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我翻來覆去睡不好,起身上網。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去陳總公司要熊豔的電話號碼,陳總清了清喉嚨,想好了要說的話,鬼迷心竅的撥通了熊豔的號碼。
對方傳來男人的聲音!我不出聲,他沒想到這種可能。對方還在喂,他立馬掛斷了電話。三秒後,對方又撥過來。
“你剛才打了這個號碼,請問你和機主是什麽關係?”
“你又是她什麽人?我要找熊豔。你叫她接電話吧。”
“你要找她?來公安分局。”
隔著公安局的玻璃窗,我看見熊豔顯然一夜沒睡,臉色發青,化過妝的眼線散開在眼睛周圍,頭發散亂,瘦弱的身軀蜷縮在椅上,鞋也脫了,用手指掰著腳指玩。她喜歡這樣把腳縮到椅子上。
我嘲笑過她,她吃飯時也這樣,像叫花子。
“我就要這樣,我媽也這樣,我爸也這樣,我們家吃飯,全這樣,腳不著地的,這是熊家習俗。哼,你是嫉妒吧,嫉妒自己腳縮不上來。”她“哼”的時候,嘴向前弩,鼻子皺皺的,特別可愛。
熊豔沉迷的掰著腳趾,還像認識我時一樣天真。她因為“性賄賂”被拘留。我因為給她打電話,又自己開有廣告公司,也被懷疑涉案人員。
警官問:“你打電話給她幹什麽?你們什麽關係?怎麽認識的?”
“她是我的女友,不過已經分手了。”警官查明我和她沒有業務往來後,放我走了。
她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驚喜,轉瞬又恢複平靜。我隔著玻璃窗戶望著她,想救她,卻使不上勁。她發青的眼睛一直追隨著我走出警察局,像重遇的晚上,瞪著他,沒有表情,卻目不轉睛。
我出門,急著想怎麽把她救出來。請律師不成問題,關鍵要找公安局裏麵的熟人,打聽準確情況,別讓她受冤枉苦。我想起了杜威,他經常來這裏走動,和這的警官也很熟。我連忙給他打電話,不通;打辦公室,他的下屬說正在來這的路上,特別急,好象說這邊有個案子與他有關,可一個人走了。打手機,杜威接了。
“你現在在路上?開車來我們這嗎?”
“你怎麽知道?”
“還有幾小時到啊,我去接你。”
“大概還有3個小時,淩晨4點出發的。”
“太好了,你來的真是及時,你得把手上的事情先放下,我們碰下頭,給你說說熊豔的情況。”
“你知道熊豔出事了?”
“你也知道了?”
“我過來就是專門處理她的事。”杜威急急忙忙地停車路邊,說道:“我叫你別和她聯係,你怎麽不聽。我告訴你熊豔的事,你盡管放心,我肯定竭盡所能救她,你呢就別再攪進來了。這案子聽說有人準備上報,作為市裏性賄賂典型案件,到時就更麻煩了,誰沾誰惹一身腥,你還有老婆,別把自己也搭進去了,而且你搭進去還白搭。”
“那你打通關節請律師,都要錢吧?你走關係,我準備錢。”
“行。記住,有什麽事和我聯係,別和熊豔,也別再和與她有關係的人接觸了。”
“杜威,要是她有罪,會判多少年?”
“得看涉案金額。”
“1000萬以上呢?”我記得陳總給熊豔的定單,就有1500萬。
“你還記得以前我們有個女的,接建築工程,也是涉嫌性賄賂,好象有7000多萬涉案金額吧,判死刑。”
我眼前一片黑,腿腳發軟,眼角滲出了鹹鹹的液體。
“熊豔會判死刑?”我顫抖著問。
“不會,我舉個例子,人家7000多萬才判死刑的,熊豔怎麽會有啊,1000萬大概判10年左右,如果罪名成立,當然這是最壞打算。不過你怎麽知道1000萬?她告訴你的?確切嗎?”
