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天空中早已不再有雪花飄落。突然刮起的風夾雜著血腥味飛去,使得這難得平靜下來的戰場上有了一陣肅殺的氣氛,向人們展示著不久前的一場慘烈戰鬥。
從昨天清晨,突破出韃子大營的明軍隻剩下兩千人不到,而且經過了一整天的戰鬥全都是人困馬乏。在這片固守的小小彈丸之地,韃子使出了車輪戰,不停地進攻著這一片陣地,明軍也隻好輪流上陣來應付。幸好能夠讓韃子進攻的區域十分狹窄,否則韃子六千人馬蜂擁而上,這裏早已變成一片死地。
劉金全已經下了命令,準備突圍。士兵們正在收集那些沒有受傷的戰馬,喂足了草料。沒有受傷的士兵都準備突圍出去。周彪身上的傷口有十幾處,但是都不眼中,隻是現在的他也無法再戰,劉金全命令他帶隊突圍。張凡非常想留下來,但是劉金全吩咐王德貴“守護”他,簡直就像是看守犯人一般,張凡沒有辦法,隻得走一步算一步。
陣地中沒有受傷的明軍士兵大概有一千多人,而戰馬隻有八百多匹,無法將這些人全都帶走。若是兩人一騎,則會拖累速度,萬一韃子追了上來,隻會前功盡棄。但是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很多家中有了老婆孩子的士兵主動提出留下,把逃脫的機會讓給了那些還沒有成親的年輕士兵。本來也許會讓人悲痛不已的場景,人們卻都是默默地做著自己該做的,場麵也沒有絲毫混亂。隻是周彪對於劉金全的留下有很大的意見。
“大人,我倆官銜雖是相同,但是此次我為大人副手。既然是副手,就要看顧好大人後背。”周彪說道,“請大人突圍,我會帶領剩下的兄弟在此堅守。”
“不要再說了,既然你是我的副將,那麽就要聽我的命令,我命令你帶領騎兵突圍。”劉金全堅決地說道,“這不光是作為命令,還有作為大舅子的勸告。回去吧,難道你想讓萍兒獨自撫養你們的孩兒長大?我和萍兒都受過那種苦,我不希望這再發生。”
原來劉金全的胞妹劉綠萍正是嫁給了周彪,如今已是有七個月的身孕。周彪聽到此處頓了頓,隨即又說道:“我回去了,你叫我拿什麽去麵對萍兒?難道跟她說:‘我撇下了你大哥,獨自逃命回來?’我以後還有什麽臉再見她!”
“萍兒不是個不顧大局的女子,當年我們的父母也都遭了韃子的難,我去參軍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準備好接我的訃聞。”劉金全斬釘截鐵地說道,“何況,我意已決,就這麽辦吧。”說完,劉金全不再理會躺在軍帳中因為受傷行動不便的周彪,轉身走了出去。
深夜中,寒風越刮越大,對麵韃子的營地中燈火通明,不時有韃子巡邏的隊伍走過,這邊的明軍士兵都可以看到那些韃子兵臉上凶狠的表情。而明軍對於這些恍若未聞,該休息的照樣休息,該巡邏的依舊緊盯著那些韃子,隻是也在用那仿佛能殺死人的眼光在和對方互相打量。
隻是這邊都隻是騙人的幌子,劉金全命令巡邏放哨的士兵在外麵混淆韃子的視聽。大營深處,在黑夜的掩護中看不到的地方,近千匹戰馬已經被集結起來,都喂飽了草料,隨時可以出發,被挑選出來離去的士兵也已經準備好。那些留下來的人沒有怨恨,這些人都是自願留下,他們清楚,如果糾纏不清,沒有人能活著回去。張凡在帳中,記錄著這些天來的戰況,劉金全下了死命令,自己雖然想反駁,也是無能為力。
清晨,卯時已過,臘月的太陽升起的特別晚,天空還是漆黑一片。對麵的韃子營中已經很少有人走動,隻是負責巡邏的韃子士兵還在那裏緊盯著這邊。而在這邊,一千人不到的突圍隊伍已經就緒。
“各位弟兄,我劉金全能和你們工事實在是太好了!”劉金全對將要離開的人說道,他的聲音雖然放低了很多,但是言語之中的感情卻是激動萬分,“也許大家對於這次的出征都有些不滿,但是你們都來了,雖然就要死在這,但是你們還是沒有一句怨言。我劉金全這輩子能有這樣的兵,死而無憾。”
