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們的人民通常寧願像中國人民一樣,你知道――在過去的200年裏,我們隻關注我們自己的事物,而不想卷入別的國家的事情,除非萬不得已。但在近50年裏,我們懂得了,隻有與世界各國保持積極的關係,我們才能在國內取得成功――這是我來到中國的主要原因。
問:現在,請允許我就這個問題再談談,總統先生。您提到美國是現在世界上惟一剩下的超級大國,您在國內的政治中經常提到美國在世界上的領導作用,有時也在國際場合提到。依您的觀點,今天的世界需要一個領袖嗎,如果需要,美國應該怎樣承擔這個責任,為什麽?
克林頓:我想簡單的回答是,對,這個世界需要一個領袖,但並不是需要一個國家告訴別人該做什麽。而是,讓我們看看在亞洲沒有發生的事。
如果你看看這個問題,波斯尼亞的內戰,這個在波斯尼亞的可怕的問題。我們的軍隊和北約組織的軍隊,我們在歐洲的盟軍一起進入波斯尼亞,製止了這場戰爭。因為我們是北約組織最大的成員國,如果我們不願意起帶頭作用,就不可能做到這一點。另一方麵,我們也不可能單獨做到這一點,我們必須有人跟我們一起共同工作。
我再給你舉個例子。我們想方設法來中止南北朝鮮的僵局。但如果中國不願和我們一起努力,我想我們是不可能重新開始四方會談的,或者不可能有效地促使南北雙方進行直接會談。但因為我們能和中國一起努力,我們就會發揮更大的影響。
我來到這兒,來到中國,並且我說我們想成為你們的朋友;我們有著共同的安全利益,我們一起討論印度和巴基斯坦的核試驗問題;我們共同致力於阻止買賣危險武器的工作;我們致力於環境工程的合作;並且我們知道我們存在分歧,我想告訴你們為什麽我信仰宗教自由和政治自由。你想想看,這就是美國作為領袖該做的事。但美國要想做個成功的領袖,就要依賴於和中國的夥伴關係。
所以這和過去所說的世界領袖是不同的。過去隻是看誰擁有世界上最大的軍隊,可以向另一個國家下達一係列的指示,並且這些指示將會被執行。現在的世界不是這個樣子。你不得不變得更合作些,即使站在領導的角度,你也必須有同盟和與你共同工作的人。有時你必須堅持你所信仰的,如向波斯尼亞派駐士兵,或在種族隔離時期,中國和美國都對南非進行經濟製裁。但大多時候如果你能找到與別的國家聯合的方法,和他們一起工作,並使他們相信你正在做著正確的事情,你可以做得更多。在我們生存的世界上有同盟是很重要的。
問:據我理解,總統先生,美國在世界上的作用,我的意思是,依您看美國在世界上,在國際事物中,並非是在――如一些人所相信和指責的那樣――充當世界警察的角色?
克林頓:不,我們不是世界警察。但有時我們要做好準備去做一些別的國家不能或不願做的事情。例如,近幾年裏,我們堅持對伊拉克進行經濟製裁,直到他們放棄生產大規模毀滅性武器的計劃,我認為這樣做是完全正確的。我認為我們進入波斯尼亞是正確的,幫助海地恢複民主也是正確的。
但大多數問題不能靠武力解決。並且大多數時候,既然我們提出了倡議,我們就應該努力在21世紀創造一個和平繁榮的世界。到那時,我們要有能力解決新的問題,如環境問題;到那時,我們要使大規模毀滅性武器、毒品交易以及從盧旺達到中東到北愛爾蘭的種族戰爭減少到最少。
所以我想美國的作用,就是努力創造這樣一個體係,不用等到問題的發生再解決問題――不再隻是我們自己去做什麽,或告訴別人去做什麽。
問:好的,總統先生,讓我們再回到您的這次訪問上。現在您已經在中國進行了七天的訪問,您認為這次訪問取得的主要成就是什麽?
