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頗為寬敞的倉庫,高處懸掛著碩大的吊燈,四周亂七八糟的擺放著床、衣服、食物,位置是在南沙碼頭,這就是刀疤三近兩年盤踞的窩點。
由於小弟們都被警察抓走,楚歡扶著刀疤三進來的時候,倉庫裏空蕩蕩的沒有半個人。
四下打量著,楚歡覺得這裏很是寒酸,做為一個黑社會老大,刀疤三未免混得淒慘了點。
可刀疤三卻宣稱自己最輝煌的時候,坐擁半個油尖旺,小弟成群,票子成箱,美女成床,當年,當年……,口中都是當年如何如何。
“既然當初那麽厲害,為什麽會混成……這樣?”、
楚歡一句話讓刀疤三陷入沉默,繼爾又暴跳如雷:“都怪那個臭女人!”
女人?楚歡有點好奇,刀疤三卻再也不說了,開始打電話找跌打醫生過來,結果手機被水泡壞了,不得不瘸著一條腿,去外麵打投幣電話,楚歡看不過去,阻止他。
“大個,你這樣該去醫院吧?”楚歡明白自己給刀疤三造成了多大的傷害。
那一腳血勁全運,透肉打骨,現在刀疤三的整條右腿下半截,已經腫成了個水桶,青紫發亮的,看起來很恐怖,不去醫院的話,這條腿就該廢了。
“沒事,沒事,那跌打大夫很厲害。”刀疤三滿不在乎。
楚歡撇撇嘴,不置一詞,扶著這傻大個去打了電話。
沒片刻功夫,大夫來了,出乎楚歡預料,那竟是個瘦瘦弱弱的年輕人,戴著眼鏡,很斯文的樣子。
“古奇,快來,疼我死了!”刀疤三不住嘶聲吸氣。
古奇拿著藥箱小步跑來,衝楚歡笑笑,再蹲跪下去看刀疤三的傷勢,剛看一眼,就倒抽一口冷氣,稍微碰了碰那腫成紫蘿卜的腿,聽刀疤三忍耐不住的痛呼聲,古奇額上已經有汗珠子滴下來。
“三哥,這骨頭是全碎了啊!”古奇的粵語很正宗,似乎是香港土著的樣子,也就是說,楚歡完全聽不懂。
“嗯?全碎了?”刀疤三臉上的刀疤抽動,為了忍痛,吐氣呼氣,口中猶如鼓著個風箱。
“嗯,透肉打骨,是被練家子用‘勁’打得吧?誰幹的?”古奇說,楚歡聽不懂古奇的話,否則肯定會驚訝,這小子一眼就能看出古拳術的‘勁’,他是什麽人物?
“勁?”刀疤三盯了一眼楚歡,說:“他打的。”
古奇嚇了一跳,直起身來,盯著楚歡,連看數眼,他看到一個眼角眉梢都是不在乎,整體看來卻神采飛揚的青年,宛如出鞘的寶劍,銳利刺眼。
“大夫,會說普通話不?”楚歡皺著眉頭問,剛才他鴨子聽雷一樣,聽著兩人交談,很讓他憋悶。
“……你好,我叫古奇,是個跌打大夫。”古奇的普通話,透著一股香港腳味,不過勉強聽得懂。
楚歡點點頭,這才像話嘛,又問:“大個的腳傷嚴重不?治得好麽?”
“大個?”古奇恍惚了一下,才知道楚歡說的是三哥,當年橫行油尖旺的刀疤三,被冠以這樣一個又呆又傻的綽號,竟然沒什麽激動反應?這起外號的小子,該是個人物。
“腿骨全碎了,你是用‘勁’打得吧?”古奇小心翼翼的問。
“嗯,一不小心,沒留手。”楚歡說,說完了才醒悟,這跌打丈夫,懂得‘勁’?也一眼就能看得出‘勁’?倒是個有見識的家夥。
那邊刀疤三哼了一聲,嘀咕‘吹什麽吹,等我傷好了再打一場,打死你這個臭小子’。
“不知道你拳中的勁,已經練到了什麽程度?”古奇的語氣很小心。
“大概到了血勁的圓融期吧。”楚歡有些得意,短短幾天,從氣勁飛躍至血勁,再與當初皇甫所說的勁力難練做對比,任何人聽到,都得誇他是個拳術天才吧?
可古奇讓楚歡失望了。
“我不是練拳的,不大懂這個,不過,你能不能演示一下,我好看看三哥的傷,會嚴重到什麽程度。”古奇請求。
麻煩……
但是既然已經送刀疤三回來了,所謂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左右瞅瞅,吊在橫梁上一個沙袋吸引了楚歡的注意力,楚歡走過去,隨隨便便,也沒做什麽架式,單腳提出,一記鞭腿,斜抽在沙袋上,動作流暢自然,卻輕輕弱弱的,沒半點威力的樣子,被踢中的沙袋也隻是稍微晃動一下。
這……,古奇剛在想這是不是有點敷衍,就聽到一聲悶響。
砰!
