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大清晨,高陽忽從一覺酣夢中醒來,睜目一瞧,隻見綺窗碧紗,花影搖動,四周寂靜無聲。
高陽回頭一見,見自己最貼身的侍女長荷並不在身旁,隻是有青瞳、楚音在房中。她便問楚音道:“長荷到哪裏去了?”
楚音含笑,半晌才悄聲道:“回稟公主,長荷姐一大清早就被文夫人的丫頭小萱叫走了。臨去時,長荷姐她說這麽早,公主是斷斷不會醒來的。她還說,並不要讓人知道她去哪裏了,說她立刻就會回來的。”
高陽聽罷,頗覺詫異,默默地想道:“這真是從沒有過的事。”想畢,發了半晌的怔,才對楚音道:“我要起來了。”
青瞳、楚音忙上前,伺候高陽起床梳洗。
梳洗完畢,雪妝將早餐端上來,高陽也不看,便教她端下去了。
楚音見高陽清晨一起來,洗梳完畢,便這樣悶悶的一直坐在妝台前發怔。便笑道:“公主,要不要出去散一散心?”
青瞳見高陽仍端坐不動,便笑道:“公主,不知道長荷姐去文夫人她那裏做什麽去了?我看她去的好生神秘,定是有什麽大事兒發生了。現在,我們就去文夫人屋裏,看看長荷姐她在那裏做什麽,好是不好呢?”
高陽聽罷青瞳這一席話,不覺好笑道:“怎麽見得人家就有事?不是事事都可對人言的。”
楚音在一旁也笑勸道:“公主還是出去走走罷,省得發悶。夫人養的那隻白鸚鵡越來越靈巧了,我保證它一見我們,便會向公主致禮兒的。”
高陽聽了,這才站起身來,笑歎道:“去罷!反正有點悶。隻是這一早便串門,有些叫人怪了。”
青瞳、楚音忙伺候高陽穿戴。
不久,高陽就率青瞳、楚音二人出門了。
原來,文夫人昨日到城中一個舊相識的姐妹,名叫賀月珩的人家中去賀壽,這賀月珩為太宗一重臣的如夫人。
那日,這位重臣在太宗千秋宴罷後,扶醉而歸。不想他與正夫人閑話陛下欲再次與西京太守房玄齡聯姻,將自己最寵愛之女高陽公主下嫁房玄齡二男房遺愛之事,偏被這賀月珩在無意中聽見了。
這賀月珩與文夫人是多年的舊相識,說話多不避嫌。今見文夫人來,就忙將此事私下告知了她。
文夫人聽了這些話,直蹙眉無語,她想不到高陽公主今後的命運,竟然就被她的父皇與他人在杯盤交錯中這樣決定了。
文夫人半晌才道:“按規矩,本朝公主多尚名士。這房二公子的文章及才幹究竟何處出色了?讓陛下看中了他?”
賀月珩聽文夫人這一番話,不免含笑說道:“你這個曉初,也真是個‘雙耳不聞天下事,一心隻讀釋老書’的人了。這個房二公子,可不像房家那樣世代書香門第人家出來的子弟,偏是那幫貴胄子弟中,好武、不喜文而聞名的,這‘文章出色’四字,又真從何談起?”
文夫人聽了,一時呆住了,半晌才道:“這房二公子口碑一般,又沒有那種出類拔萃的才華,這如何使得?這如何使得?這不是委曲了我們這位公主!”
賀月珩苦笑道:“你以為光你覺得委曲?假如陛下真有此心將公主下嫁房府,普天下的人,都該為我們這位心高氣傲的公主叫屈了。”
文夫人聽罷,一時,焦慮滿麵,默然良久不語,半晌,才連連歎息道:“公主可是我親眼看著長大的,她的心性,我最是明白不過的了。如果是真有這樣一樁姻緣,便是差大了,這如何是好?”
