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死!從百十米的懸崖跌落居然沒死!難道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想到這何紹明自嘲的笑了下。搭著坡下積雪深厚,一路滾落也不知撞了多少樹木,也幸虧如此,不然恐怕就不是左胳膊受傷了。
天已大亮,周遭是光禿禿的樹木,腳下是一尺來厚的積雪。何紹明靠在樹上喘息著,走了能有六七個小時了,還沒出這片林子。昨夜暈頭脹腦地向著槍聲傳來的方向走,可這從山間傳來的槍聲根本就做不的準。所以,沒走多長時間,何紹明就知道自己迷路了。隨後,何紹明一狠心,也不管什麽槍聲不槍聲的了,就朝一個方向走。天亮之後,何紹明怕自己走的不是直線,折了樹枝(槍早沒了),在雪地上劃線,時不時回頭打量有沒有出現弧度。
又冷又餓,小腿似乎已經沒了知覺。何紹明知道自己不能停,停下來就是凍死。聽說凍死的人,臨死之前會感覺異常的熱,會脫光衣服……想到這何紹明一激靈,隨即蹣跚著繼續向前。
平地,終於看到平地了!臨近午時,站在一處小斜坡上,何紹明感覺到了希望。咬咬牙,直接坐下順著斜坡朝下劃去。何紹明感覺自己就是一頭豬,而且是頭矢誌不移的豬。這是他撞樹前的最後一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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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楞格裏!醒醒,你家少爺呢?”土房內,戈什哈拍醒了受傷昏迷的楞格裏,裴緯隨即上前追問。昨夜先是哈爾哈莫名其妙的攻上了山,蘇色帶著大隊一到隻見山上喊殺聲震天,也沒猶豫,直接指揮大隊人馬攻向山去。混戰三個時辰,雪裏紅收攏了手下,仗著悍不畏死,率眾衝下了山。是役,蘇色率軍滅匪二百餘,俘虜四百。
“恩……,不……不知道……”楞格裏待看清了來人說道。昨夜透著門板放的那幾槍,一發子彈打上了大腿,另一發中了肩頭。也幸虧楞格裏身體好,又撕下布條裹上了傷口,這才等到現在。否則單單一個失血過多,就能要了他的命。(那時候前裝槍單發槍的威力很大)
“不知道?來人,逐個提審俘虜!”裴緯這會兒真急了。讓前軍攻一下,是想震懾一下土匪。等大軍一到,再逼迫土匪。到那時候無論土匪放不放人,都是個姿態--來要人。誰成想,這哈爾哈,讓他攻一下結果楞是攻上去了。這就不好交代了。知道的是裴緯想先敲打下土匪,不知道的以為裴緯誠心想讓土匪傷票呢。是以,戰事一完,裴緯便急吼吼的開始尋人。
“喳!”外頭兵丁應諾,拳打腳踢的開始審問被俘眾匪。折騰了個多時辰,終於在追何紹明的那三個人那問明白了。
“什麽?失足落崖了?”裴緯大驚,隨即頹然坐地。心想,完了,這差事算是辦砸了。這何紹明這麽一死,估摸著長順落不得好名聲了,長順心裏不痛快能讓自己好過?得啦,千算萬算不如天算啊,認倒黴吧。
“裴先生,現在怎麽辦?是不是派人尋一下?”蘇色倒是坦然。本來麽,攻山是裴緯的主意,這差事又是以裴緯為主,裏外裏沒他什麽事。而且還賺了軍功,要不是沒找到何紹明,早樂出來了。
“誒~,找!生要見人死要見屍!”裴緯答道。他心裏還存了個念想,萬一何紹明沒死,自己起碼能少擔待點。
蘇色見裴緯如此頹唐,也不好多說什麽,轉身吩咐手下兵丁四下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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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漸近,鈴聲悠揚。一隊車馬從山坳裏轉了出來。
當先十幾騎,足跨健馬,背背長槍。後麵幾十輛馱車和上百號的騾馬,車馬兩側是走鏢打扮的騎士。
前麵領頭一人是一五十開外的老者,麵色蠟黃,雙眼有神。此時老者正朝前望去,隻見前麵不過百十米,三名騎士正飛馬而回。應該是隊伍的斥候。
轉瞬,三騎士已在老者身前勒住馬身。“王掌櫃的,前麵三裏路邊發現一個人。還有口氣兒,怕是從山上滾落下來的。我留下兩人正看著呢。”其中一騎士拱了拱手說道。
“人?胡子?”王掌櫃一凝眉道。
“不像,那人十五六歲年紀,看衣衫打扮像是旗人。”
“周圍可有什麽風吹草動?”
