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是中國青年運動的發祥地。北平青年的憤怒情緒,使國民黨反動當局十分恐慌,在封鎖消息遭到可恥失敗後,又玩弄種種卑鄙伎倆,妄圖撲滅青年們心頭上燃燒起來的烈火。首先是歪曲事實真相,誹謗受害者。12月27日,國民黨中央社公開造謠說:“沈崇似非良家婦女,在北平某中學肄業,是二十幾歲的婦女。”美聯社則汙蔑受害者說:“少女引彼等狎遊,並曾言定夜渡資。”身為北京大學訓導長的國民黨中央委員、前青年部長陳雪屏,竟在先修班座位表上抹掉沈崇的名字,然後煞有介事地說:“該女生不一定是北大學生,同學何必如此鋪張?”他甚至指使特務學生在北京大學貼出了一張名為“情報網”的壁報,胡說沈崇事件是延安方麵的苦肉計,共產黨“派女八路來北平引誘美兵成奸”,意在“煽動學潮”。針對敵人的造謠誹謗,北京大學的一些女同學對沈崇進行了家庭慰問和調查,事實真相終於大白於天下。原來,沈崇祖父曾任晚清兩廣總督,父親是國民黨政府交通部的要員。她原籍福建,家住上海,本月1日才從滬來平就讀於北京大學先修班文法組,借住在表姐家。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沈崇和陳雪屏還是遠親,原來陳的妻子和沈的母親都是閩侯林琴南家族的女兒。沈崇初來北平,人地生疏,平日深居簡出,和美國兵根本沒有來往。歪曲誹謗不成,國民黨反動當局又竭力為“盟友”開脫罪責。國民黨北平行轅負責人說:“酒後失檢、各國均所難免。”北平市政府負責人也想將強奸罪減為強奸未遂罪。可是,國民黨反動當局又采取“盡量縮小,化小為無”的手法,企圖把民族的侵略縮小為幾個美國兵的強奸案,變為法律解決。國民黨行政院在給教育部和地方政府的指令中稱:“此事為該犯美兵之私人行為”,“任何人亦不應以此種私人行為為借口,而有損我友邦人民之行動。”欲蓋彌彰,青年們對沈崇事件的性質反而認識得更清楚了:沒有美軍駐華,豈有美軍暴行?因此,要求美軍滾出中國,成為日後抗暴運動的主旋律。
歪曲誹謗、開脫罪責、避重就輕,不僅沒有平息眾怒,反而激起了青年學生們更大的義憤,抗議美軍暴行的正義吼聲,響徹北平。中共北平地下黨抓住時機,積極領導,黨的秘密外圍組織民青、民協等也主動配合。沈崇事件發生後的第三天,地下黨負責人便召開緊急會議,認真分析了形勢,一致認為,高舉愛國主義、維護民族尊嚴的旗幟,發動學生開展一場大規模的抗議美軍暴行運動,已具備了廣泛的群眾基礎。因為北平在敵人嚴密控製下,鬥爭要有理、有利、有節,根據群眾發動情況來決定行動,包括罷課和遊行。會後,地下黨立即組織黨員、盟員,深入北京大學、清華大學、燕京大學等校開展活動。
北京大學在北平複校後,國民黨北平當局對這所具有光榮革命傳統的學校控製很嚴,到1946年12月,全校統一的學生自治會尚未成立起來,係級組織也不健全。因此,黨組織決定由地下黨員、盟員領導的女同學會和進步力量較強的社團史學會出麵,組織和推動全校抗暴運動的開展。女同學會一馬當先,於12月27日下午召開了抗議美軍暴行大會,並提議召開全校學生代表會議,討論如何行動。史學會立即響應,倡議召開北京大學各係級、各社團代表會議,得到廣泛支持。當天晚上,會議在沙灘北京大學北樓大禮堂召開。