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對他說的話,也很簡單:“你回到北京,少說話,多看看,多了解情況。”
就這樣,簡短地見了一麵,毛澤東就去忙別的事情去了。
胡喬木萬萬沒有想到,這竟然是他跟毛澤東的最後一次談話!
此後,當毛澤東回到北京,雖然胡喬木曾希望求見毛澤東,卻被江青擋駕了。
作為毛澤東多年的政治秘書,胡喬木畢竟對毛澤東充滿感情。雖說他這一生不知跟毛澤東見過多少次,但這最後一次談話實在太令人遺憾了。此後,他多次跟家裏人說起:“我最後那次見主席,怎麽會把要講的話都忘了講呢!”
這遺憾,永遠不可彌補。
自從這一次與毛澤東訣別之後,他的毛澤東的政治秘書一職也就畫上了句號——雖說自從他1961年8月向毛澤東請長期病假以來,政治秘書一職已名存實亡。通常,總是說他擔任毛澤東秘書25年,即從1941年2月至1966年6月。實際上是20年,即從1941年2月至1961年8月。
懷著深深的失落感遷出中南海
1966年6月初,當胡喬木剛剛回到中南海頤園家中,忽地接到通知,康生約他一談。康生有什麽事找他呢?
不久前,5月28日,中共中央曾發出《關於中央文化革命小組名單的通知》,任命陳伯達為組長,康生為顧問,江青、王任重、劉誌堅、張春橋為副組長。
康生,正是權重一時之際。他跟胡喬木寒暄了一陣,無非是“最近身體好一些了嗎?”之類。接著,他便進入正題,要胡喬木遷出中南海!
從1949年起,胡喬木便住在中國的政治中樞中南海,一住17年。如今,為什麽要遷出中南海?
康生所說的“理由”,自然是冠冕堂皇的:中南海要修路,頤和園裏你那房子要拆……當然,即使是那裏真的要修路,完全可以安排胡喬木住在中南海別的地方。然而,康生要胡喬木在中南海外找住處。顯然,這是要把他逐出中南海!
胡喬木從康生那裏回來,心境是沉重的。因為就在一個月前,就在中南海裏,發生了令人心驚肉跳的事,雖說他當時在杭州,後來才聽說:
那是田家英,5月22日接到通知,要他立即搬出中南海。5月23日上午,田家英悲壯地結束了自己的一生,上吊於中南海永福堂!
田家英被安上了“篡改毛主席著作”的罪名。那是在他整理毛澤東的一份談話記錄時,刪去了幾句關於《海瑞罷官》的話:“《海瑞罷官》的要害是‘罷官’。嘉靖皇帝罷了海瑞的官,1959年我們罷了彭德懷的官,彭德懷也是‘海瑞’。”這下子,深深激怒了江青。
就這樣,在“文革”大幕剛剛拉開之際,毛澤東的三位秘書的命運便涇渭分明了:
正直剛烈的田家英死了:
書生意氣的胡喬木靠邊了;
善於投機的陳伯達高升了。
據雲,當時為了毛澤東的安全,著手“清理中南海”。要胡喬木遷出中南海是江青的主意,但是她不便跟胡喬木談,由康生出麵。
於是,胡喬木由中共中央機關事務管理局的幹部陪同,在中南海之外找房子。胡喬木看了十餘處房子,選中了天安門廣場附近一幢房子——那裏原是某國駐華大使館。他喜歡那房子有很大的書庫,可以安頓他數萬冊藏書。
就這樣,懷著深深的失落感,胡喬木離開了中南海……本來就沉默寡言的他,這時話更少了。
神情木然地站在天安門城樓上
胡喬木牢牢記住毛澤東在杭州的“一少二多”的叮囑:“少說話,多看看,多了解情況。”1966年6月6日,胡喬木派出身邊的工作人員前往北京大學,看大字報,了解情況。當然,光是聽聽工作人員的匯報,也不行。他也必須親自出去“多看看”。
上哪兒去呢?去兒子那學校吧——北京郵電學院。雖說他是按照毛澤東的指示去“多看看,多了解情況”,不料卻從此埋下禍根——後來,他被這個學院的紅衛兵“盯”上了。
1966年7月20日,中共中央發出《關於成立毛澤東著作編輯委員會的通知》,上麵印著胡喬木的名字,使胡喬木稍稍鬆了一口氣——
主任:劉少奇
副主任:康生、陳伯達、陶鑄
委員:李井泉、李雪峰、劉瀾濤、宋任窮、王任重、魏文伯、胡喬木、蕭華、
