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少奇麵對這一切的反應是,他對毛澤東寫的第一張大字報中所下的結論有“保留意見”,並表示,製定“資產階級反動路線”是無意的,是認識問題,他並沒有在“背後活動”。劉少奇處於一種有分寸的退卻狀態。
毛澤東采取的仍然是進攻的策略。
8月23日,《人民日報》發表《工農兵要堅決支持革命學生》的社論,再一次批駁了利用“反我即反黨”,把群眾打成“反黨”“反黨中央”的“反革命分子”的做法,使當時被工作組稱之為少數派的人,心情振奮,紛紛成立了自己的組織,與工作組,或者說與當時的多數派相抗衡。
北京地質學院“東方紅公社”是反對工作組的組織,他們拉出了千餘人的隊伍,步行到地質部,要求工作組組長回去作檢查。當地質部黨委拒絕他們的要求時,他們便在地質部舉行了靜坐絕食示威。在中央文革小組的支持下,地質部被迫與他們達成了第二天工作組長返回地質學院接受批判的協議。
有了地質學院反工作組勝利的榜樣,清華大學學生在中央文革的暗中支持下,於8月24日,針對工作組問題,又拋出了一批矛頭指向劉少奇、王光美的大字報。
雖然,在當時由中央文革小組直接掌握的輿論工具已暗示出鬥爭鋒芒所向是直指劉少奇,但是,由於中國人民長期形成的,認為劉少奇地位不可動搖的信念,加之劉少奇手中尚且握有的權力,大部分人采取了觀望態度。劉少奇、王光美則通過劉濤在清華園組織了保工作組的學生,大肆宣傳“不許右派翻天”,同時將針對劉少奇、王光美的大字報全部撕掉。態度本來就欠明朗的群眾,沿習了隨大流的中國人的習俗,自然而然地倒向了保工作組一邊,少數派的處境仍然相當困難。“秋後算賬論”到處泛濫。即使有人感到點名批判劉少奇可能很有點來頭,但是一想到反右運動的教訓,就不敢輕易行事了。於是,少數派的中堅分子愈益孤立了。
在北京反工作組的少數派仍然受到壓製的同時,全國大多數省份反對省委和各級黨委領導的學生也受到壓製,反“右派”抓“黑鬼”,到處風行。不少地方的工人、農民也參與了這一活動。
在造起了一定聲勢的形勢下,10月9日,毛澤東將各省、市、自治區黨委負責人召集在一起,親自主持召開了中央工作會議,為的是集中解決“中間”(指各級幹部)的問題,以便進一步排除所謂來自黨內各級幹部的阻力。會議原定開三天,後又一延再延,至10月28日結束,前前後後共計20天。
會上,毛澤東的講話,10月12日林彪在小組會上的發言,10月16日陳伯達在大會上的講話,以及由於毛澤東的威信而逐漸形成的會議氣氛,迫使劉少奇、鄧小平在10月23日作了自我檢查。鄧小平還直言不諱地指出,“在十一中全會中,毛主席的一張大字報,就是炮轟的劉少奇同誌和我兩人的司令部。”10月25日,林彪在大會上講話,指明了“劉少奇、鄧小平,他們搞了另一條路線,同毛主席的路線相反。”“劉、鄧路線,就是毛主席大字報說的,‘站在反動的資產階級立場上,實行資產階級專政’”的路線。
發動“文革”進行兩條路線鬥爭的目標,被中央工作會議上林彪的講話明確了。
11月1日,《紅旗》雜誌第十四期發表了《以毛主席為代表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的偉大勝利》的社論,宣布“資產階級反動路線宣告破產”,指出,“無論什麽人,無論過去有多大的功績,如果堅持錯誤路線,他們同黨同群眾的矛盾的性質就會起變化,就會從非對抗性矛盾變成為對抗性矛盾,他就會滑到反黨反社會主義的道路上去。”這實際上是有意向群眾披露中央工作會議的主要精神。
