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憑借第一副組長和組長的力量,要想打倒陶鑄,並不那麽容易:陶鑄畢竟是“第四號人物”,排名於陳伯達之前。
身為“第五號人物”的陳伯達,又通過種種卑鄙手段打倒了位於他之前的“第四號人物”陶鑄。
支持上海的“一月革命”
1967年1月,是多事的1月:1月4日,打倒了陶鑄。就在這一天,“中央文革”的兩位大員——張春橋和姚文元,以“調研員”的身份,飛往上海。也就在這一天,上海《文匯報》的造反派宣告奪權,成為上海“一月革命”的先聲;1月8日清晨,閻紅彥在昆明飲恨離世。當晚,毛澤東召集陳伯達等開會,毛澤東說了那番批評陶鑄的話。
就在這次會議上,毛澤東對陳伯達以及剛剛被任命為中共中央宣傳組組長的王力說,1月5日上海《文匯報》登載的《急告全市人民書》很好。今晚就交中央人民廣播電台廣播,明天登《人民日報》。毛澤東還口授了一段《人民日報》編者按,由王力當場筆錄,交毛澤東閱定。
翌日,《人民日報》頭版醒目地刊登了編者按,指出:“隨著上海市革命力量的發展,嶄新麵貌的、革命的《文匯報》和《解放日報》出現了。這是無產階級革命路線反對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勝利產物。這是我國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發展史上的一件大事。這是一個大革命。這件大事必將對於整個華東,對於全國各省市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運動的發展,起著巨大的推動作用。”
緊接著,上海《文匯報》又刊載了以王洪文為首的上海“工總司”等32個造反組織聯合簽署的《緊急通告》。毛澤東看後,再度肯定。毛澤東囑令陳伯達起草賀電。陳伯達和唐平鑄、胡癡一起起草。當時,唐平鑄是《人民日報》總編,胡癡則剛剛被任命為新華通訊社社長。
陳伯達、唐平鑄、胡癡寫出了賀電,交由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通過。據陳伯達回憶,會議在人民大會堂西大廳舉行。起初,毛澤東沒有到會。會議通過了賀電之後,毛澤東來了。毛澤東看了一下,說了一句意見:“署名加上‘中央文革’。”
賀電原先是以中共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聯名簽署的。遵照毛澤東的意見,改為以中共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中央文革的共同名義發出。
由陳伯達、唐平鑄、胡癡起草的賀電,全文如下:
上海工人革命造反總司令部等32個群眾組織:
你們在1967年1月9日發出的《緊急通告》,好得很。你們提出的方針和采取的行動,是完全正確的。
你們高舉了毛澤東思想偉大紅旗。你們是活學活用毛主席著作的模範。你們堅定地站在以毛主席為代表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方麵。你們及時地識破了和揭穿了資產階級反動路線新反撲的陰謀,舉行了有力的還擊。
你們堅持了無產階級專政,堅持了社會主義大方向,提出了反對反革命修正主義的經濟主義的戰鬥任務。
你們根據毛主席提出的“抓革命,促生產”的方針,製定了正確的政策。
你們實行了無產階級革命派組織的大聯合,成為團結一切革命力量的核心,把無產階級專政的命運,緊緊掌握在自己手裏。
你們以一係列的革命行動,為全國工人階級和勞動人民,為一切革命群眾,樹立了光輝的榜樣。
我們號召全國的黨、政、軍、民各界,號召全國的工人、農民、革命學生、革命知識分子、革命幹部,學習上海革命造反派的經驗,一致行動起來,打退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新反撲,使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沿著毛主席為代表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勝利前進。