劉誌堅、張平化、熊複、王力、戚本禹、劉漢
雖說按照他的資曆,理應是副主任。不過,他能列名委員之中,表明他的政治境遇尚可。緊接著,中共八屆十一中全會於1966年8月1日至12日在北京召開。毛澤東主持了會議,寫下《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張大字報》。會議定於8月12日通過了《關於撤銷和補選書記處書記的決定》,沒有碰胡喬木:撤銷了彭真、陸定一、羅瑞卿的中央書記處書記和楊尚昆的候補書記職務,調陶鑄擔任中央書記處常務書記,調葉劍英擔任書記處書記。而胡喬木呢?仍是候補書記——既沒有升為書記處書記,也未撤職,保持原職。
會議結束不久,8月18日,毛澤東在天安門城樓第一次檢閱紅衛兵。
那天,胡喬木也上了天安門城樓,他的名字也出現在新華社的電訊之中。不過,他站在遠離毛澤東的地方,未敢走過去跟毛澤東說上幾句。他跟別人也幾乎不說話,隻是按規定的位置木然站著,如此而已。
胡喬木神情沮喪,是因為就在四天以前——8月14日,“中央文革小組”找他談話,進行了批評,指出他犯了一係列的錯誤:從《清宮秘史》、中共八屆七中全會、廬山會議直至《海瑞罷官》……8月15日,胡喬木不得不就以上問題寫了一份簡短的檢查,表了個態。這天晚上,他對身邊的工作人員正式宣布:“我犯了錯誤!”
8月17日,胡喬木提出:收縮工作,精簡人員,搬家,縮小居住麵積,並要求到京郊四季青人民公社參加勞動。
8月18日,就在他上天安門城樓之際,他的父親胡啟東在北京八寶山的墓碑被砸。父親胡啟東晚年住在胡喬木家,於1957年2月病逝,葬於八寶山。他的墓碑,是由於右任的弟子、書法家胡公實寫的。母親夏氏也住在胡喬木家,後來死於肺結核。在“文化大革命”中,時興講成份,所謂“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胡喬木的父親胡啟東雖說是開明紳士、進步人士,在“文革”中被罵為“大地主”。自然,他的墓碑被砸了。胡喬木呢,也被斥為“大地主的孝子賢孫”。
胡喬木從天安門上下來,便忙著寫檢查。8月28日,胡喬木雖然已經處境維艱,還是收到了入場券,登上天安門城樓。他的表情,更為木然。
9月5日,中共中央辦公廳秘書局對胡喬木停發文件。這是極為嚴重的訊號,意味著他從此正式“靠邊”了!
胡喬木也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提出降低工資,或把工資作為黨費上交。取消哨兵、廚師、專車。又一次提出搬家。
9月7日上午,“中央文革小組”開會,聽取胡喬木的檢查,並對他再一次進行了批評。這樣,9月15日,當毛澤東在天安門廣場第三次檢閱紅衛兵時,胡喬木便再也沒有收到入場券。他被取消了上天安門城樓的資格。須知,這時劉少奇、鄧小平都還登上天安門城樓呢。
胡宅離天安門廣場甚近,廣場上那“毛主席萬歲”“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萬歲”的口號聲,不斷傳入胡喬木耳中。他木然地聽著,此後,毛澤東一次次接見紅衛兵,胡喬木再也沒有登上天安門城樓了。他隻能在家中寫檢查。
胡喬木提出了寫檢查的計劃:
一、關於《清宮秘史》的檢查;
二、關於《海瑞罷官》的檢查;
三、關於廬山會議的檢查;
四、關於《人民日報》工作的檢查。
這位當年的“中共中央大手筆”,如今成了“檢查一枝筆”!
不過,他就連寫檢查,也非常認真:他要工作人員到北京圖書館借有關《清宮秘史》的資料;他給曆史學家範文瀾去信,請教有關問題;他還要查閱《人民日報》的合訂本……
中南海裏貼出了批判胡喬木的大字報,稱他為“周揚一夥”,稱他是“閻王殿中的閻王”
(“閻王殿”指中宣部),甚至還提到他的名作《中國共產黨的三十年》是“篡改黨史”、為“中國赫魯曉夫歌功頌德”,是“大毒草!”
