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即最後作出粉碎“四人幫”決策和行動方案的,隻有葉、華、汪三人。對於這一曆史真相,到目前為止,國內外有關的史論以及“傳記”“紀實”“報告文學”等作品中流傳著種種不同說法。概括起來,不外兩種:一是“政治局會議決定論”,認為在采取措施前,召開了中央政治局會議,作出決定。如高皋、嚴家其在其所著《文化大革命十年史》中就寫道:“在華國鋒、葉劍英、李先念等人商量研究出基本對策的基礎上,十月五日,華國鋒、葉劍英、李先念等人在總參所在地西山,召開了除‘四人幫’以外的政治局會議。與會者一致同意采取果斷措施,把王、張、江、姚抓起來。並決定具體計劃由汪東興執行。”嚴家其這位一向標榜“民主、科學”的“民主鬥士”,一向吹噓“治學嚴謹”的學者,不知他的根據出自何處?尤其令人不解的是,至今還有人說,不但開過政治局會議,而且有記錄可查。可惜,迄今為止,尚未發現黨中央正式文獻裏記載此事,也未發現會議記錄。二是“少數中央領導決定論”,這少數人,有說是5人的,即由華國鋒、葉劍英、李先念、陳錫聯、汪東興等5人參加的高級秘密會議討論決定,這5人又有指名,有不指名的,如有一本“紀實”說,“五位政治局委員”,在中央軍委“作戰室”討論,“持續了三個多小時”,“遲遲下不了決心”,最後由葉帥拍板。惟獨不提華國鋒的名字!有說是四人決定的,如香港的一家雜誌就說:“葉、李、華三人經過商量決定采取斷然措施”,“汪東興到來以後,四個人繼續商議直到東方既白,整個計劃才定了下來。”有說是3人決定的,這3個人又不一樣,一說是葉劍英、華國鋒、李先念;一說是3位元帥,一說是華國鋒、李先念,還有其他的什麽人一起討論定下來再通知葉帥執行;另外,還有說是一人決定的,即由華國鋒單獨決定,沒有經過醞釀和商議,臨時通知葉劍英去辦,等等。這些說法,在黨中央正式文獻和有關的中央領導人的談話、回憶文章中找不到根據。
至於葉劍英與華國鋒、汪東興這三個關鍵人物是如何商議並形成最後粉碎“四人幫”的戰略決策和行動方案的呢?已出版的其他有關著作中記敘的又不盡相同。為了進一步弄清史實,有提出來再加以探討和商榷的必要。如有的說,10月4日汪東興提出行動方案,與華國鋒商量,華反對告訴葉劍英。這是因為華包庇吳德,貶低葉帥,抬高自己,優柔寡斷、瞻前顧後,但又說華國鋒第二天晚上和汪東興一起帶著擬定好的行動方案秘密地上了玉泉山……這裏前後自相矛盾,有三個問題值得商榷:第一,解決“四人幫”的行動方案的形成和製定,排除葉帥是絕對不可能的。要除掉權勢深重的“四人幫”及其龐大的黨羽,沒有國防部長葉劍英和他所統帥的強大解放軍的支持是不可能成功的。第二,事實上,華、汪在這個關係黨和國家前途命運的大事上,都與葉帥通氣的。正如汪東興回憶所說:“當時(10月5日前)葉帥親自到中南海我家來過兩次(據汪後來說,不止兩次),他還找華國鋒同誌商量。”華國鋒也證實這一點。他於1977年3月22日的《在中央工作會議閉幕會上的講話》中說:“葉副主席同‘四人幫’鬥爭是很堅決的。他找到我那兒,和我商量,他說,我們同‘四人幫’的鬥爭是你死我活的鬥爭。在那段時間裏,我和政治局不少同誌都進行了接觸,進行過醞釀。”華國鋒一直講:葉帥一生光明磊落,襟懷坦蕩,高風亮節,一心一意鼎力相助。他很敬重葉帥,關係很好,親密無間。他在下決心解決“四人幫”問題的鬥爭中,得到了葉帥和其他中央政治局同誌的堅決支持。第三,10月5日晚上,華國鋒、汪東興秘密上玉泉山一事,直到現在,查無實據。據核實,正好相反,這一天葉帥離開玉泉山親自找華、汪商議動手的(這一點本書後麵要詳細敘述)。當時的緊急情況,已不允許他們三個人集會了。還有的說9月的一天下午,華國鋒、葉劍英和汪東興在中南海“南船塢”攜手聯盟,開會密談,然後開小艇送華、葉到對岸,雲雲,這也是無實據,無有其事的。
還有一點需要澄清,有的說,在一次中央政治局常委會之後,華國鋒、汪東興兩人進餐,華要汪主動多找葉帥聯係,而汪似有“難言之隱”,覺得這些年葉帥一直對他有些看法。
這也與事實相悖。據作者了解,葉劍英與汪東興之間的關係比較好,葉帥頗器重汪,汪對葉帥也很敬重,何來“難言之隱”!
