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我在下午2時回到特務機關時,從天津軍司令部掛來的專線特急電話,已經在等待我了。當時專線電話隻有兩條線,而兩條專線都在找我聽電話,知道一定有非常緊急的問題,馬上拿起電話聽筒,是軍司令部的情報參謀寺田盛壽少佐的聲音:
“今天東京的內閣會議,下定重大決心,決定動員本土三個師團和關東軍及朝鮮軍的有力部隊。為了解決中國問題多年來的懸案,現在正是大好機會。所以,當地交涉已經沒有進行的必要,如果已達成協定,也予以撕毀。”
今井武夫的有關11日的中日交涉情況就回憶到此。
當時,他也感到有幾分失意。毫無疑問,日本國不僅欺騙了善良的中國人民,連他們自己的軍人也受騙了。戰爭販子們曆來都如此殘酷。
這樣,原來約定的中日雙方在7月11日下午3時簽訂協議的事就出現了困難,還要不要簽訂呢?今井感到為難。他向特務機關長鬆井作了報告,鬆井也不敢拍板,隻得請示已經回到天津的橋本群參謀長。橋本群臉不變色心不跳地回答:“照簽不誤。”
晚上8時終於完成了簽字手續,這就是《秦德純―鬆井協定》。“協定”對中日雙方代表在交涉時提出的三條內容均予以承諾。
一件事情又走完了一個過程。對中國來說,是被別人牽著退了一步,對日本來說,他們蠻橫地、卻是理直氣壯地將鐵蹄又踏進了中國一步。
中方的某些人表現了出奇的虔誠。
協定簽字以後,發生了這樣一件事:中國方麵大概以為和平已經不成問題了,為表示自己的友好誠意,當天晚上放虎歸山,把幾天來俘虜的200多名日軍,全部送回了豐台。
日本帝國並沒有因為中國有些人還在做夢就中止了自己的胡作非為。相反,他們乘著這對自己說來的大好時機迫不及待地公開了其狼子野心。11日半夜,他們最先向國內民眾廣播了這樣一條歪曲事實的消息:
“接到在北平簽訂了停戰協定的報告,鑒於冀察政權以往的態度,不相信其出於誠意,恐將仍以廢紙而告終……”
他們否定了“協定”。
接著就宣布了出兵計劃。
狐狸一旦給它的獵物跳足了花樣舞以後,會變得十分疲累,便發出了一串串亢奮的叫聲。那不是歌,而是饑餓的訊號。於是,它開始覓食,目光貪婪地在荒原上搜尋……
事變時宋哲元回了老家
7月11日,宋哲元從山東回到平津前線時,臉上不是愁雲也不全是陽光。像以往一樣很平靜,蠻有幾分大軍長的派頭。
但是,明眼人還是看出來了,那是裝的。他心裏很虛,或者說很緊張。
別的不說,隻需看看他的落腳點:不回北平,也不到宛平,而是抵達天津。僅這一點,就足以說明他的想法很多,心情很複雜。
有些人說,宋軍座到天津是對的,這樣可以拉開距離,從稍遠點的地方看他日想夜牽的盧溝橋會看得更清楚,更客觀些。
其實,並非如此……
七七事變爆發之時,宋哲元正在山東老家樂陵縣休養。
事變發生的當天、第二天,冀察當局機關裏因為他不在著實忙亂了一陣了。張自忠、馮治安、張維藩、秦德純等都分別拍去急電到樂陵,報告了事變的詳細情況。從外表看他很坦然地細讀著每一封電文,可誰會想到他的內心是多麽的不平靜啊!
開槍?事變?
他放下一封又一封電報,臉上爬滿了驚訝的問號。他真不相信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才離開北平幾天嘛,日本人就翻臉不認人?開槍,他們想幹什麽呀?
隨之,軍座便產生了極度的不安,有一種仿佛天要塌下來的恐慌罩在他心頭上。
驚恐並不能解釋眼前已經發生的事變。
他獨坐家中靜下心來細細地想著前前後後的一切……
其實這槍聲的響起實在是在情理之中。不是嗎?日軍在盧溝橋地區胡攪蠻纏加上胡作非為已經很有些日子了,他們就是想鬧事,要把水攪渾,讓你白天看不見太陽,夜晚瞅不到月亮;讓你幹活沒有心勁,睡覺不敢熄燈……而這一切的目的就是要把永定河上那座橋吞並掉,還有橋頭的那座城。
軍座想起了一件往事:
這一年多年,特別是打頭年年底以來,日軍想控製盧溝橋這個咽喉的貪欲越來越強烈了。眼看著橋得不到手就處處找碴子,挑起事端。一天,日軍的一個士兵從中國駐宛平地區某部穿過,戰士們按規定進行盤查,這本來是屬於中國軍隊履行自己的一般職責,絕沒有其它什麽意思。誰料,日軍不幹了,竟然開了部隊將中國駐軍的一個連包圍了。中國軍人也不是吃素的,又把日軍反包圍了。雙方槍口對槍口地對峙著,見個火星就會觸發戰爭。這件事通報給了宋哲元,他立即派張自忠前往現場與日軍交涉。日軍的一個參謀竟然威脅張自忠將軍說:“眼下形勢嚴重,馬上就要開火了,你趕快製止你的部隊!”張自忠順著對方和話回敬道:“國家養兵,原為打仗!”敵人從張將軍鎮靜沉著的氣度上看出不會討到好果子吃,便退兵了。
此刻,宋哲元在遠離盧溝橋的故鄉回味著這件他在當時並不認為是件大事的小插曲,還真咀嚼出了新的味道:日軍那顆要蜇人的蠍子心早就安上了。他們一有機會就伸出來害人。這不,開槍了,向盧溝橋開槍了!
