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手鍾銀根迅速登上城牆,把一麵寫有“殺開民權門”字樣的紅旗插在了城樓上。城頭上出現了紅旗,這是解放軍占領民權門的標誌。國民黨軍26師師長張越群極為惱火,命令炮兵向民權門轟擊,炸掉那裏讓人生畏的紅旗。
無數炮彈射向民權門,彈片在紅旗周圍紛飛、亂濺,硝煙吞沒了紅旗。
保衛紅旗!鍾銀根再次衝上去,扶起被炸倒的紅旗。“轟隆”一發炮彈落了下來,他的雙腿被炸斷了,紅旗倒在了他身邊。
鍾銀根用盡全身力氣把紅旗又一次舉了起來,但飛來的炮彈又炸斷了旗杆,他自己也負了重傷,昏迷過去。
當他清醒過來時,看到紅旗倒在地上,仍忍著劇痛移動著血肉模糊的軀體,爬到了紅旗旁邊。他使出僅剩的一點力氣,用雙手抓住半截的旗杆,兩肘撐地,把紅旗豎立起來。他的手已經不聽使喚,隻能用麵頰抵住旗杆,緊緊地抵著、頂著。
紅旗重新飄揚在民權門城頭上,盡管已是血跡斑斑,彈痕累累,破碎不堪了,但它是一種勝利的象征,精神的動力,英雄的氣概。
鍾銀根犧牲了,年僅20歲。
在這麵旗幟下,尖刀連頑強作戰,在遭到國民黨軍炮火猛烈襲擊和十多次反撲、自己傷亡過半的情況下,鞏固突破口,為後續部隊鋪平了前進道路。
在南麵城外的開闊地形,解放軍9縱隊26師及12縱隊34師向城垣發起了攻擊。國民黨守軍在城南一帶構築的各種工事,比其他方向都多而且堅固。明碉暗堡成群成串,城牆外基本是水網稻田和水淹地。
總攻開始後,炮擊一直持續了40分鍾,34師正麵突破口兩側大部分工事被摧毀。但沒有料到的是,濃煙隨著西北風覆蓋了26師炮兵的目標,以致沒有達到預期的炮擊效果。
10時40分,34師突擊隊開始架橋,26師突擊部隊在炮擊不理想的情況下也衝出交通壕,二支工兵分隊抬著橋冒著密集的彈雨向護城河撲去。
國民黨守軍向解放軍26師突擊部隊猛烈掃射,並用大量燃燒彈轟擊。
26師突擊部隊連續3次衝擊失利,工兵分隊傷亡很大。爆破組立即出動,但遭到守軍交叉火力瘋狂攔阻,無法接近地堡。
9縱隊司令員詹才芳、政委李中權很著急,兄弟部隊已在城東西兩麵打開了突破口,自己的突擊部隊卻被守軍阻擋在前沿陣地上。詹才芳抓起電話筒,命令炮兵準確射擊,支援步兵再次衝擊。
大炮發出怒吼,成串的炮彈傾瀉在城牆四周。13時20分,26師突擊部隊重新發起衝鋒。經過10分鍾激戰,終於攻下了突破口,把紅旗插在了南城牆上。接著,又打退了守軍多次反撲,並把突破口擴大到400米。
到13時30分,解放軍在東、西、南10個攻城地段,有9個突破成功,隻有8縱隊22師尚未突破正麵城垣。
林彪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眼睛盯著地圖上天津東郊,手裏緊緊捏著電話聽筒。他在等待22師的消息。
22師向鐵路宿舍東北角突擊,因尖刀連傷亡過大而失利;再組織2個營從劉家坊並肩突擊,因地形不熟、步炮協同不好,又未奏效。
劉亞樓給林彪打電話解釋:“敵軍頑固堅守,22師的傷亡……”
林彪不客氣地打斷對方:“告訴黃永勝,要集中主要一點,要不惜代價打開突破口,拿下天津城!”
在磚瓦窯指揮所裏,8縱隊司令員黃永勝急促踱步,偶爾停步舉起望遠鏡向22師方向望望。良久,還是沒有22師突破成功的消息。他看看手表,脫掉帽子,果斷地命令道:“讓22師退下來,從民權門突破口進入,爾後向南攻占鐵路宿舍!”
22師一部改由24師攻城地段進城,但途中遭到了國民黨守軍火力嚴密封鎖。指戰員們憋著一口氣,同時汲取突破未奏效的教訓,克服了種種困難,迅速衝進民權門,轉入縱深戰鬥。
為了前進而後退幾步,可謂明智之舉。一味強衝硬拚,未必能夠取得好的結果。
打開突破口的戰鬥是驚心動魄的,也是慘烈的。
摧毀“模範工事”的碉堡群,
爆破前進道路上障礙物,
強渡護城河,
突破城牆,
鞏固擴大突破口……
這中間的距離很短,隻有幾百米甚至幾十米,可在這段距離上的每一寸土地都灑滿了解放軍的鮮血,銘刻著英雄的功勳!
