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刑法相當嚴厲,錦衣衛作為特務機關,各種私刑更是層出不窮。明史記載中,錦衣衛的常用刑具就有十八套,什麽夾棍、腦箍、攔馬棍、釘指等等都包括其內。
張凡如今正在錦衣衛的一處大牢中,看著王晨受刑。王晨倒是沒有受到那些不常用的刑,像什麽刷洗、油煎、灌毒藥、站重枷等等,更不用說剝皮、鏟頭會、鉤腸一些聽著就讓人頭皮發麻的刑法了。王晨所犯的事已經非常清楚,貪汙的銀兩和他的家產也都悉數充公,如今隻是按照慣例給他上很普通的杖刑而已,隻是這很普通的杖刑也不是好受的。
明朝的杖刑,不管是廷杖還是刑杖都是有潛規則的,像廷杖之時,分為“用心打”和“著實打”兩種,掌刑的太監全憑皇帝的命令。腳尖張開,那就是“用心打”,可能會殘廢,像張凡那次就是這種打法。如果掌刑太監腳尖閉合,那就是“著實打”,受刑的大臣則必死無疑。有明一朝死在廷杖之下的大臣,上至三公九卿,下到宮中太監不計其數。
錦衣衛的杖刑同樣也是有乾坤的,對於一般犯人隻說“打著問”,意思是不必太重;要求打重一點的就說“好生打著問”;再要求狠狠打,不論死活的就是“好生著實打著問”。
王晨早在剛剛進了牢房就把自己祖宗十八代幹過什麽缺德事都交代了出來,可是這刑照樣要受,不讓連廠衛都怕人小瞧了自己。一聲“好生打著問”,當下就有廠衛把王晨的褲子扒了,光溜溜的臀部露出來,杖子紛紛落下。頓時,慘叫聲絡繹不絕,張凡聽著王晨口中傳來的殺豬一般的嚎叫,第一次產生了一種不忍的感覺,隻不過他是對事不對人。
趙明在一旁看到張凡的模樣,說道:“大人不必同情這廝,若是平常,進了錦衣衛的牢房不把十八套刑具全都用過一遍是不行的,如今隻是讓他受了杖刑,算是便宜他了。”
“這王晨不是已經吧錢財都交代了嗎?”張凡看還有廠衛訊問王晨是否還有錢財藏匿,疑惑地問道,“為何還要如此逼問他?”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我們就是知道這廝已經交代了一切,可是這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趙明用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說道,“可是這既然是行刑,就得有個由頭不是。”
張凡聽了沒有再說話,趙明過去吩咐廠衛別把王晨打死了,隆慶也是想要用他來殺雞儆猴。
這邊的事情了了,張凡出了這處大牢,可能是因為還沒有見識全錦衣衛的手段,他並不對剛才看到的東西反感。回到家中,母親趙氏不知道張凡現在到底在幹什麽,隻是聽說張凡說隆慶讓他到皇帝的侍衛裏做些文職工作,張凡不想讓趙氏知道自己現在的情況,免得她擔心。
這樣一來,張凡就多出了很多空餘的時間。馮寶那邊算得上是熟人,現在的他正在琢磨著怎麽坐上司禮監的第一把交椅,對錦衣衛也是頗多遷就。張凡除了過個幾日去一趟宮中陪伴太子朱翊鈞之外就沒什麽事情了。他也不像別的錦衣衛故意去找別人的麻煩,時間自然是空了出來,隻不過張凡總有種不用上班,隻顧拿工資的感覺。
說道朱翊鈞,這位年幼的太子越發纏著張凡了,宮中的很多人道是對張凡很是羨慕,隻是隆慶和劉貴妃都很不反對這種情況,也沒人敢說什麽。道是很多朝臣知道張凡進了錦衣衛,平常若是遇見了,打招呼,張凡能從他們的語氣中聽出一種恐懼、羨慕、厭惡的感覺。“看來我也被定義成奸佞之徒了!”張凡無奈地想著。