最初,還講究“內外有別”,中南海裏的大字報不外傳。然而,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何況,那“中央文革小組”正在往外拋材料,巴不得趁此混亂之際整掉一批宿敵冤家……
第二節 非常歲月被抄家幾次沉浮終不悔
在胡喬木住處附近,忽地來了幾位陌生的年輕人,打量著大門,打量著四周的圍牆。用軍事語言來說,那便是“偵察地帶”。胡喬木才“太平”了一個月,陡地又起大風波。在那“一句頂一萬句”的年代,毛澤東的一句話,就能把他從逆境中救出。然而,毛澤東居然來看望他,這無疑是天大的喜訊。
北京郵電學院紅衛兵“盯”住了他終於,1966年10月12日,北京西長安大街上,刷出爆炸性的大字標語:“陶魯笳、胡喬木回院作檢查!”
頓時,消息不脛而走,傳遍北京城:胡喬木挨批判啦!
大字標語上所謂“回院”,指什麽“院”呢?看一下落款,便明白了——“北京郵電學院紅衛兵”。
本來,胡喬木跟北京郵電學院沒有工作關係。僅僅因為兒子在這個學院上學,學院黨委書記楊思九的愛人王榕跟穀羽很熟,而毛澤東又囑咐他“多看看,多了解情況”,他便上那裏看大字報。來到那裏,工作組組長朱春和要他講話。6月18日,他在那裏講了話,無非是要師生們聽從工作組的領導,進行“文革”……
主張向各學校派駐工作組,是當時在北京主持工作的劉少奇的意見。不料,毛澤東在7月18日回到北京之後,聽取了江青等人關於工作組的匯報,認定派工作組是路線性的錯誤。8月5日,毛澤東寫了《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張大字報》,便尖銳地批判了劉少奇派工作組的“錯誤”,稱之為“站在反動的資產階級立場上,實行資產階級專政,將無產階級轟轟烈烈的文化大革命運動打下去”,“長資產階級的威風,滅無產階級的誌氣,又何其毒也!”
1996年10月1日《紅旗》雜誌社論,根據毛澤東的指示,提出了批判“資產階級反動路線”——派工作組被稱為“資產階級反動路線”。
早在8月23日,北京郵電學院紅衛兵已經給胡喬木寫信,對他6月18日在該院的講話提出批評。胡喬木當即回信,承認錯誤。
在《紅旗》國慶社論的“鼓舞”下,全國上下掀起了批判“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高潮。於是,10月12日,北京郵電學院紅衛兵召開批判工作組大會,也就刷出要求胡喬木“回院作檢查”的大字標語。
在開會的前一日——10月11日,北京郵電學院紅衛兵通過郵電部,給胡喬木打電話,要求他翌日來校出席批判大會。胡喬木沒有去,寫了一張大字報,承認錯誤,派秘書送到了北京郵電學院。
那時,利用年輕、狂熱的紅衛兵們“衝擊”老幹部,乃是“中央文革小組”的一大“發明”。清華大學紅衛兵揪鬥王光美、劉少奇,便是一例——他們跟清華大學“結緣”,也是因為孩子在那裏上學。北京郵電學院的紅衛兵,便緊緊“盯”住了胡喬木。
10月17日,胡喬木感冒病倒了。10月20日,他接汪東興電話,說是北京郵電學院紅衛兵來到中南海接待站,強烈要求胡喬木到該院做檢查。看樣子,光是寫信、寫大字報承認錯誤還不行。10月26日,胡喬木派出秘書前往中南海西門,接待北京郵電學院紅衛兵,向他們承認錯誤。
紅衛兵們死死“盯”住胡喬木,非要他去學院作檢查不可。無奈,10月28日,胡喬木在中南海警衛團招待所接待了北京郵電學院紅衛兵代表,聽取了他們的意見,並答應去該院做檢查。
胡喬木被紅衛兵們“纏”住了:10月31日上午,他來到北京郵電學院,參加紅衛兵們的“控訴工作組”大會。中午回家。當晚7時半,他又到該院,向全院紅衛兵作了公開檢查。然而,事情並未就此了結……
紅衛兵闖入胡宅大抄家
1966年12月24日,朔風吹過北京街頭,人們不得不縮起了頭頸。
在胡喬木住處附近,忽地來了幾位陌生的年輕人,打量著大門,打量著四周的圍牆。用軍事語言來說,那便是“偵察地帶”。雖然胡喬木在家中,對於圍牆外的異常動向毫無所知。
25日晚七時,北京已是一片黑茫茫,一群戴紅衛兵紅袖章的北京郵電學院學生,闖進了胡宅。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他們竟前來“造胡喬木的反”——抄家!