9個攻城地段的突破口是用智勇打開,衝鋒道路是用生命鋪墊,紅旗是用鮮血染紅。
城防已破,危在旦夕。
還在解放軍實施炮火轟擊時,國民黨天津市長杜建時便產生了一切將歸於完結的預感。但他並不甘心就此了結,帶著幾個隨從登上中原公司樓頂觀望。直到解放軍突破西麵城防,城東的民權門告急,他才怏怏不安地返回市府的辦公室。
這是一個陳設豪華的辦公室。地板打蠟,中間鋪著草綠色的地毯。牆邊擺著一套沙發,牆角豎著兩扇紫檀木板製作的上麵雕刻有螭首、雲龍的精致美觀的屏風。窗戶上掛著顏色柔和的真絲窗簾,兩段牆上的幾幅名人字畫布置得十分對稱而且講究。屋子中央放著一張高大的寫字台,台前有一把考究的沙發轉椅,對麵牆上掛著裝有蔣介石大幅照片的鏡子。
杜建時把他的身軀扔在轉椅上,精疲力竭地長歎了一口氣。絕望了的他感到末日即將來臨,現在真是無路可走嗎?一點不錯!陳長捷拒絕了共軍的通牒,要與天津共存亡,誓不投降。
在隆隆的炮聲中,他伏在寫字台草擬了發給蔣介石的電報,隨後叫人把機密文件焚毀掉。
突然“轟隆”一聲,一發重型炮彈落到市府大樓的樓頂上,全樓震蕩、抖動。就在炮彈爆炸的那一瞬間,掛在杜建時辦公室牆上的蔣介石像鏡,乒然落地,摔得粉碎。照片被碎玻璃戳了好些大小窟窿眼兒,一個尊為神明的形象頃刻之間變成了一把千瘡百孔的廢紙。
杜建時霍地站起身,目光在像框上停住了,呆若木雞。仇恨、悲怨、憎惡、哀悔一齊湧上心頭,把他推上了絕望的崖邊。良久,他才喃喃地說:“蔣委員長,讓我隨你去吧,永遠作你的侍從……”說著,他就要伸手拔槍。
站在杜建時身後的隨從人員謝壯圖一個箭步上前,將手槍搶了下來,並勸杜建時離開辦公室到地下室去。
杜建時像一條空麻袋,軟不拉遝地倒在轉椅上。他雙眼發直,完全失去了信心。機密文件燒完後,他被幾個衛士架著下了樓……
在警備司令部裏,陳長捷連續接到反擊成功的報告,稍稍鬆了口氣。盡管他對部下的報告多少有些懷疑,但這些消息起碼可以說明軍隊還在,共軍沒有什麽進展。隻要手中有兵有槍,就能夠堅持一段時間。
他繼續在想,隻要能堅持個把禮拜,任務就算完成,期間北平和談必會有了結果。現在,共軍雖然在東西兩麵猛烈攻城,但在主攻方向的城北卻沒有大行動。在次要方向被突破幾個缺口算不了什麽,隻要城北陣地堅如磐石就行。他對自己的判斷深信不疑!當年傅總司令守涿州時,奉係軍隊幾乎打到了司令部,自己不是照樣把他們趕了出去?關鍵在於用兵的方略。
陳長捷半躺在沙發上微閉雙目,琢磨著如何打退共軍進攻的問題。應該把預備隊用上,將破城的共軍趕過護城河去。可是,城北的安全?一旦共軍在城北發動攻勢,無疑要比東西兩麵都得猛烈,林偉儔的151師能不能守住,沒有把握。唉,預備隊留得少了些。
“報告!”機要參謀慌慌張張地走了進來,打斷陳長捷的思緒:“和平門和民權門的主陣地失守,前後尖山一帶受到共軍猛烈炮擊。”
“城北呢?”陳長捷急切地問。
機要參謀回答說:“一直沒有激戰。”
陳長捷疑惑地瞪了參謀一眼,沒再問什麽。他暗自吃驚,不祥的預感陡然擴大。他立即意識到,自己的判斷錯了,共軍的主攻方向不在城北而在城西、城東。但他不願讓驚恐的心態在部下麵前流露,也不相信共軍有天大本事,一下子就把“固若金湯”的城防工事統統攻破。他苦心經營的防禦體係也不可能在頃刻之間全部瓦解。他還存有幻想。
他挺挺腰杆,用鎮靜自若的目光掃視了部屬們一下,對參謀長說:“命令67師迅速恢複西門主陣地,立即派預備隊保安師前往增援,歸李學正統一指揮。命令86軍立即組織反擊,奪回民權門主陣地,堅決守住預備陣地。命令43師固守前後尖山、土城、黑牛城一帶,阻止共軍向縱深發展。”
陳長捷一連下了三道命令,還覺得少了點什麽。對了,讓62軍151師退到海河以南,加強市中心的守備兵力。想到這兒,他要通了62軍軍長林偉儔的電話。
陳長捷懇切地說:“林軍長,你馬上把你的主力151師派到市中心來吧,現在東西兩麵都受到共軍的猛烈攻擊啦。”
林偉儔帶著幾分不悅說:“城北怎麽辦?共軍的攻擊也很猛烈哪。”
陳長捷知道林偉儔在故意找茬,不願調動151師。也難怪,林軍長本來就不同意城北是共軍主攻方向的判斷,不想把151師部署在那裏的嘛。
陳長捷無奈,隻好壓著火氣,用誠懇的口氣說:“林副司令,你是有眼光的將領,而司令我無智無謀,當初沒聽你等人的話才導致局麵如此被動。如今惟有你的主力師能扭轉局麵啦。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林偉儔不以為然地說:“有這麽嚴重?”
