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阿杜來到這個名字古怪的酒吧,我終於明白為什麽剛才那個人說要上夜班。
我見到的陳老板是個隻有三十來歲的女子。酒吧裏裝修非常豪華,我非常驚訝這個女子年紀輕輕就擁有自己的酒吧。
“你多大了,以前做過服務生嗎?”她目光犀利地審視著,我有些難堪。我不想得罪她,因為我想找工作。
“沒有。我還是學生,我想兼職,但是我不會影響工作的。”我倔強地昂著頭。她盯著我看,一直看到我不好意思,然後“撲哧”笑了出來,道:“這裏這麽複雜,不適合學生做的。”
“讓我試試。”我克製緊張的心跳真誠地看著她妖媚的眼睛。
“你的眼睛很漂亮。”她答非所問的一句話讓我憶起曾經有個女孩也說過同樣的話。
“留下來吧。每天晚上九點到淩晨三點半。試用一個月,每晚一百塊,正式員工每晚一百五,小費自己拿。”她看都沒看一眼轉身走了。這是我得到的第一份比較正式的工作,而且我沒有想到收入也不少。我嚴詞拒絕中介公司索要中介費,他們要彌補我的損失。他們拿我沒辦法,最後不了了之。雖然我在三個月中經曆遭遇其他人也許三年也不會遇到過的苦難,但是我依舊對“社會”這個外部世界一無所知。
第一天上班,我想穿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櫃子裏放的大部分是曆年來的校服。我忽然想到父親的衣服也能穿,於是興衝衝地跑到父母房間的衣櫃前,打開衣櫃,一股陳腐的黴味撲鼻而來。裏麵是我父親生前自以為很好的衣服,整齊地排列著,上麵覆蓋著布。我的鼻子一酸,這是我第一次打開父親生前的遺物。我顫抖著手,慢慢地伸手摸上掛著的衣架,深呼吸,企圖甩開難受的情緒,拿了下來。這個是我父親生前所穿的西裝,樣式有些陳舊,可依然嶄新如初。
父親的好衣物不多,這套西裝是他穿去充充場麵的寶貝,平時根本舍不得穿。我曾經是恨父親的,父親沒有給我好的生活,對我也並不太好。現在這種恨已經隨著他的死隨風而去,留下的是血濃於水的依戀。我小心地把父親的西裝抖開,在穿衣鏡前套上,不太合身。我照著鏡子,端詳著,雖然剛滿十八歲,體形要比父親高大挺拔得多。我的肩膀很寬,善於鍛煉的胸肌也比較發達。脫去寬寬大大的校服後,我並不像個文弱書生一樣單薄。父親的衣服套在我身上,緊緊繃著,袖子也短了些,像小醜一樣的滑稽。我無奈地脫了下來,重新套回校服。穿這個去上班,一定會笑死人。
我轉身時看到床上熟睡中的母親,出門時歎息了一聲。老板看到我一幅傻樣子沒好氣,用化著濃妝的眼帶白了我一眼,叫來了酒吧的領班――陳興。
“帶他去換個衣服,不然別人以為我們店要關門了,找揀破爛的來了呢。”她沒再看我一眼,轉身走回內場,“以後別從前麵進來,走後門,換好了衣服再出來。”她的話蓋過嘈雜的背景音樂。
我一直緊緊咬著牙,默默忍受她的白眼和批評,如果發脾氣,可能馬上丟掉這份工作。生活的需要讓我學會忍耐。
“跟我來吧。”陳興對我的態度很冷淡,可能是看老板對我沒有好臉色。鑽進後麵一個更衣室,環境挺淩亂,更衣箱下亂七八糟地扔幾雙球鞋。長條凳子上還有髒的襪子被隨意丟棄。
“三號箱子給你用,你保管好鑰匙,丟了要賠一百塊。”陳興遞給我一把很普通的鑰匙,要一百塊的鑰匙。“你大概要穿特大號的衣服吧?”陳興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然後從一個比較大的衣櫃裏拿出兩套黑色的工作服,說:“自己保管好,弄壞了賠五百塊。每周一,周五有洗衣店來收衣服,要洗就去登記一下。”
我接過衣服,第一觸感讓我覺得這衣服的質地很好,比我今天穿爸爸的衣服還要好些。我驚異於這裏服務生都穿那麽好。以前路過飯店,瞧見裏麵的服務員穿得很差。我暗暗高興自己找了份好工作。
“愣著幹嘛?快點換衣服啊!來上班還是來混的?”陳興看我傻愣愣的樣子沒有好氣道,“傻兮兮的,不知道陳姐發什麽神經,讓你來這工作。”
“哎!”我轉過神來應道。我越來越珍惜眼前的工作。我在陳興的注目下換衣服感覺很不自在,第一次被人看著換衣服,盡管陳興也是個男人。換好衣服後,我尷尬地看著陳興。他眼睛一亮,重新又從頭到腳地打量我一番,道:“真是人靠衣裝馬靠鞍,看不出來你小子還蠻帥的,陳姐真有陽光。”第一次聽人這麽露骨地評價,還是個男人。我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你想把地板瞪穿嗎?”陳興看見我一副扭扭捏捏的樣子嘲諷了幾句,伸手遞給我一瓶摩絲,道:“把你的雞窩頭整理一下,那有鏡子。”我接了過來,仔細看了看,紅色的瓶身上印的全是英文。我好奇心頓起,湊近細看上麵的英文,陳興一巴掌打到我腦門上。
“看什麽?快點去弄好啊!”
“我不會用。”我並不氣惱,滿麵通紅地告訴他研究英文注釋的原因。陳興白眼往上翻,氣血上湧。他一把奪過我手裏的摩斯,然後抓著我的小臂,拖到鏡子前,摘掉蓋子,按動上頭的塑料按鈕。“噝”,一股白色的泡沫從瓶子裏噴到他掌心。他把泡沫塗到我的頭發上,涼涼的,很香,很好聞。我不敢動,任他隨意擺弄。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把梳子,把我的頭發往後梳。泡沫消失殆盡,我的頭發像剛洗過一樣的濕潤服貼,露出高高的光潔的額頭,眼睛沒有長長的頭發遮蓋完全露出,鼻子也顯得更加挺拔。
我簡直不敢相信鏡中人就是自己。陳興吃驚地盯著我許久,他把摩斯和梳子都遞給我,要我自己保存。
他要求我每天上班前弄成這麽幹淨才能去前麵的酒吧幹活。他找了雙合腳的黑色皮鞋扔給我,要我換好鞋出去找他。我乖乖地照做,離開更衣室時心裏有些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