克林頓:我想有幾點。首先,在防止核擴散領域,我們達成一致決不用核武器對準對方,這是非常重要的。由於三個原因這很重要。
第一,它排除了誤發核武器的可能性。第二,它是一個培養信心的重要方法。它是個象征,如果你想發展兩國之間的友誼,它會使亞太地區的其他國家也放鬆一點。第三,自從印度和巴基斯坦進行核試驗,我們更堅信這不是一條正確的道路。我們應該遠離核武器,而不是走近它。所以這是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是,中國同意和我們一起工作來阻止技術向可能錯誤地使用它的國家轉讓,不提供對不安全核設施的幫助,如巴基斯坦的核設施。考慮加入世界性阻止危險技術擴散的組織,這很重要。
我們宣布要進一步為我們的能源和環境倡議作出努力。你知道,這也很重要。你們有些與空氣汙染導致第一號疾病長期相關的問題,主要水源被汙染,地下水位下降等。我們必須找到發展經濟同時保護環境的辦法。所以這是――我向你們預言從現在起十年後人們將回顧現在並說這是他們所做的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他們會同意繼續為之努力。我們同意深化我們在科學技術上的合作,盡管我們已經在這點上取得了很多成就。我認為在所有領域這是很重要的。
在法製建設中,我們願意和中國人民一起工作,建立正確的法律程序來處理隨著經濟私有化而產生的各種問題。這對中國人民有著巨大的潛在的好處,因此,對美國人民也有好處。例如,我夫人遇到,那一天,我想是在北京――
問:北京大學?
克林頓:對,她對我講了一個案例。由於在住房上有問題,一個與丈夫已經離婚的婦女提出起訴,他們有一個孩子,雖然他們已經離婚,卻沒有從原來的家裏搬出來,因為那個屋子是丈夫單位分配的。
所以隨著社會的變化將要作出各種各樣的相應的法律上的變化。並且我認為,如果我們一起努力的話,我們會找到辦法來加強我們的自由和穩定。這些是重要的。
最後,我認為增進彼此的了解和認識到我們擁有共同的未來,是最大的成就。我的意思是,我認為江主席和我所召開的記者招待會,在即將到來的很長一段時期內將被看作是具有曆史意義的,而且我認為他召開它,以及讓它出現在全國的電視上的事實是非常重要的。
問:我想中美兩國人民都欣賞這樣的做法。
克林頓:我也這麽想。所以我認為這次訪問成果頗豐。
問:總統先生,您提到了幾個領域的成就――如不用核彈對準對方,科學和環境領域的合作,增進了解。在您與江澤民主席會談中,你們倆也都意識到中美兩國存在著分歧。簡而言之,你們既同意共識的達成,也同意分歧的存在。
現在,依您看,中國現在是世界上最大的發展中國家,美國是世界上最大的發達國家,這兩個國家既有共識又有分歧,他們該怎樣發展他們的關係呢?世界對兩個大國來說是否太小了?
克林頓:並非如此。首先,在每種關係之間,在每個商業夥伴之間,在每個家庭裏,每個企業裏,都會有共識和分歧。我敢肯定對你的電視台,你們也持有相同和不同的意見,那麽你需要做的是表明你的同意,然後也表明你的不同意見,然後說,我們打算如何處理這些,並且不斷努力在鴻溝之間建起橋梁。
我們的主要分歧在貿易上,在一些貿易條款上,還有人權問題上――我們怎麽定義人權,中國怎麽定義人權,我們會由於不同的定義有不同的做法。但如果你回想三年前的情況,你就會發現在這兩個領域我們都已經取得了顯著的進展。如果你回到五年前,我們在核武器擴散問題上也有很多分歧,現在大多數分歧已經消除了。
所以在過去的五年半裏,中美關係取得了很大進展。而且我想對中國人民和美國人民說,這個世界對兩個大國來說並不太小。是的,這是個小世界,我們都應該順其自然。這會使我們都更負責――對我們自己的人民懷有更大的責任感,對我們彼此的夥伴關係,對世界上別的國家增強責任感。
問:總統先生,您提到中美兩國存在某些領域的分歧,您認為這次對中國的訪問有沒有幫助您理解為什麽中國是它現在的樣子?
克林頓:絕對有幫助,這一點毫無疑問。我也希望這次來中國的訪問,能幫助中國人民理解為什麽美國是現在這個樣子。
問:總統先生,我們注意到您的女兒,切爾西,陪同您到了北京及所有您訪問的城市,尤其是您在北京大學作演講時,她也出現在那兒。
克林頓:是的。
問:在您的演講中,您寄予了中美兩國的年輕一代很高的希望。我們想知道切爾西是否――切爾西有沒有跟您提起在與中國大學生交往過程中,她對中國年輕人的印象?
