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雅大劇場的露天平台上,修伊站在一群貴族男女的對麵。
當他這句話說出口的一刻,麵前的那位貴族青年有些不滿道:“你是在質疑領主大人的能力嗎?”
修伊笑著回答:“不,閣下,我對領主大人擁有的力量非常清楚。六級空間係大法師再加水係四級的修為,即便是一位星辰武士也很難說打敗這樣的人物。但是我更清楚武力並不代表一切,即便是神奇的魔法也不可能讓人隨心所欲地去做任何事,否則這個世上就不會有犯罪,而坐在皇帝寶座上的人就不用是斯特裏克陛下了。”
那個貴族青年被修伊的話噎住,他甚至能聽到身旁麗人抿嘴的偷笑。這讓他極為不滿:
“但是不管怎麽說,隻要那個修伊格萊爾敢露麵,他的結果就一定是被抓獲。他就象一隻地溝裏的老鼠,害得所有人都為他不得安寧。如果他敢出現在我的麵前,我發誓我要用這把劍砍斷他的雙腳。”
貴族青年自傲地拍拍自己腰下的魔法長劍。
他的“豪言壯語”引來了他的同伴,另一名棕發青年的附和:“沒錯。如果修伊格萊爾敢出現在我的麵前,我一定會親手抓住他。我會將他的頭顱送給領主大人,然後用帝國的賞金去購買那顆最美麗的寶石翡翠之心送給克裏斯汀夫人您,將它鑲嵌在您的項鏈上。隻有您的美麗,才配得上價值一萬個金維特的財寶。”
“哦,那正是我想說的話。”打著銀色領結的青年連忙叫道。很顯然,他對同伴搶走了自己的恭維話深感不滿。
看得出來,這個話題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一大群年輕的貴族紛紛“同仇敵愾”,表示隻要修伊格萊爾敢於出現,就一定要把他當場抓獲,並以此來向他們心儀的女士證明他們的勇敢。
而他們獻媚的對象,赫然正是那個舉著酒杯正在用好奇地眼神打量自己的被稱作克裏斯汀夫人的美麗女士。
直到此刻,她尚未說過一句話。到是修伊,隱隱想起一些關於克裏斯汀這個名字的傳聞。
他聽說蘭斯帝國有位有錢的寡婦,曾經令帝國曾經的皇帝都對她動心,並試圖迎娶她,但最後卻失敗了。那個寡婦,好象就是叫克裏斯汀,難道那個克裏斯汀就是眼前的這位美豔動人,令所有男士追捧的夫人?
出乎意料的,克裏斯汀並沒有對身邊獻媚的男人的恭維感到滿意,反而不為人察覺地皺起了眉頭,似乎很不滿意的樣子。
修伊終於忍不住道:“請恕我直言,我不認為送一顆價值一萬個金維特的寶石給這位女士,對她有什麽好。”
眾人驚奇地看向修伊,就連那位叫克裏斯汀的女士也睜大了眼睛看向修伊。
那名棕發青年有些惱怒:“你是想說克裏斯汀夫人配不上嗎?”
“衝著你的這句話,我要向你提出決鬥!”銀色領結的青年已經準備抽出他的白手套了。
隻要他將白手套丟在修伊的身邊,那麽修伊要麽選擇接受決鬥,要麽選擇灰溜溜地離開。
那個時候,被眾星捧月般圍在人群中的那位克裏斯汀夫人突然開口道:“為什麽大家不先聽聽這位先生說出他的理由再做出決定呢?先哲說過,衝動隻會造成錯誤的決定。”
然後這位美豔夫人用她那充滿誘惑的妙目看向修伊:“我想您並不是這個意思,對嗎?雖然你很年輕,但是看得出來,你並不是一個口無遮攔的人。你的身上有股神秘的氣質,我能感覺到你一定是個有過許多有趣的經曆的人。”
“夫人過獎了。其實我隻是想說,真正的美麗,是不需要任何飾物來襯托的。在自己的身上掛滿寶石,隻會將自身的光彩掩蓋在那些華麗的裝飾品之後。就好比真正的油畫,從不必在意畫框的精美,過於精巧的畫框,反而讓畫作失去了本色。如果夫人戴上了那樣的寶石項鏈,我很難想象到時候人們是關注您的寶石多一些,還是關注您更多一些。”修伊回答。
原來如此,眾人這才恍然大悟。
克裏斯汀輕輕笑了起來,修伊的說話很顯然說到了她的心裏。放眼整個平台上的貴族,她的身上所擁有的飾物是最少的,但是她身邊的男人卻是最多的。她是一個非常懂得展現自己的女人,在她看來,那些豪華飾物的作用應該是用來體現女人的美麗,而非喧賓奪主的。
在財富與美貌之間,她更重視後者。
那些以為將亂七八糟的飾物往身上堆砌就能讓自己變得更美麗的女人,毫無疑問是愚蠢的,她們不懂得發揮自己的所長,哪怕是一串最普通的珠鏈,隻要正好配貼自己,也比價值萬金的飾物要來得有意義。