公開運轉的宣傳機器隻能以如上的方式暗示批判“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鋒芒所向,以探求群眾可能發生的反應。中央文革小組作為毛澤東發動“文革”的觸角,就不必那麽隱晦了。它早已用習慣了的方式,把劉少奇、鄧小平的問題傳遞給了他們的忠實信徒。11月2日,中央組織部貼出了一大批指責劉少奇、鄧小平的大字報,天安門前也出現了打倒劉、鄧的大字報。“打倒劉少奇、鄧小平”作為無產階級“文革”的第一目標,向全世界公開了。
11月3日,在毛澤東第六次接見紅衛兵的活動中,劉少奇、鄧小平的表麵地位並沒有變更。雖然,在宣傳這次接見時,除了沒有參加接見活動的康生外,報紙上登載了毛澤東、林彪、周恩來、陶鑄、陳伯達五人在一起的巨幅照片,這意味著劉少奇、鄧小平的領導地位不過是個虛設。然而,在接見活動中,毛澤東特地走到劉少奇麵前與他交談了十多分鍾,這不僅在中國最高領導人麵前顯示了毛澤東的寬宏大度,而且,在當時毛澤東的威信影響下,劉少奇也覺得是莫大的內心安慰。但是,本來意味著終結的這一切並沒有結束,劉少奇被損傷的心靈,還要繼續經受挫傷。
打倒劉、鄧的具體部署還是由中央文革小組指揮著。12月18日,張春橋把蒯大富請到中南海單獨密談。張春橋說:“從全國來講,資產階級反動路線必然相當猖獗,現在還是要深入批判資產階級反動路線。中央那一兩個提出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人,至今不投降。”“你們革命小將應該聯合起來,發揚徹底革命精神,痛打落水狗,把他們搞臭,不要半途而廢”。蒯大富心領神會,回校後立即開始籌備12月25日的大規模行動。
12月25日這一天,時值寒冬,北風呼嘯。上午,清華大學五千餘名師生員工,從清華園起步,舉行了聲勢浩大的示威遊行。他們來到天安門廣場後,召開了“徹底打倒以劉、鄧為代表的資產階級反動路線誓師大會”,對王光美等做了毫不留情的“缺席批判”。最後聲明,強烈要求王光美回清華作檢查。然後,分成五路,由廣播車在前麵開道,到王府井、西單、北京站、菜市口等繁華地帶演講、散發傳單、張貼大字報。很快,“打倒劉少奇!”“劉少奇必須向全國人民低頭認罪!”“打倒劉少奇!”“打倒鄧小平!”“和劉、鄧血戰到底!”等大標語布滿了北京的大街小巷,也貼上了天安門城樓。這樣,就把由上而下部署指揮的打倒劉少奇、鄧小平的計劃的實施向前擴展了一大步。使原來對打倒劉、鄧還接受不了的相當一部分群眾開始去理解這一行動。有形的行動造成了無形的影響。劉少奇作為國家主席在群眾心目中的威信大大動搖了。
1966年結束之際,源於北京的打倒劉少奇、鄧小平的活動在全國愈演愈烈。在全國範圍內,已不容許人們起來公開抵製或反對“打倒劉少奇、鄧小平”的瘋狂行動。
扣留王光美的圈套
1966年,在一片“打倒劉、鄧”的呼喊聲中結束了。但是,林彪、江青導演下的與劉少奇、鄧小平的殊死鬥爭卻在繼續。
在整個社會上,劉少奇還維持著一種虛幻的平衡,群眾不敢對他直接下手。而他的兒女們卻在各種不同的地方和場合被迫作檢查、挨批鬥。他的妻子也逃脫不了被揪批的命運。1月6日傍晚,王光美在家中接到電話,說是女兒平平在從學校回家的歸途中被車壓斷了腿,需要截肢,正在人民醫院急診室等待家長簽字。劉少奇作為父親,本能地反應道:“馬上到醫院去!”王光美想到周恩來一再囑咐的不讓她離開中南海的忠告,有些猶豫。劉少奇卻不假思索地說:“你不去我去!這麽小的孩子為了我挨鬥。”