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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勝(四)

安若怡使出蠻力,揮舞著拳頭,正要狠狠一擊,擊向一珍的小腹。可是手還沒碰到她,就被人抓住了。

庾懷蘇怎麽可能容忍別人來傷害一珍呢?他抓著安若怡的手,麵無表情的說道:“不許你傷她!”

一珍見她反擊,頓時大怒,揪著她的頭發就往後甩,豈料懷蘇卻攔住她,望著她一言不發。

一珍覺察出懷蘇的異樣,眼裏射出冷冽的光芒,仰起頭,問道:“你心疼了?”

懷蘇避開她的目光,說道:“她已無還手之力,你又何必窮追不舍呢?”

一珍冷笑道:“哼,當初她可沒有放過我!”

懷蘇隻是抓著一珍的手,不讓她動,並不說其他。

一珍放開安若怡,又用力甩開懷蘇,怒氣衝衝的走了出去。

走到外麵,阿羅正等著,采葉帶著皇長子回朱雀宮了,眾人見一珍滿麵怒容,都不敢跟著,隻有懷蘇跟著她到了一處隱秘的地方。

四下無人,一珍站住了,回頭盯著懷蘇,問道:“你都知道了?”

懷蘇點點頭。

“什麽時候?”一珍的怒氣消了,隨之而來的是憐憫,懷蘇,他終是知道了。

懷蘇沉默了一會兒,眼神迷離的望著樹林深處,緩緩道來:“小的時候,我曾經見過我父親,手裏拿著一枚斷裂的玉煌,他拿著那東西的時候,滿臉的悲傷,眼眸裏都是思念的淚,我知道,那東西,一定是我母親留下的。那天那個刺客身上的玉煌,分明是我父親手中的那一塊——父親不知道,我曾偷偷的看過那東西。竟然和安若怡宮裏的一模一樣……你們都在瞞著我,既然安若怡是蜜蘇丹姬的女兒,那我是誰呢?父親——他所懷念的‘蘇’,又是誰呢?”

一珍歎了一口氣,說道:“原來你都知道,其實,你父親是為了幫我,才那麽做的,之所以不告訴你,隻是為了不讓你傷心難過……懷蘇,你怪我們嗎?”

懷蘇搖了搖頭:“不,這世上我最愛的兩個人,一個是父親,另一個便是你……無論你們做出什麽來,我都不會怪你們的。”

一珍的心驟然收緊,那一刻,她真的有點兒感動。

肚子裏的小東西卻在這時候鬧騰起來,她連忙扶著樹,懷蘇過來抱住她,忙問怎麽了。

一珍含笑說道:“這小東西……還沒出來就會這麽折騰人。”

懷蘇道:“我先扶你回去吧,再讓桓太醫來給你看看。”

一珍點點頭,靠在他身上慢慢踱了回去。

桓知秋照例給一珍把脈,並說沒有什麽,此胎倒是有些活躍,八成是個皇子。

一珍淺笑道:“皇子?本宮要的是太子……知秋,這孩子即便是足月生的,旁人大概以為是未足月的,到時候,還得煩勞你……”

桓知秋打斷她,笑道:“夫人的心機不淺,這麽快就想著是太子了。嗬嗬……夫人得道,知秋的運氣恐怕又得多走上幾年。依微臣看,您最近還是不要往關雎宮去了,那裏怨氣重,萬一衝撞了夫人,傷了胎兒就不太好了,要知道,胎兒被怨氣衝了,恐怕會提早落地。”

一珍笑著點頭,道:“如此,我就不往那邊多走動了,隻不過,那兒就像一塊心病,擾的我心神不寧的。”

桓知秋邊收東西邊道:“既然夫人覺得那兒是心病,何不快刀斬亂麻,早早處理掉呢?要知道,有些藥,能治人,也能害人……要讓一個人死的神不知鬼不覺,微臣倒是有些法子。”

一珍麵色不變的笑道:“你還真是會操心呢,這麽為你主子打算……隻不過,讓她就這麽死了,未免便宜她,我倒是有更好的法子。”

桓知秋略施一禮,說道:“如此,微臣就先告退,夫人若有吩咐,讓阿羅去知會一聲便是。”