眾人同時看向修伊,這個少年顯然非常有見識,他的年紀雖小,但氣質溫文儒雅,風度翩翩,說話也極有條理。很多不清楚底細的貴族還以為這又是哪一個家族培養出來的精英人物。
那名棕發青年不服氣道:“這到是可以成為平民們的托詞,他們可以用這個理由來不花一分一文就獲得姑娘們的芳心。”
一大群貴族青年紛紛附和著笑了起來。
修伊也微笑道:“您說得沒錯,這位先生。不過我想至少平民們不會用某個虛無飄渺的逃犯來證實自己對愛情的忠貞。說起來修伊格萊爾好歹也價值一萬個金維特,我很想知道如果您永遠都抓不到他,是否也會象平民們一樣處於財政尷尬的處境中呢?或許我可以用更加直接的語言來形容您的說法:就叫畫餅充饑。”
“你敢侮辱我?”那個棕發青年大叫起來。
修伊笑嘻嘻道:“我並不認為那是一種侮辱。或許您自以為很了不起,但在我的眼裏你並不比一個逃犯更值錢。一萬個金維特……我相信蘭斯帝國至少不會為您開出這樣的價碼。”
這句話很明顯是將對方貶低到連逃犯都不如的地步,所有人同時看向那棕發青年。
被修伊說得理屈詞窮的青年心中的怒火勃發,他迅速掏出自己的白手套,向修伊的麵前一丟:“我,莫勒爾家族子爵,以美麗的克裏斯汀的名義,向你提出決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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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風鳴大陸,最不缺乏的傳說與故事,或許就是關於決鬥的。
隻要你願意,你幾乎每天都可以聽到關於兩位貴族為了某件事某次爭吵而發生決鬥。決鬥一旦展開,彼此雙方就可以公然殺死對方,而不用考慮承擔任何法律後果。決鬥失敗的一方,其家人也無權向勝者報負。
看起來女人的確很容易成為一切禍亂的根源,僅僅是幾分鍾的時間,已經先後有兩位男士準備或已經向修伊提出了決鬥要求。
這讓修伊感到有幾分好笑。
他看向地上的白手套,他知道,隻要自己拾起那雙白手套,那麽就等於是正式接受了對方的決鬥請求。
耳邊是一陣悠揚的樂曲聲響起,修伊知道,那是紫蘿蘭歌舞團開場的時間到了。
修伊無視對方的憤怒還有地上的白手套,自顧自走到水晶幕牆前,望著下方的舞台。
在銅管發出的音色樂曲聲中,舞台的幕布徐徐拉開。舞台上的第一幕景象便是那陰森恐怖背景氛圍:
高高聳立的皇宮城牆,戒備森嚴手持大刀的衛士。舞台的一側是一麵閃著寒光的大銅鑼,迎麵是一排木樁,上麵懸掛著十幾個麵目扭曲的人頭。一群百姓簇擁在那裏,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終於,一位大臣走出來了,他莊嚴地宣告:“京城裏的百姓們,仔細聽好:尊貴的公主圖蘭朵為召駙馬,頒布了謎語三條。凡有意應征者都可前來猜謎,不過,假如他猜不著,那就要把命喪!”
演出開始了。
望著舞台的修伊緊抿的嘴唇終於露出了一線笑意。
他的冷漠與無視進一步激怒了那位棕發青年。
他對著修伊的背影叫道:“你不敢了嗎?貪生怕死的家夥,如果你害怕了,就立刻向我和我的朋友道歉,我可以考慮收回我的決鬥要求。”
這一刻,這名貴族青年高傲的就象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國王,他看向身邊麗人克裏斯汀的眼神,充滿了信心。
修伊的眼神望著水晶幕牆外的舞台,看了好一會舞台上的表演,確定姑娘們的狀態良好,他才緩緩過身來,對著那貴族青年道:“我對這樣的決鬥邀請沒有絲毫的興趣,所以我拒絕你的要求。”
群眾中頓時發出了嗡的一聲響,人們紛紛用鄙夷的眼光看向修伊。
拒絕一個貴族提出的決鬥要求,在上流社會裏從來都被認為是懦弱的表現,許多貴族青年麵對眾目睽睽下的決鬥要求,經常是明知是死,也會接受決鬥。
象修伊這樣堂皇拒絕決鬥的人,真正是少之又少。因此這刻就連那位美豔至極的克裏斯汀也不滿地皺起了眉頭。
這是第一次,有人在她的麵前公然表示拒絕決鬥。盡管私下裏她自己也常認為,決鬥是男人們最愚蠢的行為之一,但當此刻看到有人拒絕之後,她還是覺得心中很不舒服。
或許每個女人都是如此,她們樂意看到男人為自己爭風吃醋,甚至大打出手。
那名棕發青年得意的大笑起來:“既然你已經承認自己是個懦夫,那就向我道歉!”