這位平津地區乃至整個冀察全境的軍政首腦人物的心被一種難以言狀的不安深深地占據了。這個時候,政務委員會肯定有忙不完的事情,許多工作都需要他拿主意,拍板。可是,偏偏他離開了北平……
他自己開始譴責自己:逃兵!
是的,會有人這麽罵他的。平時他總是教育部屬,軍人嘛,槍聲就是命令。要永遠奔著槍聲去。
隨後,他馬上又想:無稽之談。怎麽會是逃兵呢?我離開北平時盧溝橋還平靜得幾乎看不到要發生這麽大事變的跡象。一切出乎意料的事都出現在我到東山樂陵後嘛。再說,這些天來我閑下過嗎?天天都有一大堆請示工作的電文要我處理。謀事靠大家,主事在一人。你就是到了天涯海角也得承擔著你那份職責。
這時,又有一份北平來電被秘書送到了他手頭。是馮治安報告前線戰況的通報。
他立即電令馮治安:“撲滅當前之敵。”當然,他絕對不會忘記在電令中要加上這樣的叮囑:必須鎮定處之,相機行事,以挽危局。
是的,槍聲一響不管你願意承認還是不願意承認,它標誌著局勢已經轉向複雜化了。如果我們不千方百計地設法阻止這槍聲蔓延,那麽局麵就會變得難以收拾。挽救危局的惟一辦法就是談判,雙方都做些讓步。
軍座的心!善良,還是迷茫?
日軍已經從打開刺刀的槍口射出了罪惡的子彈,我們的士兵都倒在了血泊中,他還在乞求和平!
宋哲元肯定還在一種天國式的夢幻裏生活著。盡管他天天都批閱文件,夜夜都詢問前線變化。在他給北平來的每一份有關抗戰的電文作批示時,嘴裏照例要咬出這樣一句問話: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他不相信日軍會在盧溝橋發動大規模的戰爭。
他不相信29軍會被日軍吃掉。
有一天夜裏,當他渾身大汗淋漓地淌著虛汗還在念念有詞地說著“這不可能”時,人們終於明白軍座真的病了,他是在說胡話呢!說來他這病有點怪,不發燒也不見發冷,額頭上隻是沁著豆粒似的汗珠,一條毛巾都被擦得濕淋淋的。家人和隨從人員都著急起來,慌手慌腳地張羅著請名醫給他作治療。他卻說:“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這回人們聽清楚了,他是說自己不可能被這點小病撩倒。他是一條山東大漢呀!
宋哲元肯定不是個單色體,他是在極度的矛盾中度日。再加上這病,使他覺得度日如度年。
他心在盧溝橋前線也惦著南京政府。一頭是操心,另一頭是擔心。或者說操心與擔心交織在一起,使他很不放心。29軍的軍長難當啊!
人呀,當一顆心被割切分掛在好幾處時,他就會感覺不到自己靈魂的存在,因而也就失去了支撐力,依賴自己吧,自己是一片飄落的葉子;依賴別人吧,別人會吞沒自己……
這時,宋哲元在無奈之中從樂陵給蔣介石拍了一封電報:
“華北士兵守土有責,自當努力應付當前情況,取決尊鈞座‘不喪權,不失土’之意旨,誓與周旋。”
總裁沒有回電。
宋哲元的心又懸空了一截,是不是他嫌我躲在山東享清閑,動了肝火,生氣了?不會的,如若真是這樣,總裁會來電催著讓我返平的。沒有電文,就是他同意我的意見。
宋哲元的心又從那懸空的地方落下了一截。坦然。
這種心態隻維持了極短的一瞬間,很快他就把自己的猜測推倒了,而在琢磨:不管怎麽說,人們還是難以理解我的這次“逃脫”,華北發生了那麽大的事情,國家都麵臨著生死存亡的嚴峻關頭,你宋某人怎麽就可以泰然處之地呆在老家不挪窩呢?