在那荒唐的年月,一群紅衛兵,居然就可以抄中共中央書記處候補書記的家!自然,他們也不是吃了豹子膽的——事先已經跟那權大無比的“中央文革小組”打過招呼。
胡喬木家,存有許多中共中央文件及重要材料,即便在那亂糟糟的時候也不能流入外界。雖然在一片“打倒胡喬木”的口號聲中,胡喬木和夫人穀羽被紅衛兵看管起來,胡喬木身邊的工作人員還是撥通了“中央文革小組”和中共中央辦公廳的電話。
“中央文革小組”馬上來了一個穿軍裝的人物,到了胡宅,聲稱:“我們讚成紅衛兵們的運動!”
中共中央辦公廳秘書局也來人,提出:“胡喬木家的文件,可以由‘中央文革’、中辦、紅衛兵三方共同派代表進行封存,然後送交中共中央辦公廳,紅衛兵不得把文件帶走。至於胡家的書、畫冊,紅衛兵要對其中的‘封、資、修’采取革命行動,可以,但是帶走時必須留下收條。”
“中央文革”的代表,不得不同意中共中央辦公廳秘書局的意見。
胡喬木家的文件多,書更多,抄家頗為費時,進行了一夜。
胡喬木很焦急,給汪東興打了幾次電話,一直未打通。
大批的文件,被運往中共中央辦公廳。
紅衛兵們來不及運走那麽多書,就在亂翻一通之後,在書庫門上貼了封條。在書庫中發現了一堆《中國共產黨的三十年》樣書,被紅衛兵拿去當“大批判”用的“反麵資料”。
在抄家即將結束之際,紅衛兵節外生枝,要把胡喬木押往北京郵電學院去批鬥。
此事非同小可。工作人員立即打電話給周恩來,匯報這一緊急情況。
周恩來很幹脆地答複:“不能帶走!”
工作人員把電話耳機給紅衛兵聽。周恩來對紅衛兵明確地說道:“為什麽要把胡喬木帶走!不能帶走!你們要他寫檢查。他可以在家裏寫嘛!”
周恩來的話,紅衛兵不能不聽,一番風波平息了。
在“一月革命”的寒風中遊街
北京郵電學院紅衛兵們的“革命行動”,引起了連鎖反應:
中南海的“紅旗革命造反團”來了,興師問罪;
文字改革委員會的“革命造反隊”“毛澤東思想戰鬥隊”“風雷激戰鬥組”也前來造胡喬木的反;
《人民日報》社的“井岡山戰鬥團”“遵義紅旗戰鬥團”“紅衛軍”強烈要求胡喬木去做檢查;
就連聾啞學校的學生,也來要求見胡喬木,要批判他。
胡喬木處於“圍剿”之中。在各路兵馬裏,最為胡攪蠻纏的,要算是離胡喬木家不過咫尺之遙的一所中學的“毛澤東主義紅衛兵”。這班娃娃們不知天高地厚,造反精神“十足”,何況就在胡宅跟前。
胡喬木怎麽會被這些“毛澤東主義紅衛兵”盯上的呢?