一珍點點頭,目送他出去,便陷入了沉思。

仲春時分,天氣格外的好,邢風的身體也在調理之下慢慢的恢複了,趁著鳥語花香的時節,一珍邀來後宮眾人齊聚朱雀宮賞花。

邢風也興致勃勃的參加,許久未這麽開懷的他,看著滿園姹紫嫣紅,和眾多佳麗雲集,臉上,也有了少見的笑容。

皇帝和華裳夫人自然走在最前頭,賢妃和淑妃在後麵跟著,說些笑話兒,一珍和邢風不時的回過頭和她們說兩句玩笑,珠顏蹦蹦跳跳的跟著,她在一珍離宮的時候由賢妃教養,所以和賢妃也比較親近。

一珍忽然說道:“我想起來了,前些時候聽珠顏說想學武功,我正納悶兒,如今想起來,大概是和賢妃在一塊兒久了的緣故吧?”

賢妃爽朗的笑道:“不怕你惱,我確實教過她幾路。”

邢風今日心情很好,到也不生氣,笑道:“朕也奇怪呢,原來如此,既然她喜歡,賢妃你就多費心吧。隻不過,女孩子打打殺殺的總歸不好,教她點防身的夜不錯。”

如此幾人說笑著討論起武功來,珠顏尤其高興,纏著賢妃撒起嬌來。

惠妃一人落在後麵,她雖有心和一珍摒棄前嫌,但也沒有把握,畢竟,她以前和一珍交好,可是後來卻投到安若怡那邊,一珍對她就一直很冷淡了。再說朝堂上,聽她父親說,由於華裳夫人的態度,朝堂上她的臣屬們開始對他提防排擠起來,而世家那一麵,如今不僅落了下風,對他也是沒個好臉色,他夾在眾臣之間,日子實在過的難熬,回家之後,還得和兒子大眼瞪小眼。

前些時候,陸元儀成婚,父子倆似乎談了一些話,樞密使似乎摸清了一些門道,所以托人帶話給惠妃,一定要得到華裳夫人的信任才行!

惠妃後麵的是昭儀沁之,她也是安貴妃的人,那是她還不知道自己的姐姐真正的死因,若她知道了,恐怕宮裏又要多一個痛恨安若怡的人了吧!

“真是奇怪,都快三十歲的老女人了,竟然還這麽討聖上歡心。”沁之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和惠妃說話。

惠妃冷冷一笑,道:“你懂什麽,她畢竟也曾年輕過,何況是皇上的原配夫妻。”

“哼,好人不長命,壞人遺千年!像她這樣的人竟然還能回朝恢複隆寵,而我姐姐那樣善良的一個人卻……”沁之想起姐姐,不免又一陣心酸,“我一定要為姐姐報仇!還有我未出世的小外甥……”

惠妃麵色古怪的問道:“你真不知道你姐姐是怎麽死的麽?”

沁之聽她說的奇怪,道:“不是被皇後——就是華裳夫人害死的嗎?”

惠妃笑道:“你真是傻子,你姐姐懷孕的時候還在避暑山莊呢,和她有什麽相幹?這些,都是安貴妃告訴你的吧?”

沁之的心“咯噔”一下,道:“不是說回來之後孩子才沒了的嗎?而且我姐姐自幼熟悉水性,怎麽可能溺死湖中呢?”

惠妃皺眉道:“這也是我當時的疑問,後來你姐姐的貼身侍女被安貴妃遣送出宮之後,便莫名其妙的死了,是麽?”

沁之大駭,驚叫道:“她不是被皇後遣送出宮的嗎?”

她的聲音傳到了前麵,前麵正說笑的四人停了下來,回頭詫異的盯著她。

沁之愣了一會兒,忽然走到邢風麵前,筆直的跪了下來,說道:“萬望皇上做主,查明家姐真正死因!”

邢風不知所措的站著,一珍淡淡一笑,道:“人都已經死了,還有什麽可查的?你若真要查,到不如先去關雎宮查查那位,她身上的人命官司,可不止你姐姐一人冤魂。”

賢妃忽然說道:“提起關雎宮的那位,人命官司,我到想起一個來,當年侍奉她的錢太醫,說是皇後的指使害了她腹中骨肉,那位錢太醫的夫人淪為官婢,就在家父府上,好似知道一些事情呢!”

