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離開山東時,從中共山東省委開具組織介紹信。到了延安,她便持中共山東省委介紹信前往中共中央組織部報到。她後來才知道,那份介紹信很被看重,因為從全國各地到延安的中共地下黨員不少,但是很多人限於當時的環境,沒有帶組織介紹信,這樣在進入延安之後,中共中央組織部要對這些黨員進行必要的審查。於若木由於有正式的組織介紹信,表明她曆史清楚,所以頗得組織的信任。
到延安後,她改名於若木。在報到之後,於若木被分配到成立不久的陝北公學學習。
而她與陳雲的結識,事出偶然。
在1937年11月,陳雲乘飛機從新疆來到了延安。不久,他出任中共中央組織部部長。陳雲從小就有出鼻血的毛病。這時,他的老毛病複發,鼻血出得很多,流血不止,不得不休息。組織上考慮要派人照料陳雲。當然,擔負護理工作,以女性更合適些。於是,中共中央組織部秘書長鄧潔就到陝北公學五隊去挑人。為什麽要去五隊呢?因為五隊是女生隊,從全國各地奔赴延安的女青年,很多在這個隊。
鄧潔來到陝北公學五隊,找了隊長陶婉容和書記宋廉,說明了來意。經過五隊黨支部研究,以為最合適的人選是於若木。因為於若木是中共黨員,而且有正式的組織介紹信,曆史清楚,政治上可靠。
於是,鄧潔找於若木談話。當時,於若木18歲。鄧潔這人是個文化人,喜歡文學、藝術,留著長長的頭發,一派文人風度。他在解放後擔任過輕工業部副部長、中央工藝美術學院院長。
鄧潔向於若木說,陳雲同誌是黨的重要幹部,現在生病,需要人護理。於若木一聽,便說自己隻是一位普通的中學生,從未學過護理,恐怕難以勝任這一工作。鄧潔告訴她,這是經過組織研究的,隻有政治上非常可靠的人,才能到陳雲同誌那裏做護理工作,何況陳雲的護理工作不是很複雜,隻是出鼻血,需要靜臥休息。
於若木得知是組織上的決定,也就服從了。這樣,她到陳雲那裏報到。
那時,中共中央組織部在延安城裏西山的一個小四合院,三孔窯洞,兩間平房,十幾個幹部。陳雲住在其中的一孔窯洞裏,於若木去了之後,就在窯洞口擺了張辦公桌,值個班。陳雲有什麽話,於若木替他傳達一下。陳雲要找醫生,她跑去喊。沒有,就在那裏看看報紙。於若木就這樣值班,不到一個月,陳雲病愈了。
結束了在陳雲那裏的工作後,於若木到中共中央黨校學習,編入第19班。
沒有第三人知道,也就在這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裏,陳雲和她之間產生了感情……
一切都那麽地自然。兩人在一起,自然要說些話,陳雲開始問她的曆史,她回答了。這樣,他開始了解於若木。他也簡單地向於若木介紹自己的身世。
空閑時,陳雲讓她唱歌。她唱起了一支蘇聯流行歌曲《祖國進行曲》,開頭一句是“我們的祖國多麽遼闊廣大”,這首歌在當時北平學生中是一首膾炙人口的歌。
後來,陳雲向她問起有沒有愛人,談過戀愛沒有,於若木回答說:“我還不懂。”陳雲說,他現在也沒有愛人。他問她,願不願意跟他交個朋友?