華北大地少了主事人,沉重的天幕因而隨時都會崩塌似的。
這個世界還是少不了他的。
他不是漂泊,而是遠航。
當時秦德純是冀察當局的最高負責人。宋哲元不在,委托他包攬一切大權。他感到力不從心,難以支撐華北這塊本來就已經搖搖欲墜的、現在似乎眼看說要落架倒塌的天下。殘局應該由製造殘局的人來收拾。誰是這個殘局的製造者?不知道。反正不是他秦德純,起碼他不是主謀。
他不是推卸責任,國難當頭的時刻,他姓秦的絕對不當溜之大吉的逃兵,那多可恥!該他承擔的那份責任他會義無反顧地放在肩上,再加一碼也無怨言。打聽打聽吧,姓秦的是那號走邊溜號的“精明”人嗎?
這時,秦德純不由得想起了這大半年他在夾縫裏忍辱負重委曲求全獨當一麵的日子,那是兢兢業業,忄西忄西惶惶的半年呀……
1937年2月上旬的某日,宋哲元突然來到秦德純的辦公室,說:
“德純,我想和你談點事。”
秦馬上停下手頭的工作,抬起頭望著軍長,他能感覺到,軍長有重要話要說。
宋:“眼下日本提出的這種種無理要求,無一不關係到我國主權領土之完整,我們當然不能接受。可是我們越是不接受,日方就越是無理取鬧,滋擾不休,這使我痛苦萬分。你也看出來了,日方每次提出要求總是要我與他們交涉,如是派個人代替我去他們又不痛快。似乎我成了他們交涉的對象了。唉!”
軍長訴完這番苦之後,接著便講了自己的一個打算。這打算著實使秦德純吃了一驚。
宋:“所以,我有個想法,準備休幾個月假,回山東樂陵原籍,暫時離開平津。”
秦:“離開平津?那麽北平、華北……”
“這裏由你負責與日軍周旋,這樣尚有伸縮的餘地,我相信你會有適當應付的辦法。”秦不同意,說:“我們與日本人交涉絕非個人的榮辱苦樂問題,而是國家安危存亡的大事。中央把責任交給你,不論你是否在平,責任總在你身上。因此我不讚成你離開北平,我也無法承擔這份責任。”
宋哲元見秦的態度十分堅決,且帶有幾分激動,便順水推舟地說:“其實回老家也無什麽大事,隻是想給先父修一下墓。”
宋哲元回山東的打算就這樣擱置。
秦德純原以為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沒想,事情隔了半月,一天宋又找到他,幾乎是以通知的口氣告訴他:
“我還是決定回原籍,平津的事情你就負責啦。”
宋顯得很煩躁,看得出心情很惡劣。也難怪,2月20日以後,日軍頻繁地與中國軍隊發生摩擦,雙方的交涉有時一天就有兩三次。他實在難以承受這份壓力。
離開平津前夕,宋哲元再次對秦德純作了這樣的囑咐:
“對日方的交涉,凡有妨害國家主權領土之完整者,一概不予接受;為避免雙方衝突,亦不要拒絕。”
不接受,不拒絕,這是兩種完全相反的原則。不接受,那就等於拒絕了;不拒絕,也就等於接受了。宋軍座真給秦德純出了一道太難太難的難題!
秦德純像小腳女人一樣小心翼翼地走在宋哲元給他鋪設的坎坎坷坷的道路上。幾多艱難,幾多謹慎,幾多屈辱!他平均每天都要接洽最少一次到兩次日方的來訪,有外交官、武官、特務機關人員,貴族院議員、新聞記者,等等。他雖有滿腹擔憂,但抱定任勞任怨之決心,據理應付,使日方無借口餘地。日本人竭盡離間分化的手段,將29軍分為抗日的中央派與和日的地方派,秦被劃為抗日中央派的中堅分子,他們千方百計地進行攻訐詆毀、恐嚇威脅。秦隻有謹慎沉著,以靜製動,不使交涉陷於困難之中。
秦整日惶惶恐恐,惟恐一言不慎、一事失當,延誤了大事。宋軍座遠在老家,請示求教有諸多不便,他便幾次電陳南京,請示機宜。南京複電:要在不喪權不辱國的大原則下,妥慎交涉,中央定予以負責支持。
5、6月間,中日雙主在盧溝橋地區的局勢已極度緊張,日方使用武力侵略之企圖,已成彎弓待發之勢。
秦德純的心天天都躥至嗓子眼。
7月7日下午,他在市政府邀請北平文化界負責人胡適之、梅貽琦、張懷九、傅孟真等20餘人,報告了緊張的局勢,諸先生均開誠布公地發表了應付局麵的意見。誰料,散會後不到兩個小時,盧溝橋便響起了槍聲……
眼下,事變發生已三四天了,局勢複雜且不斷惡化,他深感自己雖竭盡全力也難以應付,便更希望宋哲元能返平處理大事,主持一切。
請他返平的電報拍去了,宋卻沒有回來。
又一份電報拍去,仍然沒有音訊……
秦德純決定派人去“搬請”。
誰去完成這個任務呢?