天下怪事天天出。想不到還有更離奇的。台北有家出版公司1994年出版一本住在美國的中國人寫的《毛澤東私人醫生回憶錄》,該書標明原著李誌綏,作者竟說,在粉碎江青反革命集團前三個月,汪東興就把想除掉江青的計劃透露給他,並說已得到華國鋒認可,雲雲。這純係子虛烏有。且不說,3個月前(即1976年7月),毛澤東還在世,連汪東興本人也無從知道這個計劃,即使知道也不會泄露,因為汪一再強調“這是一步險棋,要絕對保密”。事實上,汪東興過去談及“文化大革命”情況時,從未涉及該回憶錄所談的內容(連其名字也未提到)。不久前,汪東興等已在海外某家報刊發表聲明辟謠,澄清是非,揭穿謊言。一位署名辛聞笈的作者寫了一篇《曆史的鐵證粉碎捏造的謊言――答為李誌綏傳謠的隱名人士》文章,於1995年10月19日發表在紐約《僑報》上。該文開頭寫道:
1995年8月6日《世界日報》發表記者魏碧洲從紐約報導的消息說,據對李誌綏生平了解極為清楚的一名隱名人士5日表示,“公開信”(引者按:指135人的《看法》)質疑李誌綏怎麽可能在“四人幫”被捕的3個月前就被告知機密計劃,事實上看書(引者按:指李誌綏所謂《回憶錄》就知道,當時泄密的就是汪東興本人……
這位隱名人士為什麽要隱名?我們中國人向來講究: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好漢作事好漢當嘛……你既然要作證,就光明正大地站出來講好了,誰也不能把你給吃了,怕個什麽呢?何況你又生活在世界有名的美國這個“自由世界”裏!現在,你連個姓名都不敢公開,你能作什麽證呢?說白了,這位隱名人士也隻能自詡“對李誌綏生平了解極為清楚”,因為他對中國當代的社會和生活,可以說是毫無所知,一竅不通。如果要了解“四人幫”之被解決的詳細經過,至少有一篇文章他是應該讀一讀的。
該文接下去引用本書作者《運籌帷幄,剪除“四凶”――粉碎“四人幫”鬥爭中的葉劍英》一文中列舉的大量事實,批駁了所謂“隱名人士”的卑劣謠言。
該文最後寫道:
“陰冥”先生,讀完了上述“文摘”,你難道不覺得你“了解極為清楚的”一個不見經傳保健醫生李誌綏要比身經百戰的老將軍王震還要高明還要偉大嗎?李誌綏“在四人幫被捕的三個月前就被告知機密計劃”的可能性存在嗎……
除了辛聞笈的文章外,國內還有林克(曾長期擔任毛澤東的秘書和英文老師)和徐濤、吳旭君夫婦(曾擔任毛澤東的保健醫生和護士長,與李誌綏長期共事)合著《曆史的真實》一書,將由香港利文出版社出版。該書中以個人親身經曆和無可辯駁的事實揭穿了李誌綏編造的離奇荒誕的謊言。
由此可見,《毛澤東私人醫生回憶錄》作者自我標榜,自吹自擂,製造謊言,聳人聽聞,隻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相信,每一個有頭腦的中國人都不會被大洋彼岸巫醫刮來的妖風吹轉向的。
馬克思在50多年前就說過:“相當長的時期以來,人們一直用迷信來說明曆史,而我們現在是用曆史來說明迷信。”唯物主義曆史觀是唯一的科學的曆史觀。時至80年代後期,我們更應當本著科學的態度,“用曆史來說明迷信”,而不應當再用“迷信”和謠傳來說明曆史了。自然,更不能任意編造曆史,篡改曆史。
圖窮匕首現
十月,驚心動魄的10月。
10月,在中國是個具有特殊曆史意義的時間概念。這個月份常常帶來電閃雷鳴,出現人們意想不到的奇跡!
