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把甩開我,走到沙發上坐下,抓起酒杯狠命地灌了一口烈酒。我像個犯錯的孩子站在門口,手足無措。
“剛才要不是小鵬讓我到聶風的包廂看你,你現在還不知道能不能這麽站在我眼前。”
我抬頭意外地看到沙發邊站著的鵬哥。他依舊冷若冰霜,讓人感覺不到任何可以親近的氣息。
“你發什麽神經上自己的老板?這不是找死嗎?實在憋不住去廁所撒泡尿!”
陳豔豔尖酸刻薄下流的咒罵引來周圍一群男男女女的哄然大笑。盡管她救了我,但是我不想這麽站在這裏被她羞辱。
“謝謝陳姐。沒事,我先出去了。”我倔強地鞠了一躬。
周圍安靜下來,也許他們真沒見過如此不識好歹的人。我聽見陳豔豔從鼻腔裏重重地“哼”了一聲。
我轉身撩開紗幔,從包廂區走向更衣室,我已不在意別人看到臉上的傷,既然都已經傷到這樣的地步,還有什麽好掩飾呢?我的心空蕩蕩的,從今晚開始已無法繼續在酒吧呆下去。這次又是因為一個女人,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工作,當初杜威開的玩笑是對的,我命犯桃花,總為女人付出沉重的代價。明天何去何從?我很迷茫。更衣室裏,我解開襯衣,露出健碩的胸膛,在鏡子前看著自己,像灰姑娘一般重新穿回一身邋遢的行裝。
“你可以過得更好。”身後傳來低沉的嗓音,我從鏡子中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暗處,我已經猜到是誰了。
“鵬哥,謝謝你。”我點頭致意。他仍舊沒搭理我的謝意,隻顧著說話:“你需要別人給你機會。你有能力,但是你沒機會。不要像個沒頭的蒼蠅一樣撞了,當你終於找到竅門時,你會發現自己老了,老得什麽都來不及去幹。”他的話直白地道出我近幾個月來所受到的精神折磨。
“我找不到機會,沒人把機會給我這樣的無名小子。”我鬆下手中的衣服,垂頭喪氣地道。
“如果你還想這輩子看到自己成功的那一天,那麽你就必須放棄一些東西。”我看不到鵬哥的臉,覺得他的聲音來自很遠的地方。地獄嗎?他就是所謂的地獄使者嗎?他在誘惑我是否願意和魔鬼交換嗎?
“你現在什麽都沒有,你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你能給別人什麽?不要讓你在乎的人總受到傷害。”
我不得不承認地苦笑,牽動疼痛的嘴角讓我記起剛才包廂中的那頓毒打。每句話都是事實,我沒有能力自保,更沒能力保護母親,保護衛玲,保護陳燕紅;和我有關聯的人總在受傷,總在分擔我的痛苦。我除了眼睜睜地看著,什麽都做不了;大學畢業後的憧憬在現實麵前變得滑稽而可笑,我當真要一直苦苦找尋下去嗎?人生還有多少歲月可以讓我繼續尋找?需要多少時間讓母親看到我成才?我幾乎看不到人生的終點。
心底有個聲音一直在催促我:答應吧,什麽都答應。隻要給我機會,隻要能讓我出人頭地,我什麽都答應,什麽都可以交換。
“豔豔姐會給你機會。她也曾給過很多你這樣的年輕人機會。隻要你願意去找她,去求她。”
“你也是得到她機會的人嗎?”
“是的。她給了我很多,給了我用盡一生也得不到的東西。有些人花費了一生,也沒有辦法得到自己想要的;有些人,他的手中抓著太多人的夢想,隻要輕輕一揮手能讓灰姑娘變成白雪公主。不要去詛咒什麽不公平,你生下來已經注定一切。你隻要還活著就不可能祈求公平。”
“你為什麽要幫我?”
“因為你和我一樣也在追尋自己的夢想,而無法成功的人。”他的話讓我的感到冷意襲人,而害怕真如他所言將青春在追尋中揮霍,害怕窮極一生仍舊在碌碌無為中度過此生。我從沒想過活著有何快樂,過去有太多的悲傷記憶折磨著,將來有太多的坎坷等待著,我隻是憑借著對母親的責任和對未來的期望作為唯一的精神支柱。我不想再像小時候那樣穿舊衣服,不想再像父親那樣窩窩囊囊地被人看不起,不想再被那種人羞辱,不想再看到母親為了自己用身體做交易,不想看到衛玲因為我窮而不得不被逼離開……我看到鏡子裏的人在笑,我認識這個笑得如此猙獰的人,此人眼中除了貪婪還剩下什麽呢?我看著鏡子中陌生的自己,同魔鬼開始了一場沒回頭的交易。小鵬沒再問什麽,打開衣櫃,從裏拿出一件黑色的襯衣扔給我。
“你的白襯衣上有血漬,換上我的吧。樓下有輛牌號為44544的車等你,你要是決定就下去吧。”他抬手瞄一眼手腕上的雷達表皺眉道:“從現在開始,你有五分鍾的考慮時間。”我接過襯衣,質地柔軟,手感舒適,我看不懂是什麽牌子,隻知道一定很昂貴。我抖開這件黑色的襯衣,站在小鵬麵前,在他的炯炯目光下穿上。第一次,我看到他嘴角抿起的笑意,他搭上我的肩膀用力地拍了拍,道:“你很像過去的我,不過你比我有更好的前途。”
我閉上眼睛,心中默數最後的15秒,從這裏走到樓下,正好用3分鍾,我曾經和頑皮的杜威無數次玩過這個誰先下樓的小遊戲。
雙腳跨出大門,我看到了那輛等候多時的全黑的車子,連玻璃都是黑的。我走到車窗前,後排的車門打開,一雙修長的腿裹在晶瑩的絲襪中,在燈光照射下閃爍著誘人的光芒。我低頭彎腰鑽進車廂,坐到陳豔豔的身邊。她好像一切都在預料之中,仍舊冷淡自持。
“開車。”這輛車的啟動速度是我見過最快的,也是最穩的。我沒任何的感覺,外麵飛馳而過的霓虹燈顯示出車奔馳路上,通往地獄的路……
外麵的燈光越來越昏暗,房屋越來越稀少,車子穿越過一大段竹林,在一棟3層的別墅門口緩緩停下。
我本以為陳豔豔會帶我去賓館,沒想到會來這鬼地方。我從沒見過這麽大的房子,隻在外國電影裏頭見過。
“這是你家嗎?”我咽口水潤嗓子。
“嗬嗬,我幹嘛帶你回家?”陳豔豔嘲諷地笑道,她的聲音像木屑紮到心中,隱隱生疼,卻無法挑走。
我沉默不作聲,心中一股子叛逆湧起,反正這女人找我來就是為了滿足她的性福生活,幹嘛和她說話,被她譏諷呢?
陳豔豔領頭走了進去,大門自然地打開,有個五十歲左右的婦女開門,陳豔豔叫她張媽。
“你不進來嗎?準備在那裏站一晚?”陳豔豔頭也不回兀自往裏走。我進屋,既然來了,也就沒想過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