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起床很早。
清晨的空氣特別清新,我甩開心裏的陰霾,神情為之一振。我跑到外麵買了豆漿和油條回家,再用剩飯煮了一大鍋粥。這些是我家吃十多年的早點。爸爸和媽媽房間的門開了,他們看到兒子如此舉動,直搖頭,傻傻地呆立原地。
“爸媽早上好!我買了早點,快來吃熱的。”我笑著說。
“哦!哦!”他們驚訝得有些口齒不清。
我轉過頭,深吸口氣,然後咧開嘴笑,用力地咬手中的油條。天際出現第一縷曙光時,我下定決心:一定要回學校,就算跪求他們,也要回學校,這是我一生的希望。父母在怪異的氣氛下,坐到我身邊吃早餐。我吃得津津有味,他們卻味同嚼蠟。
“兒子。”媽媽試探的問:“我和你一起去學校吧?”
“哦。”我黯然神傷,看著母親擔憂的目光,又強作歡顏,道:“沒事的,沒那麽嚴重,我去求求老師,會好的。”
多年來,媽媽一直是家裏的頂梁柱,她外表雖然柔弱和美麗,但內心剛強。家裏大事小事都是由她處理,她像個女人中的男人撐起這個家。這一點爸爸從來不敢在她麵前有何怨言。這麽個美麗堅強的女子為什麽要嫁給他這樣的男人?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我沒去教室,我不想驚動同學。這種事畢竟不光彩。上課後,我和母親才來到學校的教務處找梁主任。
“咳”梁主任最先打破辦公室裏沉悶的氣氛:“浩中一直是個很優秀的孩子,我們也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前兩天林曼靜在她父親的陪伴下到我這裏,告訴我這個驚人的消息。當時林曼靜的精神狀態很差,一問她就哭。他父親說林曼靜邀請浩中去家裏做功課,浩中趁家裏沒有家長就‘那個’了她。”梁主任在我媽麵前不好意思說出“強奸”這兩個字。
“我當時不敢相信,因為畢竟這孩子那麽優秀,他的前途那麽好。唉……但是她父親有充分的證據,如果學校不處理,他就要報警。當時他一說有證據,林曼靜像發瘋一樣哭著衝了出去。”梁主任描述當時情況。我的心像被女人尖細的指甲惡毒地揪起來一樣,難道林曼靜真的後悔了。她覺得我傷害她,所以才這麽做嗎?
“這件事情節很嚴重,可以說是我們學校百年來沒有發生過的。如果被報道,真是天大的醜聞,學校的牌子也砸了。我不知道浩中和林曼靜之間到底發生什麽,我寧可不相信這件事情。但是他爸爸一定要學校給個交待,我們也沒有任何辦法。”
“梁老師,我兒子說你平時還是蠻關心他的,兩年多的相處,你覺得他會是做那種傻事的孩子嗎?”媽媽態度懇切地問道。
“嗯?”梁主任沉思一下,也比較誠懇地回答,“我一直覺得楊浩中是個好學生,我甚至希望這些都搞錯了。他可以說是我教學近十年來見到過最有天賦又肯勤奮的學生。現在這種學生真的不多了。”
梁主任慈善和藹的目光望著我,我感到無比的溫暖。我很感激老師在這個時候站出來為我說這些中肯的話。
“但是……”他的眼光忽然變得犀利,直勾勾看著我,問道:“你和林曼靜是否在談戀愛?”
