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難求

第34章 招聘會上

這些日子我悶在家裏撰寫畢業論文，我的論文寫到現在也就隻差一個結尾了，我想抓緊時間結果了它交給導師，我就可以早點找工作。我看了看書桌上已經打印好的五十份簡曆，一種成就感油然而生。讀了十七年的書，我大學終於畢業。我想起爸爸活著時，最高興的一件事就是和媽媽談論，他們的兒子以後一定能上大學，我將成為楊家幾代人當中幾十年來唯一的一個大學畢業生。

　　因為他家家境不好，他父母的親戚朋友一直看不起我們，老死不相往來。爸爸早已把我讀大學作為自己在親戚麵前炫耀的裏程碑。現在我做到了！如果他父親還活著，一定為他感到高興與自豪。

　　學校就業指導服務中心的老師給應屆畢業生上了一節課，具體分析目前的就業形勢相當嚴峻，競爭也異常激烈，希望我們做好足夠的思想準備。我掂量掂量自己，我雖然成績不錯，但是畢竟隻是三流大學的畢業生，與名牌大學畢業的相比肯定吃虧，所以先把姿態放低，找個專業對口的廣告公司，大小無所謂，隻要能進去再說，畢竟我現在啥都不會，辛苦幾年後熟悉業務就好了。我對自己的能力充滿信心，也相信有能力的人一定會闖點名堂來。憧憬未來，我和許多剛要跨出大學校門的同學一樣充滿活力和幹勁。

　　兩天後，我終於把寫完的畢業論文交上去。指導老師要我先放著，過幾天再和我聯係。我高興地答應了。

　　走出校門的時候，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頓時心曠神怡，神清氣爽。夢寐以求的大學生活終於結束了！四年來艱苦的奔波勞碌，我做夢都期待快點大學畢業！可是現在，當真馬上要離開時，我卻有著深深的眷戀和依依不舍。

　　異常艱苦的大學生活總在匆匆中走過，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恨不得相逢，相逢是首歌，歌中有你也有我。我從沒來得及欣賞林蔭道上迷人的景色，領略未名湖畔迷人的風光，體味大學校園濃濃的書卷氣息。有人曾經說過應該在年輕的時候細細品讀人生的況味，才是一種真正的幸福。是啊，我的大學生活就在彈指一揮間一晃而過，沒來得及細細體味時，它就早早地結束了。也許有朝一日，當我垂垂老矣之時，會因為記憶中這段空白的大學生活感到追悔莫及，抱憾終生。我搖頭苦笑自己突如其來的多愁善感，收拾起複雜而散亂的心情，因為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等著我。

　　周六一大早，我夾著簡曆來到人才市場。今天有專場的應屆畢業生招聘會，吸引很多剛要跨出大學校門的畢業生，一路上都是一些學生模樣的人。

　　“先生，請問招聘會展中心怎麽走？”一個打扮時髦，滿臉羞澀的女孩跑來問我。

　　“你跟著大部隊走吧，肯定走能到的。”我向周圍弩了弩嘴。這已是來問路的第三十個人，今天竟然有那麽多人參加這場招聘會。我很驚訝。到了招聘會場門口，我被黑壓壓地人群嚇得下巴快要掉出，我誇張地張著嘴看著招聘會展中心的門口四個大門外排起的四條蜿蜒的長龍，久久不能自語。既來之，則安之。那就乖乖地排隊吧，總不能浪費了那麽多車費一大早地趕來。我排到第一進口的最後一個位置。不到五分鍾，我己占據屬於靠前的位置。

　　“唉，麻煩你看看我的眼線有沒有化開啊？”

　　“麻煩你再看看我頭發亂不亂？”

　　我奇怪地回頭看看邊上的幾個一起來的女孩，她們紛紛掏出粉餅補粉底。我納悶這些似曾相識的動作，因為我常常在夢幻酒吧看到那些小姐一個個躲在角落裏偷偷補粉底。

　　這可是招聘會，至於嗎？又不是招女演員。從她們不太嫻熟的動作和粗糙的化妝上可以看出，她們其實並不會化妝。

　　“你們是來應聘的嗎？”我好奇地低聲問道。

　　“廢話，不來應聘，來幹嘛？來排隊買雞蛋嗎？”那個拿著粉盒往臉上狂撲粉底的女孩白了我一眼。

　　“那用得著要化妝嗎？”