賀月珩見文夫人這般焦慮,忙道:“要說差,其實也差不到哪裏去。試問論門第之顯赫,除了房公家,在當今天下,還有何人能當得起?高陽公主是陛下最心愛的女兒,陛下當然要把公主下嫁到一個他最可仰賴的人家去。以月珩這個旁人看來,於君臣之道而言,天下最忠厚者,也非房大人莫屬了。故這樁姻緣,於情於理,原無可厚非。”
文夫人聽了賀月珩這一番話,不免長歎一聲道:“於君臣之道而言,天下最忠厚者,當然是非房大人莫屬了。可人家高陽公主與這君臣之道,究竟又有何種關聯?今後的日子兒,終將是由公主自己來過,好歹便也隻有人家自知了。素常我們公主最看重是人的性情及真實才華。對那些門第富貴什麽的,反偏不放在眼中。富貴於她,真可謂等同浮雲了。那種她能屬意喜歡的人,便是一貧如洗的奴婢、僧道、貧尼也能為朋、為友;反之,則多是不屑一顧。陛下應該曉得我們的公主,她生就是這樣的一副高傲脾性兒,而不該隻看重門第這等虛物,而不顧及我們公主的心性了。”
賀月珩聽文夫人這一說,也是半晌不語,後來也連連歎息道:“誰叫我們是女人來著?這都是命。話說轉來,嫁誰娶誰,連天子的兒女,都是身由不得己,又遑論我們這些尋常人!試問與你一同入宮那百來號姐妹,現今安在?不過都是煙消雲散了罷,又有幾個人是有好下場的?哪一個女人又逃得了命運的編排?細思量,否則眾人不會對‘命數’這樣一些字眼,而奈何不得!”
賀月珩這一席話,直說得文夫人的全身心都涼了一個透徹。她忙告辭了往回趕。
等待文夫人到了宮中,可惜高陽已歇息了。
文夫人不便打攪她,自己心中倒是七上八下的,一夜未眠。
天一亮,文夫人不顧頭痛,便令人將長荷從高陽的住處叫了出來。
長荷這裏聽了文夫人的話,邊搖頭,邊歎息道:“按理來說,這一句話實在是不該由我們這些人說出來,這樣尋常的人材,怎能入得人的眼目?這不是生生地毀了我們公主?”
文夫人默然半晌才道:“趁此事還沒有成為定局之前,趕緊兒讓公主去探個究竟才好。”
長荷聽了,有些為難地說道:“隻是,公主她一個女孩子家,如何問得這些事情?”
文夫人道:“這是有關終生的大事,如何又問不得?又不要直接去問,找個借口兒去問問總成罷?”
文夫人、長荷正說著。
她們忽然一抬頭,隻見高陽翩然入來,又見她身著一件薄銀狐披裘,足穿鹿皮靴。頭上烏雲高綰,發間無多物,惟斜擦插一、二白鷺羽毛簪,顯得高貴雅致。她身後還跟著青瞳、楚音二人。
高陽一進來,就見文夫人、長荷二人立即不言語。她便含笑問道:“你們在談什麽?竟連我也不讓知道的麽?”
文夫人、長荷忙站立起來,都笑迎道:“這麽冷的天,公主還過來?快來坐著。”說罷,二人便幫她卸外衣。
高陽邊入座,邊笑道:“青瞳說你倆有秘密相商的,便偏要帶我來探個究竟,我隻能做一回惡客了。”
文夫人見瞞不過,忙將眾侍女支開,又把自己聽到的事,吞吞吐吐地告訴了高陽。
高陽聽罷此事,隻是支頤靜坐。發怔半晌後,仍然難以置信地說道:“如何會呢?他的姐姐已經是嫁給我元嘉叔叔韓王為妃了,按輩分,我以‘嬸’稱之。現在,她的兄弟又要……,這豈不是咄咄的怪事情麽?”
文夫人聽了高陽的話,隻是無言以答。
過了不久,高陽便再也坐立不住了,忙朝外對青瞳吩咐道:“讓他們備車,我要立刻找父皇問一個究竟去。”
文夫人聽高陽這一說,立刻點頭讚同道:“公主,但願這不過是空穴來風罷,弄清楚了,便是最好不過的。”
長荷、文夫人忙伺候高陽穿衣。
然後,車載高陽直奔太極宮的後宮而去。
恰逢貞觀年間,天下基本還算太平無事,朝廷也是隔日方上朝,太宗今日正無需上朝。
太宗見高陽來了,不免心生歡喜道:“父皇正想要見陽兒,不想碰巧陽兒來了,看來,我們父女連心。”
高陽聽了,不覺心中一驚,但又裝著什麽也不知道,含笑問道:“父皇有事找陽兒?”