相處日久,陳雲向於若木回憶了發自肺腑的一段話:
“我是個老實人,做事情從來老老實實,你也是一個老實人。老實人跟老實人在一起,能夠合得來。”
這樣,他和她日益接近,關係日漸密切,慢慢明朗化了。
不久,於若木的二哥於道源來到延安,陳雲鄭重其事地把於若木的二哥請來,向他很認真地說了他和於若木的婚事,征求二哥的意見。在陳雲看來,於若木的二哥是在延安惟一能夠找到的代表女方的家長。
二哥知道陳雲是一個很老實又有很深革命資曆的人,對陳雲和於若木的婚姻欣然表示同意。
1938年3月,陳雲和於若木在延安結婚。
於若木說,她和陳雲的婚禮特別儉樸,因為陳雲不喜歡鋪張。結婚那天晚上,陳雲花了一塊多錢,買了些糖果、花生,請中共中央組織部的一些同誌熱鬧了一下,就算是婚禮。
後來,消息傳開了,有些人要陳雲請客。當時,陳雲手裏有點錢,論請客也請得起。可是,他沒有請客,因為他以為沒有必要擺場麵。
陳雲在家裏總是喊她的原名“陸華”。在陳雲看來,別人都喊她於若木,而他喊她的原名“陸華”,顯得很親切,成了“愛稱”。至於於若木呢?當著別人的麵,總是稱他“陳雲同誌”。兩人相處時,叫“陳雲同誌”當然顯得很別扭,直呼“陳雲”又覺得不尊敬,因為在她的眼中,陳雲如同兄長。她實在找不到恰如其分的稱呼,所以幹脆在家裏無稱呼!這種“無稱呼”,在於若木看來,是因為兩人的政治水平、政治地位相差懸殊而年齡又相差較大所造成的。當然,兩人有時分處異地,寫信時,她則稱他“雲兄”。
婚後,於若木仍在中共中央黨校學習,黨校在延安城東郊區的橋兒溝。離城裏相當遠,所以她隻有在星期六才能到陳雲那裏,“住禮拜六”便是這麽來的。
於若木在中共中央黨校學了五個月之後,結業。然後,她進入在延安剛剛成立的馬列學院學習。於若木記得,來馬列學院講課的,大多是延安名家。陳雲也來講課,講黨的建設。陳雲所講的革命的堅定性,給了她很大的啟示。這樣陳雲跟她又多了一層關係,即師生關係。
在馬列學院學習期間,於若木依然“住禮拜六”,即在星期六回到陳雲那裏。從1938年起,於若木在馬列學院學了三年。
這期間發生的一切肯定是極為浪漫的故事,是他們二人世界的秘密,外人本無從得知。但陳雲去世後,薄一波之子薄熙成偶然在北京集郵市場上發現三封信,這三封信,是裝在一個信封裏的,一封署名“陸華”,一封署名“璐琳”,一般都不會引起人們的注意,但是還有一封信署名“陳雲”,引起了薄熙成的注意。薄熙成所關心的不是信封上的30年代的郵票,而是這三封非同一般的信,他花了2000元,買下這三封信。
這是三封寄往英國倫敦的信,信封上蓋著“西京(長安)”字樣的郵戳,表明寄自西安。郵戳上的日期是“廿八年六月廿二日”,亦即1939年6月22日。
這三封信,有一封是陳雲寫的,一封是於若木寫的,內容涉及二人的婚戀,還有一封是於若木的妹妹寫的。信是從延安托人帶到西安寄出,收信人是於道泉,於若木的長兄,當時他在英國倫敦。
於若木的信,寫於1939年5月28日。她在信中向大哥報告了她和陳雲的婚戀情形:
你問我們小家庭的生活狀況麽?這裏無所謂“家庭”。陳雲同誌在工作,我在學習。他住在機關裏,我住在學校裏。每星期六我到他那裏住一天,這是延安所謂“住禮拜六”。
我和他是這樣認識的:前年冬,他回國後看到西北的情形很興奮,以致工作過勞使流鼻血之舊病複發,過度的流血病勢相當嚴重,病中需要找一老實可靠的人看護,在學校裏便找到了我,病人與看護的關係轉到了夫婦的關係。
雖然他大我14歲,但是我對自己的婚姻很滿意。他是一個非常可靠的忠實的人,做事負責任,從不隨便,脾氣很好,用理性處理問題而不是感情用事。所不痛快的是兩人能力地位相差太遠,在他麵前愈顯得自己幼稚無能。
這裏的生活,除了吃飯穿衣是公家供給外,還發幾塊錢的津貼。
你問我們要什麽書籍,我們不需要什麽書籍,我對你有這樣一個希望:希望你送陳雲同誌一支鋼筆,因為他沒有。不過,這個希望是在你能力所及的條件下,就是你的債還完以後與寄回家裏錢以後有剩餘的時候。(如果關稅太重或郵寄不便時也請勿寄)。