克林頓:啊,是的,她非常想來中國,她很想參加這次訪問。為了能來這兒,她及時地完成了大學的功課。她非常喜歡外出,結識年輕的中國朋友,看四周發生的事情。就在昨天,她告訴我她認為上海是多麽令人不可思議,以及她多麽希望能在我們走後繼續留在這兒一段時間,然後再回去,隻是為了對它再多了解一點。
我以為世界上任何一個年輕人來到上海,都會因它感到激動,會激動地看到年輕的中國人是多麽急切地想為自己創造好的生活,急切地想對世界上其他國家有更多的了解。在這些年輕人中對知識的渴望,對提高做事能力的渴望實在是令人驚奇。他們產生的能量是驚人的,這使我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問:最後一個問題,總統先生,您認為在峰會上與江主席麵對麵的交談比通過越洋的熱線電話交談要舒服些嗎?
克林頓:是的,總是好些,我認為麵對麵的交談總是要好些。但我也相信,一旦你熟識了某個人,你會覺得和他們在一起很舒服――你知道,江主席和我有著非常友好的關係,這讓我們能共同處理所有這些問題,以至於熱線會變得非常有用。
如果我們彼此陌生,熱線就不會這麽有用了,它隻會讓人難堪。但當產生了某個問題,某個和核試驗有關的問題時――我不想等到來了中國,再和江主席討論怎樣對印度和巴基斯坦的核試驗作出反應,那麽我就給他打熱線電話。因為我們已經會晤過幾次――他曾對美國作過非常成功的訪問――我們覺得熱線非常非常重要,非常有用。所以我認為電話是重要的,網絡是重要的,所有的通訊工具都可能是好的,但沒有一樣可以代替麵對麵的交流。
記者:非常感謝您給我們這個和您麵對麵坐在一起的機會。謝謝您。
克林頓:謝謝。
第六節 上海:繁榮與自由同行(3)
繁榮的中國――全世界的期待
克林頓政府對華政策的主要課題之一,是實行穩定兩國經濟關係的新戰略。而這一戰略的核心,是削減在全麵實現貿易關係正常化方麵尚存的貿易壁壘,並在將中國納入國際經濟主流框架問題上施加影響。
經濟問題在克林頓政府的對華政策中究竟是什麽位置,是理解兩國關係發展走向的一條重要線索。圍繞克林頓政府在對華問題上出現的一係列疑團,觸及到問題的本質,美國到底是把政治利益放在第一位,還是把經濟利益放在第一位。克林頓總統在就任之初,曾經對中國的人權政策采取嚴厲的態度。但是從1994年開始,美國采取了“對華接觸政策”。這項政策的目的,是要在經濟與安全方麵與中國建立合作關係,而在人權問題及其他問題上不采取對抗態度,通過對話解決問題。
1989年的“政治風波”以來,美國那些批評中國人權政策的議員,每年都提出停止給予中國最惠國待遇的法案,但是,每次都沒有獲得所需票數的支持。從最近幾年的投票情況來看,可以看出國會中那些支持限製給中國以優惠待遇的種種嚐試的勢力,正在逐步縮小。最明顯的原因是,取消最惠國待遇將會打擊美中兩國的經濟。據調查,如果取消最惠國待遇,美國對中國產品征收的平均關稅就會提高到44%,這不僅會對中國和香港的經濟產生不良影響,而且也會使美國進口中國商品時的費用提高30%以上。
總而言之,可以預料,這對美國的進口無疑是一個殘酷打擊。另外,取消最惠國待遇還會導致中國采取報複措施,對美國產品增征關稅。這可能使從事向中國出口的美國商人蒙受更大的損失。
美國在對華關係中,貿易擴大與對華投資的擴大,使實用主義政治隨之抬頭。這表明多數美國國民的生活與中國經濟息息相關。進入90年代以後,兩國的雙邊貿易和美國對華投資有了大幅度的增加。雙邊貿易由1989年的178億美元增加到了1997年的753億美元,而美國的對華直接投資的累計額(按合同計算),從1989年的39億美元增加到1997年的401億美元,大約增加了九倍。從貿易額來看,中國現在是美國的第六大貿易對象國;從進口來說中國占第四位;從出口來說,中國占第十三位。與此同時,美國的對華貿易逆差在不斷增大。據美方統計,美國的對華貿易逆差額,從1989年的62億美元增加到了1997年的497億美元。
這種經濟關係的擴大很可能成為兩國發生新摩擦的原因。貿易不均衡是很可能發展成為政治問題的,特別是在可能引發美國失業率上升的情況下,這種可能性更大。事實上,克林頓政府的確受到來自美國商界和企業界的壓力。
