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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急於求成反冒進!仗義執言受冤屈(18)

  林彪最怕提到這個事,本想一言不發,若無其事地躲避過去。但現在彭德懷當麵讓他作證,不得不站起來說:“噢,那封信與彭德懷同誌無關,他是後來才知道的。”

  彭德懷釋然了,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林彪愈加顯得不自然起來。

  毛澤東木然地坐在那兒,臉上毫無表情。

  批判會的氣氛涼了,淡了。

  毛澤東對此大為不滿。他的表情使與會者感到不安。熟悉毛澤東性格的人意識到,他不會善罷甘休,他的大腦肯定正在構思新的策略。

  8月15日,毛澤東在《馬克思主義者應當如何正確地對待革命的群眾運動》一文的批語中這樣寫道:

  一個文件擺在我的桌子上,拿起來一看,是我的幾段話和列寧的幾段話,題目叫做《馬克思主義者應當如何正確對待革命的群眾運動》,不知是哪位秀才同誌辦的,他算是找了幾挺機關槍、幾尊迫擊炮,向著廬山會議中的右派朋友們,乒乒乓乓地發射了一大堆連珠炮彈。

  共產黨內的分裂派,右得無可再右的那些朋友們,你們聽見炮聲了嗎?打中了你們的要害沒有呢?你們是不願意聽我的話的,我已到了“斯大林的晚年”,又是“專橫獨斷”,不給你們“自由”和“民主”,又是“好大喜功”“偏聽偏信”,又是“上有好者,下必甚焉”,又是“錯誤隻有錯到底才知道轉彎”“一轉變就是一百八十度”“騙”了你們,把你們“當做大魚釣出來”,而且“有些像鐵托”,所有的人在我麵前都不能講話了,隻有你們的領袖才有講話的資格,簡直黑暗極了,似乎隻有你們出來才能收拾時局似的,如此等等。

  據說你們都是頭號的馬列主義者,善於總結經驗,多講缺點,少講成績,總路線是“要修改的”,大躍進“得不償失”,人民公社“搞糟了”,大躍進和人民公社都不過是“小資產階級狂熱性的表現”。那麽,好吧,請你們看看馬克思和列寧怎樣評論巴黎公社,列寧又怎樣評論俄國革命的情況吧!

  次日,毛澤東寫了題為《機關槍和迫擊炮的來曆及其他》的文章,文章說:

  廬山出現的這一場鬥爭,是一場階級鬥爭,是過去十年社會主義革命過程中資產階級與無產階級兩大對抗階級的生死鬥爭的繼續。在中國,在我黨,這一類鬥爭,看來還得鬥下去,至少還要鬥20年,可能要鬥半個世紀,總之要到階級完全滅亡,鬥爭才會止息。

  共產黨的哲學就是鬥爭的哲學。

  毛澤東的這些文章和批語,高屋建瓴,氣勢磅礴,極富理論魅力和感情色彩,從黨內鬥爭的最極端高度對彭德懷問題做了政治結論,使問題再也沒有討論的餘地了。當時就全黨來說,威望之高,理論根底之深,鬥爭經驗之豐富,知識之淵博,沒有人比得上毛澤東。當他把這些得天獨厚的優勢充分發揮出來時,任何對手都隻能注定失敗。

  可悲的是,這次他把自己營壘裏的戰友當成了對手……

  8月16日,中共八屆八中全會舉行最後一次大會,毛澤東繼續從理論高度批判彭德懷:黨內的右傾機會主義分子,從來不是無產階級革命家,隻不過是混到無產階級隊伍裏來的資產階級、小資產階級的民主派。他們從來不是馬克思列寧主義者,隻不過是黨的同路人。革命是曆史的見證人,革命的群眾運動是大海怒濤,一切妖魔鬼怪都被衝走了。社會上各種人物的嘴臉,被區別得清清楚楚,黨內也是同樣……

  毛澤東講話之後,全會通過了《中國共產黨八屆八中全會關於以彭德懷同誌為首的反黨集團的錯誤的決定》《關於撤銷黃克誠同誌中央書記處書記的決定》和《為保衛黨的總路線,反對右傾機會主義而鬥爭》等文件。

  需要說明的是,《關於以彭德懷同誌為首的反黨集團的錯誤的決議》,當時並沒有公布,直到“文革”高潮中的1967年8月16日,才在《人民日報》上摘要發表。在此之前,一般平民對廬山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不得不作種種猜測。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彭、黃、張、周犯了錯誤。因為中央撤銷了彭德懷的國防部長職務、黃克誠的中央書記處書記職務、張聞天的外交部第一副部長職務、周小舟的省委第一書記職務。當時的《人民日報》《紅旗》雜誌告訴人們:“右傾機會主義已經成為當前黨內的主要危險。”“保衛以毛澤東同誌為首的黨中央,保衛黨的總路線、大躍進、人民公社三麵紅旗,打退右傾機會主義的猖狂進攻,已經成為全黨全軍全國人民當前的主要戰鬥任務。”隨之而來的便是政治運動波及全國,一大批幹部、黨員、群眾被扣上了“右傾機會主義分子”帽子,受到批判和處理。

  從此,人們把“廬山——彭德懷”聯係在一起。人們不敢也不願再提及廬山:廬山太神秘了!廬山太深奧了!廬山太可怕了!

