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玲上班去了,她今天上午班。我拖著滿是疲憊的身軀回家準備午飯時,發現她早已經為我們母子兩人準備了豐盛的飯菜,我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媽,多吃點,都是你喜歡吃的。”我擦幹母親嘴角的飯粒,給她夾菜。
媽媽衝著我甜甜的笑,沒有任何煩惱和憂愁,滿是滄桑的臉色顯示出遭遇的苦難和痛苦。
“媽,你說錢真有那麽重要嗎?真買到一切嗎?人在金錢的麵前為什麽如此的渺小?”媽媽聽不懂我的話,偶爾停下來看著我,奇怪地點點頭,若有所思地笑了。母親是我自言自語的傾訴對象。
“小時候,我想長大了掙錢,買好吃的,買新衣服;慢慢長大了,我想掙很多錢,因為我要買尊嚴,讓那些看不起我的人尊重我;現在我卻發現,有錢還可以買別人作為人活下去的權利。”我的眼前又浮現出自以為英俊瀟灑,風流倜儻,搔首弄姿的天真杜威和那個被人折磨得麵目全非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杜威慢慢地重疊在一起,我心裏沉甸甸的,像被一塊大石頭得壓迫快要窒息。
“我吃飽了,我要睡午覺了。”媽媽放下吃剩很多飯粒的碗,打斷我的思維,拉起我的袖子拖進屋。
我露出久違的微笑,像哄孩子一樣牽著她的手到衛生間洗一下她髒兮兮的嘴角和油膩膩的雙手。
“媽媽睡覺哦。”媽媽躺到床上,我蓋好被子,轉身到客廳收拾亂七八糟的碗筷,媽媽卻拉著我的衣角不讓走。
“浩浩你也要睡覺。你要給媽媽講故事。小玲也要給媽媽講故事。”我哭笑不得,衛玲在時總把媽媽當孩子哄,現在弄得我傻眼了。
“好。隻要媽媽閉上眼睛,我就給你講故事。”
“好啊,好啊。你躺在這裏講。”媽媽往床裏挪了挪,留半個枕頭給我,她拍拍枕頭讓我躺在身邊。我合衣躺在她身旁。
“從前一隻兔媽媽有三個兔寶寶。有一天,她出門去采蘿卜,告訴兔寶寶們……”我想半天,終於想起小時候媽媽給我講的《大灰狼和小白兔》的故事。我聲情並茂津津有味地講著,媽媽聽得如癡如迷,我浮躁的心漸漸趨於平靜。這種浪漫溫馨的感覺可以填補人內心的空虛與無聊,讓人有滿足感和幸福感。小時候,我以午睡作為交換條件讓媽媽給我講故事,我也假裝睡覺想多聽會故事,媽媽給我講故事時也像我這樣望著自己,滿足於現實生活。如果生活這麽簡單,沒有貪婪與罪惡,也許每個人都會幸福。我醒來時夜幕已經降臨,我蜷縮著身體在媽媽的身邊,像小時候一樣喜歡撫摸著她的頭發睡覺。我已多年沒嚐到母愛的滋味,我貪婪地睡在母親的身邊不想醒來。
“嘿嘿。好玩吧。”媽媽忽然轉頭看我,原來她早醒了,隻是沒吵醒我。她一個人拿著水筆在床內側的牆上畫小人玩。我懶洋洋地爬起。
“媽媽,你快起來,我弄點東西給你吃,然後開電視給你看好不好?”
“好,好。”媽媽一聽有電視可看,趕忙把筆一扔一骨碌爬起。
我走進廚房,點燃煤氣爐,熱了點中午吃剩的飯菜,將就著和母親一塊吃了。然後讓她一邊看電視,一邊給她洗腳。媽媽雖然返老還童,但她應該算是一個很乖的“孩子”,很少給我添麻煩。
晚上九點多,我本打算寫完自己的畢業論文,因為還有兩個月我就要畢業。係裏很多同學已經完成論文找工作自食其力,而我卻因為太多的瑣事一直耽擱,實在很難向老師交待。可是我寫不到一千個字就再也寫不下去,杜威的事令我憂心忡忡,心煩意亂。到底誰為杜威討回公道?我決定找陳姐問清楚,拿上鑰匙帶上門心急火燎地趕到夢幻酒吧。
陳姐在場子裏招待客人,我也懶得換上工作服,也沒摘黑黑大大的近視眼鏡,隻穿一身邋遢的破校服跑進內場。周圍熟悉的人也沒認出我。他們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熟悉地在場裏穿梭,暗自納悶這個窮酸的學生模樣的讀書人怎會極不協調出現在這種場合。
“陳姐。”陳燕紅回頭看到我時大吃一驚,我這身打扮和四年前第一次見她時的打扮如出一轍毫無二致。
“小楊。”
“我想問你杜威的事到底怎樣?警察抓到凶手沒有?”