“掌櫃的放心,咱們看仔細了,方圓二十裏就那小子一個人。”
“哦,前麵就是老龍口了,還是小心點好。”王掌櫃還是有些不放心。
“嘿,掌櫃的。咱大德通年年給雪裏紅上孝敬不說,每次走貨還要提前拜山。再者說了,要是雪裏紅不講規矩,咱這二百來號槍也不是吃素的。”
“恩,走,到地方看看再說。”王掌櫃放心了些,一揮手,車馬隊繼續向前。
三裏的路程沒一會兒就到了,車馬隊再次停下。隻見地上趴著一十五六歲的少年,渾身**,衣衫墊在身下,後腦勺隻留下三寸來長的頭發,說不出的怪異。頭先留下的倆人正拿樹枝抽打著地上的少年。
“掌櫃的,那小子快凍僵了。關東這地方,要救凍僵的人,得先用雪搓熱身子,然後用樹枝抽打,這樣才能活血。”其中一人見王掌櫃滿臉的不解,出聲解釋道。
“原來如此啊,真是長見識了。”王掌櫃點點頭,臉上換成不可思議之色,略一思索道:“這少年怕是遭了胡子才落得如此模樣,也是可憐人,把他弄到後麵馱車裏吧”
倆人應是,抬著人朝後就走。安置在馱車內,然後又是裹上毯子棉被,灌下幾口烈酒,直到把何紹明嗆醒了,這才停下。
“嘿,算你小子走運,碰到了咱。再晚一會,估摸著你小子就見了閻王了。”一人說道。
“小子,你命是挺大的,遭胡子了吧?以後逢年過節記得給滿天神佛多上上香。強子哥,甭跟他廢話了,頭兒還等著咱探路呢。”另一人說道。
“得嘞,你小子安生著,爺們兒回頭再來瞧你。”說罷,兩轉身退出。“哦,小子,你左胳膊脫臼,爺們兒給你上上了,待會兒遇到集市再給你找郎中來。”那人在車外又囑咐了句。
何紹明想說點什麽,半天隻發出呀呀聲。看來這嗓子還沒有。渾身酸疼,也就昏睡過去了。也不知過了多久,半夢半醒間,似有人進來給自己號了脈,然後說了些什麽,之後又安靜下來。又過了許久,有人捏著自己的鼻子,不停地望自己嘴裏灌著苦澀的藥汁。何紹明想睜開眼,可偏偏頭昏腦脹眼皮沉重,好像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權。馱車搖搖晃晃,走走停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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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櫃的,小姐叫您過去。”後隊飛奔出一騎,追上王掌櫃說道。王掌櫃吩咐了身旁眾人仔細留心,調轉馬頭朝後行去。片刻的功夫,隨在一輛馱車旁,恭聲道:“小姐,您有什麽吩咐?”
“王掌櫃,救的那人可醒了?”車廂中傳來銅鈴般悅耳的女聲。
“回小姐,還沒呢。大夫說是受了風寒,加上傷了胳膊撞了頭,隻要把這燒退下去,人自然就能醒過來。”
“都五天了,這麽下去隻灌藥水米湯也不是辦法。既然救了人家就要救到底,都是爹生娘養的,可不能懈怠了。萬一出點什麽事兒,傳出去怕是要落了咱大德通的名頭,日後必會有人說咱們大德通為富不仁。”
“小姐,前麵就是英峨門(今遼寧境內),要不咱們……”
“不行,我知道你什麽意思。這人昏迷著連話都不會說,你把人交給誰?誰能管?”小姐冷生打斷道。
“那……您看?”
“你去,從後車的山貨裏挑出根人參,熬好了給人吃下去,怎麽也要保著他這條命。”
“誒,是。”掌櫃的見東家如此說,也不好再說什麽。隨即叫人拿人參,熬參湯。
又過了兩三天,大半個人參進去了,何紹明這才轉醒。半眯著眼,直到適應的車內的光線。典型的車廂,車門用棉布簾子遮蓋住,車窗也擋了一多半,隻留下些許縫隙透光。身上蓋著灰布棉被,下麵露出一角褐色的毯子。旁邊不過兩尺是個炭火爐。
活動了下身體,除了左胳膊還有些不方便,其他都沒問題。“好熱。”掀開被子,喲?怎麽光著身子?往下看,恩,果然也光著呢。檢查了半天,除了頭上用來降溫的濕布,身無存縷。
恩?我剛才好像出聲了?試了試,嗓子除了有些沙啞,話是能說出來了。
“來……”這話還沒說全呢,門簾一挑,垂著頭走進來一個丫鬟打扮的少女。
何紹明有些**,有些不知所措,廢話,身子還光著呢。那丫鬟的表情就更精彩了,**,吃驚,微怒,眉頭緊鎖,嘴唇微張,然後驟然上下一咧,露出齊整的八顆牙齒,“呀!啊~”所有的表情匯聚成這一聲尖銳刺耳的叫聲。隨後那丫鬟連滾帶爬,扭身就跑。
何紹明看著晃動的棉布簾子,心說,“我他媽找誰惹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