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市西南郊區。
平常日子這裏人煙寥寥,到處都是建築工地和大型機械的嘈鳴聲,而在今天,卻是彩旗招展,人聲鼎沸,仿佛一個喧鬧的集市。
這一切都是為了名為‘桃園’的大型居住社區的開工典禮,據資料統計,這塊總麵積超過一百平方公裏的居住用樓宇群,將是東南亞最大的人類生活社區,相當於一個標準的中型城市。
桃園的建設對整個新京而言無比重要,對歐名森而言同樣如此,雖然他被稱為‘新京地王’,但是這樣的工程對他而言,也是開天辟地的頭一遭,做了許多努力,又許下了許多承諾,也借助了許多的力量,才將這個工程收入囊中,所以在今天的開工典禮上,他必須出現。
五輛黑色轎車直接開入會場中央,先是數個保鏢下車,然後歐名森才施施然出現,一身的黑色綢緞唐裝,讓這個年近古稀的老爺子顯得精神矍鑠,即便是在盛夏的炎熱氣溫中,他的腰杆也挺得筆直,他四周巡視了一下,看到空蕩蕩的主席台,低聲問:“陳副市長還沒到麽?”
“正在路上,十分鍾後會到。”一個保鏢回答。
“注意保全措施。”歐名森叮囑著,“無關的人,不要讓他們接近主席台。”
“是。”那保鏢回答,“記者呢?”
“拍拍照就行了,別弄什麽提問之類的,看著煩。”歐名森揮了下手,有些不耐煩。
“是。”那保鏢急忙去落實歐名森的指示。
負手立在原地,拒絕了保鏢撐開的傘,歐名森的目光向遠處眺望,一片綿延無際的農田延伸到視線盡頭,在不久的將來,這片農田將變成混凝土和鋼筋搭建出的宏偉城市,在這塊陸地上最大的城市邊緣再建一座城,這樣的計劃始無前例。
讓它在自己的手心裏完成,他就將在新京市的曆史上留下重重一筆,再也無法抹去。
財富的積累對於歐名森來講已經毫無意義,他銀行帳號中的數字已經超過一個人所能享受的極限,更能夠澤福無數後代,他需要的是被社會的認同以及成就感,眼前這個工程,將帶給他一切。
歐名森為這個工程放棄了許多,甚至放棄了他一慣的中立立場,開始在那兩個世家間左右逢緣,他知道那是個多麽危險的動作,就仿佛踩鋼絲,得罪其中任何一個世家,都代表著他的毀滅,畢竟與那些傳承百年、底蘊深不可測的世家相比,他一個人所能積攢下的財富和勢力實在是太小,太有限。
“五流……,你們是不該存在的。”
歐名森喃喃低語,他熟知中國曆史,封建王朝更遞中,有適合世家勢力發芽、繁榮並且瘋狂擴張的土壤,但世家這種遊離於集權統治之外的勢力,又是每一代有作為開國君主的打擊對象,所以世家在中國土地上雖然存在,卻屢遭摧殘。
直到近代中國,外寇入侵和國家分裂以及史無前例的鐵腕與集權,讓所有剛剛興起的世家分離崩解,五流這種龐然大物,如何在一次次足以搖動神州大地的動亂中全身而退,並且延續至今還有巨大影響力?
這是個謎。
關於五流,歐名森知道的不多,但又必須知道,並且在知道後就為其沉甸甸的分量而心驚肉跳。
這時,會場外的人群一陣騷動,預留車道又開來兩輛黑色轎車,看到那京字開頭的個位數車牌,歐名森精神一振,知道是陳副市長到了。
陳副市長是重量級人物,他的到來,令會場外維持秩序的保安們一陣緊張,沒人注意到,有一個身穿金盾安保製服的年輕人往歐名森處悄聲走著,等到歐名森注意到這一切,那年輕人已經到了近前。
他的身形頗為瘦削,眼睛雪亮,發長寸許,左側臉頰上有條小疤,整個人就仿佛是出鞘的匕首,顯得幹練而鋒利,但嘴角掛著的不在乎笑容又中和了這種鋒銳,讓這個年輕人的氣質在油滑與冷澈間遊走,令人一見難忘。
特別是歐名森,對其更是印象深刻。
“你是那個……”歐名森皺起眉頭,心中更是一沉,知道事情不對頭了。
“楚歡。”那年輕人笑了,“別打歪主意,別叫人,你該知道在這麽近的距離下,我捏死你和捏死一隻小雞沒什麽區別。”
歐名森抿起嘴角,他見識過楚歡的身手,也知道楚歡說得不是假話,於是幾十年的圓滑與沉澱,讓他壓製下了心底的厭煩和憤怒,還有不安。
“你怎麽進來的?”歐名森抿起嘴留意了楚歡身上的工作服,想著自己騁請金盾安保是不是個錯誤。
“打昏了一個倒黴的家夥,換上他的衣服,輕輕鬆鬆就混進來了,和電影裏演得一樣。”楚歡嘻嘻直笑,“歐老頭,你神氣的緊呀,有新京市副市長捧場,創什麽百年未有之建築大計,很厲害嘛……”
歐名森打斷楚歡的廢話,“你想怎樣?”