  從此,彭德懷退出了黨中央領導核心,在政治舞台上消失了。他向毛澤東作了三條保證:

  一,永遠不當反革命;

  二,決不自殺;

  三,要自食其力。

  看到彭德懷的三條保證,毛澤東寬容地一笑,一副勝利者的姿態。他初登廬山時的一切憂慮都化做浮雲飄走了。

  20年後,鄧小平回憶這段曆史時說:“接著就是困難時期。”在政治上,黨內從中央到基層的民主生活遭到了嚴重損害,個人崇拜惡性發展,使“少數人或個人獨斷專橫的現象十分嚴重”起來;在經濟上,打斷了第一次鄭州會議以來糾正左傾錯誤的進程,使左傾錯誤得以延續了下去,進而導致三年經濟困難。

  彭德懷下山了。

  灼熱的太陽照在他慘白的臉上,白熾的光線射得他睜不開眼睛。他抬手打起眼罩,回過頭向他度過一段“非凡”日月的廬山投下了深沉的一瞥。他的嘴唇蠕動著,仿佛要說些什麽。

  他終於什麽也沒有說。

  不過,曆史記載下來了:廬山——彭德懷;彭德懷——廬山,一個人和一座山永遠地連在了一起。

  懷仁堂:誰撞在了“槍口”

  1959年8月18日,中央軍委在北京召開擴大會議。

  會議主要內容是:繼續揭發批判彭德懷、黃克誠的“反黨罪行”和“資產階級軍事路線”,徹底肅清彭德懷在軍隊30年來的“流毒和影響”。

  毛澤東將這個會議交給了中央書記處主持,書記處委托軍委辦公廳、總政治部承辦。地點選在中南海懷仁堂。

  很明顯,這次會議在廬山就定下來了。廬山的八屆八中全會是8月16日結束的,8月18日緊接著召開這次會議,可見當時的氣氛是如何緊張了。

  中南海懷仁堂的軍委擴大會議首先傳達了廬山會議精神。彭德懷、黃克誠到了會,依舊在主席台前排就坐。

  彭德懷事先並不知道會議是如何安排的,便很坦率地主動做了檢討,同時表態,願意誠懇地接受大家的批判,肅清自己在軍隊各方麵的“錯誤影響”。

  然而,會議在進行過程中,與預期效果相距甚遠。在分組揭發批判中,很多人不發言,即使發言也很少涉及彭德懷問題,隻是限於“淺表性”表態:擁護黨中央決定,要反右。他們無法使自己相信,人們素來敬重的彭德懷元帥、黃克誠大將會突然變成反黨分子?盡管“意見書”的某些言辭有不盡妥當之處,但反映的問題是符合事實的,用意也是好的。很多人在私下閑聊時議論:就這樣走走過場算了,別磨蹭了,下麵還有很多事等著幹呢!

  將軍們的想法太天真、太善良了。在流血的戰場上,他們個個謀多智廣,英勇善戰;可是在“不流血的戰爭”上,他們幼稚得像新兵蛋子。8月20日,柯慶施、陳伯達分別給毛澤東、劉少奇打電話,說“會議開得遭透了”“彭德懷表麵做檢討,暗地裏在扇動軍隊向黨進攻”,“他根本不服廬山的氣,妄圖借他在軍隊的地位翻廬山的案”。康生親自跑到毛澤東書房,請求毛澤東親自出麵扭轉局勢,要求軍委擴大會議再延長,再擴大!

  當晚,毛澤東召來劉少奇、周恩來、林彪等人,商量會議的進程。

  晚上10點,中央決定會議延長到9月12日,人數由原來的140人增加到1061人,另增508名有關人員列席會議。

  據此,軍委發出緊急通知:大軍區級幹部除留一名值班外,全部參加;野戰軍軍長,政委及每個師來一名正職幹部參加;各軍、兵種正副職幹部都參加,司、政、後也要各來一名幹部參加;總參各部、局來一名正職幹部參加;軍委辦公廳處長以上幹部全部參加。

  與會者統統住在前門飯店。會場除懷仁堂以外,增設紫光閣禮堂作為分會場,拉線廣播。兩個會場統由大會秘書處管理。秘書處設有秘書、簡報、警衛、總務四個組。羅瑞卿擔任秘書長,譚政、蕭華但任副秘書長。

  大會要求參加會議人員務必一天之內到齊,22日正式開會。

  8月21日,是大會秘書處人員忙得透不過氣的一天。

  一下派出18架飛機飛赴各地,將大會代表接到北京。秘書組組長邵英和總務組組長高克恭分別坐鎮飛機場和前門飯店。飛機場,飛機飛起落下,落下飛起,往返不停,換人不換機;前門飯店,汽車此進彼出,彼出此進,猶如穿梭,換人不換車,以致鬧出了互相接錯代表的笑話。