此事說來,真是不可思議:
1966年9月30日,為了表示對於國慶節的慶賀,雖說胡喬木已不能為《人民日報》寫上一篇國慶社論了,倒是仍不失“書生”本色——那天,他拿起筆,在自家外邊的圍牆上,寫起標語來。
正巧,那所中學的兩名中學生走過來,認得他便是大名鼎鼎的胡喬木,就跟他聊了起來。兩名中學生難得有機會跟胡喬木談話。回去後,居然便整理出一份談話記錄,而且稱之為“胡喬木九三□談話記錄”,自然也就成了該校難得的“大批判資料”。
北京郵電學院紅衛兵抄了胡喬木的家,這所中學的紅衛兵馬上“配合作戰”,於12月26日給胡喬木貼了大字報,並要求胡喬木去該校做檢查。此後,幾次三番派人找胡喬木,“盯”得比北京郵電學院的紅衛兵們更緊。
胡喬木這枝筆,抨擊過蔣介石,抨擊過艾奇遜,抨擊過赫魯曉夫,抨擊過尼赫魯,此時此刻,他的筆卻不能不忙於向紅衛兵們寫檢查。就連那所中學的“主義紅衛兵”們要他寫檢查,他也不能不寫。
緊接著,一連串的批鬥開始了:
1967年1月5日下午,胡喬木被文字改革委員會的造反派揪去,做了檢查。
1月9日下午,中國科學院應用地球物理研究所“革命造反司令部”把胡喬木揪去,召開“鬥爭胡喬木大會”。
1月10日,夫人穀羽也遭衝擊,要“留住辦公室兩天,寫檢查”,要家中送去被子,漱洗用具。
1月11日下午,《人民日報》社造反派把胡喬木揪去,要他“低頭認罪”。當夜,胡喬木吃了三回安眠藥,也隻睡著兩小時。
1月12日下午,被揪到北京郵電學院批鬥,至六時半才回家。夜,胡喬木又失眠,精神變得很差。
花樣不斷翻新,批鬥不斷升級。1月17日上午10時多,北京郵電學院紅衛兵們又來到胡宅,把胡喬木押上一輛敞篷大卡車,在凜冽的寒風中,在高音喇叭不斷呼喊“打倒胡喬木”的口號聲中,來了一次遊街批鬥。卡車過西單,過新街口,駛到北京礦業學院門口,再去北京鋼鐵學院、北京郵電學院。然後,整整一下午,在北京郵電學院批鬥胡喬木。接著,又是遊街——這一天,胡喬木算是領教了“一月革命”的滋味兒。
回到家中,胡喬木的鼻孔便不通氣了,感冒頗重。可是,他還得寫交代——按編號,他已給北京郵電學院寫第六份交代了。
翌日,中國科學院“紅旗總部”派人前往北京八寶山,砸了胡喬木父母的墳,甚至把他父母的頭骨從墓中取走!
緊接著,1月19日上午,“全國中等學校首都戰鬥團西城區分團”又來揪胡喬木。在批鬥會上,紅衛兵嫌胡喬木彎腰的“度數”不夠,打了他一拳!批鬥會結束時,他因彎腰過久、“度數”太大,而雙腿麻木,無法走路,隻得由兩個人攙著,才勉強走出會場上了車……
胡喬木哭了!
周恩來的關照使他“免鬥”
北京冒出了“批判胡喬木聯絡總站”。
那是北京郵電學院“東方紅公社”的“批判胡喬木總聯絡站”,聲稱批鬥胡喬木一概要與他們聯係。
然而,前來揪鬥胡喬木的造反派、紅衛兵越來越多,遠非北京郵電學院那個聯絡站所能“承包”:《光明日報》的“長征戰鬥隊”來了;中國文聯的造反派來了;《民間文學》造反派也來了;就連蘇州也來了個“地專機關捍衛毛澤東思想革命造反團”……
2月1日,一個萬人批鬥大會在北京工人體育館舉行。上午8時半,胡喬木就被中國科學院的造反隊揪去,押往那裏。下午1時,大會即將開始。按照那時的慣例,出席者已在那裏念小紅書《毛澤東語錄》了。在一陣陣毛澤東語錄的朗讀聲中,在主席台後麵,一大群“黑幫分子”胸前掛著牌子,排好了隊。胡喬木也在其中,胸前掛著“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胡喬木”字樣。
大會開始了。按照“程序”,大會發言批判誰,就把哪個“黑幫分子”押入會場。到了下午3點左右,該輪到胡喬木“入場”了。造反派正押著胡喬木往裏走,忽地有人跑過來說:“不鬥胡喬木了,馬上把他送回家!”
胡喬木怎麽忽地“免鬥”了呢?事後才知道,是周恩來打電話到工人體育館,說是不許鬥胡喬木。
周恩來的電話,使胡喬木“免鬥”了一些日子。他在家,忙著寫各種各樣的交待,忙著接待方方麵麵的造反派的提問。他牙痛,還得擠公共汽車去北京醫院看病。
“免鬥”不過20天而已。2月21日,中國科學院八個造反派組織聯合鬥爭張勁夫,非要揪胡喬木陪鬥不可。那天下午,胡喬木乘“噴氣式飛機”——低頭,彎腰,雙臂後舉。有時,造反派還揪他的頭發。會議結束,胡喬木又一次邁不動腿了。被人架上車,抱下車,這才回到家中。
胡喬木腰痛不已,無奈之中,他說了這樣的話:“批鬥會我願參加,隻是變相武鬥能取消就好了!”直到這時,他的話還文縐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