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凡可能真的是累壞了,這一覺睡的著實踏實,外麵大軍調動,聲震如雷都沒有把他吵醒。第二日,寅時剛過、卯時才到,天還沒有亮,就有府中下人來將張凡叫醒。
張凡足足睡了近六個時辰,可謂是精神飽滿,隻是昨日晚飯都沒有吃,腹中有些饑餓。早有府衙下人準備好食物。待張凡洗漱完畢,吃完王府下人送來的早飯,王崇古也來到了張凡屋中。
“張主薄昨夜休息的可好?”王巡撫問道。
“晚生可能真是累了,外麵那麽大的聲音都恍若未聞。”張凡聽到外麵軍隊調動時的震天腳步聲,以及不時傳來的口號聲,有些抱歉地說。
“哈哈哈……此乃人之常情,主薄前日行了一夜的路,又是初次,有此番姿態自然正常。”王崇古笑著說道,隨即又嚴肅起來,“不過還是要快些習慣,從今開始你就要隨軍出征,戰場之上瞬息萬變,敵人可不會讓你休息夠了才來和你交戰。”
“大人教訓的是,在下定當謹記於心。”張凡也正顏說道。
“嗯。大軍即將開拔,你且收拾妥當,隨本官來。”王崇古吩咐道。
張凡也沒有什麽東西需要收拾,需帶著的紙筆一應物品早有下人收拾妥當,其餘事物軍中自然備妥。張凡帶上東西就和王崇古走出府衙大門。
出了府衙,隻見街上到處都是一隊隊的軍士列隊而行,城中的百姓都在家中觀望。有的家中有人要出征的,家人都會去城外送別。張凡來到城外,隻見劉金全、周彪二位參將早已在此等候,二人身後是整裝待發的兩千騎兵和三千步卒,一應輜重等。劉周二人見王崇古來到,立刻走上前來。
“啟稟大人,馳援各府、巡邏邊防的四萬人馬已經開拔。我等也已準備妥當,隨時可以出動。”劉參將向王崇古說道。
“嗯,做的不錯。”王崇古稱讚一句,隨即走到五千人馬前的高台上,開始訓話:“韃子犯我大明邊疆已有百年,這百年來,邊疆百姓時刻擔驚受怕,朝廷也是大加軍力拱衛,然始終不能絕韃子南侵之意圖。如今韃子集結數萬大軍,在這年關將近之時大舉來犯。有多少百姓遭受苦難,流離失所,而這其中可能就有你們的親人。你等豈能坐視!”
“剿滅元蒙殘黨,還我家園!”下麵有士兵叫道,很多人都跟著喊了起來,一時間,喊聲震天。張凡看到士兵們各個都是一臉義憤填膺的表情,有的眼睛還有些紅腫,顯然哭過,估計是家中也有人遭難。
王崇古看著士兵們的高喊,沒有阻止,他知道這些人大都家住邊疆,這次韃子襲擾,很多家庭都遭了難,他們需要發泄,王崇古也需要這個來振奮士氣。
過了一會,王崇古才揮手止住士兵們的高喊,繼續說道,“不錯,我等要驅除韃子,要給予其重創,使其不敢再擾我大明邊疆,占我家園。你等此番出征正是為了讓韃子們見識一番我大明男兒的血性!”
下麵的士兵們又是一陣高喊。張凡看著這一切,心中那份作為穿越人士的心情突然給自己一種感覺:“以前的人們還真是好煽動,隻需幾句話語就能調動士氣”!不過張凡現在也有些被王崇古的話打動了,他想到來自己家尋求庇護的難民,想到萬一韃子打到自己家來,想到萬一母親被韃子抓住後的情形,心中也是一片不安。而這份不安也使得他開始有一種消滅韃子,保全自己和家人安全的信念。不,倒不如說是消滅一切又可能威脅到自己的隱患,而且張凡願意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幹出任何事來!
“那我祝你們,出師順利!”王崇古高喊道!
“定不負大人期望。”眾軍士高聲回答。
“你二人可記清楚此次任務?”王崇古從高台下來後,來到劉周二人麵前說道。
“大人放心,我二人牢記於心,絕不敢忘!”二人齊聲回答。
“嗯,此番你們孤軍深入,沒有支援,沒有情報,隻有五千人和十天的糧草,切記要小心行事,但也不可錯失機會!”王崇古說道,“據我估計,韃子派大軍南下,如今在河套地區必然有其主帳,你等一旦發現就給我狠狠地打,殺了韃子的領軍將領,他們就掀不起什麽風浪了,到時山陝大軍配合,必能全殲侵入長城以南的韃子大軍。隻是要萬分小心,不到萬不得已切不可暴露行蹤。一旦暴露,韃子大軍圍剿之下,五千人馬實難抵擋。”
“謹記大人教誨,我等必當小心行事。”劉參將說道。
王崇古交代完了二人軍事事宜,又來到張凡麵前,說道:“多的話本官就不說了,張主薄也要小心些!”
“謝大人關心。”張凡說道。
當下,大軍就要啟程,又是那在安化縣外為張凡牽馬的小校再次為張凡牽來馬匹,張凡對他說道:“多謝這位壯士,不知……”
“俺叫王德貴,大人不必多禮。”王德貴說道,看起來也是個莊稼漢出身,“劉參將知道張大人是第一次上戰場隨軍出征,叫俺多幫襯著!”