陳雲的信,寫於1939年5月21日夜。信的一開頭,陳雲寫道:“昨天接到由甘肅轉來您從倫敦來的信,很高興。”這表明陳雲是在於若木收到哥哥於道泉的信之後,寫這封信的。在信中,陳雲以三分之二的篇幅向於道泉介紹國內的抗日形勢。然後才向這位未曾謀麵的大舅子作如下自我介紹:
說了半天,也想介紹一下我自己是怎樣一個人。我是江蘇人,出身於貧苦的家庭,五歲時父母均去世,依舅父而生,自高小卒業而後,無力繼續學業,即在上海書店為學徒有七年餘,此後十年東奔西走直至如今。前年冬由歐返國,病中與陸華認識,於是歲3月結婚。我們在政治與性情上一切均很合適,惟年齡相差太遠,今年我已35歲。
近閱報載,歐洲風雲甚緊,英倫外交已在開始改變,如果愛好和平的國家能夠聯合一致,則或者暫時可以阻壓迫在目前之戰禍。歐洲華僑甚多,應該在迫切地盼望祖國勝利的消息,我們沒有別的來回答國外僑胞的熱望,隻有更加努力,為驅出日軍而苦幹,為中華民族之最後解放而苦幹。
這幾封彌足珍貴的信件,從其中可窺視陳雲和於若木當時在延安的婚戀情形之一斑。
1941年,於若木因為懷孕,妊娠反應很大,不得不離開馬列學院,回到家中休息了一段時間。
這時,馬列學院成立研究室,於若木在研究室學習。
不久,她生下了長女。按二人約定,生了兒子,由陳雲取名;生了女兒,則由於若木取名。於是,她為女兒取名陳偉力。
陳雲很喜歡孩子,把孩子交給保姆帶,他都有點不放心。這樣,於若木就自己帶孩子,帶了一年多。
1944年3月,陳雲調離中共中央組織部,擔任西北財經辦事處副主任。這時,孩子大了一些,於若木就擔任陳雲的機要秘書,為他收發文件。
從此,二人風風雨雨,相濡以沫,共同度過了半個多世紀。
熟知江青的人都知道,其人為遮掩自己的曆史,借“文革”之風,不知害過多少知情者。許多的文章都披露過江青如何整治和她一同從延安走出來的夫人們,尤其是知曉她的一些劣跡、對她有過非議的。而於若木居然在1970年江青如日中天,大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飛黃騰達之時,貼出了針對江青的大字報,自然她被打成了“現行反革命”。
這其中的是非恩怨,還是錄述於若木於1980年的自述如下。
1937年七七事變後,我經組織介紹,由北平到了延安。在中央黨校學習時,開始聽說了江青這個人,當時他在12班,我在19班,同班同學告訴我,她叫藍蘋,演過《大雷雨》,是有名的電影明星,紅極一時的人物。果然,不久我見她在黨校自編自演了《棄兒》等節目。後來我進了馬列學院,江青也進了這個學院,恰巧分到了同一個班。在此之前,我已和她認識了。那時她為了個人的一些事情,經常跑中央組織部找人談話。
1943年春,由於陳雲長期勞累,身體比較虛,組織上決定他到棗園休息。到了棗園,我們和王稼祥、朱仲麗住在一起,毛主席住在棗園的另一處,江青經常跑到我們這兒來看看,還常讓朱仲麗給她看病。當時,延安的許多幹部對江青的生活作風十分看不慣,議論很多,甚至有人叫她狐狸精等。對於這類問題,我從不議論。江青也知道這種情況,有時談話中對我表示讚許。那時,延安的領導幹部與普通幹部之間的待遇差距並不很大,就穿衣來說,一般人領平紋布的衣服,而領導幹部是量體做斜紋布的衣服,我從來未與別人計較這些,隻是按製度領普通衣服。江青說,你不與別人講平均主義,不計較待遇,意思就是不向她講平均主義。
到了全國解放後,我從一些事情上看到,江青這個人越發不像樣了。從保健醫生、護士那裏聽到,江青一個人要一個專職保健醫生、三個護士日夜輪班照顧。我十分氣憤地說,許多老幹部資格比她老、功勞比她大、地位比她高,都沒有這樣做,她憑什麽享受這種待遇,何況她身體還沒有壞到這種程度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