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說,你真得按她要求的那樣又一次製作了偵察蜂?”
黃昏的時候,漫步在羅約城的曼徹龍根大道上,霍丁饒有興致地問修伊。
在結束了一天的安排之後,霍丁和修伊決定在羅約城的四周到處轉轉。一來觀察周邊環境,熟悉當地街道,二來也放鬆一下身心,商討下一步的計劃。
這刻聽到霍丁的問題,修伊無奈地聳肩:“事實上,我的第二次操作是一次徹徹底底的出醜行為。在我第二次製作偵察蜂的過程中,我不小心把軟化液滴在了台子上,把金屬絲纏在了自己的手上,甚至把水晶球失手落在了地上,並砸到了我的腳背。”
“聽起來很難堪的樣子。”
“是的,這的確很難堪,我讓自己成了一個小醜,而我們美麗的克麗絲汀夫人則笑個不停。甚至在中午她陪我去道奇商行的路上還一直在笑,在和那位副理事長談事情的時候她也一直在笑。”
霍丁讚歎著搖了搖頭:“我必須說,這是個極富勇氣的選擇。我猜所有人看到那一幕,都會驚訝你用得什麽方法逗得夫人如此開心。”
“事實上我一開始並非有意識那樣做。”修伊解釋道:“當煉金術成為表演時,我發現我無法專注於工作。而我對效率的要求又使我不可以分心,所以在一開始我的確是不小心出了錯。但是當我看到克麗絲汀笑個不停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那是讓我們拉近距離的機會。”
“說得沒錯,在克麗絲汀夫人的心目中,你的惡魔形象很難改變。盡管你可以讓她感受到刺激,精彩,但是喜歡看籠子裏的老虎和陪著老虎一起睡覺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概念。”
“沒錯。曾經的印象無法抹殺,那我們就隻能增添新的形象。我意識到克麗絲汀接觸過很多人,風度翩翩的貴族少年,斯文有禮的中年紳士,她見過太多太多,甚至連殺人的惡魔她都見過了,但可能她沒見過小醜是怎樣的。尤其是當一個曾經的惡魔表演出如笨拙,緊張,慌亂等情緒時,那會大大衝淡在她心中本已固定下來的恐怖記憶。”
“說得對極了,你可以給女人刺激的感受,但是不能讓她感到害怕。你的做法其實就是讓她意識到,你除了是個恐怖和嚴肅的人之外,同樣不乏幽默感。你讓她意識到,無論你怎樣凶狠,你都還是個在美麗女人麵前會緊張的孩子。”
“沒錯,所以當她以為她能改變和控製我的時候,她會變得非常有滿足感。”
“那麽然後……這個女人的心將很輕易地為被你捕獲。”
修伊笑了:“和你聊天真愉快。”
想了想,他說:“不管怎麽說,我和克麗絲汀有了一個成功的開始,我發現偶爾扮演一下小醜的確有助於緩和氣氛,消除緊張,並拉近距離。”
“但是不要過多,那會讓她看不起你。”
“分寸的把握永遠都是一門學問。”
“清醒正是你最大的優點。”
兩個人說著,同時笑了起來。
霍丁問:“對了,道奇商行那邊怎麽樣?”
“暫時還沒有談到分期付款的問題,不過我已經向商行和那幾個家族代表暗示了六成材料收購款額過於巨大,達達尼爾家族正在考慮這份風險承擔的必要,提醒他們考慮一下付款方式的問題。由於目前達達尼爾家族還沒有建立任何信用,因此他們一定會很猶豫,我覺得這樣也好,就讓他們把所有的擔心都放在信用上吧。”
“為什麽?”由於修伊已經修改了先前的計劃,很多方麵霍丁也不太明白。
修伊神秘一笑:“霍丁,如果我向你提出決鬥,你會怎麽想?”
“我會拒絕。”
“為什麽?”