當地下黨員、盟員按照地下黨的部署提出“嚴懲凶手”“要求美軍退出中國”“罷課抗議”等提案時,混入會場的三青團分子卻怪叫什麽“罷課和遊行有礙中美邦交”,“靜待政府處理,不得妄動”。當討論向社會募捐支援抗暴運動時,一個壞家夥造謠說:“在‘一二?一’運動中就有人因捐款發了財。”反動分子的搗亂激怒了與會學生,參加過“一二?一”運動的原西南聯大的同學更是怒不可遏,全場一片“揍他”的怒吼聲。地下黨、盟員意識到這是敵人有意破壞會場秩序、使會議無法通過提案,連忙高喊“不要上當!”“繼續開會!”大會主席、女學生會主席劉俊英為了暴露三青團分子的麵目,機敏地提出采取反表決方式。“誰不讚成抗議美軍暴行的,請舉手!”“誰不讚成嚴懲凶手的、請舉手!”三青團分子十分難堪,灰溜溜地退出了會場。會議順利通過了三項決議:“(一)嚴懲暴徒及其主管長官,在北平由中美聯合法庭公開審判:”
(二)駐華美軍最高當局公開道歉,並保證在撤退前不得再有任何非法事件發生;
“(三)要求美軍立即退出中國。”會議同時決定30日罷課一天,原則上遊行示威。會上還成立了北京大學抗議美軍暴行籌備會,作為全校領導抗暴運動的公開機構。
29日晚,北京大學再次在北樓禮堂召開各院係代表會議,商討30日的行動,但是,上次敗陣的三青團分子,糾集一批國民黨特務,自稱北平各院校學生代表,在會前占據了會場,並搗毀了抗暴籌備會辦公室。為了避免和敵人正麵衝突,籌備會臨時決定會議改在灰樓女生宿舍開。“說6點半開會,為什麽不開?他們不開我們開。”敵人吵嚷著自己開起會來。這是一個十分滑稽的“會議”,臨時主席上台後,開始點名:“北大!”“有!”“清華”“有!”……“輔仁!”台下沒有回音。主席急了,指著台下的一個人喊:“老胡,你不是輔仁的代表嗎?”被指的家夥恍然大悟,忙回答:“有!輔仁有。”在一片叫罵聲中,敵人做出了幾項決議,什麽“信任政府合理解決此案”、“決不采取罷課遊行手段以免荒廢學業”等。接著,他們又宣布成立“北平各大學學生正義聯合會”。散會以後,敵人呼嘯而出。把沙灘民主牆上的壁報撕個精光,並揚言明天不許遊行,否則“以機槍對付”。
敵人的暴行從反麵教育了廣大青年學生,大量中間學生也紛紛表態,支持抗暴運動,要求罷課遊行。地下黨因勢利導,組織黨員、盟員和進步青年連夜串聯其它院校,共同行動。
清華大學進步力量比較強大,僅民青盟員就有100多人,並建立了全校統一的學生自治會。進步學生把關於沈崇事件的報道貼在大飯廳的牆壁上,旁邊加上了兩行醒目的紅字標題:“這就是我們的盟友!”“這就是我們政府的爸爸!”民青盟員徐裕榮在同學吃飯時,站到凳子上發表了慷慨激昂的抗議演說。29日夜,國民黨特務、三青團分子搗毀北京大學抗暴籌備會的消息傳到清華大學後,全校同學憤怒已極,簽名表態主張遊行示威的同學占全校總數的2/3以上。在燕京大學這個美國教會辦的學校裏,同學們的抗暴熱情同樣十分高漲。當29日晚清華大學到燕京大學聯係共同遊行時,他們堅決表示:“我們一定要和你們一道去。要受打擊,我們一同受,要犧牲,我們一同犧牲!”北平師範學院、中法大學、北平鐵道管理學院、朝陽學院等院校也沸騰起來了,進步青年們連夜趕寫標語、製作旗幟,準備著明天的大遊行。
天安門的怒吼
1946年12月30日,星期一。最低氣溫零下15,自“一二?九”運動以來,在日本帝國主義和美蔣反動派的壓迫下,沉默了十年的北平城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怒吼!