他想到了一個人:河北省高等法院院長鄧哲熙。此公與宋平日來往甚密,關係非同一般,話說輕說重,宋都不會在意。再說,此人就是要把宋哲元說得在樂陵坐不住才行呢!
鄧哲熙很痛快地答應了。他到了樂陵。
陪鄧同行的還有趙登禹和張克俠。
宋哲元對從前線來的人格外熱情,他急於知道宛平和盧溝橋的一切,問這問那沒個完。鄧、趙、張便詳細地給他匯報了前線敵我雙方的情況。
宋聽後,略有思索,之後說:
“我看目前日本還不至於對中國發動全麵的戰爭,隻要我們表示一些讓步,把雙方的爭端解決在局部範圍內仍是有可能的。”
鄧哲熙不同意軍座的看法,馬上說:
“會不會發動全麵戰爭,這不是一廂情願的事。我們一直是抱著和解的態度處理這場爭端,也做了讓步,可你讓一步,人家進兩步。這時候還講局部範圍,顯然已經不符合實際情況了。”
張克俠馬上說:“現在看來我們的善良願望已經被現實碰得支離破碎了,如果一條道走到黑,後果不堪設想。”
趙登禹也說:“這兩天日軍在宛平周圍又增加了不少兵力,氣氛很緊張了,我們也不得不在布置兵力,準備迎戰了。”
宋哲元對大家站在他對立麵說話並不在意,也不反駁,他繼續問著感興趣的問題。
“對啦,中日雙方的談判現在進展得怎麽樣了?”
“進展談不上了,日方毫無誠意,盡扯皮,耍陰謀,我們動身來這兒的那天談判又不歡而散了。”鄧哲熙回答說。
宋哲元歎了口氣,說:“拖下去對我們很不利,倒是日本人在拖延中贏得了時間。”
接下來,宋又扯了些別的事情。
鄧、趙、張三位都不願讓時間在這種不鹹不淡的談話中消磨掉,鄧哲熙便扭轉了話題,直切主題陳述了他們這次來齊魯的目的:
“自從您離開北平後,許多事情都處在群龍無首的渙散狀態,大家都希望您回去主持工作。確實,在這非同尋常的時期,沒有您坐鎮北平是不行的。”
宋哲元仍然像沒有聽見鄧的話似的,仍舊順著他剛才的話題問道:
“我們和日方談判的都是哪些人?”
“齊燮元、張允榮,夠他們忙的了。”
“張自忠沒有參加?”
“他病了,齊、張兩人就是他點名要來代表他去談判的。他躺在病床上做場外指導。”
宋哲元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屋裏靜了下來,誰也不去打破這自從見到宋軍座後難得的片刻寧靜。
院子裏樹杈上鳥兒的喳喳聲很脆,悠長。
宋哲元終於把話頭扯到了正題上:
“德純催我回平的電報我收到了,你們這次來也是他的意思吧?”
“他當然希望您回去。但是並非是他一人有這個願望,張自忠、馮治安二位師長都給我們說過,希望我們無論如何把您請回北平。”鄧哲熙說,他的臉上浮現出了笑容。因為冰麵有所融動。
宋:“還用請嗎?讓我回去當軍長、當主任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呀!”
大家都笑了。一直板結的氣氛終於變得輕鬆了。
宋:“你們看我何時回去為好?”
鄧:“在您方便的時候,越快越好。”
“那好,今天咱們就啟程。”
鄧哲熙忙說:“稍稍做些準備,明天動身也不晚。”
宋哲元答應了。
這當兒,南京方麵來了兩封電報,都緊催宋哲元離開山東返回前線。
第一封是蔣介石的急電,他令宋速到保定指揮部隊。第二封是何應欽的密電:“惟盧事日趨嚴重,津市布遍日軍,兄在津萬分危險,務祈即刻秘密赴保,坐鎮主持。”
離開山東返回平津這是肯定無疑的,但是他不打算去保定。從山東到保定,總是躲著前線不去,別人會說他是膽小鬼,臨陣脫逃。
於是,他給南京複電:
因兵力大部在天津附近,且平津地當要衝,故先到津部署,俟稍有頭緒,即行赴保。
宋哲元棄去保定而赴津還有一層意思,這就是:在天津他與日方可以直接交涉,方能謀求“局部解決”的辦法。
宋哲元對談判特有興趣。也許他有一個起碼在短時間內不改的主意:乞求和平靠談判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