“因為我不可能是你的對手。”
“那麽如果你能打贏我呢?我是說,如果現在站在你麵前的隻是一個不會絲毫魔法和武技的普通男孩,你還會拒絕嗎?”
霍丁想了想,然後搖頭:“當然不會。”
“那麽如果在決鬥的過程中,你突然發現這個男孩竟然是修伊格萊爾,他並非一個好捏的軟果子時……”
“那我就死定了。”
“沒錯,就是這個道理。”修伊壞壞的笑了起來:“我之所以要讓那些商人擔心我們的信用問題,就是因為我們要先在他們的心理上造成一種暗示,暗示他們把注意力放在這筆交易的可靠性,而非是否接受這種交易方式的問題上。”
“哦,我明白了。”霍丁立刻明白了過來:“當所有的商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這筆交易的可靠性上時,他們會向你提出種種刁難。他們會認為你根本沒有資格完成這樣的交易。可這樣一來,他們就等於自動放棄了拒絕這種交易方式的可能性。也就是說,當他們突然發現你有資格從事這樣的交易時,他們已經無法再選擇……我的天啊,修伊,你簡直壞透了!”
修伊嘿嘿笑了起來:“沒錯,就是這樣。要知道在是否進行分期付款這個問題上,我可不想給他們太多的選擇權。根據人的心理表現,當人們在某筆交易方麵的選擇麵越廣,生意的成交幾率就越低。所以我們幹脆別給他們選擇的機會。”
“是的,說得對極了。不過據我所知,分期付款所要麵對的問題可不僅僅是信用。”
“你說得沒錯,在某種程度上說,分期付款在本質上其實就是一種賣方向買方進行放貸的過程,或者說是對某種行業進行風險投資的過程。一般來說,一次完整的大數額的風險投資,需要進行許多方麵的調查研究,包括市場,資金流,信用度等等等。無論是貸款還是風險投資,賣方其實都是風險承受方,而作為風險的承受人,這種謹慎的調查研究其實是非常有必要的。做為一個冒牌的達達尼爾家族,事實上我們缺乏這方麵的準備,我是說,我們經不起這種程度的調查。”
“是的。”
“所以我們需要轉移他們的注意力,就象不能給他們選擇是否接受分期付款的問題一樣,同樣不能讓他們把精力放在其他方麵。我們要讓他們隻把注意力集中在信用問題上。”
“那麽該怎麽做?”
“很簡單,我們需要一個對手。我們需要一個對我們不懷好意的對手。他會想盡辦法的攻擊我們,指責我們,指出我們不可信任。這個人最好是一個老於官場爭鬥的老手。這樣的老手很清楚地明白,如果你要打擊對手,不要去打擊他的方方麵麵,那很可能會分散自己的精力。既然要出手,就一定要打擊對手的軟肋。那麽對達達尼爾家族來說,我們的軟肋是什麽?”修伊反問霍丁,沒等對方回答,他就笑道:“不是我們的過去,而是我們的現在,也就是說所說的信用問題。”
霍丁恍然大悟:“對。達達尼爾家族到底是不是一個海上捕撈沉船的家族,在羅約城沒人知道。花大力氣去證實它,反而有可能會得到一個對對手有利的結果。因此聰明的對手絕不會這麽幹,他們不會對打探你的過去感興趣,因為就在這裏,在羅約城就有一個現成的可攻擊點。那就是我們在這裏毫無名氣,毫無信用可言。所以我們需要某個對手集中全力攻擊達達尼爾家族在羅約城的信用,這樣就可以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這方麵。”
“沒錯,我們需要的隻是一個對手。”
“那麽對手從哪找呢?”