中共中央
國務院
中央軍委
中央文革小組
1967年1月11日
這份賀電,對於以王洪文為首的上海“工總司”來說,是至關重要的。這份賀電刊登在全國各報上,上海“工總司”頓時聲望驟增,王洪文也就取代了王進喜,成為全國工人階級的代表人物。
這份賀電,對於“中央文革”也是至關重要的。因為加上“中央文革”,是毛澤東提議的。從此,種種中央文件,便以“中共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中央文革小組”聯合署名,大大增加了“中央文革”的“權威性”。當然,作為“中央文革”組長,陳伯達也隨之增加了“權威性”。誰反對陳伯達,那便是反對“中央文革”,那便是反對中央,那便是“現行反革命”。
這份賀電表明,“中央文革”已正式取代了中共中央書記處。毛澤東甚至說了這樣的話:“古之民,不歌堯之子丹朱(丹朱不肖)而歌舜;今之民,不歌中央書記處而歌中央文革。”
“中央文革”,成了一個無事不管、無處不伸手的“小組”。
這個“小組”不斷“剝筍”,這時又“剝”去了謝鏜忠,變得越發“小”了,從最初的18名成員縮小成隻有8名成員:
組長陳伯達。
顧問康生。
第一副組長江青。
副組長張春橋。
組員王力、關鋒、戚本禹、姚文元。
自從賀電發表之後,“中央文革”不再是過去“遜稱”的“政治局的秘書班子”“參謀部”,而是手握實權、大權,可以直接向各級黨委下指示了。
像走馬燈似的,唐平鑄、胡癡在1月11日還與陳伯達一起起草賀電,到了1月17日便倒台了。陳伯達、王力、關鋒趕到《人民日報》社。
陳伯達說:“你們造唐平鑄的反,造得對!我們在1966年5月31日到《人民日報》來,是帶著毛主席的革命方針來的。在5月31日以前,我同唐平鑄沒有見過麵,同胡癡也沒有見過麵,都是臨時從《解放軍報》借些人,實際上是劉誌堅推薦的,我們不了解他們……你們的幾任總編輯都垮台了,一個鄧拓,一個吳泠西,一個唐平鑄,統統都垮台了。”
陳伯達宣布:“我建議‘中央文革’今後由王力、關鋒同《人民日報》聯係。關鋒實際上要負責《紅旗》雜誌。他是《紅旗》常務編委,實際上是總編。王力同誌可能跟你們聯係多一點……”
關鋒插話說:“《人民日報》有兩條路線,一條是陳伯達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一條是陶鑄的資產階級反動路線。”
從此之後,“中央文革”便把《人民日報》《紅旗》雜誌都牢牢地抓在自己手中。陳伯達通過王力、關鋒這兩員幹將,控製了中國最重要的輿論工具。
撲滅反康生之火
就在今兒打倒這個、明兒打倒那個的亂糟糟的時刻,在1967年1月中旬,北京爆發出轟動全城的新聞:打倒康生!
康生此人,又刁又滑,奸詐陰險,自從成為“中央文革”的顧問以來,招搖過市,氣焰逼人。終於,人們對康生的怒火,猛烈地爆發了。
北京冒出了一個“調查康生問題聯絡委員會”,寫大字報,印傳單,炮打老奸巨滑的康生!
一大批大字報突然在清華大學貼出來,痛快淋漓地大罵康生。人們爭相傳抄,消息不脛而走:
□康生明裏是人,暗裏是鬼。演鬼戲,是他鼓動的。他憑著三寸不爛之舌,煽動文藝界去演鬼戲。他拍著胸,打著保票,誇下海口,“不要怕,大膽地去演,出了問題,就說康生批準演的,一切後果,由我承擔。”可是一轉身,又是他康生把演鬼戲的、寫鬼戲的都打成“黑幫分子”,有的已被迫害死了。
□康生詭計多端,心黑手狠,是玩弄權術的陰謀家。《二月提綱》從頭到尾他都是參與了的;他又是一貫正確,入汙泥而一塵不染;不但把自己洗刷得一幹二淨,還立了功。
□康生不是治世之能臣,而是亂世之奸雄。他走到哪裏,那裏就成了多事之秋、是非之地。他吃人的法術很多,施陰謀,設陷阱,殘害多少國家的棟梁,他是兩手沾滿鮮血的劊子手!
□康生是馮道式的人物,兩麵三刀,朝秦暮楚,有奶便是娘。為了達到他個人的目的,什麽都能幹,什麽他都能出賣。
大字報文筆老辣,作者深知康生底細。奇怪,在工科大學——清華大學之中,怎麽會有這等舌如劍、筆似刀的作者?
幾天之後,中共中央黨校裏貼出的一張《勒令》暴露了炮打康生的主力所在地:
“正告老奸巨滑的康生,你這個製造天下大亂、禍國殃民、殘害無辜的野心家、陰謀家、兩麵派、劊子手,你作惡多端,罄竹難書,限你24小時之內,必須交代你的滔天罪行。如不交待,誓與你血戰到底!”