我避開他的目光,垂下頭,慢慢地點了點沉重的頭。我覺得太諷刺,我和林曼靜真的談戀愛嗎?我感到無比的羞愧。
“唉。你不應該去碰那種女孩的。”梁主任意味深長地歎息,“你還是先出去一下,我想和你母親單獨談談。”
他的那句“不應該”像根針紮進我的後腦勺,讓我疼得天旋地轉。此時我沒有任何的判斷能力,隻能痛苦地看著媽媽,媽媽輕輕點頭,示意我出去。我狼狽地起身走出。走到辦公室外,我虛脫一樣地癱軟在牆角。雖然早上我已做好心理準備,但當別人直截了當地指出我所謂的“愛情”多麽幼稚可笑時,我被傷得很深。我好比皇帝穿著新裝上街,終於有人揭發一樣的,讓我無地自容。媽媽在裏麵談很久,我大約能猜測出他們談什麽,估計會談到一些關於證物的事情,梁主任覺可能得我還是小孩子不能聽,所以把我趕出來。
媽媽出來時,我已經縮在牆角睡著了。發生這麽多事情,晚上又沒睡好我終於支撐不住。她喚醒了我,輕柔地撫摸我的臉和頭發。
我睜開眼睛,看到母親晶瑩剔透的眼淚。
“回家吧。梁老師答應明天幫我們約林曼靜的爸爸談談。你別太擔心了。他還說讓你明天先去上課,別把最後的複習落下。”她拖起我,但她根本拉不動而蹌踉。我趕緊爬起扶著她。我分明看到矮一個頭的她黑發中增添了幾根白發。
我的鼻子一酸,深切自責不爭氣和遺傳爸爸的軟弱無能,竟然要媽媽做擋箭牌。
第二天,我跟往常一樣去上課。第一節下課我沒回教室,私自跑到教務處辦公室外的窗前張望。他們都到了,唯獨不見林曼靜的身影。我偷偷跑到門口,貼著門縫偷聽。
“賠?你家用什麽賠?”林父鄙夷地白了媽媽一眼,“就你們這種垃圾碰我根手指頭,我都嫌髒。你兒子敢碰我的女兒。你知道她有多金貴嗎?”我從門縫裏瞪著那個男人,氣憤填膺。我拽緊拳頭,怕自己失控推門而入揍他。
“林先生,你有話好好說。你答應坐下來談的,你這樣大家沒有辦法談嘛?”梁主任對付這種自以為是為富不仁者得心應手,馬上把林父的話打回去。他正義凜然不僅博得我媽媽的感激之情,也在我的心裏留下極其深刻的印象。
“哼。我不想多說什麽。你們學校沒有管好學生,本來就有責任。如果我把這件事捅出去,你知道會有什麽後果。”雖然林父的氣焰再沒有那麽囂張,但他對於握著全部籌碼的談判還是信心實足。
“林曼靜現在已經沒有辦法讀進書了。她每天都失魂落魄的,馬上就要高考。她這種情況你們學校是要負責的。”
“你的意思是?”梁主任皺眉道。
“我知道你們學校有保送重點大學的名額,你應該有權利拿出來吧?”林父擺出一副標準生意人的嘴臉。
我倒吸一口冷氣:林曼靜,難道你利用我就為了一個重點大學的保送名額?我有些想笑的衝動,一個女孩讓人毀了清白,就隻為一個保送名額。這是什麽世界啊?我第一次明白什麽是交易,人生中的第一場交易讓我付出太多。
“但是作為對楊浩中那臭小子的懲罰,你們必須立刻開除他。”林父的眼中冒出惡毒的火焰。
“林先生,我剛才已經說過。算我求你放我兒子一馬吧。他還是個孩子,什麽都不懂。他說他在和你女兒談戀愛,一時衝動才做錯事。他有很好的前途,你這樣就把他徹底毀了。”媽媽苦苦哀求。
“前途?什麽前途,你以為你兒子能有什麽前途?哦……你想讓兒子鹹魚翻身吧。哈哈,但是他不應該去惹我的女兒,欺負我的寶貝。如果殺人不是犯法的,我恨不得立刻捅死他。”我剛放鬆的拳頭又捏緊。
“不要!我求你了。”媽媽在林父惡語相向中麵臨崩潰。她一把抓住林父的手臂,欲要跪下。
林父厭惡地甩開她,梁主任及時衝過來接住往後倒的媽媽。我再也忍無可忍,一把推開門,衝上去就要揍他。梁主任一把拉住我。
“你想幹嘛?”林父害怕地向後退縮,慌忙掩飾自己狼狽的窘態。他慢條斯理地整理襯衣,故意摸一下手腕上拇指粗的金鏈子。我恨得咬牙切齒。
“我不會便宜你的,你還敢這麽對我!”林父不客氣地起身,拿起茶幾上的手提包夾在腋下,朝門外走去。
我的拳頭捏得緊緊的,媽媽不停地抽泣。我不安回頭看著,自己的愚蠢傷害了她。他的衝動把這個女人用尊嚴換來的局麵又倒退回原貌。我真想一頭撞死算了。梁主任拿出麵巾紙遞給我媽媽,然後對我弩弩嘴,示意我出去,不要再刺激她。我無奈地往外走,一邊走一邊看著梁主任低聲安慰母親。我一直對梁主任有著近似父輩的崇拜,也曾幻想有個這樣的父親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情。這次,他雖然責備我,但是我感覺相對於我那個不知所措的父親來說,梁主任更像父親般管教我,幫我處理這些事情。對於從小沒有享受過父愛的我來說,我深深崇敬著梁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