一個具體的呼籲就是給予中國永久性最惠國待遇,作為完全實現貿易關係正常化的一個措施。許多人都認為,應該取消一年一度的最惠國待遇的討論,美國國會中正達成共識,認為這種一年一度的討論是毫無意義的,並提出了給予中國以永久性最惠國待遇的法案。克林頓總統在上海之行中也鄭重承諾說,他將盡其所能,鼓勵美中兩國貿易關係的發展,並說這並不是一句空話。就在他動身來華之前,眾院籌款委員會一致通過給予中國正常的貿易待遇――貿易最惠國待遇。他希望國會的其他機構也將盡快批準這一議案。如果不能繼續延長最惠國待遇將中斷兩國的經濟關係,美國就不能從中國經濟的增長中獲益。
支持延長中國貿易地位的立場得到了更有力的證據。其理由是,中國是惟一能夠帶領東亞擺脫該地區數十年來最嚴重經濟危機的國家。貨幣危機已經使韓國、泰國和印度尼西亞等國陷入災難,它們的鄰國也遭受了重大的連帶破壞。
在亞洲危機期間,中國成了一支穩定力量,現在依然是該地區經濟複蘇的關鍵。即使不給中國最惠國貿易地位,也並不能切斷中國同世界其他國家之間的聯係,而隻能使美國孤立於世界其他國家之外。如果美國中斷中國的最惠國貿易地位,對中國產品設置壁壘,沒有哪個亞洲國家會跟著走,因為它們在經濟上太脆弱,不可能不受中國的影響。歐洲國家也會無視美國的行動而繼續同中國簽訂合同。其結果將使美國公司在世界最大的市場上處於嚴重的競爭劣勢。最終整個美國經濟將會受到損失,而不僅僅是“大公司”受到損失。
中國現在成為東亞地區的領導者,具有重大的影響。如果,美國和中國在經濟上疏遠,雙方都會在政治上收到不良的後果,因為孤立通常會導致極化。疏遠也不能提供多少中國政治變革的動力。美國《商業日報》7月的一期,刊登了美國伊斯曼?柯達公司董事長兼總裁喬治?費希爾的一篇題為《不要忽略中國》文章,作者指出,最惠國貿易地位其實也談不上什麽“最惠”。它是美國對除了極少數國家以外的世界所有國家實行的關稅待遇。美國為了履行貿易法中的一項現已過時的、方向錯誤的條款而繼續在每年春天將它同中國的關係置於危險之中,這在經濟上和其他方麵都有可能造成非常重大的損害。
貿易最惠國待遇問題並不是中美經濟關係的全部,當然更不是政治關係的全部。在美國,給予中國永久性最惠國待遇問題而進行的辯論,雖然有1989年的因素,但與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這一更大的問題相關。世界貿易組織的原則是給予所有加盟國以最惠國待遇,因此美國進行的將中國視為永久性最惠國待遇的討論,必然與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問題密切相關。這一問題也許更具有實質性,也是中美兩國長期磨擦的焦點。加入世界貿易組織,意味著遵守世貿組織的主要規則和秩序,通過國際市場公平競爭。但是,遵守世貿組織的主要規則和秩序不能是一句空話,關鍵在於是否有製度上的保證,如產權製度、關稅、信息的透明度、法製等等。中國在這個問題上近年來做了一係列的努力,但是仍然有人認為還仍然不能切實提供製度上的保證。最近,有些美國人士主張讓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這樣,在世界經濟的框架之內,在國際貿易規則的約束下,中美的經濟關係將會對美國更為有利。可以在解決多邊爭端時能確立穩定的美中貿易。由於這一問題由來已久,克林頓的一次訪問,是不可能解決美中之間的分歧,以及在中國加入世貿組織問題上達成共識,即使提出主要課題的要點和擬定加盟的日程表也是困難的。
實際上,克林頓政府所關注的,當然集中在實行穩定兩國經濟關係的新戰略上,但這個新戰略不如說是加強“對華接觸”政策的一部分。正如國務卿奧爾布賴特最近訪問中國時所說,中國是一個正在增長的世界經濟力量,美國政策應把這一事實考慮在內。僅就與美國的經濟關係而言,1997年美中之間的雙向貿易,根據美國的統計資料,達到了750億美元。美國的在華投資,根據中國外經貿部的統計,累積價值達到174億美元。到2000年,估計雙向貿易會超過1000億大關,投資額會超過250億美元。中國已經是美國的第五大貿易夥伴,而且美國是僅次於台灣、香港的最大投資者。
在這些統計數字的背後,這一充滿活力、不斷發展的經濟關係,對美國存在著幾個真實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