修伊輕輕搖了搖頭:“我想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我之所以拒絕你的決鬥邀請,不是因為我怕你,而是因為那實在沒有必要。”
“沒有必要?為了榮耀與尊嚴進行的決鬥,怎麽會沒有必要?”那青年大吼起來。
修伊的臉上浮現出嘲弄的笑容:
“為了榮耀與尊嚴?莫勒爾子爵閣下,那或許是你畢生的追求,不過可惜,不是我的追求。”
說著,他重新走回到場中間,看看四周環視他的眾人,他朗聲道:
“我知道你出生在富裕的家庭,從小衣食無憂,我完全可以想象你從來不知道外麵的世界是怎樣的艱辛。你並不曾在真正的生死線上掙紮過,所以你也從不知道生命的可貴,不知道死亡的真正含義。由於不了解死亡的真相,所以你天真得以為尊嚴與榮耀可以代表一切,一個人甚至可以為了尊嚴與榮耀去決鬥,僅僅為了某個侮辱性的言辭或者博取某位美女的歡心就不惜自己的生命。這是一種典型的理想派的做法,是一種對生命的不負責任。”
“和您有所不同,我並不是來自某個血統高貴的大家族,我曾經生活的地方,可以說是這個世界最黑暗的底層,即使是在貧民窟,也比那種地方要強得多。我每天麵對的是死亡的陰影,我必須努力工作,卑顏屈膝,才能爭取到一點活下去的資格。我必須對迫害我的人微笑,送給他們最甜蜜的謊言,才能讓自己的生活變得稍稍好一點。尊嚴與榮耀……嗬嗬,那從來不是我追求的東西。如果我追求它們,那麽現在的我根本不可能站在這裏和你對話。”
“所以說,我知道生命的可貴。我知道生命與自由是如何的來之不易。我絕不會為了那虛無的榮耀與尊嚴去與人決鬥,因為我懂得珍惜生命。身為上流貴族的你們,將生命視作兒戲,但很抱歉,那不是我的作風。”
“如果我要拿起武器,那我決不是為了可笑的尊嚴,榮耀,或者某位並不愛我的紅顏。當我拿起武器的那一刻,通常意味著我有戰勝對手的信心與把握,對我來說,那不是決鬥,而是殺戮。”
“所以,如果你想和我決鬥,那你就要有先有足夠的心理準備。我是說……真正的……麵對死亡的覺悟。”
這番話說得大家一楞一楞的,沒有人注意到在修伊說話的同時,他的人同時也在緩緩靠近著那名棕發青年。
就在莫勒爾子爵警覺到修伊離自己太近時,修伊突然一個飛身上前,左手已經掐住了對方的咽喉,右手隨手從餐桌上抄起把餐刀,對準子爵的眼睛插了下去。
“啊!”一連串的尖叫響起。
餐刀停留在了莫勒爾子爵的眼皮上。
“放開他!”不少人同時大叫起來,數名武士衝向這裏,試圖拉開那個已經嚴重威脅到對方生命的修伊。
修伊冷冷道:“誰敢靠近我,我就戳瞎他的眼睛。”
所有人同時停住了腳步。
修伊用戲謔的眼神望著滿臉驚恐的莫勒爾子爵:“現在,向我道歉。”
“不!”莫勒爾子爵大叫起來。
壓在眼皮上的餐刀微微一用力,子爵的眼球明顯感覺到上方的壓力正在嚴重壓迫著他的眼珠,他的另一隻眼睛能夠從修伊冷酷的笑容中讀出那隱藏的含義:他絕對樂意就此摳掉自己的眼睛,而不會有絲毫膽怯。
“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向我道歉。”他說。
“我道歉!”完全是不加思索,莫勒爾大叫起來,他嚇得渾身顫抖。
該死,這個家夥是個魔鬼!
修伊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笑,他鬆開抓住莫勒爾咽喉的左手,拍了拍他的臉,然後柔聲道:“瞧,僅僅是一隻眼珠就可以讓你低頭。那麽當你麵對真正的死亡時,你又會是如何的表現呢?看起來你並不如你所想象的那樣勇敢對嗎?”
這句話沉重的打擊了這位莫勒爾子爵,他總以為為了榮耀去戰死是一件光榮的事。但這刻當危險真正壓迫在他的頭上時,他才發現原來自己並不想自己想象的那樣無所畏懼。
眼前的這個少年,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自以為是的剛強,僅僅是幾句話再加一把普通的餐刀。
他徹底摧毀了這位子爵的意誌,他幾乎要崩潰了。
望著對方驚恐的麵色,修伊這才放聲道:“很好,至少現在的你已經學會了在死亡麵前放棄尊嚴與榮耀,學會了生存才是第一要位。你已經意識到,所有你所追求的東西其實都是那麽可笑。當你擁有了這樣的認識的時候,或許將來的某一天,在你真正麵臨死亡的威脅時,你反而會擁有勇氣去麵對一切苦難。”
說著,他輕輕將莫勒爾子爵推開,隨手將餐刀扔到一旁。
然後他彎下腰,將莫勒爾子爵扔下的白手套拾起。
用它擦了擦自己的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