康生深知這把火倘若不及早撲滅,很快就會釀成燎原之勢。因為對於他的積恨,早已像幹柴一樣堆滿大地。
雖然康生也手握大權,但是由他自己出麵“撲滅”顯然不便,說不定會惹起更大風波,他隻得求助於“第一夫人”江青。江青是他的同鄉,何況江青進入延安時得到他鼎力相助。他給江青掛了電話。
江青一口答應,為他“撲火”。這倒並不是為了感激他過去的幫助。她在需要拋出誰的時候,從不手軟的。她需要這位“顧問”,康生善於給她出點子。
為了“撲火”,最合適的“消防隊”,莫過於陳伯達。他是“中央文革”的組長,由他出麵保“顧問”,當然最為恰當。
陳伯達跟康生之間,有過一次次明爭暗鬥,但畢竟是一夥。陳伯達暗地裏曾為康生遭炮打而歡欣,可是為了維護“中央文革”,遵“第一夫人”之命,他出麵保康生。
陳伯達以“中央文革”組長的身份,給清華大學那位“造反司令”蒯大富打電話。電話記錄迅速被印成傳單,撒遍北京大街小巷。
以下是檔案中所存的當時的傳單原文:
陳伯達同誌與蒯大富同誌通電話記錄
第一次通話:1967年1月22日淩晨2時50分。
陳伯達同誌:我是陳伯達,我和你講一件事,今天我們收到一份《公告》,是由“調查康生問題聯絡委員會”發出的。這個組織內部,有你們清華“井岡山兵團”,你知道嗎?(答:知道。)你們態度怎麽樣?(答:準備退出。)你們應該出一個反公告。出這份《公告》這個行動是錯誤的、反動的,是同中央文革小組作對!康生同誌是中央文革小組顧問,是中央信任的。(此時由於話聽不清楚,即由陳伯達同誌口授,關鋒同誌講話)怎麽樣?你們能說服他們嗎?(答:能)如果不能說服則開除,你們這樣幹就等於與中央文革小組決裂。我們是支持你們的。康生同誌一直是反對楊獻珍、反對林楓的(林楓為中共中央黨校校長)。你們的矛頭完全錯了。紅戰團(即中共中央黨校紅色戰鬥團)是反動的,不能和它聯係。
關鋒同誌講:那天談話(指1月20日淩晨康生、王力、關鋒接見清華井岡山代表時座談)是受伯達、江青同誌委托的。在你們困難時我支持你們,我們不願意看到你們跌倒,願意你們繼續革命,你們不要隨便收攏組織,要保持革命派的純潔性,不然你們的旗幟就會倒下去。以上意見,我們和你們商量。你們自己願意怎樣做,就怎樣做。我們不勉強。但中央文革小組的意見是肯定的。
第二次通話:同日淩晨3時35分。
關鋒同誌:伯達要我補充幾點。你們學校貼了一些攻擊康生同誌的大字報,建議你們挺身而出痛加駁斥!高級黨校的權不能接管,那裏的權在左派手裏。向高級黨校奪權,就是向左派奪權,向無產階級奪權。建議你們撤出!那裏的左派是李廣文、智純、武葆華。你們不要喪失你們的榮譽,要階級分析,不要迷失方向。革命的首要問題是分清敵、我、友。要懂得這是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作鬥爭的繼續,防止壞人混水摸魚。再說一句,要做階級分析,不要迷失方向。
公布人蒯大富
(聲明:此記錄隻有個別字可能有差錯,意思保證無誤。蒯大富)
借助於“中央文革”組長陳伯達,借助於蒯大富作為“喇叭”,隨著傳單的廣為散發,四處貼出“康生同誌是堅定的無產階級革命家”“炮打康生同誌,就是炮打中央文革”大字報標語。很快的,“打倒康生”之火被撲滅了……
陳伯達保了康生,康生驚魂甫定之後,並不感激“伯達同誌”。這兩位“大秀才”依然在權力分配上明爭暗鬥著,卻又在推行極左路線方麵通力合作著。
又一次鼓吹“公社”
1967年2月5日,在上海黃浦江畔冒出了一個怪物,名曰“上海人民公社”。
張春橋、姚文元主持了百萬群眾參加的“上海人民公社”成立大會。大會通過了《一月革命勝利萬歲——上海人民公社宣言》,內中這樣吹噓著新生的怪物:
“四海翻騰雲水怒,五洲震蕩風雷激。”我們上海無產階級革命派向全中國、全世界莊嚴地宣告:在偉大的一月革命的大風暴中,舊上海市委、市人委被我們砸爛了,上海人民公社誕生了……一個新型的無產階級專政的地方國家機關,新型的上海人民公社,以嶄新的麵貌出現在地平線上,誕生在黃浦江畔,屹立在世界東方……
上海人民公社,是在毛澤東思想指導下,徹底打碎已被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篡奪了專政權力的國家機構,重新創造無產階級專政的地方國家機構的一種新的組織形式……
張春橋、姚文元洋洋得意,因為他們繼發明“一月革命”之後,又發明了“上海人民公社”。眼下,“一月革命”已在推向全國,各地的造反派都在仿效上海的“一月革命”,都在向“走資派”們奪權。奪權之後建立的新政權,也將仿效上海,叫“××人民公社”。張春橋、姚文元已誇下海口:上海的“一月革命”的意義,絕不亞於當年法國的巴黎公社。
細細追究起來,“上海人民公社”的“發明權”並不屬於張、姚。陳伯達是一位“公社迷”。在50年代那場席卷全中國的人民公社化運動中,陳伯達便是一位始作俑者,連毛澤東都說人民公社的“發明權”屬於陳伯達。在“文革”中,陳伯達又一次鼓吹人民公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