望過去,古奇和刀疤三都是駭然張嘴。
由於角度關係,古奇與刀疤三,恰好能看到沙袋另一端,有水柱激流迸裂而出,一股子細紗凝成了柱,刺破沙袋,隨著這聲暴響,直衝兩米開外,激打在牆壁上,又發出劈裏啪啦的細碎響聲。
啊?啊啊!
古奇完全合不攏嘴了。
他再去看沙袋的另一側,也就是被楚歡踢中的那邊,竟然紋絲不動,半點傷痕都沒有,這樣的狀況,再對比另一邊破開的大洞和流淌的細砂,其震撼程度,不亞於一顆炸彈爆在二人意識中。
“大概比這個力道還弱一點。”楚歡說。
“我叉!”刀疤三暴出一聲怒罵,這種力道踢在自己身上,怪不得他疼得要命呢。
“……”古奇合上下巴,歎了口氣,看向刀疤三,“三哥,至少得三個月,才有可能愈合。”
“啊?三個月!開什麽玩笑?給我找古老爺子來!你這小子都沒學到他一半的手藝!”刀疤三吼了起來。
“老爺子去內地看老朋友了,要半年才回來。”古奇攤開了手。
“不行,我三天就要好!”刀疤三吼著,還試圖站起來,結果抱著他那條青腫粗黑的傷腿跌倒在地,嚎嚎呼痛,臉孔扭曲得不成樣子,三條刀疤直欲奪麵飛出,看來比早些時候更痛了。
“那是不可能的,我先給你止痛。”古奇急忙從藥箱裏掏出幾根銀針,一罐藥。
那針模樣很怪,不但較粗,而且中空,紮入刀疤三的傷腿後,古奇又將藥罐內的藥汁,從中空針管中灌入,再用食指與指指,來往黏搓銀針,動作時,古奇額頭上蒸蒸發汗,似乎是極費力氣,而相應的,刀疤三的傷腿,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去了淤腫。
劇痛也隨著腫漲的消失,而減緩,刀疤三猙獰的麵色終於舒緩下來。
“真沒辦法麽?”刀疤三沙啞著聲音問,很疲累。
“就算老爺子在,也不可能在三天裏讓你這條腿複原。”古奇搖頭,抬手擦擦汗,也是很累的樣子。
“三天,是什麽意思?”看了場好戲的楚歡開口了,他覺得古奇的針灸之術相當神奇,另外,刀疤三為什麽執著於三天這個期限?
“不關你事!”刀疤三悶悶的反駁過來。
“大個,我們是朋友嘛。”楚歡笑嘻嘻的說。
“朋友就不會打斷他的腿。”旁邊古奇看不下去似的嘀咕一句。
“你說什麽?”楚歡斜瞥一眼過去。
古奇打了個冷顫,似乎感覺有殺氣掠過體表,臉上還有不忿之色,嘴上卻不敢多說什麽了。
“對了,我的肩膀也有點傷,幫我瞧瞧。”楚歡忽然說。
“我的診金很貴的。”古奇哼了一聲。
“剛才沒見你收診金哦。”楚歡眯起了眼睛。
“三哥是免費的,你……”古奇就是看楚歡不順眼,其原因當然是刀疤三那條幾乎廢掉的腿。
“古奇,給他看看。”刀疤三沙啞著聲音說。
古奇還是覺得不服,憑什麽要給一個凶手看病,但刀疤三一力堅持,大概是想還掉楚歡把他從海裏救起,還有送他回來的人情,於是古奇隻有點頭。
楚歡脫去上衣,露出沒有一絲贅肉的上身來,更讓人吃驚的,是他身上的傷痕,有赤黑色的舊傷,也有尚未完全愈合的赤紅新傷,新傷與舊傷,橫七豎八,幾乎布滿了整個上半身。
“你……上過戰場?”古奇一副無從下手的樣子。
“大部分都是因為練功,不過這幾條新傷是被人揍的。”楚歡淡然語氣,又指指自己的左肩,“麻煩你看看這條胳膊,現在完全不能用了。”
“完全不能用?”古奇轉到楚歡一側,仔細觀察他的左肩。
那處的肌肉呈青紫色,豎下一條,從肩膀直抵肘部,似乎被什麽東西狠命抽打,稍微碰了下,楚歡皺皺眉頭,而古奇則是臉色一變,再仔細掐掐,楚歡眉頭皺得像是老樹皮,額頭上已經有汗滴落了,偏偏古奇還在那揉掐不停,楚歡也忍不住嘶聲吸氣,像是剛才的刀疤三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