下麵的人聽到劉金全的話,默默不語。也許黑暗阻擋了視線,但是劉金全還是能聽到有人哭泣的聲音。他沒有點破,隻是轉過身去,對站在最前麵的周彪說道:“出發。”
周彪沒有再說什麽,帶著大軍準備出發。張凡也騎著馬跟在裏麵,一旁的王德貴始終護衛在張凡身邊。明軍早有準備,在大營的一邊弄開了一個可以供十餘匹馬並排而行的缺口,周彪二話不說,帶著人馬就衝了出去。
韃子的巡邏隊看到了這邊的情況,立刻向大營中報告。前方大營中的三千韃子兵在茂巴斯憤怒的聲音中,立刻向明軍大營衝來。在明軍大營後方駐紮的三千韃子兵也不含糊,直接向逃跑的明軍策馬追去。
大明朝最好的戰馬都是優先供給給邊防軍,張凡他們騎的馬也算是上等,而且這些戰馬修養了一天,喂飽了草料,當真是各個馬力十足。隻是現在與韃子的戰馬一比,劣勢立現。一開始,明軍的戰馬衝刺極快,將後麵追擊的韃子遠遠拋開,可是一個時辰都不到,韃子戰馬那長途奔襲的優勢顯露了出來,漸漸被追上。
追的近的韃子已經開始用弓箭射擊,張凡看到身邊的士兵不時有人中箭從馬背上率下來。明軍士兵沒有韃子的騎射功夫,隻好用弓弩還擊,好在弓弩力大,讓後麵的韃子也是一陣手忙腳亂。這種狀況沒有持續很久,韃子的騎兵越追越近,帶到中午時分,幾個時辰的追逐已經讓兩方的戰馬都有些勞累了,而韃子也追了上來。短兵相接的肉搏戰已經開始。明軍這一方已經無法再逃,隻得轉過身來與韃子交戰。戰刀不停地揮舞,砍進人的身體,赤熱的鮮血不斷的噴發,不時有雙方的士兵落下戰馬失去性命。
王德貴拚死保護張凡,他已經砍翻了好幾個韃子,自己身上也中了好幾刀,不過沒有大礙。隻是韃子的人數實在太多,張凡甚至都用掛在戰馬一旁的弓弩放倒了好幾個韃子。對於第一次殺人的張凡來說,本因出現的各種不適症狀被這慘烈的戰況所抵消。弓弩上弦的時間太長,在張凡放倒幾個韃子之後,更多的韃子兵湧了上來,一個照麵,張凡躲過了正麵襲來的戰刀,卻被對方戰馬的衝擊力撞倒在地。張凡倒在地上,被撞擊後的腦袋裏有些昏昏沉沉,一旁王德貴看到張凡落下馬背,想要去救他,無奈身旁的韃子卻與他糾纏不休,無法脫身。王德貴隻得高喊:“大人,張大人……”
王德貴的聲音落在張凡耳中,張凡也是清醒了一些,猛然想到當下的狀況,快速地觀察起來。四周到處都傳來喊殺聲,不時還有人的慘叫聲。張凡的身邊躺著很多屍體,有明軍士兵的,也有韃子的,有的屍體甚至被砍成了兩半,鮮血散落在雪地上。張凡無暇顧及這麽血多,他看到有的韃子也被撞下馬,有揮舞著戰刀向自己而來。張凡頓時完全清醒了過來,眼見那韃子已經衝到自己麵前,張凡順手撿起了一把掉落在腳邊的戰刀,架住了那韃子砍下的刀,隻是他一個文弱書生的力氣豈可與那常年征戰的韃子相比,手中的刀頓時被砍飛了出去。張凡捂著右手,感覺自己的手腕已經脫臼了,而對麵的韃子正獰笑著重新舉起了刀。麵對著即將到來的死亡,張凡沒有恐懼,因為那是他敵人的死亡。他看到王德貴已經快速跑來,一道斬向那韃子的頸部,一顆大好頭顱就這麽飛了出去。
“大人沒事吧?”王德貴緊張地看著張凡,生怕他受了什麽傷。
“這種時候別管那麽多了,若不能堅持下來,我們都得死在這。”張凡的話雖然有些消極,但是他的動作一點也沒有停下來,又撿起了一把戰刀,警惕地看著周圍。
戰鬥已經進入了白熱化階段,雙方士兵都不要命的互相攻擊,隻是明軍在人數上的巨大差距越來越大。戰鬥開始到現在不過一炷香不到的時間,已經有兩百多明軍倒了下去。韃子的傷亡雖然也不少,但是那巨大的兵力差距使他們更加的瘋狂。
“也許這次真的要死了,母親,請恕孩兒不孝。”張凡心中默默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