天剛亮,剛剛被暴徒洗劫過的北京大學民主牆上,又貼滿了抗議壁報、標語和宣布示威遊行的布告。抗暴籌備會“準備遊行”的布告貼出來後,地下黨員、盟員迅即組織起遊行的糾察隊、宣傳隊、聯絡隊、學生們很快排好隊,等待著各校遊行隊伍前來會師。
午後1時許,中法大學的遊行隊伍最先走進沙灘操場,北京大學學生立即熱烈歡呼鼓掌。接著朝陽大學的隊伍來了。過了一會兒,清華大學、燕京大學的隊伍經過五個多小時的長途跋涉也趕到了。清華大學的隊伍早晨8點多出發後,先到燕園和燕京大學的隊伍匯合,然後打著“抗議美軍暴行大遊行”的大纛,共同向西直門進發。接近西直門時,探路的聯絡員報告說,守城軍警隻準燕京大學學生進城。因為燕京大學是美國教會辦的,現美駐華大使司徒雷登長期擔任該校校長,他們惹不起,怎麽辦?兩校遊行指揮緊急會商後,決定把原在前麵的燕京大學的隊伍調到後麵,清華大學的隊伍打著燕大的校旗在前麵先進城。然後由燕京大學的同學與軍警交涉,結果兩校隊伍都順利進了城,途經定阜大街輔仁大學時,同學們停下來齊聲高呼:“歡迎輔仁同學參加抗暴遊行!”輔仁大學被國民黨當局控製得很嚴,學生自治會為三青團分子所把持,不準學生抗議遊行。但是,富於愛國精神的青年學生們,聽到熱情的呼喚後,不顧三青團分子的阻撓,衝出教室,急忙在店鋪裏買了些白布製成大旗,加入到清華大學、燕京大學的遊行隊伍中。隊伍經過景山東街北平軍事調處執行部中共代表葉劍英住所時,學生們發出了一陣歡呼聲。葉劍英微笑著向大家招手致意。各校學生隊伍在沙灘會師後,選出了由北京大學,清華大學,燕京大學黨員,盟員八人組成的臨時指揮小組。
下午1點半,抗議美軍暴行的學生隊伍從沙灘操場出發了。遊行隊伍以百餘輛自行車組成的車隊為前導,大隊每三人一列,十幾人列為一小隊,一個小隊有一名糾察員維持秩序和帶頭呼口號。每校的隊伍分成若幹小隊。各校大隊之間有聯絡員往來聯絡。隊伍出發不久,北平師範學院、北平鐵道管理學院的隊伍趕了上來。這支浩浩蕩蕩的遊行隊伍由清華大學打頭,後麵依次是燕京大學、朝陽學院、中法大學、輔仁大學、北平師範學院、北平鐵道管理學院,北京大學殿後,共約5000餘人。這支人的洪流,沿著“五四”“一二?九”的道路,奔騰向前。熱血沸騰的青年們,頂著凜冽的寒風,齊呼預先擬定的六個口號:“抗議美軍暴行!”“嚴懲肇事美兵!”“美軍退出中國!”“美國立即改變對華政策!”“維護主權獨立!”“民主新中國萬歲!”宣傳隊員活躍在遊行隊伍兩旁,向市民散發《告北平市同學書》《告北平市父老書》《一年來美軍暴行錄》、《美軍暴行真相》等宣傳品,在街道兩側建築物上、電汽車上、甚至一個國民黨高級軍官的小汽車上,都貼了標語,用粉筆和柏油書寫的各種宣傳文字比比皆是。隊伍所過之處,古城換上了新裝。
青年們熾熱的愛國熱情,驅散了北平城上空的低壓空氣,融化了人們心頭上的寒冰。市民家家打開了大門,行人紛紛停住了腳步,或向遊行隊伍招手鼓掌,表示歡迎,或幹脆加入到遊行隊伍中,並肩前行。許多商店店員、機關職員也偷偷跑出來,奔向遊行隊伍。有的警察也含淚連連說:“好極了!好極了!”一個國民黨士兵甚至激憤地罵道:“媽的!打了八年仗,打退了東洋鬼子,又換來了西洋鬼子。”
隊伍由沙灘出發,經東皇城根、東華門大街、王府井大街,於2點多鍾,來到了位於協和醫院的北平軍調處執行部,平時耀武揚威的美軍收起了往日的威風,慌忙關上大門,躲進屋裏。對美軍恨入骨髓的青年們用英語高呼:“Get out,USA army,We hate you!”(滾蛋!美國軍隊!我們痛恨你們!)一些同學用疊羅漢的方法,把“美軍滾回去”的標語貼在執行部的大門和院牆上。
遊行隊伍在執行部門前示威後,原擬穿過王府井大街,向東轉到東單廣場集合。因發現王府井南口有軍警遊動,準備阻攔,臨時指揮小組果斷地決定從東單三條穿過去,直達東單廣場。