“是的。”陳長捷急忙解釋說:“共軍已突破城西、城東的主陣地,我把預備隊都用上了,現已無兵可調。”
林偉儔故作驚訝地“啊”一聲,心裏卻另有打算。現在大勢已去,151師就是到了市中心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倒不如少給共軍找點麻煩,不打了,說不定他們還會客氣些。
他說:“北麵吃緊得很,實在抽不出兵來呀,陳司令。151師一動,半城空虛,共軍必會乘隙攻入,這個責任我可負不起啊。”
陳長捷有些不耐煩地說:“現在顧不了那麽多了,當務之急是阻止共軍東西對進,實施‘核心堅守計劃’!”
林偉儔心想,什麽“核心堅守計劃”,不過是垂死掙紮罷了。陳長捷是傅作義的人,151師何必為他賣命?還是顧及自己吧。但陳長捷是司令,違抗他的命令也不好。先答應他,至於151師動不動再看情況。他不緊不慢地說:“好吧,我馬上命令151師行動。”
陳長捷放下電話,沒有說話,隻是長歎了一聲。臉和心本來就擱在兩處,統一起來,沒那麽便當。隻要151師能來市中心地區就行,可想到林偉儔剛才在電話上那不情願的語氣,他似乎預感到了什麽。他對林偉儔不放心,但轉而一想軍中無戲言。
天色漸漸暗黑下來,戰鬥仍在十分激烈地進行著。一會兒稀落、一會兒密集的槍炮聲震撼著陳長捷的夢。他的眼睛沉入黑暗,腳下的大地在劇烈地顫抖,自己馬上就要被黑暗所吞沒。
煩躁,著急,恐慌,使陳長捷無法平靜下來。他時而看看地圖,時而在屋裏踱踱步,時而打電話問問戰況,時而坐在沙發上想想事……坐臥不安,心事重重。
他希望天黑後不再有槍炮聲,希望林偉儔能把151師帶到市中心,希望他的部屬們都能盡職盡責,希望北平和談盡快取得成果,希望……
然而,陳長捷的希望代替不了嚴峻的現實,反而在震耳欲聾的炮聲中變成了泡影。
第四節 彷徨不定戰與和天津已成斷魂渡(4)
街巷鏖戰急,白旗高高懸
打開突破口後,解放軍像潮水般湧入市區,兵分數路衝擊,與國民黨守軍展開了逐街逐巷的爭奪戰。
1縱隊向金湯橋、海光寺、中原公司推進;
1縱隊向金湯橋、海光寺、中原公司推進;
2縱隊向忠廟大街、金湯橋推進;
2縱隊向忠廟大街、金湯橋推進;
7縱隊向南站、東站推進;
8縱隊向金湯橋、金鋼橋、北營門推進;
9縱隊向耀華中學推進……
劉亞樓宣布:東西兩麵攻城部隊在金湯橋會師!
密集的槍炮聲此起彼伏,驚天動地,陳長捷精心布置的城防體係被解放軍切成了豆腐塊,支離破碎。天津城裏屬於陳長捷的每一種生命都麵臨著死亡!