太宗笑道:“無事,快過來陪父皇下局棋。”說罷,便在一鑲象牙的金絲楠木棋盤前坐下。
宮人忙捧上棋子、湯茶上來,太宗揮手,讓她們退下。
高陽這裏聽太宗說“無事”,便稍微安心。她一麵拈棋在手,一麵笑對太宗道:“下棋可以,隻是父皇輸了,陽兒想讓父皇賞一件東西。”
太宗聽了,不覺大笑道:“還未開戰,陽兒便先設定局了。上次與陽兒下棋,父皇便輸了,這次正思‘雪恥’呢。”
高陽也含笑道:“陽兒這一次,也照舊是當仁不讓!”
太宗笑道:“鹿死誰手?還要拭目以待。”說罷,父女二人便開棋局。
高陽因疑團未破,不免心事叢叢,在棋局上,頗有些心不在焉。
半晌,太宗看著自己的棋勢漸好,便看著高陽道:“陽兒,你為母後守孝已滿,你也滿十七了。”
高陽聽罷,不覺拈一棋子在手,默然無語。
太宗歎息道:“在世的父母,也隻有親眼看見自己的兒女完婚,後半生有所交待,方能安心的。現在,為父倒看好一個人。”
高陽聽罷,一驚,忙道:“父皇,陽兒不願成婚,隻願終生陪伴父皇。”
太宗笑道:“這真是孩子家的話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乃是天經地義之事,沒有一輩子都賴在宮中的道理的。再說,為父的終有走在兒女前頭之日,那時陽兒又如何?莫非陽兒想作那終生不嫁的道姑不成?”
高陽仍然道:“陽兒就是不想出宮,隻想在宮中終生伺奉父皇。”
太宗詫異地看著高陽問道:“這卻是為何?為父的不懂了。”
高陽笑道:“父皇可曾還記得?陽兒十三歲時,便試騎過父皇一匹最心愛的銀鬃馬。因此馬性烈,而人莫敢騎。陽兒不信,卻偏要一試。在那時,父皇還說,陽兒就是世間一匹最難馴服的烈馬,今後恐怕是難為人妻的。陽兒當即答道,陽兒才不願為人之妻,要終生服侍父皇。父皇當即也說了,這正是求之不能之事了,隻怕陽兒不肯。當時,陽兒還說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一句話了呢。現在,父皇豈肯忍讓陽兒自食其言?而做不成君子!”
太宗聽罷,大笑道:“言重了,這麽久遠的話,虧陽兒還記得!那時父皇隻是說來與你玩笑的,莫要當真才好。再說陽兒現在已長成一個倩麗無比的大家閨秀了,如何為不得人妻?”
太宗說罷,又一笑道:“想想也覺好笑,父皇回宮還將陽兒的話,轉說與你長孫母後聽。那時,你母後還笑道,一般士人,如何擎受得起陽兒?人家陽兒從小就誌向高遠,恐怕夫婿不是一個才高八鬥的人,就絕不會下嫁過去的。”
高陽聽罷,忙笑嗔道:“父皇休得取笑陽兒!”
太宗忙笑道:“好!不提往事。當真天下統共才有一個才高八鬥的曹子建,不過人家已於數百年前作古了。”
太宗見高陽拈棋低頭看棋局不語,自己便也在棋盤裏布下一子。
高陽出神半晌,也在其中布一子。
半晌,太宗又歎道:“現在,有大小千萬件國事、家事,均壓在父皇的心上,如果陽兒及你妹妹新城等人尚未婚嫁,為父的我將是寢食不安。其實,自你母後過世這些年來,父皇我也甚感寂寞,何嚐不想把陽兒永留在身旁,以消暮年的寂寞?但女大當嫁,倒不能因為父皇舍不得,而誤了陽兒的終身,這於情於理,實在是說不過去的。”
太宗見高陽仍低首不語,便又笑問道:“莫非怕人家的公子配不上陽兒?或是婚後受姑婆夫婿之約束,而不得自在了?”