“痛快!”楚歡誇了歐名森一句,再瞥了眼那邊已經下車正往這邊走的一群人,笑嘻嘻的湊近歐名森:“告訴我羅平安在哪,我立即就走,不耽誤歐老頭你的正經大事。”
歐名森直視楚歡,看似沒有表情,心中卻猶豫不定。
原來事情的緣頭在這啊,這小子找不到羅平安,就來找他了……
想起那天晚上發生的決鬥,以及楚歡那時表現出的瘋狂和血性,讓歐名森覺得心有餘悸,那些世家果然是麻煩的代名詞,羅平安隻是利益上的互相利用,無所謂背叛與否,告訴楚歡也無所謂,可是……,羅平安也許並不可怕,但可怕的是他背後的力量,那個人,那個世家,他不敢得罪啊。
歐名森的猶豫不決,讓楚歡不耐煩了,而越來越近的陳副市長一行人,也讓他覺得威脅,這本來就是火中取栗的做法,要是失手了,恐怕會進大牢吧。
“歐老頭,你非要看看我的手段麽!”楚歡聲音放低,一瞬間,渾身上下綻放出仿佛野獸般的氣息,刺激得歐名森一陣皮肉緊繃。
而這時以陳副市長為首的一幹人等已經近在咫尺。
用理智去想,歐名森不相信楚歡敢做什麽,在如此公眾場合襲擊新京市副市長,那等於挑戰整個新京市的尊嚴和極限,一旦發生,必將讓這小子變成人人得而誅之的罪犯,但是……,又看看楚歡那泛著冷光的雙眼,歐名森卻又相信,這小子什麽都幹得出來。
歐名森不敢賭,桃園工程將代表他後半生的榮耀,那是半點閃失都不容有的。
“等下單獨和你談!”表情艱難的放下這句話之後,歐名森轉向陳副市長,立即滿麵笑容,親切而又殷勤。
楚歡手段得逞,換上了一臉痞笑,在旁邊看著新京副市長和殷商巨富的親切交流。
他在心在尋思著,根本找不到羅平安,也就隻有找歐名森了,看來沒錯,這老頭知道那個差點讓他淹死的王八蛋在哪,而桃園工程奠基典禮,新京地王與副市長聯袂出現的消息,楚歡是在報紙上看到的,無名小卒暗算商業巨頭實在太容易了,根本用不著起籌卜算。
儀式很繁縟,等兩個巨頭拿起剪刀準備剪彩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大半個小時,楚歡怕歐名森這老頭跑掉,一步不離的緊跟著,惹得拍照記者一陣抱怨,歐名森臉色難看的解釋說這是貼身保鏢,而金盾保全的負責則是奇怪自己公司什麽時候派了這樣一個這樣不懂規矩的員工做貼身警衛。
總之,氣氛稍嫌詭異的儀式終於舉行完畢,看著陳副市長的車行絕塵而去,歐名森終於挺不住了似的大口喘氣。
楚歡說:“嘿,歐老頭,可得注意身體,您這個歲數,命可比錢重要,要是不小心掛了,掙下的那些家產還不得被你那些兒女敗光了?”
歐名森聽了更是臉色鐵青,他的死穴就是一群不爭氣的敗家兒女,新京市人人皆知。
但是,歐名森嘴唇張了張,卻沒說出話來,臉色是真真正正的白裏透青,眼睛翻白……
楚歡一見頓時愣了,再想到眼前這老頭已經快七十的人了,又在熱辣辣的太陽下曬了那麽久,不禁更是心慌,“喂,歐老頭?歐老頭!”
歐名森一手捂著心髒,一手指向不知道什麽地方,但隨著他身體的軟倒,兩隻手都軟塌塌的垂了下來,電影裏出現這樣的鏡頭,往往伴隨著,死亡。
楚歡抱住歐名森的身體,手足無措,幸好這時保鏢們注意到了這邊的異常,立即圍了過來,七手八腳的拉開楚歡,把歐老爺子放躺,轎車開到身邊,同時往醫院打電話,這一切動作做的熟稔至極,一看就知道是久經訓練。
而楚歡則是愣愣的站在一邊,眼睜睜看著歐名森被扶上轎車,看著車門緊閉,看著轎車開走……
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