邢風驚訝的問道:“你們,你們都在說些什麽?”

朱雀宮內,邢風和一珍坐著,兩邊站了一幹人等。

那位錢太醫的夫人很快就被帶了過來,賢妃站在一珍身旁,低聲說道:“當年她被人追殺,差點就死了,幸好被我父親救下,雖然活了,但卻始終不肯開口說話,也是最近,不知怎麽的到願意開口了。”

一珍淺笑道:“那是因為,她知道她的兩個兒子都從流放地被赦免回來,所以想為她死去的相公報仇。”

賢妃略略點頭,邢風不耐煩的問道:“下跪何人?”

那婦人跪下說道:“老婦乃錢太醫未亡人戚氏,叩見皇上,叩見各位娘娘。”

邢風道:“賢妃,此人是你帶進宮來的,你來問吧。”

賢妃回道:“皇上,臣妾在問之前,想請一人前來。”

邢風揮揮手說道:“快點兒,朕的頭怎麽好端端的又疼起來了?”

一珍微笑著握住他的手,道:“聖上,別急,待會兒就好。”

侍衛很快帶來一個人,正是安若怡,她穿著薄薄的春衫,頭發蓬亂,麵色慘白。

邢風一怔,看著賢妃,賢妃點了點頭,說明她就是要請這個人來。

賢妃衝那婦人問道:“戚氏,我來問你,你丈夫死的前一個晚上,回去和你說了什麽沒有?”

戚氏戰戰兢兢的回答道:“是,他那晚回去,哀聲歎氣,好似有什麽事要發生,老婦就問了他,他說……他命不久矣……宮裏有位娘娘,恐怕不讓他活命了……”說道此處,她便哽咽起來。

賢妃又問:“他可有讓你準備什麽奇怪的東西?”

戚氏點頭道:“有,我們家後院的豬快要生仔,他卻讓我把豬殺了,取出胎盤,還準備了一些新鮮豬血。”

賢妃連連點頭,問道:“他可有說什麽?”

戚氏泣道:“是,他說,這些都是宮裏的娘娘要的,過了今晚,他恐怕就回不來了,但能保住兩個兒子,死也無憾……他真的沒再回來……”

賢妃又問:“後來,你發生了何事?”

“老婦被人追殺,幸得周老將軍相救,這才……”

不等她說完,李德全就喊了一聲:“周老將軍到——”

周老將軍不慌不忙的走了進來,行禮過後,賢妃問道:“周老將軍,你眼前的老婦可是五年前被你所救之人?”

“正是,當時她身受重傷,奄奄一息。”

“那請問她身受何傷?”

“赤焰掌!”

賢妃滿意的點點頭,看著邢風,道:“皇上,臣妾要問的,都問完了。”

邢風一邊聽,一邊瞪大了眼睛,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原來,原來一珍說的假孩子,是這麽回事兒……

“若怡……你竟然……”他已說不出話來,隻能劇烈的咳嗽。

一珍輕輕的拍著他,回頭對李德全說道:“請桓太醫過來。”

桓知秋很快來了,但他來不是幫邢風診脈,而是稱述又一件人命案子。

一珍緩緩問道:“你叔父死之前,你就在他跟前?”

知秋答道:“是,叔父說,他沒想到,那人會殺人滅口。”

“哦?為何要殺人滅口?”

“隻因叔父被人指使,在娘娘的日常用藥裏下毒,讓娘娘早產。微臣當時就覺得奇怪,小皇子生下之後,為何身上有淤青,其實,是因娘娘本身帶有慢性毒藥所致。”

一珍冷笑一聲,看著邢風,說道:“皇上,您都聽到了?”

邢風一邊咳嗽一邊抱住頭,指著若怡,道:“你,你還有何話說?我真是沒想到,你……”

安若怡表情冷冷的,從一珍等人麵上掃視而過,說道:“就憑你們這幫人的空口無憑,就要本宮認罪嗎?皇上,他們都是一夥兒的,怎能相信呢!”

身後傳來一人更加冷漠的聲音:“他們的話不能相信,那她的呢?”