“自然要多謝你,以後還要勞煩你多多照顧!”張凡說道。
“……”王德貴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讀書人,聽說張凡還是今年陝西的新科解元。他以前也見過那些個舉人老爺,但是哪有張凡這樣禮賢下士,頓時對張凡有了些好感。
張凡有了上次騎馬的經驗,這次倒是自己能上得去馬鞍了!雖然還無法習慣,而且兩條大腿內側還在隱隱作痛,但是也隻能忍受。
劉參將見都準備妥當了,命令大軍開拔,五千人馬就這樣浩浩蕩蕩的向河套進發。隻是不知這次能否順利完成任務,又有多少人能安然而歸。
天上飄下了雪花,像是在為將士們送別。一旁是寧夏衛的城牆,有許多百姓在為出征將士中的親人送別,或有父母、或有妻子兒女、或有兄弟姐妹。倒是沒有什麽人哭泣,可能住在這北疆之地這麽多年,早就習慣了生離死別,隻不過空氣之中充滿了傷感之情。
張凡騎在馬上,身上穿著出門之前,母親為自己親手縫製的衣服,覺得一片溫暖。看到城外送別的百姓,他也想到自己的母親,也有些梗咽了!
寧夏衛位於黃河邊,從北門出了城就是黃河河套。張凡看著大雪不消一會就將這沃野千裏的黃土高原裝扮的銀裝素裹,人也開朗起來,鬱悶的心情一掃而空,享受著他來到明朝的第一場雪!
“大人,這裏景色如何?”王德貴步行在張凡馬旁,說道,“每到這個時候,這裏是最美的地方,俺最喜歡這裏的大雪,明年又是個好收成啊!”
“我家在安化,那裏也有雪景,但是從來沒見過如此景象!當真是千裏黃雲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隻是……”張凡歎道,隨即想到大軍出征,又小聲念道,“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
“俺沒念過書,不知道大人說的什麽意思。”王德貴撓撓頭,說道,“不過俺知道,不能將這麽美麗的地方讓給韃子肆虐,俺就是來殺韃子的!”
“你家人也遭過韃子的罪?”張凡問道。
“俺今年也二十八了,家裏原先有父母,還有兄弟姐妹五人,我是家中老麽,就住在離這裏不遠的一個村子裏,家中也有幾畝田地,雖然沒什麽錢,過的倒也自在。”王德貴說道,“我八歲那年,韃子劫了我們村。因為韃子來的突然,村中人都沒有跑掉。韃子搶了糧食,還要殺光全村的人。爹娘看我年紀小,將我藏在一個狗洞裏,我這才沒被殺掉。隻是我爹我娘,和我三個哥哥都被韃子殺了,兩個姐姐被韃子掠去,從此再也沒有下落。”王德貴說道這裏已是咬牙切齒。
“……”張凡聽著王德貴的敘述,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張凡沒有經曆過這一切,他甚至無法安慰王德貴,他沒有資格去安慰他。
“我就在一旁親眼看著韃子殺我父母兄弟,侮辱我的姐姐,自己卻嚇得渾身發抖,無能為力,害怕的一點聲音都出不來!我,我真是個廢物!”王德貴痛恨自己的無能。
“你怎可如此輕慢自己!”張凡厲聲說道,“當時你才多大,就是衝出去又能幹什麽?讓韃子再殺一條人命?你也不想想你父母為何獨將你藏起來?”
“為什麽?”王德貴聽到張凡的話,思索起來。
“因為你最小,但是也最有可能活下來。你當時若是衝出去,豈不是讓你父母死不瞑目!”張凡在變相地安慰他,“我再問你,你為何要參軍?”
“當然是為了殺韃子,為家人報仇。”王德貴說道。
“說的不錯,但是,若是你活不到現在,這一切都是妄想。”張凡說道,“你現在可以從軍為家人報仇,還能阻止更多的家庭免遭韃子毒害!這豈不是更好!”
“對……對啊!”王德貴猛然醒悟過來,“我要殺韃子,我不能看著韃子將來再把我的孩子給殺了!”
“你有孩子了?”張凡問道?
“嗬嗬,有兩個,都是男娃,一個已經十歲了,一個才五歲。”說起自己的孩子,王德貴臉上又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是啊,為了家人多想想,不可妄自菲薄,你父母兄弟在天上看著你,定會保佑你的。”張凡說道。
“謝大人。”王德貴放下了二十年來一直壓在心中的沉重包袱,他找到了新的目標,不隻是殺韃子,還要讓自己的後代生活的更好。
“德貴,快要到晌午了,你去告訴周參將,叫士兵們在馬上吃些幹糧,不要停下,我們繼續趕路。”劉參將的聲音傳了過來。
“諾!”王德貴聽到劉參將的吩咐,立刻向大軍前方跑去。
劉參將看到王德貴遠去,打馬與張凡並行,說道:“還要謝謝張主薄的勸告,德貴這小子沒當兵的時候我就認識他。那時他整天是失魂落魄一般,還是我強要他參軍。給他說了門親事。他心中的事我們都知道,可是我們也沒念過幾年書,不知道該怎麽勸他。如今德貴的心結能夠解開,還要多謝張主薄啊!”說完,劉參將向張凡抱拳相謝。
“大人不必如此。”張凡說道,“想這天下這般景象的人家不知還有多少,在下勸的了十個、百個,又怎能勸的了千個、萬個!”
“唉,這也是無可奈何!”劉參將也歎道,“我等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啊!”
“有個辦法!”張凡說道。
“什麽辦法?”劉參將趕緊問道。
張凡笑了笑,說道:“消滅韃子,這種事就不會再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