時間一多出來,人就會覺得無聊,人一無聊就會胡思亂想,張凡也不例外,他現在就很想見茹雪。自從和茹雪定了親,來到京城後已經有半年多沒有見麵了。雖然二人之中互通書信,可是這相思之苦不但沒有解,反而更加的激烈了。
之前,張凡要在國子監進學,剛入仕之時又要常常在宮中,到還好些,這一閑下來,這份心思就越發強烈起來。張凡和趙氏提了這件事,趙氏也很是高興,如今時間充裕,正是結婚的好時候。給安化那邊通了信,陳文川回信也答應了,如今茹雪已經上路。
說道結婚,趙氏又是一陣煩惱。那時婚俗很是麻煩,可是兩家人都沒有親戚。陳家就剩陳文川一支,最多也就是馬縣令這位結拜的義兄。張凡也曾向趙氏提過,是不是通知揚州老家的人,趙氏想都沒想,一口回絕了。這可真是讓張凡有些無措了,兩家人結親,卻是連個親戚都沒有,張凡倒是覺得無所謂,隻是他擔心茹雪麵上不好看。
送親的隊伍離京城還有些日子,張凡這邊都由趙氏操心,倒是沒有他什麽事。這日下午,他又來到宮中,出示了腰牌,衛兵沒有阻攔,他直接向東宮走去。
如今已是臘月,出海貿易的船隊也回來了,自然少不了很多稀罕物件獻給宮裏,供皇室玩賞。朱翊鈞此時好奇地看著眼前擺在桌子上的一個東西,那東西還不時的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見到張凡來了,朱翊鈞立刻將他拉了過來,一起觀看這物件。
“殿下,您叫臣下看什麽?”張凡見朱翊鈞如此熱情,很是好奇地問道。
“老師,快些來看。這是出海的商賈進獻的……什麽來著?”朱翊鈞有些記不住這個名字,向一旁的太監問道。雖然現在張凡已經不再教導他了,朱翊鈞卻仍然堅持這麽稱呼張凡。
“回殿下,這叫鍾。”太監在一旁說道。
“對對,鍾。不過鍾不是掛在高處讓人敲的嗎,為何這座鍾這般小,聲音也不大。”朱翊鈞說道。
張凡打量了一番眼前的東西,喝,原來是一座機械鍾,聽著聲音明顯是以發條為動力的鍾。這鍾隻有一根指針,鍾麵分成四部分。
“不過聽他們說,這東西能計時。”朱翊鈞接著說道,“隻是它不用日晷那般要太陽照著,也不像刻漏那般需要水,卻能自己走動,倒是稀奇。”
“殿下,此物是萬裏之外的大西國人所製,它確實能夠記得時間,卻稍稍有些不準。”張凡倒是知道一點,“此物全靠一根長條鋼片卷起,靠著鋼片想要彈回原狀來走動。”
“老師曾經見過嗎?”朱翊鈞見張凡說的頭頭是道,問道。
“臣下也隻是聽人說起過,這東西倒是第一次見到。”張凡沒有說謊,這麽古老的鍾塔的確是第一次見。
“看來那大西國的人倒也不全是些莽人,這些東西也能搗鼓出來。”朱翊鈞說道,“本宮曾經見識過那弗朗機炮,確實厲害,速度是極快的。”
所謂的弗朗機炮就後膛炮,隻不過很是原始而已。炮彈裝在套筒之中,一發炮彈打出,更換套筒就可以再次發射。當年也是明軍看到這弗朗機炮比自己的先進,於是就買了兩門,之後沒過多久,明軍就可以大批量生產了。現在最明顯的就是戚繼光的手中有著很多。雖然弗朗機炮隻能在五百步之內打準,也放不了開花彈,可是勝在發射間隔短,數度快。
朱翊鈞的話讓張凡想到,如今大明朝已經有了如此的武器,可是三百年之後,外國列強帶著更加強大的武器來侵略中國,而那時的滿清政府甚至連這些武器都沒有。這不是發展的問題,而是人心的問題。現在的大明朝有著很多問題,但是起碼還有著張居正、戚繼光、李成梁一批人,這才能挺得住。
“老師有些心不在焉,在想些什麽?”朱翊鈞看到張凡在那裏沉思,問道。
“沒什麽,殿下,隻是臣下要成親了。”張凡甩開腦子裏那些想法,回答道。
“真的!”朱翊鈞聽到這個消息,很是興奮,大聲說道,“老師要成親了?”