她沒回答,臉色有些難看。她示意我到角落裏談,不想驚動其他的客人。
“小楊,這件事……這件事沒辦法立案。我建議杜威私了。”
“你說什麽?”我一把抓起她的手腕,欲想捏碎它,“那個人給了你多少好處?你沒看到他很慘嗎?你還是不是人?你這女人為什麽這麽狠毒……”
“你先聽我說嘛,你別那麽衝動好不好?”她左手掰開我抓住她手腕的手。
“這官司根本贏不了,你懂嗎?那東北人的後台很硬。他既然敢到這裏來開業,沒後台是不可能的。”
“你說什麽?東北人?他是不是姓王?”
“你怎麽知道?你認識他嗎?”我鬆開她的手腕,垂頭喪氣,有氣無力地靠到牆上。陳姐的話印證我以往的猜測,還當真是那個人!那個人就是杜威曾經提起過器重他的老板,我當時極力鼓勵杜威跟他創業。我的天!我到底幹了什麽?我萬萬沒想到自己的鼓勵卻成為杜威走上這條不歸路的魔咒。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小楊,你怎麽了?”
“我……是我,都是我的錯。”我懊惱地捶打自己的頭。
“你怎麽了?告訴我,到底怎麽了?你不要這樣嘛。”陳姐拚命地拉住我揮舞的雙手。
“是我鼓勵杜威去跟那東北人創業的。當時杜威說那東北人器重他,要他當領班。我沒想到……”
“小楊,你住手,你聽我說,這不能怪你的!。”
“杜威是自願的……”
陳姐的話讓原本陷入歇斯底裏深切自責的我停住手,我將信將疑地瞪著她。她的眼淚撲簌簌地滾落下來。
“小楊。既然已經到了這份上,我不能再瞞著你了。我實話告訴你事實的真相,這官司真沒法打。因為剛開始時杜威自願的。他自願和那東北人做交易,你明白嗎?隻是他沒想到那東北人不僅是個同性戀,還是個虐待狂。他不能打這官司,你忍心看杜威在法庭上被再摧殘一次嗎?你想看到他死嗎?”
“為什麽?他為什麽要這樣做?”我的聲音平靜得連自己也不知道它從哪裏來的。
“為什麽?嗬嗬,嗬嗬……”陳姐笑了,眼角流出黑色的淚水,“因為杜威想有朝一日出人頭地。你和他那麽好,難道你不知道嗎?”
我深深地知道杜威曾經無數次對我說過,要賺很多錢才回家,他不回家做個農民;隻要給他機會,他願意用任何代價來換。他瘋了,真的窮瘋了。
“那東北人願意拿出二十萬私了。今天傍晚,我在醫院跟杜威說了。你今天早上的勸說很成功,他不鬧了,有了生的希望。我問他是和那東北人打官司,還是拿錢回鄉下做點買賣。他說他想明白了,他要錢回鄉下和父母在一起。”
“嗬嗬……”我心底冷笑,“我啊,我,你真的會勸說人活下去――所有的罪惡都可以在金錢的掩飾之下得以超脫無影無蹤,難道真的除了有錢才能好好活下去嗎?
“嗬嗬……皆大歡喜了?陳姐,你要不要請我喝一杯?我們是否要慶祝一下?”我輕浮放肆地哈哈大笑,我越來越覺得這個世界多麽滑稽可笑。
“你?隨便你吧。你高興怎樣就怎樣,所有的帳都記到我的名下好了。我累了,我回辦公室休息。”她抬頭尋找熟悉的小楊。
我扭過頭,避開她的目光大喊:“服務員,開兩瓶傑克•丹尼。誰願意陪我喝酒統統滾過來,今晚老板請客。”
伴隨著柔和音樂,酒吧一下子沸騰起來,這事絕無僅有。他們誰也不明白為什麽這個窮酸的學生口氣那麽大,敢要老板買單,這一晚老板要開銷多少啊!走過來的兩個服務生並沒認出現在其貌不揚的我,反而以為我在鬧事,他們麵色凝重地走近老板;看他們那個架勢,隻要陳姐一聲令下,我肯定被拖出去打個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