“還用我們找嗎?別忘了我們對材料市場的介入,對誰的影響最大。”
霍丁的腦海中立刻冒出了一個人的名字—布魯克斯伯爵。
他嗬嗬笑了起來:“修伊格萊爾,你真是個犯罪的天才,你不做騙子簡直太可惜了。知道嗎?你本可以輕而易舉地卷走數百萬的煉金材料。”
修伊聳了聳肩:“那樣的話,克麗絲汀就慘了。不管怎麽說,這將會是一個成功的開始。”
霍丁的小胡子飛揚:“說得沒錯,想想真有意思,一群通緝犯,即將在帝國光明正大的進入上流社會,而下層的獵犬們卻還在苦苦追尋。”
“生活永遠不缺乏黑色幽默。”修伊唏噓道。“對了,有沒有拉舍爾那邊的消息?”
“隻知道他已經來到了羅約城,但是他到底在哪裏,在做什麽,我們一無所知。”
“那麽我們要小心了。”
他們邊走邊聊,不知不覺來到了一處酒館門前。
修伊問霍丁:“有沒有興趣陪我進去喝一杯?”
霍丁搖了搖頭:“我更願意在貴族夫人們的床上,枕著她們豐滿的胸脯飲酒。酒館裏大多是些粗魯漢子,不適合我這類人。”
修伊聳了聳肩:“我到是挺喜歡那種環境的。”
“那麽你去吧。”霍丁無所謂道。
修伊向著酒館走去,背後霍丁突然對他叫道:
“西瑟!”
“對於一個擅於偽裝的獵人來說,在荊棘遍地的叢林裏行走,碰上一群凶狠的狼並不可怕,一隻狡猾的狐狸,才真正令人生畏。”霍丁別有深意地對他說道。
修伊想了想,點點頭道:“是的我明白,謝謝你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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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修伊來說,酒館一直都是個好地方。這裏的來人五花八門,什麽樣的都有。他喜歡坐在長長的吧台前,叫上一杯滿是泡沫的麥酒,細細的品嚐,然後看著人們在酒館裏大聲的喧嘩吆喝,看著那真實的人性釋放,觀察人生百態,品味生活的滋味。嚐試著在這嘈雜的環境中,尋找內心的平靜。
小酒館裏人不多,修伊來到酒保的麵前,叫了一杯麥酒,然後就把自己靠在吧台上。
一個打扮的妖豔的女人來到修伊身邊,用長長的指甲劃過他的臉蛋:“需要有人陪嗎?”
修伊給了他一個金維特:“別來煩我。”
女人拿了錢就走。
修伊的不遠處,坐著一個中年人,原本是在一個人低著頭喝酒,這刻看到修伊過來,他饒有興致地觀察起這個少年。
“你不該出手那樣大方。”中年人突然說。
修伊回頭看了看那中年人。這個中年人留著兩撇小胡子,他那深凹的眼窩,略帶彎曲的鷹鉤鼻以及那自信而充滿陰婺的笑容令修伊感覺到這是一個相當精明能幹的人。
“您指什麽?”他問。
“錢財就象是發著惡臭的糞便,總能吸引來無數的蒼蠅。你的出手太大方了,而這裏永遠不缺乏為了一兩個金維特殺人拋屍的事情。”那中年人笑道:“小夥子,你是在給自己找麻煩。”
修伊點點頭:“是的我明白了,非常感謝你的提醒。不過我想不會有什麽大問題,我可以把所有的錢都給他們,並閉上自己的眼睛。我是說,麵對危險的時候,我可以采取合作而非對抗的態度。”
“說得好,看來你有著豐富的險境生存經曆。”
這句話令修伊覺得有幾分刺耳,他搖搖頭:“不,隻是來自家族的教導而已。我的家族教導我,生命比錢財要有意義,不要試圖為了一點錢而把自己的生命白白丟失。”
中年人嗬嗬笑了起來:“原來如此,不過象你這樣有家教的年輕人,一般不會來這種混亂的地方。上流貴族永遠不缺娛樂。為什麽要跑到這種地方來混呢?”