隻見文淵帶來一人,眾人一愣,那人不是旁人,而是安若怡最信任的貼身宮女,墨紋。

墨紋跪在地上,哭泣道:“皇上,我什麽都說,求您……求您饒了我一命,還有,還有王大哥……”

邢風忍著頭疼和咳嗽,問道:“你隻管說,若你無罪,朕自然會饒恕!”

墨紋忙磕頭道:“是,當初,跟隨娘娘去避暑,娘娘讓奴婢在馮昭儀的胭脂了摻了麝香,分量雖小,但昭儀回來之後便小產了,那胭脂在山莊用過,回來之後,娘娘送了一盒新的給她。所以,就沒人知道。還有……娘娘讓桓院判拿麝香給皇後娘娘……皇後床頭的香包,是杏兒做的手腳,娘娘不希望其他女人生下孩子……所以,所以後來小皇子……小皇子不是奶娘失手,而是……”她沒有再說下去,很害怕的大哭起來。

安若怡瘋了一樣掐住她的脖子,吼道:“你敢背叛我……你竟敢背叛我!”

邢風大呼一聲:“朕的頭……”繼而又噴出一口鮮血,徹底暈了過去。

朱雀宮頓時陷入一片混亂,哭聲,喊叫聲,傳太醫的聲音,宮外的侍衛腳步慌亂,所有太醫院的太醫紛紛往這裏趕來。

唯獨一珍最是輕鬆不過,眼中卻含著淚,獨自走到外麵,站在過道旁邊,微笑著看著那些進進出出的人們,心道:我的孩子,總算為你報仇了!

懷蘇走了過來,兩人麵對麵站著。

“你總算了了心願。”

一珍笑著說:“是啊,好像在看戲一樣,是不是很精彩?”

懷蘇歎了一口氣,問道:“墨紋怎麽會倒戈?那個王大哥又是誰?”

一珍笑道:“女子懷春,雖然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不過……懷的不是時候,卻是致命的!那個關雎宮的守衛,是文淵的親信,文淵為了給蘭兒報仇,不管什麽事,他都會做。”

兩人默默不語的站著,許久,懷蘇輕輕的說道:“都結束了吧?”

一珍搖頭,望著天空:“不,還沒有結束。”

懷蘇驚異的望著她:“還沒有?你還想怎樣?她如今的下場,還不夠淒慘麽?”

一珍笑了笑,道:“懷蘇,你怎麽了?就因為她是你同母異父的妹妹?她害了那麽多的人!她該下十八層地獄!”

懷蘇苦笑著搖頭,說道:“我沒想到你的報複心這麽強,皇上這回是不會饒了她的,她隻有死路一條了,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一珍決絕的說道:“不,我這個人,若是恨死了一個人,就勢必要將她打下萬劫不複的深淵,我要讓她死了都不得超生!懷蘇,別攔著我,擋我者死!”

她大踏步的往前走,迎麵看到匆匆而來的庾相和譚相兩人,兩人看到她,連忙奔跑而來,說道:“朝臣們正聚集在勤政殿不肯走,說要聲討赤焰國餘孽,不能讓安若怡再當貴妃!”

譚相說道:“還有,京城裏的百姓紛紛在傳揚,安貴妃是赤焰國的公主,在後宮中謀害妃嬪和皇嗣,意圖讓她的兒子登上帝位,到時候再重振赤焰國,百姓們要皇上下旨處斬這個妖妃,還有……皇長子!”

末了,譚相又說:“夫人,您趕快做個決斷吧?不知怎麽回事,謠言四起,並且傳播的速度不是一般的快,若這樣下去,恐怕會激起民憤。”

一珍仍然麵無表情,淡淡的說:“我怎麽做決斷,等皇上醒了,你們再說不遲。”

她頭也不回的走了,留下兩名宰相麵麵相覷的站著,愣了一會兒,他們同時拔腿就跑,一個到勤政殿安撫那些官員,一個到朱雀宮看皇上醒了沒。

朝堂,後宮,民間,蕭一珍果然做到讓安若怡身敗名裂了!

那十幾個被逐出宮的侍衛,哪一個不是文淵的親信?十幾個人在十幾個地方,同時散播一個消息,其傳播速度,勢必不同凡響。

邢風在醒來後聽到這一消息,差點又暈了過去,終於,他在悲憤之下,做出了決定:“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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