劉少奇、王光美立即驅車來到醫院,沒看見受傷的女兒,卻看到了被當做人質扣留在醫院的兒子和另一個女兒。原來這是在江青慫恿下,清華大學的學生設下的一個圈套,為的是把王光美誘出中南海,以演出一出“智擒王光美”的鬧劇。但是,當清華學生意外地看見陪同王光美前來的劉少奇時,驚愕得有點不知所措了。他們根本沒有預計到這樣一種令人難堪的毫無準備的場麵出現,因為,劉少奇畢竟還是國家主席啊!就在對方驚愕的一瞬間,劉少奇的兒子對母親說:“他們是為了抓你。”此時已完全冷靜下來的王光美對著眼前的一大幫對手說:“不是王光美的都走!”劉少奇帶著子女及工作人員離開了醫院,留下王光美隻身一人。於是,她被帶到清華園準備批鬥,並在逼迫下寫下四點保證。在周恩來親自幹預下,王光美於次日淩晨前又返回中南海家中。這雖是一場虛驚,想來卻實在叫人毛骨悚然。第二天起,北京各家紅衛兵小報以醒目的標題刊載了“智擒王光美”的經過。麵對著青年學生在別人唆使下甚囂塵上的驕狂氣焰,劉少奇一家猶如生活在滾油鍋中。
第二節 中南海陡起狂瀾福祿居少奇奇冤(4)
“文革”高潮中劉少奇與毛澤東的會見
為了詆毀劉少奇、鄧小平在群眾中的影響,1967年1月10日,北京新華書店和運輸公司聯合行動,在天安門廣場火燒所存的劉少奇、鄧小平畫像,並向全國新華書店發出通告,各地紛紛響應。這種全國上下一致的舉動,無疑也重重地損傷著劉少奇、鄧小平的心靈。
“智擒王光美”驚動了劉少奇的情況,通過它應走的渠道傳到了毛澤東耳中。我們無從知道毛澤東對這件事了解的深度和廣度。不過,事隔一周,在1月13日深夜,毛澤東等人在人民大會堂,讓秘書乘一輛華沙牌小轎車接劉少奇來談話,劈麵問的第一句話就是“平平的腿好了嗎?”從這些情況來看,毛澤東也認為,1月6日驚動劉少奇這件事必須由他出麵做些安撫。在這次會見中,毛澤東態度和藹,似乎他與劉少奇之間根本沒有發生過什麽不愉快的事情。而劉少奇卻一再表示,自己犯了錯誤,這次路線錯誤的主要責任應當由他承擔。他還鄭重其事地提出辭去國家主席、中央常委和《毛澤東選集》編委會主任職務,願意攜妻子兒女去延安或老家種地,做一個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毛澤東聽了劉少奇的一席話,沉吟不語,不住地吸煙。或許他是在沉思他與劉少奇多年的合作關係。劉少奇長期在白區工作,是位很有才華的中國共產黨領袖人物。後來,到延安根據地,與毛澤東、朱德、周恩來為首的一大批中國共產黨傑出領袖人物攜手並進共同領導中國革命。1945年4月23日至6月11日,在抗日戰爭勝利的前夜,在延安舉行了中國共產黨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會上,劉少奇在當時的中央政治局委員王稼祥等人提出的毛澤東思想的基礎上,提出了毛澤東思想是黨的指導思想,是全黨一切工作的指導方針,並將它寫入黨章、黨綱。毛澤東在中國共產黨內的領導地位更加牢固了。他與劉少奇的關係也更加密切了。1949年,全國解放以後,毛澤東、劉少奇緊密合作,與黨和國家其他領導人同心協力,為剛剛誕生的新中國的發展,付出了艱辛的勞動,也取得了可喜的成就。正是由於在合作中對劉少奇的了解,1959年,由於種種原因,毛澤東決定退居二線,並在4月份召開的第二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上,選舉了劉少奇擔任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大躍進”中許多浮誇冒進做法造成的接踵而來的經濟困難時期,在我們黨和國家最高領導人麵前擺出了一大堆難題。