產黨求和是傅作義在關鍵時刻的決定,是審時度勢的結果,是在各種矛盾的掩蓋下極其秘密地進行實際行動的開始。

  10月31日,也就是傅作義找王克俊談話的第二天,王克俊在“華北剿總”聯誼處(高級招待所)與劉厚同見了麵。

  劉厚同參加過辛亥革命,是傅作義在保定軍校時的教師,又是傅作義任天津警備司令以後多年的摯友,此時是“華北剿總”的高參,平常住在天津。傅作義對他十分敬重,推心置腹,每逢關鍵時刻,一般都找他商談。這次,傅作義在麵臨抉擇走什麽道路的曆史關頭,又特意派人把劉老先生從天津接到北平,請他出謀劃策。

  王克俊問:“東北戰局很糟糕,30萬大軍不戰降共。不知劉老先生對此有何看法?”

  劉厚同不慌不忙地說:“此意中事,無足詫異。國共軍政形勢發展到今天,我早已料到於茲三年,生靈盡遭塗炭,邑裏悉成廢墟。國民黨已演至政治無能,經濟破產,文官三隻手,武官四隻腳,國際詬厲,人心思變。本身既不能別開生麵,適應曆史,再不與中共停戰言和,將見其政權之不為土崩,必為瓦解矣!”了。國民黨自孫中山先生逝世後,領導者毀棄三大政策,以致與共產黨不能協謀國事,共同治理。尤其是1946年冬政治協商會議破裂後,國民黨日益趨向極端,掀起內戰,相斫相殺,於茲三年,生靈盡遭塗炭,邑裏悉成廢墟。國民黨已演至政治無能,經濟破產,文官三隻手,武官四隻腳,國際詬厲,人心思變。本身既不能別開生麵,適應曆史,再不與中共停戰言和,將見其政權之不為土崩,必為瓦解矣!

  王克俊認真聽著劉厚同的談話,對他的才華、坦率、眼光很欽佩。心想,難怪總司令對他十分敬重和信任,讓自己專程找他商談。既然劉先生毫不掩飾地說了他對時勢的看法,王克俊也就沒有顧慮的必要了,遂把傅作義的意圖告訴了他。

  劉厚同嚴肅地說:“宜生(傅作義字)既已決心走和平之途,就應該及早準備,取得主動。”

  說到這裏,劉厚同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接著以堅定而明朗的口氣說:“我對和談之事的意見有三:第一,不管三七二十一,由宜生發一起義通電,主張和平,同時先在華北實行和平,然後促成全國和平。第二,把平、津、察、綏、保等地劃為和平區,按照中共組織聯合政府的主張,召開政治協商會議,組成由中共、宜生、民主黨派參加的聯合政府。第三,宜生的察綏軍先暫時改編為人民和平軍,歸聯合政府指揮,俟全國解放後,悉交國家處理。”

  聽了劉厚同的意見,王克俊點點頭說:“劉老先生,您的意見甚好。不過,第一條意見是辛亥革命時代的辦法,現在的情況比以前複雜得多。何況‘中央軍’比總司令的部隊多十倍。搞不好的話,不但達不到北平千年文物古跡不受毀壞、人民財產不致塗炭的目的,甚至連傅先生的生命安全也難保證。我看,在發起義通電之前,是不是先給中共毛澤東主席發個電報,請他派代表來談判,您看如何?”

  劉厚同沒有馬上表態,思考了良久,才自言自語地說:“先給毛先生發電報聯係,然後再談,可以。”他看了一眼王克俊,緩慢地說:“這是一個辦法。通過要求和談,表示不願再打內戰,來穩住中共領導人和共軍,特別是穩住東北共軍,不使其急迫進關,我們就可以從容不迫地與中共周旋,通過談判解決華北問題。”

  王克俊見劉厚同沒有異議,接著說:“那我們共同草擬一個給毛先生的電報吧,再請總司令審閱。”

  劉厚同表示同意,然後低頭琢磨著怎麽起草這個至關重要的第一份電報。

  王克俊因已有準備,對電報的基本內容考慮了多時,遂用征詢的口氣說:“劉老先生,您看電報是否包括這幾個方麵的內容:首先表明要求和談,不願繼續打內戰,為了國家和平統一,請求派南漢宸先生來談判;報告總司令在北平能夠控製的空、陸軍數量;過去以蔣介石為中心來挽救國家於危亡,拯救人民於水火之中的做法,現在看來是徹底錯誤的了,今後決定要以毛澤東主席和共產黨為中心來達到救國救民的目的。”

  劉厚同眯縫著雙眼,一動不動地聽著,待王克俊說完後,他思考片刻,用比較滿意的口氣說:“可以,具體措辭要好好斟酌,涵義要深,電文要盡量短些。”停了一下,又說:“平津有不少中共地下黨,應設法通過他們發這個電報。”

  王克俊與劉厚同商談後,立即回去起草給毛澤東的電報,隨後向傅作義匯報了他們商定的結果,並把擬好的電文交給了傅作義。

  為了表示姿態,傅作義下令釋放了一些所俘的解放軍官兵,還說服“中央軍”青訓隊放人。

  與此同時,傅作義決定向自己直接指揮的師旅以上部隊派駐政工人員,以便及時掌握部隊狀況。王克俊在具體交代任務時,要求這些政工人員認真了解所在部隊的情況,任務包括:部隊中官兵對時局的認識,部隊中的官兵關係、幹部關係,部隊官兵對傅總司令以及對總部有什麽意見。而最終目的,是要摸清各部隊到了關鍵時刻能否接受傅總司令的命令,可能會遇到什麽障礙,可能會出現什麽問題。

  盡管傅作義已開始認真考慮和談問題,打算舉起義旗,但此時還沒有下定最後決心,還是兩手準備,和談也主要是為了保存實力,體麵地解決華北問題,以實力派的身份參加聯合政府。

  處在東北、華北、華東和中原各路解放軍戰略包圍之中的傅作義集團,是守是撤?已經成為必須迅速抉擇的頭等大事了。

  此時,傅作義指揮的華北國民黨軍總兵力約60萬人,沿主要交通幹線和戰略要地部署。東麵,分布在北寧線的山海關以內、秦皇島、灤縣、唐山、塘沽和天津、北平各點上;西麵,分布在沿平綏線從北平到宣化、張家口之間各點上;南麵,分布在平漢線北段的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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