不信嗎?請回溯一下中國近代史每隔10年的10月的曆史吧:
1926年10月,第一次國共合作的北伐戰爭取得決定性的勝利,北伐軍攻克武昌城;
1936年10月,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中國工農紅軍三大主力會師於甘肅,偉大的長征勝利結束;
1946年10月,蔣介石發動中國內戰,國民黨軍對解放區的全麵進攻達到了高潮。中國人民解放軍被迫反擊,在各個戰場發生激戰;
1956年10月,中國共產黨剛剛結束第八次全國代表大會,確定黨在新形勢下的根本任務是在新的生產關係下麵保護和發展生產力,社會主義建設麵臨一個新的起點;
1966年10月,毛澤東親自發動和領導的“文化大革命”,在全國掀起了批判所謂“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高潮。
這50年間,還有許多個10月發生過包括“開國大典”那樣的偉大事件。這難道完全是曆史的巧合嗎?作者的戰友將軍詩人姚成友寫道:“不知是曆史選擇了十月,還是十月選擇了曆史?”
這的確是一個有趣的反思題目。正如詩人回答的:“反正,在中國,十月是一聲驚雷,一片閃電,一個奇跡,一道昭示!”
那末,1976年的10月將“昭示”什麽,會發生什麽大事,又是怎樣的一個10月呢?
這是一個風雷激蕩的10月、劍拔弩張的10月。
在這個10月裏,中共中央政治局與“四人幫”之間的鬥爭進入了決戰階段。
“圖窮匕首見”。“四人幫”磨刀霍霍,舉行武裝暴亂的部署已經就緒。
張春橋炮製的“怎樣鞏固政權”的“殺人”綱領,就要實施,按照他的黑話:“曆史與現實”,“革命與專政”,“批鄧”與“鎮反”,“反對毛主席就是現行反革命”,千百萬人頭就要落地。姚文元說過:“為什麽不能槍斃一批反革命分子呢?專政究竟不是繡花。”王洪文叫嚷:“在上海找一百條狗困難,捉一萬個、十萬個反革命容易。上海精選十萬民兵,每人發給四十發子彈。”
“四人幫”通過四條線把“幫精神”傳到上海,與上海的餘黨一直保持著“一級戰備水平的聯係”。幾個月來,上海餘黨與王洪文,張春橋“熱線聯係”(通電話)達146次之多。
“四人幫”已準備了告人民書,政變後即通知廣播電台向全世界發布。他們依仗上海和北京的“民兵”武裝這個“強大後盾”,開始了政治舞台上最後一場爭奪戰的醜惡表演。
列夫?托爾斯泰說過:“上帝要那些人死亡,必先使他們發狂!”即將覆滅的“四人幫”完全瘋狂了!