麵對著“大躍進”帶來的經濟困難和物資短缺,1962年1月11日至2月7日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在北京召開了擴大的工作會議,亦即“七千人大會”,毛澤東就正確認識社會主義建設的客觀規律問題作了自我批評。麵對全國性的困難,中國領導人團結一致,終於很快渡過了這一難關。毛澤東非常清楚,其中包括著劉少奇等許多中央領導人付出的大量勞動。應當說,毛澤東與劉少奇的合作一直是有成效的。眼前的劉少奇竟隻有做一個普通老百姓的願望了。毛澤東沉思良久,沒有正麵回答劉少奇的辭呈,也沒有提劉少奇“犯錯誤”的問題,隻是建議劉少奇認真讀幾本書。臨別,還親自把劉少奇送到門口,客氣地說:“好好學習,保重身體。”
對劉少奇和《修養》的攻擊
當劉少奇一家正在慶幸毛澤東從來提倡的“批判從嚴,處理從寬”或許會給他們帶來一些安慰和希望時,中南海的造反隊又衝進劉少奇居住的庭院,並揚言要衝辦公室。造反人員還到處張貼大字報、大標語,甚至讓劉少奇、王光美站在一張缺腿桌子上挨鬥。劉少奇對這一切的回答隻能是,“我從來沒有反對過毛澤東思想,隻是有時違反了毛澤東思想;我從來沒有反對過毛主席,隻是在工作上有過意見分歧。”
在與毛澤東談話後的第四天一早,中南海某電話局的造反派闖進劉少奇的辦公室要撤除專用電話,劉少奇據理力爭道:“這是政治局的電話,沒有毛主席、周恩來的親自批示,你們不能撤,也無權撤!”哪知,第二天,想必是造反派有了不遜於毛澤東權力的後台支持,終於不由分說地將劉少奇家電話線扯斷。從此,劉少奇不可能用電話很方便地與毛澤東、周恩來以及其他中央領導人直接聯係了。劉少奇的處境也就更加艱難了。
當時充斥社會的各家紅衛兵小報,無不以最醒目的版麵設計喊著“打倒劉少奇!”“打倒鄧小平!”等口號;在《劉少奇十大罪狀》《中國的赫魯曉夫——劉少奇在出訪中的醜惡嘴臉》等駭人聽聞的標題下,陳述著內容幾乎差不多的陳詞濫調,從精神上折磨劉少奇。他的家人更無一免於衝擊。劉少奇的兒子劉允若也於1967年2月4日被公安部逮捕了。
經過2月中旬一直延續至3月下旬的反擊“二月逆流”,組織一場自上而下的對劉少奇進攻的時機趨於成熟。3月下旬召開的黨中央工作會議和中央軍委擴大會議,既是對反擊“二月逆流”的一次總結,也是對劉少奇、鄧小平的一次新的進攻。會上,林彪、江青之流對劉少奇、鄧小平幾十年來推行的所謂“資產階級反動路線”作了係統的批判。毛澤東則對批判劉少奇著的《論共產黨員的修養》作了如下指示:劉少奇這本書是欺人之談。這本書是唯心論,是反馬列主義的。不講現實的階級鬥爭,不講奪取政權的鬥爭,隻講個人修養,蔣介石也可以接受。什麽個人修養,每個人都是階級的人,沒有孤立的人,他講的孔孟之道,從封建主義到資本主義都可以接受。
於是,社會上立即出現了批判劉少奇《論共產黨員的修養》的浪潮,並將它稱之為批判“黑《修養》”。當時,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的機關報刊,以《在幹部問題上的資產階級反動路線必須批判》《〈修養〉的要害是背叛無產階級專政》為題,連續發表大塊文章,批判《修養》一書,並以此為途徑,將毛澤東對批判這本書的指示精神透露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