但是,每個豆腐塊又都是一個相對獨立的整體,一切死亡都有冗長的回聲。犬牙交錯的、往往是勢均力敵的巷戰在市區處處可見。勝利與失敗都凝聚著鮮血。
總攻開始已經10個小時。
擔任由西向東突擊的解放軍東北1縱隊主力部隊仍在正麵僅700米、縱深約1000米的突破口狹窄地段上。
陳長捷苦心經營的街巷工事給他爭了氣。
李天佑司令員和梁必業政委在城外指揮所裏心急如焚,立即讓副司令員兼參謀長曹裏懷前去調整部署。曹裏懷帶著幾個幹部趕到城內,察明情況,重新確定了各師攻擊方向,並要求各級指揮員靠前指揮,盡快突破陳長捷的第2道防線,向縱深發展。
2師在坦克掩護下發起猛攻,先後占領了自來水公司和西門附近監獄這兩個製高點,打破了僵局。
在一個樓房的地下室裏,2師師長賀東生和政委王樹君正在火爐旁邊埋頭看作戰地圖,指揮著地麵上的部隊向市中心攻擊。
外麵突然傳來坦克行進的聲音,由遠及近,最後在地下室門口停息了。
賀東生從!()望孔向外望去,一看是縱隊副司令曹裏懷從坦克裏鑽了出來,急忙迎上去。
曹裏懷進了地下室便問:“這裏情況怎麽樣?部隊的情緒如何?”
“部隊情緒好極了!鬥誌旺盛!前麵的連隊發展得很快,架線的追不上,電話不通。”賀東生說。
曹裏懷對賀東生笑著說:“好嘛,咱們到前麵去看看,這裏由政委掌握。”
前麵戰鬥激烈,在金湯橋一帶必將會有場惡仗。賀東生擔心副司令的安全,顯得猶豫。曹裏懷看出了賀東生的心思,不以為然地說:“坐坦克很安全,不會出問題的,我都轉了好些地方了。”
賀東生點點頭,轉臉對王樹君交代了幾句,便跟著曹裏懷向外走,鑽進了坦克。
坦克穿街過巷,飛速向市中心駛去。外麵寒氣逼人,坦克裏卻像蒸籠一樣悶熱。他們打開頂蓋,吹進些冷風,立即感到舒服多了。
在經過一個路口時,突然從高樓上“當當當”掃來一陣機槍,子彈打在坦克鋼板上“噠噠噠”直響,還有一顆子彈從開著的頂蓋口鑽進來,萬幸沒有傷著人。
“好險啊!”曹裏懷說。
賀東生趕忙將頂蓋放下來。
曹裏懷對駕駛員說:“開快點,加速前進!”
坦克行進速度明顯加快,繼續向前衝去。
前麵是一幢高大的樓房,國民黨守軍正憑借鋼筋水泥的樓牆頑抗,密集的火力把步兵攻擊部隊壓在大樓附近,幾次爆破都未奏效。
曹裏懷從!()望鏡看到這種情況,立即對駕駛員說:“來,我們替他們開路!給敵人一點厲害!”
賀駛員把坦克往後倒了一段路,然後加大油門向大樓牆壁衝去,撞一下,退回來,猛然又衝撞一下。幾經撞擊,終於把大樓撞開了一個大窟窿,沙土、磚石直瀉而下,驚叫聲、哀嚎聲從樓裏傳出。
步兵部隊沿著坦克開辟道路,向大樓裏衝殺進去。有幾個戰士爬上坦克,敲敲打打:
“同誌,你們是哪個連的?我們一定請求你們的指導員給你們記一功!”
指導員給副司令、師長記功?坦克裏麵一陣笑聲。
坦克繼續向金湯橋駛去……
2師打進天津舊城,4團7連一直衝在前麵。快接近鼓樓時,被國民黨守軍發現了。他們先是打開探照燈和街道上的路燈,把大街照得通亮,接著組織交叉火力封鎖道路。7連幹部戰士很機智,一陣掃射,打碎了探照燈和路燈的燈泡,然後乘夜幕衝到鼓樓下,用炸藥包炸掉地堡,拿下鼓樓。
在鼓樓東街打退了國民黨軍坦克掩護步兵的反撲後,解放軍4團7連推進至金湯橋西側。經過一番苦戰,全殲橋西頭國民黨守軍1個排。
這時,一輛吉普車從東邊向橋上開來,車上坐著一個國民黨軍少將師長。解放軍戰士一槍就把他送上了西天,活捉了司機。
與2師並肩向東突擊的1師2團,邊打邊向金湯橋方向猛插。在一位老鄉的幫助下,該團8連越大街穿小巷,首先插到金湯橋邊,激烈的槍炮聲已遠遠撇在了他們的身後。
冬夜,寒冷的西北風越吹越緊。金湯橋邊異常寂靜。
守橋的國民黨天津警察以為共軍一時半時打不到這裏,都躲在碉堡裏圍著炭火盆睡大覺,打呼嚕的鼾聲響成一片。隻有那馬燈發出的昏暗光亮,說明碉堡裏還有生命存在。
解放軍2團8連幾個戰士悄悄摸了過去,沒費一槍一彈便占領了橋邊兩個小碉堡。他們從被俘的警察嘴裏得知國民黨天津市警察局就在附近,於是留一部兵力守橋,一部兵力向警察局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