“沒有,我也是隨便舉個例子。”我準備走,局裏跑出個警官:“正好你還沒走,她要見你。”我,桌子,警官,熊豔。這樣非常規的方式,我們開始平心靜氣的交談。
“我在這裏沒親人,麻煩你幫我處理一些事吧。這是我家的鑰匙,地址是……,你幫我拿些衣服,還有幫我給家裏打個電話報平安,就說我出國了。”熊豔真是世故,聲音鎮定,情緒平靜。
我伸手接過鑰匙,觸到她的手,骨頭咯得他心疼。她家的位置,居然是我們曾經同居3年的地方。我退租後熊豔租下了!
我退租是在分手四個月後,準備和潘佳結婚。當時,房東說早就有租客說,我一退租人家就租,最好連家具一起。原來租客就是她。她接著1500萬的單時,仍然住在這沒電梯的兩房一廳裏!
現在,一桌一椅,原封不動,都是我和她一起生活時的樣子。客廳,還放著我健身用的跑步機,鋪著她從娘家帶來的桌布的餐桌。臥室,衣櫃、電視桌、床頭櫃,還有背回來的折疊桌,一點都沒變。打開衣櫃第一層,放的全是我給她買的衣服,分手後就沒再穿過,一直折著收著,折痕很深。床邊的牆壁,摸到一塊熟悉的地方,是一次我們吵架後,熊豔傷心時用發夾刻的歪歪斜斜的三個字:我恨你。另一麵牆上,掛著放大的照片,我們感情最好時,我和她一起爬山拍的照片,我們都沒心沒肺的傻笑著。合影全是熊豔細心收著,我說以後買了新房後再放大擺出來。
“你怎麽這麽俗。現在誰家還擺大照片啊,要擺也擺幅名畫啊。”熊豔當時還說得我不好意思。整個家看不出一絲她前夫的影子,她仿佛還是我愛著的,沒結過婚、沒霪亂過的單純姑娘。我終於忍不住,捂住疼得將要裂開的心蹲下來。熊豔原來一直都愛我。不管她結沒結過婚,和多少男人睡過,每天都這樣生活在我們的房間裏。
潘佳打來電話:“你今天沒去公司?”“回來再說,我去辦點事就回家。”
我買了熊豔最喜歡吃的薯片、梅條、菠蘿啤和她的衣服,一起遞給了她。她檢查完衣服笑著說,你怎麽還是這麽粗心?這條裙子明明是黃色的,你怎麽拿件紫色的上衣呢?多難看啊。
我拍桌子站起來吼道:“你還笑!你還笑的出來!你知道現在什麽狀況嗎?杜威說一千萬就判10年,8000萬就槍斃,你還笑得出來!”熊豔被我嚇著了,急忙過來摟著我的腰說:“真的?你可不能不救我!我好怕,我不敢了……”
“你現在知道怕了?”熊豔乖乖的點點頭。
“真的?那你甩甩手,我就救你。”熊豔甩起手來可可愛了,獨家動作,全身都跟著扭著。
“甩手跟槍斃有什麽關係?我甩手你可以保證他們就真的不槍斃我了?”
“當然了。”熊豔沒表情,看也沒看拿起一件衣披在身上,說,“你早點回去吧,別讓家裏人著急。我沒事,你也不用再來了。”“你等著我,我給你請律師。”
熊豔輕輕的搖搖頭道:“別再為我浪費一分錢。”
“沒關係,我雖然錢不多,可是無論多少,隻要對你案子有利,我都會花。”
“你的錢不是你一個人,還有你老婆的。你的心意我領了,別說了回去吧,不要來了。”熊豔一字一頓說。
“我知道你怪我喜歡買衣服,而且有的還買的挺露的,我現在又不掙錢,你嫌我浪費錢了。可是我告訴你,我喜歡你才用你的錢,我要是有二心了,就一分錢都不用你的。”這是典型的強盜邏輯,我聽著格外不舒服。
回到家,開門,潘佳從沙發上一彈,走到門口,滿臉焦急。
“你最近到底怎麽了?昨天那麽晚要出去散步,還失眠,我擔心你打到公司,才知道你沒去上班也沒有交代任何職員。”
“我有一個朋友被關起來了。”
“什麽朋友?去認識的嗎?”