半晌,高陽先點頭,後又搖頭道:“父皇,陽兒自顧不暇,又豈能為他人操漿持瓢?”
太宗笑道:“陽兒這真是推托之辭了。再說,如我們這樣的人家,誰敢給陽兒氣受?操漿持瓢這種事,如何會輪得上陽兒親躬呢?自然有人會替你操持料理妥當的。”
一時,高陽心緒紊亂,不答一語。然後,她一直盯著棋局,仿佛從要這盤黑白混淆的迷局中闖出來,並且一定要戰勝其父皇這一局棋,才能平息心內的挫敗感。
過了半晌,太宗又笑道:“父皇曾在陽兒的故母之前有誓,要讓陽兒平平安安地度過一生。故父皇也定要把陽兒托付到一個在這世上讓父皇最能安心的人家。這家主人為人忠心謙厚,又兼其孝道,其家風之嚴謹而遠近聞名,大概他們家培養的兒女自不會有差。陽兒,你要不要猜猜他是誰?”
高陽聽罷,心境越發絕望,俯首連道:“不猜!陽兒絕對不要猜的。”
太宗見狀,笑道:“這陽兒還怕羞麽?”說罷,在棋盤上,又順手布了一子。
這時,太宗突然看見高陽的手又拈一棋子在手,然後,又見她抬頭,望著自己的棋局道:“父皇隻顧說陽兒的事,而顧不了自個兒的棋局,隻怕這一回,父皇又是輸定了!”
太宗一驚,望著棋盤,自負地笑說道:“怎會?方才陽兒的棋勢,就還不太好呢。”
高陽將手中棋子,往棋盤中一擱,笑道:“孫子有言:‘投之亡地,然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陽兒的這一盤棋,總該算得上是這個樣子的了。”
太宗仔細辨了一下棋局,大笑道:“你父皇我今兒這才算得上是大意失荊州了!隻好推枰認輸了。可惜陽兒不生在戰時,否則,方方麵麵都定是不亞於你平陽姑姑的。”
半晌,高陽才將話題一轉,朝太宗微笑道:“陽兒的事,還請父皇千萬、千萬從長計議。這裏父皇既然認輸了,陽兒就想請父皇賜予孩兒一件東西,不知父皇肯不肯?”
太宗笑道:“是何種寶物?竟有舍不得送給我們陽兒之理?為父的這裏除視這書架上晉人王右軍的《蘭亭集序》為至寶外,餘者,就都隨陽兒挑了。”
高陽忙笑道:“陽兒才不稀罕這些!陽兒隻要父皇一幅親書的飛白字體。我三兄最近贈了一個大金玉書廚與我。我欲還禮,他說,隻要得一幅父皇的飛白字體即可。”
太宗聽罷高陽說明的原由,不覺大笑道:“這個恪兒!他想要為父的字,為何自己不來求?反支著小妹跑差,也太不會憐惜人了。”
高陽笑道:“他說這字兒,目前也隻有陽兒才要得出來。父皇,你千萬莫讓人家陽兒有辱使命才好哩。”
太宗聽罷高陽的話,忙笑道:“好!好!陽兒的事,為父總是有求必應的。父皇過一二日寫好了,便差人送來。陽兒要什麽樣的字?是勵誌勸學的?還是修身養性的?”
高陽想了一想,笑道:“不拘的。”
說罷,高陽便朝太宗的金絲楠木大書案走去。
高陽邊走、邊笑道:“陽兒看父皇閑暇興來之時,常揮毫吟哦。父皇,你最近又有什麽新作了?”
太宗一麵也朝書案走去,一麵笑道:“對了,這裏有一首父皇的近作,是父皇過郊外草堂寺,去瞻仰羅什法師故跡後,有感而發的。陽兒,你且看一看父皇寫得如何?”