朱翊鈞正高興地說著,一個聲音響了起來:“鈞兒,何事大聲喧嘩,忘記你的身份了嗎?”
“參見父皇!”“參見陛下!”一屋子人見到來人後一齊跪下行禮。
“免禮,都起來吧。”來人正是隆慶,他看著朱翊鈞說道,“鈞兒,適才父皇聽到你的喊聲,有何事讓你如此高興?”
“父皇,兒臣是聽說老師要成親了。”朱翊鈞說道。
“噢?”隆慶看了看一旁的張凡,說道,“張卿家要成親了?”
“正是。”張凡回道。
“是哪家的千金這麽有福氣,俘獲了張卿家的心啊?”隆慶開了句玩笑,問道。
“是那定邊巡司陳文川大人的千金。”張凡說道。
“定邊……”隆慶想了想,有些戲謔地看著張凡說道,“有道是兔子不吃窩邊草,張卿家倒是毫無顧忌啊!”
“……”張凡聽了他的話,不知道該說什麽,半天憋出一句話來,“陛下謬讚了。”
隆慶聽了他的回答,一陣大笑。朱翊鈞則是在一旁疑惑地看著自己的父皇。
隆慶笑了會,平複了一下心情,說道:“如何?婚期定了沒有?”
“謝陛下關心。”張凡說道,“送請的隊伍還在路上,婚期尚未定下,不過應當能趕在年關之前。”
“嗯,抓緊時間,要是過了年關,又要等上許多時日。要不然姑娘家受得住,張卿家估計要等不及了。”隆慶又是一陣調笑。一旁的宮女太監聽了也都掩嘴偷笑,張凡則是一陣尷尬。
“你如今也是朝廷正四品的官員,也是在東宮教導過太子的,到時候必然有人前去賀喜,以你現在住的地方倒是顯得小氣了。”隆慶想了想說道,“這樣吧,朕賞你座大宅子,也好款待賓客。”
張凡早就聽聞隆慶日常頗為奢侈,可是卻沒想到會賞自己宅院,有些驚異,兩忙說道:“陛下,臣做官不過三月,不僅未有尺寸之功,且伺候太子失職,如何能擔得陛下賞賜。”
“失職一事就不必再說,朕和你都知道原委。”隆慶說道,“至於功勞,前些日子你不是剛剛幫忙查出了戶部右侍郎貪瀆一案,怎麽能說無功!”
“可是陛下,那件案子微臣……”張凡還沒有說完就被隆慶打斷了。
“此事就這麽定了,回頭朕會派人幫你辦妥。”隆慶說道。
張凡看他者架勢,鐵了心非要賞給自己,他又有何辦法,隻得謝恩。
“你的婚事朕和太子也不便前去,到時候就由內閣繼位大學士帶朕前去問候。”隆慶說道。
張凡可真是被他的這句話給嚇住了,張凡不過正四平的僉事,還在錦衣衛供職,正是百官厭惡的對象。要說有人去恭賀新婚時肯定的,畢竟隆慶對他的恩寵,太子對他的喜歡是擺在明麵上的。可是內閣的幾位大學士不必怕他,隆慶這麽一招卻是有可能讓滿朝文武認為內閣都怕了錦衣衛,或者說怕了他張凡三分,這立刻就會招致滿朝文武的厭惡,直接樹敵無數。
張凡不知道隆慶為何會有此一招,可是皇帝的話既然出口怎麽可能隨意收回,張凡隻得苦笑著謝恩。
隆慶賜給張凡的宅子就在城東,不過確實要更靠外些。宅子不算很大,周圍卻沒有什麽別的宅院,大都是空地。趙氏聽到是皇帝賞給張凡的,如何不高興。宅院中一應物品俱全,都是全新的,顯然是剛剛才布置的。這不禁讓張凡大感權勢實在是個迷人的東西。
過了兩日,送親的隊伍漸漸接近。而隆慶對張凡的一番賞賜也傳了出去,這下可算是捅了馬蜂窩一般,群臣都是議論紛紛,有的人甚至猜測隆慶最近新寵的以為貴人就是張凡相送等等。內閣中的幾人倒是沒有過多議論,隻不過徐階卻是更加討厭張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