　　“你怎麽那麽多管閑事啊？”

　　“對不起哦，她心情不好。”凶巴巴的女孩身邊有個軋馬尾辮的女孩拉了拉她的同伴，朝我靦腆地笑笑。我點點頭，表示打招呼。

　　“我們想把自己包裝好看點，成熟點。這樣用人單位比較喜歡。”她禮貌地回答，怪異地瞄了一眼一身校服不修邊幅的我。

　　“用人單位來招人才，好看能加分嗎？反正他們都知道我們是應屆大學畢業生，成熟與否也就這點年紀。”這幾個女孩不太成熟的想法，我不敢苟同。

　　“別理他！土老冒一個！”凶巴巴的女孩又發話了。

　　我有些生氣，自己又沒招惹她，幹嘛這麽看不起人。我回過頭不再理睬他們。

　　排成長龍的隊伍終於往前慢慢挪動，招聘會開始了。入口處的四個保安仿佛四個蔣門神直挺挺地站著，沒有任何表情。仿佛這樓裏已不是招聘會，而是一群年輕的小獸離開父母時的第一次搏殺，血腥的殘酷的搏殺。

　　我和別人緊貼著身體終於進入招聘會大廳現場。我記憶中擁擠的場麵還停留在三歲時和爸爸媽媽一起去看展銷會的情景，我騎在父親的脖子上，人挨著人的在三四米寬的通道裏緩慢前進，兩邊的鋪子擠滿搶購商品的人。沒想到現在大學生招聘會是這個樣子。

　　雖然一直聽到周圍有誰踩著誰的腳了，撞疼了誰的叫罵聲，但是人潮並沒停下。我也顧不了那麽多，心裏想著找準廣告公司的攤位擠一擠吧。大概花了一個多小時，我才把整個大廳的招聘崗位粗略地看了一下，隻有十幾家廣告公司參展。他們的招聘要求卻稀奇古怪，明明是應屆大學生的專場招聘，卻打出要求三年以上工作經驗的標準。最有趣的一家單位招聘條件是這樣寫的：

　　性別要求：男性

　　碩士以上學曆

　　年齡25-27歲

　　3年以上的相關行業工作經驗

　　具有客戶資源的優先考慮

　　寫這要求的人小學數學肯定都不及格。碩士學曆，3年以上工作經驗，25－27歲？這怎麽可能，這道年齡的數學題怎麽都不可能成等式，除非是少年大學生，這率和買福利彩票差不多。

　　我經過篩選，不想浪費一份簡曆，隻找三家可能合適我的單位，目標明確地擠到其中一家單位前。

　　“老師，我想應聘你們單位的廣告設計助理職位。”我半個身子在人堆裏，半個身子終於匍匐到那個展台前。

　　“哦?你的簡曆呢？”主考官是一個五十開外的年老女人，帶著一副老花眼鏡，仿佛得道高僧一般道貌岸然，正襟危坐，與人頭湧動熱鬧非凡的招聘現場形成鮮明的對比。她連頭也不抬，隻把我雙手遞過的簡曆猛抽過去，上上下下地掃瞄一眼，隨手往旁邊已堆得小山高的簡曆上麵一扔，冷淡地說：“回去等通知吧。條件合格會通知你的。”

　　我愣了一下，還不及多問兩句，已被周圍湧來的另外一波人潮像大浪淘沙般推了出去。我本來想問她為何啥問題都不問就這樣過了，這招聘未免也太隨意了吧？其實我不知道像這樣的招聘會有上萬人參加，如果一個一個的詢問，恐怕問個十年八載都不完。更何況一個展台就那麽幾個人，純粹是來收資料的，他們將應聘者的資料收羅回去再審閱也要十天半個月的，所以很多的應聘者得到最多的答複就是等候通知，要不就是條件合格會最先通知。我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另外的兩份簡曆投出，走出擁擠不堪的人群才發現已是中午，從早至今我竟然花了三個半小時才投出三份簡曆。可見當前大學生的就業形勢已經相當嚴峻。我又繞回到剛才投第一份簡曆的展台前，工作人員已經坐著吃起盒飯，周圍應聘的人群也已散開。