“不認識的。”
“那犯了什麽法?”
潘佳盯著我的臉,我無法對她撒謊,也無法說出“性賄賂”這三個字。
“亂搞唄。”
“亂搞?有這個罪?哪個朋友?”
“你不認識,生意場上認識的。別問了。存折呢?家裏定期的存折呢?”
“是不是錢就能救的你朋友?”
“那當然,至少我可以保釋他或者幫他請律師。”
“是不是用錢擺平這件事後,你就不再心煩了?”
我呆了,潘佳如神洞悉一切秘密。如果熊豔平安出來,一點事都沒有,我會怎樣?和她複合?潘佳怎麽辦?我也認為熊豔無罪嗎?如果熊豔判個十年八年,我會怎樣?給熊豔送飯?然後等她出獄?如果熊豔判個……我不敢往下想了。
“當然。他出來了我還心煩什麽。朋友嘛,犯了這事又不像別的事,不能問他家要錢,隻能靠我幫他想辦法。”我裝成輕鬆的說。
“你保證?”
“你今天怎麽了?你拿不拿啊?你不拿朋友覺得我太不義氣了!”我理直氣壯。
“這裏是五萬塊定期。不過,我希望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好,我把他救出來,就讓他立刻還錢,不還就告訴他老婆去,而且和他絕交。老婆別生氣了。”我嬉皮笑臉著,“不過,五萬可能不夠,最近公司也需要錢發工資,你再拿五萬吧。”潘佳望著我,不說話也不動。
“好老婆,再拿五萬來嘛,這些都會還的。”潘佳突然抽了我一耳光。我呆了。我捂著臉,吼道:“你打我?”
潘佳直視著我,一點不怕我瞪得溜圓的眼神:“你嫖一個不夠,還同時嫖幾個?”我楞了,原來潘佳以為我犯傻。
“你說什麽啊?怎麽我嫖了?”
“不是嗎?那你倒說說你那朋友叫什麽名字,什麽身份,住哪啊?”我無言以對。
“我已經夠給你機會和幫你留麵子了。你要五萬,我給你,讓你擺平就當什麽也沒發生過。可你要十萬,嫖一個雞,罰款加保釋金加請客送禮怎麽說也要不了十萬吧?你肯定要不是同時嫖了幾個,要不就是還做了些什麽更齷齪的事。”
她冤枉了,錯打了我,我垂下頭。“我沒去嫖,你相信我。反正我需要十萬塊。別的你什麽也別說別問了。”
她揣著存折轉身準備出門。我扯住她,撲通跪在她麵前。
“潘佳,我對不起你。我是出去嫖了,都是作生意的那些朋友拉著我去的。至於為什麽要十萬,細節你就別問了,實在是因為我做的事太齷齪了,怕說出來惡心。潘佳,我求你,給我一次機會,原諒我吧。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了。”
她還是沒動。“我錯了,對不起,我錯了,對不起,我錯了,對不起……”我繼續跪著喃喃自語,一邊扇自己的耳光。我錯了,從一開始大錯特錯。她終於遞給我另一本存折,說:“你記住,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你自己親口保證的。”我捧著兩本存折,滲出淚水。隻差沒給她感激的磕頭。存折裏的錢,至少有3/4是我賺的,我卻隻能求著她給我。她從頭到尾,沒哭,沒鬧。我拿著錢,找杜威聯係市裏最好的律師。每天焦急的等待消息。一邊夾起尾巴做人。按時上下班,推掉所有的應酬。可下班卻痛苦不堪,潘佳開始不和我說話。她還像以前一樣給我做飯,賢惠的操持家務,可就是不和我說話,偶爾說一句還像恩惠。我們從吃晚飯,到關燈睡覺都沒說話。我抱著潘佳,一起運動,達到“床頭吵架床尾和”的效果。可她睡前隻淡淡的說了句,“也不知道你當時有沒有戴套。到醫院吃一個療程的藥吧。”她直接到客房去了,和我分房睡。冷漠真的很難熬。潘佳第二天和同事一起飛去鼓浪嶼度假。也好免得大家都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