  8月22日,經過再次擴大的軍委擴大會議開幕。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均未出席會議。彭德懷和黃克誠被安排在懷仁堂,張聞天和周小舟被安排在紫光閣。關於彭、黃、張、周的座位安排,曾有人提出單獨在主席台前另擺上椅子讓他們坐。許多人認為這樣不妥,這樣有法庭審訊的味道。經過一番爭執,最後確定讓他們坐在主席台前排的兩側。懷仁堂,彭德懷在右側,黃克誠在左側;紫光閣,張聞天在右側,周小舟在左側。

  大會內容沒變,先傳達廬山會議精神,接著是彭、黃、張、周做檢討。

  會議以小組討論與大會批判結合著進行。

  小組以每個大軍區、軍兵種、總部劃定。

  總參謀部與軍委辦公廳是一個小組,被當做批彭、黃的重點。小組組長是中共中央候補委員、總參裝備計劃部部長萬毅。成員有:副總長和各部、局長;軍委辦公廳主任、副主任、處長。大會特意派人到這個小組三番五次地督戰,要大家從日常與彭、黃的接觸中發現問題,深挖猛揭,從原則高度上批判彭、黃的錯誤言行,與其劃清界限。可是,這個小組兩三天都沒人發言。這時主持會議的萬毅笑了笑:“既然大會一再要我們揭發批判,我們倒不如認真把彭德懷的‘意見書’學習學習,討論討論,看看他的意見有沒有錯,存在不存在‘右派’‘反黨’問題。黨的政策是有錯必糾,知錯就改嘛!希望大家實事求是,有什麽說什麽。”

  萬毅的這番“誘導”,一下子把大家的話匣子打開了。他們列舉了許多事例,說明彭德懷的“意見書”是有理有據的。其中有兩件事使大家的認識尤為深刻:

  一次,軍委辦公廳組織機關人員到天津農村去參觀水稻“衛星田”。剛下到田裏乍一看,稻子果然長勢喜人,稻子上還坐著一個小孩,惹得大家讚歎不已。有的問:“這一畝地估計能打多少斤?”介紹人很自豪地說:“少說一萬斤!”“成本怎樣核算?”“成本……”介紹人臉紅了,無言以對,看來是毫無思想準備。經過進一步了解,原來這裏18畝地的稻子移到一畝地裏,小孩P股底下坐著一個太陽燈!如此弄虛作假,一下子打破了報紙宣傳的神話。

  還有一次,大家到河北安國縣參觀人民公社的軍事化編製和“共產主義”食堂。大家吃驚地看到,站在他們麵前的是被急促的鍾聲和尖厲的哨音趕來的“老將班”“鐵姑娘隊”和光腳露腚的“兒童團”。不到十分鍾,就有幾位瘦弱老人突然昏倒,有的婦女身下失禁,一些孩子哇哇地哭叫起來。這下算是丟盡了當地幹部的麵子,當即下令把“隊伍”轟走了。在路過一所破草屋時,一幕淒慘的景象使大家目瞪口呆:一位因偷吃了食堂一把紅薯幹的社員被關在裏麵,正大把大把地吞嚼著有人偷偷送給他的棉籽殼!而在公共食堂裏看到的是幾籠紅薯幹、一大鍋水一樣的玉米麵粥,連鹹菜都沒有。這就是“共產主義”生活嗎?“大米白麵”哪裏去了?“雞鴨魚肉”哪裏去了?當大家回到車上吃午飯時才發現帶的幹糧早就被偷走了。在臨上車返回時,竟有一位衣衫襤褸、滿麵汙垢的老漢帶著一個麵黃肌瘦的小女孩給大家跪下了,老人嘶啞著嗓子喊:“老總,可憐可憐俺這小孫女,行行好吧……”正當大家慷慨解囊時,突然跑來幾個人把這一老一小趕跑了,說老人是“瘋子”……

  “這些事例,說明了什麽呢?它是否帶有普遍性呢?”萬毅感慨地發表見解,眼裏漾出淚光,“直說了吧,現在有人盡做好夢,頭腦發昏、膨脹,眼睛隻看著天上的‘衛星’,全然不顧地下百姓們吃苦受窮!我敢說,彭總的‘意見書’一點沒錯!誰要是昧著良心批就叫他批去吧!讚成彭總意見的請舉手——”

  萬毅說出了很多人敢怒而不敢言的問題,“刷!”“刷!”“刷!”小組成員一個接一個地把手舉起來。

  萬毅鄭重地宣布:“看來大家都沒有什麽可批的,一致通過。我作為本組組長,代表大家意見,確定小組解散,大家各自分頭學習吧!”

  小組解散了,有人不安地對萬毅說:“老萬,你這樣做,恐怕會招來麻煩啊!”

  “麻煩?什麽麻煩!”萬毅以軍人特有的直率說出憋在人們心頭的話,“他們才真正找麻煩哩!一封正當的信竟闖下彌天大禍,虛張聲勢,輪番轟炸,鬥爭批判步步升級,真是豈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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