　　“張姐，拿張紙給我擦一下，我的湯灑了。”

　　“哦，你等等，我翻張沒用的廢紙給你。”那個負責收簡曆的女人在一大堆簡曆裏隨便翻了幾下，抽出幾張紙遞給那開口的姑娘。那姑娘瞄了一眼手上的紙問：“張姐，這學生的簡曆沒用啦？”

　　“要來幹嘛啊？我們今天收到的國家重點大學都一大堆，連名字都沒聽過的大學畢業生多如牛毛，無所謂啦。”

　　“哦。”那姑娘點頭，拿著那些紙抹了抹沾油汙的凳子，然後揉成一團，隨手往地上一扔，紙團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恰巧停在路過的我腳下。我一眼看到了那張皺巴巴的簡曆上的照片裏那張熟悉的麵孔衝著自己微笑，我蹲下身，隨後撿起那幾張紙，攤開拉平。那姑娘看出了一點眉目，微微地一愣，滿臉通紅地低聲道：“張姐，這？”

　　“幹嘛啊？”那老女人抬頭，瞅了瞅旁邊的姑娘，怪異地盯著我。她肯定沒認出我。我氣衝衝地走到她坐的展台麵前，把手裏撿來的油膩膩的簡曆往桌子猛拍，指著她的鼻子厲聲喝道：“他媽的，你們這些王八羔子狗娘養的，如果你們公司不用人請不要這樣隨便處理我的簡曆，竟然拿我辛辛苦苦打印出來的簡曆擦桌子，你們良心都被狗吃了嗎？嗯？”那老女人頓時臉色煞白，呆若木雞。我再次拿起那幾張髒兮兮皺巴巴的簡曆狠狠地揉成一團，奮力投進旁邊的垃圾桶裏，罵道：“他媽的，這是什麽世道？這世道就是這樣尊重知識，尊重人才？”我不顧及老女人欲言又止憤然離去。我一直走出招聘會展大廳，才吐出胸中的那口惡氣。我做夢都沒想到，多年的艱苦努力換來的大學文憑那麽廉價，在招聘單位眼中就像垃圾一樣。原本為自己戴上的大學生光環就在瞬間被砸得粉碎。

　　一個月內，我又無數次出現在各種學校或者社會舉辦的名目繁多的招聘會中，把我早已準備好的50份簡曆又發掉19份。

　　在一場招聘會中我遇到班上一個同學，問我發了多少簡曆，又收到多少麵試通知。我說發了19份，通知還沒收到。那同學像看傻子一樣的譏笑我道：“你怎麽那麽笨，難道你不知道網撒大些才能捕到魚的道理嗎？我發了1000份簡曆都不止，才收到七八次的麵試通知。”我奇怪地問道：“現在有那麽多廣告設計的相關崗位嗎？”同學憤然道：“現在這種嚴峻的就業形勢，你就甭管什麽崗位了，先投了再說吧。”我一直無法接受，也許我腦子很笨，學了四年的專業技術怎能如此輕易地放棄？對於其他的崗位，我又一竅不通，缺乏優勢和別人競爭。我臨近畢業的興奮和對未來滿含的憧憬和期待，在一場又一場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招聘會中被磨平，繼而消失殆盡，留給我的隻有灰心喪氣，沮喪，絕望，無助，彷徨。

　　我的大學畢業論文在指導老師的要求下，象征性地修改幾遍後在畢業論文答辯會上輕而易舉地順利通過了，並沒像以前我在電視裏看到的大學生畢業論文答辯會中大學生舌戰群儒的精彩激烈的場麵。有些教授還在下麵一直低頭忙自己的事。

　　我的大學生活就在這種失望中結束了。

　　這兩個多月以來，夢幻酒吧的老板陳燕紅給我打了好幾次電話，我都沒接。她隻好發短信問我啥時候回去上班。我一直逃避，因為我真的不想再回去了。那裏和我的理想格格不入。我想過正常人的生活，實現自己的夢想成為一個高級的白領，一個社會的精英，而不是去那種龍蛇混雜的鬼地方伺候別人。可是異常殘酷的現實無時不刻敲打著我，如果我在一個月內再找不到工作，家裏就要揭不開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