“隻是想看看真實的世界而已,您知道上流交際圈裏總是充滿了虛偽,每一個人都是戴著麵具在和別人說話。我有過那樣的經曆,盡管我本人也算是個謊言的高手,但事實上如果可以,我更願意坐在這裏,看著人們大聲發泄自己的不滿,叫囂著自己的狂妄。至少那是真實的情感流露。”
“原來如此……”中年人嘟囔了一句。“我已經很少聽到有貴族少年說出這樣的話,並願意跑到這種地方隻為了聽人們說醉話發酒瘋了。真有意思,你讓我想起了我的一個老朋友。”
中年人離開座位,把椅子往修伊的身邊挪了挪,他看起來聊興已起,他坐在修伊的旁邊:“能請我喝一杯嗎?我是說,你剛才的慷慨正在為你帶來麻煩,而我,可以保證你沒有絲毫麻煩地走出這個地方。我猜你並不想被人扒個精光走出去。”
中年人的說話聽起來就象是個地道的地痞流氓,此刻正在鼓勁如簧之舌為自己爭取好處。
修伊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他很想說他並不在意這個問題,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內心中突然有種警覺。他覺得對方的說話裏仿佛有某種特殊的含義在內,如果他不小心仔細地應對,很可能會麵臨什麽糟糕的後果。
這種警覺並非天生就有的,而是在一次次勾心鬥角的曆險中自發培養出來的,它們甚至可以先於主人的之前,感覺到潛伏的危機存在。
修伊不知道出了什麽問題,但他還是隱隱感覺到這個中年人有些奇怪。
他對自己好象很感興趣,有些熱情過頭了,而他的話語裏卻充滿了怪異的滋味。
所以他皺了皺眉頭道:“這真令人恐慌,我想我還是早點離開比較好。”
他決定立刻離開酒館。
“嘿,別走。”中年人一把抓住修伊的肩膀。
他的手沉穩,有力,竟隱隱還帶著一絲鬥氣能量。
完全是出於自我保護的本能,修伊身體裏的鬥氣在外力作用下自發的激蕩起來,將那中年人的手從修伊的手臂彈了回去。
那中年人的眼中掠過一絲驚異,迅速將手收回。
“我很抱歉。”他笑著說:“我沒有想到您會是一位武士,看起來您完全不必對這裏的匪徒太過在意。”
修伊的臉色很平靜。
剛才這個中年人在接觸自己時所用的鬥氣能量,用力可以說非常巧妙,恰好可以激發自己的本能反應,卻又不會傷害到自己。
這到底是個巧合?而是有意的試探?
修伊無法確定。
他緩緩道:“我的確修煉過一些武士的鬥氣,但那並不代表我就有和亡命之徒拚命的勇氣。事實上,我的能力很低,而我的老師曾告訴過我,在真正的生與死的考驗麵前,勇氣,才是發揮能力的最佳保證。缺乏勇氣的人,空有強大的力量,也無法戰勝亡命之徒。”
然後他坐回到剛才的位置上,對中年人道:“不過也許我該接受你的意見,請你喝一杯,接受你的保護。這樣我可以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
說著,修伊不等中年人回答,就對酒保道:“來一杯麥酒,要大杯的。”
麥酒很快就端了上來。
修伊將麥酒端給中年人:“希望你喜歡。”
就在他端酒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修伊的腳下突然一滑,整個人的身軀都失去了重心,倒向了那中年人。
一大杯麥酒一下子全潑在了那中年人的身上。
“噢!我很抱歉!”修伊叫起來。
那中年人被麥酒潑了一身,渾身都濕漉漉的,這讓他有些惱火:“見鬼!”
修伊手忙腳亂地幫中年人擦衣:“天啊,瞧瞧你的衣服都濕透了。快把它脫下來,不然你會生病的。”修伊不由分說,將中年人的外套扯下。
在扯落的過程中,修伊可能是過於激動和不安,以至於將那中年人的衣服都翻轉了過來,忙碌過程中,中年人的外套口袋裏啪的掉出一個小本本。修伊迅速地上前將那本子拾起來,隻是輕輕瞥了一眼,隻見上麵寫著:帝國法政署三級法督,傑森.拉舍爾,獵鼠行動指揮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