10月1日,國慶節。江青跑到清華大學發表講話,繼續宣揚“文化大革命”“三七開”,吹噓自己是“中央文革第一副組長”,對“三分不足”有所認識,汙蔑劉少奇、鄧小平“迫害毛主席”,“鄧小平是自己跳出來的”,“天安門事件給他作了總結”,叫囂要“開除鄧小平黨籍”,並發誓“一定要鍛煉好身體”,和他們“鬥”下去,要提高警惕。
10月2日。王洪文私拍“標準相”,為上台做準備。他要新華社攝影記者拍攝了穿便服、穿軍裝的標準相、辦公相,洗印114張,並從27張8寸樣片中選定了標準相,指令按照周恩來標準相的樣子進行修改。攝影記者問他過去為什麽不照,而現在照?他說準備追悼會用。這是騙人的鬼話!原來,“四人幫”已經排定奪權後“座次”名單,所以抓緊時間,紛紛搶拍個人標準相和“曆史性”合影。
10月3日。“四人幫”從9月底開始,陰謀策劃調換北京郊區某裝甲兵部隊師參謀長,準備隨時指揮坦克兵從東南、西北方向開進北京城,造成掎角夾攻之勢。
這一天,王洪文跑到平穀縣大放厥詞:“中央出了修正主義,你們怎麽辦?打倒!”並且肯定地說:“建國以來,中國就出了高崗、饒漱石、彭德懷、劉少奇、林彪、鄧小平,不出是不可能的。今後還可能出什麽唐小平、王小平之類,要警惕!不隻是鄧小平搞修正主義。出是可能的,不出是奇怪的。要把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修正主義。”明目張膽地影射、攻擊華國鋒、葉劍英等是“修正主義”。
這一天,江青得意忘形,帶著大小隨從到景山公園摘蘋果,邊摘邊說:“蘋果留著吧,過盛大節日再吃!”她站在幾株蘋果樹前,搔首弄姿,要攝影師拍照。這個一向穿著時髦、妖裏妖氣的“演員”,今天卻甩掉圍巾,換下洋裝,穿上了中山裝,一本正經地照了17張標準相。然後又興致勃勃地到北海仿膳用餐。一麵吃,一麵罵:“階級敵人造我的謠……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是最危險的敵人……”
這一天深夜,遲×催促清華大學連夜“加快整理”有關黨政軍高級領導人的黑材料,匆匆要走。這是“四人幫”一夥製造的又一批“炮彈”,準備隨時射向奪權的戰場!
放下“四人幫”這一切,讓我們把鏡頭移向玉泉山。
勝似閑庭信步
九號樓,燈光暗淡。
已經是子夜時分,年近八旬的葉劍英元帥依然正襟落座在寫字台前。他在幹什麽呢?冷靜地思索。這是一位統帥進行戰役部署後的思索。平靜而深遠。他似乎一切都放心了,又似乎一切都放心不下。
連日來,元帥表麵上深居簡出,閑庭漫步,讀書吟詩,沉靜如常,但內心卻一點也不平靜。筆下寫著“眼前近似無聊賴”的詩句,並不能遮掩他的“心潮逐浪高”。他以百倍的警惕,留意山下的動靜,提醒秘書加強值班,有聞必報,一事一報;提醒身邊人員加強戒備,以防不測。白天,警衛參謀雙槍在身,寸步不離。晚間,元帥親自檢查周圍環境和門窗是否關閉上鎖。他還規定除秘書一天兩次送文件外,謝絕會客,包括子女在內,沒事不上山,不要來打擾,以便集中精力讀書思考。
夜深人靜,沒有人聲鳥喧,沒有電話鈴響,耳旁隻有山泉流水的淙淙細語,一切是這樣的安靜。然而,越是平靜,元帥越是沒有睡意。處理完山下送來的公文,他信手打開一部“玉泉詩鈔”的手抄本,披閱起來。多年來,元帥看書讀詩,養成一個習慣,喜歡邊看邊讀,邊讀邊批。每讀一句,沿著書中的逗、頓、句用紅毛筆點一點;每看完一段,寫眉批、邊批;一本書中圈圈點點,淋漓滿紙,黑紅相映,倒也鮮豔成趣。他用的紅色墨汁也很特別,既不是紅墨水,也不是書法家們講究的朱砂,而是自製“桃膠墨”。他平日告訴身邊人員到山上采來桃膠,再買來普通的紅墨水,攪拌一起,用一個小鍋細心煮熬。開始,他不放心,還要親自把手教給“小鬼”們如何看火候,如何看稠度,熬成了備用。到玉泉山來,他就命張燕熬了幾次“桃膠”,因為整天關起門來讀寫,還有點“入不敷出”呢!
元帥聚精會神地讀著詩稿,忽然停下朱筆,肅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