太宗說罷,便將詩箋遞給高陽。
高陽一麵接詩箋,一麵笑道:“這裏就容陽兒拜讀了。”說罷,就聽她將這首《讚鳩摩羅什法師》輕聲誦讀道:“秦朝朗觀聖人星,遠表吾師德至靈。十萬流沙來振錫,三千弟子共翻經。文成金玉知不朽,口吐芬蘭尚有馨。堪歎逍遙園裏事,空餘明月草青青。”
誦罷,高陽沉思半晌,才對太宗道:“父皇的這首詩,可謂將鳩摩羅什法師這一生的行實都概括盡了。父皇這首詩的字,也是寫得盡善盡美了。羅什法師功德之大,自是不用說的。隻是,因我看見父皇這詩中有‘堪歎’二字,故陽兒想請教父皇一句,這逍遙園裏的事,其中的是非對錯,又該如何去評判呢?”
太宗想了一想,才笑道:“陽兒這一問,竟讓父皇我一時難以回答了。按常理,鳩摩羅什法師身為佛門的一個修行人,就不該破了戒律,去娶妻生子。但父皇與姚興一樣,同樣身為一國之君,自然會以為,如羅什法師這樣聰明蓋世之人,竟無後嗣去繼承他的德馨與才能,這於國、於家,豈不是十分地可惜?故姚興逼其納妾生子一事,於情理而言,原是無可厚非的。隻是此舉,終究苦了法師本人,他不敢住僧坊,而且在逍遙園為弟子們講經時,還常有‘譬如臭泥中生蓮花,但采蓮花,勿取臭泥也。’之歎。父皇自思,法師心中的煩悶,恐怕隻那逍遙園中的明月青草可知了。而今父皇路過其故跡草堂寺,想故人安在?而那些曾看見法師含愁與抱怨的明月青草仍然青鬱蔥榮。故父皇我對此思之再三,也不免為之歎息不已。”
半晌,高陽方點頭道:“父皇說得甚是。隻是依陽兒看來,這古往今來的是非對錯之理,竟然最是論不得了。且試想,誰又曾看見那‘不得已,而為之’這六字它後麵的萬般悲辛及無可奈何!”
不料高陽這句話,倒是說到太宗心上,這讓他突然想起“玄武門之變”,心中不免隱約一痛。
為了掩飾這種心境,太宗大讚高陽的話,道:“這句話簡直是完全在理!陽兒真不愧是個聰穎無比的孩子。今日父皇與陽兒談得甚是投緣,故父皇我還要賞陽兒幾件好東西。”
說罷,太宗回首吩咐內侍道:“把那馮學士臨摹的王羲之《蘭亭集序》拿過一卷來,朕要送高陽公主。”
太宗說完,又吩咐道:“還把書架上羅什法師譯的那卷《成識論》也拿來。”
內侍忙應了,立即從書院書架上,將這些書取出來,並恭遞給太宗。
太宗將《蘭亭集序》的摹本遞與高陽公主道:“這個雖為摹本,但父皇我敢說,它肯定也為世上罕有,陽兒應當善加愛護方好。”
繼而,太宗又指著那卷《成識論》對高陽道:“據說那虔誠信佛,三次舍身為寺奴的梁武帝也對鳩摩羅什法師譯的這卷《成識論》愛不釋手。父皇公務繁忙,但大略一讀,深感此經博大精深。陽兒有暇,倒也不妨一讀。另外,羅什法師在地下,他如果有知陽兒這一句‘不得已,而為之’之語,該是何等的釋懷!定會分外加佑陽兒的。”
高陽接過太宗所贈之書籍,及聽見他所說之言後,不覺歡喜,將方才心頭的不快,也暫放一邊,忙對其父皇拜謝不迭。
太宗父女二人正說著,忽有內侍進來稟道:“陛下,梁國公房大人有要事,欲急稟陛下。”
太宗忙道:“即請他進來罷。”
高陽聽了內侍的稟報後,不覺驚惶地打了一個寒顫,她便忙對太宗道:“父皇,恕陽兒這就告退罷。”
太宗笑對高陽道:“陽兒無需回避,見見房大人也好。”
高陽又道:“恕陽兒告退,且再見罷!父皇,陽兒去了。”
說罷,不待太宗發話,高陽便飛也似地從內殿側門自去了。
太宗對高陽背影,含笑道:“人家是醜媳怕見公婆。陽兒倒是好端端的,又有何可懼哉?”
正是:天闕象緯逼,雲臥衣裳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