東單廣場,是沈崇受辱的地方,青年們在這裏舉行了抗議集會。清華大學、燕京大學的同學從早晨8點鍾出發後還粒米未進,直到這時才吃上幾個冷饅頭充饑。抗議集會開始了。大家紛紛向周圍萬餘觀眾發表了演講,朗誦抗暴詩篇,北京大學新詩社的一位女同學懷著悲憤的心情,朗誦了他們創作的《給受難者》:“1946年的聖誕夜,姐姐,當我們的‘公仆’正在燈燭輝煌的廟堂內,開雞尾酒會款待友軍,暢飲著中國老百姓們的鮮血的時候……姐姐,你代替了兩萬萬中國的姐妹受難了……”淚水模糊了朗誦者的雙眼,周圍的同學或觀眾也不禁涔涔淚下。當她朗誦到詩的末尾,號召大家向美蔣反動派“舉起憤怒的複仇的投槍”時,廣場上頓時響起了“美國兵滾蛋”的怒吼聲。這時,廣場旁邊的美兵營房牆頭上探出了幾個美兵人頭,一個同學馬上走過去用英語告訴他們:“中國人要求你們回國!”他們齊聲答道:“Yes,We want!”(是的,我們也想回家。)再想說什麽時,美國憲兵奔過來把他們趕跑了。顯然,真正的富於正義感的美國青年和廣大人民也是厭惡戰爭、渴望和平的。
下午4時半,各校整理好隊伍,準備按預定計劃經東長安街、西長安街,到新華門國民黨北平行轅請願,再經西單、西四、北海前門返回沙灘。突然,一支約200人的隊伍,手持中國大學的校旗,高叫著:“打倒中國共產黨”、“蔣主席萬歲”等口號,闖進了東單廣場。北京大學的同學立刻認出來:“這就是昨天打北大的那群家夥!”於是,糾察隊嚴加戒備,同學們都緊緊地挽起了手,把規定的六個口號高喊了一遍,那200多名不速之客的叫囂一下子被壓下去了。隊伍出發了,當行進到王府井南口時,原來尾隨大隊行進的搗亂分子猛然跑步搶到大隊前麵。臨時指揮小組臨時改變計劃,隻派20多名代表到北平行轅請願,大隊向北拐彎入南池子,回師沙灘。臨時指揮小組,根據有理、有利、有節的鬥爭策略,隨即發出學生歸校的命令,解散了大隊,結束了這場聲勢浩大的抗暴大遊行。被甩掉的特務們看看搗亂不成,隻得無精打采地散去。國民黨特務分子盜用中國大學的名義進行的這次醜惡表演,遭到各階層進步人士的普遍譴責,中國大學的廣大同學更是憤慨,他們嚴正聲明:“這200多某種分子,並不能代表3000餘學生的中央大學――雖然他們那次打著中大的旗子!”
北洋大學北平部由於校內三青團和特務分子的破壞,沒能參加全市統一的“一二?三”大遊行。第二天,全校進步學生300多人衝破阻撓,單獨舉行了示威,在已經燃起的抗暴烈火上又潑上了一桶油。
抗暴烈火燃遍全國
令美蔣反動派膽戰心驚的北平學生大遊行總算過去了,但是敵人哪裏會想到,作為抗暴運動來說,這不是終結,而是開始。北平青年點燃的抗暴烈火,迅速燃遍了全國。
在天津,1947年元旦清晨,當蔣介石正在發表元旦演說,喋喋不休地告誡青年切勿將青春年華消耗於空洞無謂的政治鬥爭的時候,南開大學、北洋大學等校學生2000多人分兩路上街遊行,於中午12點在市政府門前匯合,推舉代表數人入內請願。下午返校途中,南開大學一路行至老西開教堂附近時,親眼目睹一美軍汽車撞傷一小孩子。憤怒,無法忍受的憤怒,使學生們又重返市政府請願,一直堅持到晚上8點多鍾。1月3日,天津11所學校的學生舉行了更大規模的遊行示威。在上海,北平學生遊行示威24小時後,上海市學生抗議駐華美軍暴行聯合會成立了。1月1日,當海關大鍾上的指針指向2點25分時,聚集在黃浦江邊外灘公園的21所專科以上學校萬餘學生,高擎著上海市學生抗議駐華美軍暴行聯合大遊行的橫幅衝上了南京路。元旦休假的美軍嚇得龜縮進了兵營,廣大群眾則歡呼著湧上了街頭。學生與群眾喊出了一個共同的聲音:“中國不是殖民地!”“美軍立即滾出中國!”這震耳的口號聲和著黃浦江的浪濤,在上海的上空震蕩。在當時的首都南京,自“九一八”以後,沉寂了14年的學生界,於1月2日和3日,連續舉行了兩次示威遊行。學生們在中央日報社大樓牆壁上寫上了“中央日報的良心何在?”的標語,將三青團中央團部門前寫有“慶祝三十六年元旦暨憲法成立”的牌坊改寫成“內戰不止,普天同悲”“憲法何用”等字樣,國民黨政府外交部的大牌子也被“美軍滾出去!”取代了。同學們向國民黨政府提出了美軍撤出中國的嚴正要求,並到美駐華大使館向司徒雷登遞交了抗議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