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何紹明最為忙碌的一段時間。首先是兩所大學的演講。他為此做了充分的準備,一篇生動的《科技改變世界》,輔助他的發明作為穿插,使得他在校園裏受到了無數的追捧。演講最後,何紹明表示,新成立的微星科技,將會為兩所大學即將畢業的學生,留出大量的職位。對於處在經濟危機中,正為將來的工作而發愁的學生來說,無疑,這是個好消息。人們形容何紹明的字眼,已經變成了“慷慨、責任感、偉大”。
而私底下,何紹明在付出了十萬美元的讚助費後,為自己爭取到了二十名留學生名額。給國內去了一封電報,在長長的電報中,何紹明詳細說明了留學生事宜,要求喬雨桐盡快選派人手赴美。
三月中旬,微星無線電工廠主體工程竣工,采購的機械早已運到。何紹明又與技工一起,安裝改良生產線、培訓流水線作業、招募華工等等。這讓小安妮很不高興,用她的話說“爸爸,你不喜歡小安妮了麽?”。的確,連續幾周吃住在工廠,也難怪小安妮有怨言。
四月末,微星無線電工廠開始生產。這一消息一經報紙發表,雪片般飛來的訂單,便將幸福的何紹明淹沒了。何紹明有些後悔,因為他已經將銷售權完全的交給了貝爾與西部聯合。一張張訂單,就如同一張張支票一樣,考驗著何紹明的忍耐力。他相信,如果是獨自出售,他會獲得更豐厚的利潤。而不是像現在,支票被人撕去了一角。
“出讓利益,是為了贏得更多的利益。”何紹明忿忿地想到。自己的企業作為外來者要紮根美國,就必須要融入美國。出讓股權與銷售權,以換取美國本土公司的支持,這是必由之路。況且,何紹明的誌向隻是來美國斂財,而不是移民美國做一名資本家。當他離去後,出讓大部分的股權,而後每年收取豐厚的分紅,這才是他想要的。
四月還有另外一個消息,來自墨西哥的消息。考倫斯在電報裏,抱怨著沙漠的天氣,詛咒著墨西哥蚊子,還有就是對現有工作的不滿。在電報的最後,他說,經過勘測,這裏肯定會有石油,現在正在打井。另外,在所購買的土地中,竟然發現在一座儲量中等的金礦。這個消息實在是意外之喜,在回電中,何紹明表示,可以把金礦賣掉,具體事宜由考倫斯操作。
五月一日勞動節。按照慣例,何紹明給所有的員工放了假。而作為企業主的他,卻不得不趕到碼頭迎接從國內來的二十名‘人才’。
真的是人才啊,何紹明來到碼頭的時候,二十人滿臉惶恐地坐在地上。麵對圍攏過來的美國向導以及馬車夫,有膽色一些的橫眉冷對,膽小一些的作揖不停,還有兩個未成年的孩子坐在行禮上嚎啕大哭。
何紹明有些頭疼,慣性思維讓他忽略了語言。要知道,此時在國內會英語的可是鳳毛麟角。楞格裏完全忘記了他初來美國的窘態,上前指手畫腳一通訓斥。收攏了隊伍,一行人租了八輛馬車,浩浩蕩蕩地離開碼頭。
“老爺,這是奶奶給您捎的東西。”說話人叫喬三平,是喬家的家生子,二十來歲年紀,來美國之前在大德通是名夥計。
何紹明打開包袱,上麵擺放著兩封妻子的信,下麵則是一些衣物。綢緞的長衫、新納的千層底鞋子,這讓何紹明有些哭笑不得。如果他真穿這一身出去了,第二天肯定會成為美國人茶餘飯後的笑談。有道是‘兒行千裏母擔憂’,豈不知‘郎行萬裏妻斷腸’。
感慨一番,隨即詢問喬三平國內情形。
“老爺,兩位奶奶都好著呢。大德通如今是蒸蒸日上啊,單那小額票據,每月至少就有這個數的收入。”說著,喬三平比劃了個二的手勢。
“二十萬?”
“是兩百萬!”喬三平一臉的驕傲,“其他晉商想要仿效,可咱們下手早啊,如今關內外的行商,都隻認咱們大德通的小額票據。這讓那幫子晉商是又眼紅又著急啊。別的不說,就連大盛魁都開始減少票號,開始用咱們的小額票據了……”
喬三平是個夥計,可以規劃到商業公司員工一類,顯然,他對商業很在行,說起來滔滔不絕。但至於國內局勢如何,他卻諾諾地說不出什麽。見何紹明不滿意,臨了補充一句:“小姐說,虧著您嶽父大人照應著,這一年多來官府很少找大德通麻煩。”
何紹明點點頭,知道問不出什麽了,便不再詢問。
將這二十人安置在微星的員工宿舍內,臨走前,何紹明說,他們將進行為期三個月的語言突擊訓練,隨後會進入大學,學習商業、管理以及法律。
出廠門的時候,何紹明見到了久違了的索伊爾小姐。看起來索伊爾小姐近況還不錯,單單從她腳上的那雙價格不菲的精致小牛皮靴就知道了。
何紹明笑笑,打開了車門。“久違了,索伊爾小姐,看起來你保住你的工作了。”
索伊爾登上了馬車,“托您的福,請叫我佩頓。”
“那麽,佩頓小姐,這次打算采訪我什麽呢?好像上次該說的我都說過了。”不知為什麽,每次見到佩頓索伊爾,何紹明都會聯想起小楠,從而換上一副戲謔之色。
“不,何,這次找您不是為了采訪。”佩頓的臉色很不好,語氣顯得有些僵硬。她呼了一口氣:“事實上,我已經辭職了,這次來是打算跟您道別的。”她努力地笑著,隻是笑容顯得很勉強。“你知道,我從芝加哥來到舊金山,沒有什麽朋友。而您,是第一個肯幫助我的人。所以……所以,我想走之前跟您道別。”佩頓顯然覺得自己的說辭很勉強,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會來找何紹明。好感?感謝?不,都不是,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為什麽要辭職?”何紹明有些奇怪,那次專訪之後,聽說佩頓立刻成了報社的當紅記者,待遇也提高了不少。他想不出佩頓為什麽辭職。
“恩……我……總之,我不想幹這份工作了。”佩頓不願意在這個問題上繼續深入下去。
“那你今後有什麽打算麽?回芝加哥?”
“說實話,還沒有打算。”佩頓低垂著頭,如同一隻受傷的小鳥。她努力平複了心情:“總之,要感謝您的幫助,如果不是您,我連返回芝加哥的車票都買不起。謝謝!我想我該走了,車夫,停車。”佩頓努力克製著泛紅的眼圈,在眼淚流出之前,叫停了馬車。隨即,急匆匆跳了下去。
“嗨,佩頓。”何紹明叫住了她。“佩頓小姐,如果你不介意成為公眾人物的話,我有一份周薪四十美元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