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他們心中也是有著各自的揣測。以如今的安邑防守如此慎密,東夷人中能夠潛入此時的安邑城的刺客,有,但是數量絕對不會太多,這些人,都是東夷人最大的部族中的族老,又怎會輕易的冒這個風險?他們刺殺易印,還不如刺殺刑天厄這種身份的人,更有價值!
麵色如常的刑天厄領了自己的一幹族人,以及同樣是麵帶微笑好似什麽都沒有發生的相柳翵、申公酈、防風炑等一幹大巫家的家主,就站在八大天候的附近,靜靜的等待著入殿覲見履癸的王令。誅殺易印,幫助履癸掌握九州的大權,這是四大巫家連同其他的和他們的情況相似的大巫家們聯手作出的決定。安邑城就是這些大巫家的地盤,夏頡他們留下的所有痕跡都被清理得幹幹淨淨,一切都做的滴水不漏,他們有什麽好擔心的?
刑天厄掃了一眼麵色益發陰沉的八大天候,方方正正冷冷冰冰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絲微笑。
說到底,履癸若是獨掌了九州的大權,將九大天候手中的權力全部收歸王庭所有,得到好處的,自然是這些在王庭為官的大巫家的代表。履癸不可能一個人統治九州,大權收歸他所有,而權力卻還是要分給諸多巫家支配。這等於就是履癸和刑天氏這樣的巫家聯手,吞掉了以這些天候為代表的分封貴族們的全部利益。
麵對這樣一份鮮美的餡餅,一貫冷肅的刑天厄,也不由得他不笑了。
夏頡此時卻沒有這麽多的算計,他有點愁眉苦臉的站在刑天家這一大夥族人的外麵,身邊跟著穿了一身青袍,雙手揣在袖子裏,一臉人畜無害的清閑表情,不斷的吹著口水泡泡的旒歆。以及一個嘰嘰喳喳的不斷抓著他的手臂,在那裏不斷的打聽著自己什麽時候能當官,能當多大的官兒的水元子。
顯出了本來麵目的旒歆心情很不錯,太弈要她幫忙盯緊夏頡,那就盯緊咯!又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呢?所以,一大清早的,旒歆就找到了夏頡,嚴格的遵守了太弈的要求,亦步亦趨的跟著夏頡,一直跟著他來上朝。大夏朝中認識旒歆的人就沒有幾個,所有人看到夏頡身邊跟了這麽一個穿著普普通通的一鼎大巫的巫袍,沒有任何的標誌,沒有官職,沒有身份的少女,都用極其異樣的眼神打量著夏頡,讓夏頡憑空多了幾分緊張,一張老臉差點沒被那些人的目光給烤熟了。
這也就罷了,起碼旒歆很養眼。夏頡隻能這樣安慰自己。而另外一個糾纏在他身邊,喋喋不休的吵鬧著要夏頡兌現他諾言的水元子,則讓無比的惱怒,恨不得一手揮出狼牙棒,狠狠的在他的腦袋上來上一記。
自認為昨晚幫夏頡刺殺易印,已經破壞了他的某些準則的水元子,在夏頡的耳朵邊羅嗦了一個晚上,無非就是人無信不立、食言而肥之類的言語。尤其讓夏頡受不了的,是水元子好似一條水蛭,死死的纏在了他的身上,抱著他的手臂,用那種幽怨的、可憐巴巴的、好似失寵的小狗一樣,卻又極其純潔天真的眼神盯著他!
夏頡身邊跟了個東張西望的不斷的學金魚吹泡泡的旒歆也就罷了,手上還纏著水元子這麽一位大老爺們,這讓夏頡成為了八大天候外今早最引人注目的人物。再加上夏頡肩膀上站著的,不斷的掏摸著自己鱗甲下的跳蚤塞進嘴裏的白,夏頡真的是‘出盡風頭’。
漸漸的,等得夏頡都在那些官員微妙的眼神中變得無比麻木的時候,三名王宮的內侍終於出現在那石階的頂部,遙遙的叫了一聲:“大王有令,著諸位大人入殿~~~”
按照官職的高低,以及王庭和地方的內外之分,刑天厄他們輔弼相丞四公領隊踏上了台階,緩緩的向上行去。麵色益發陰冷的八大天候緊隨其後,他們的目光不斷的在前麵四人的脖子、後心上掃來掃去,也不知道刑天厄有沒有感覺到後頸發涼。
夏頡愁眉苦臉的走在刑天大風的身後,左邊手臂被水元子緊緊的抱著,水元子把原本應該站在夏頡左手邊的兩個黑厴軍的將領逼得不得不讓開了三尺,這兩位和夏頡平級的將領,正用詫異的眼神看著隨著夏頡的手臂而不斷甩動的水元子。
慢吞吞的拖著腳,有氣無力的跟著夏頡朝前滑動的旒歆,則是讓夏頡右手邊的好幾個黑厴軍、玄彪軍的將領都隻能是無奈的摸著鼻子,走在了夏頡的身後。如此以來,整整齊齊的朝會隊伍,就在夏頡這裏開出了一個大大的窟窿,看得那石階上的王宮內侍們眉頭直皺。
終於,一名內侍看不下去了。他大步直奔夏頡走來,指著夏頡就要訓斥他一番。
旒歆的手指微微的一抬,幾縷極細的木青色寒光一閃即逝,那大步走來的內侍也好,其他幾個站在石階上的內侍也罷,身體猛的僵硬在原地,哪裏動彈得?旒歆‘嘿嘿’的笑了幾聲,熟極而流的從袖子裏掏出了一顆黑漆漆的巫丹丟了出去。
站在夏頡肩膀上的白原本笑嘻嘻的臉蛋突然‘嘩啦’一下耷拉下來,他同樣是熟極而流的接過那顆巫丹,閉著眼,一咬牙,將那丹藥一口吞下。隻聽得‘汩汩’幾聲怪異的聲響,白的毫毛突然泛出了古怪的藍光,看得白一陣的傷心,眼淚都差點滴了下來。
大殿內,一幹臣子行禮參見了履癸。端坐在寶座上的履癸輕輕的拍打著腰間大夏龍雀刀,俯視著下方分左右而立的王庭文武官員以及站在大殿正中的來自於其他八州的大小封侯,臉上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譏嘲笑容。
“相柳翵何在?”履癸首先開口了。
負責大夏朝文武百官升遷調動以及政令上下傳達等職的相柳翵急忙走出班列,滿臉笑容的朝履癸行了跪拜大禮。平日裏,輔弼相丞四公在上朝時,都坐在自己的席位上,有事也不過是對夏王點頭示意而已。今日相柳翵豁出去了本錢,向履癸行這樣的大禮,自然是因為――肥肉就要到嘴,就算是表演吧,也要賣力才行。
“老臣在此。大王有何旨意?”相柳翵笑啊,笑得牙齒都合不攏了。一旁的刑天厄、申公酈、防風炑,乃至祝融、共工等大巫家在安邑城的代表,同樣是笑得齒根都在亂跳,笑得燦爛,笑得花枝爛漫。
履癸大手一揮,無比莊重肅穆的喝道:“海人壓境,先王慘死,安邑城毀於一旦。若非祖先神靈護佑,鎮國九鼎發揮無上神威將那時間倒流,我大夏幾乎狼狽!”
一臉憤怒和悲傷的履癸重重的一拳砸在了他麵前的石案上,將那上好的美玉雕成的石案拍成了稀爛,他怒道:“至今海人高懸我安邑上空,有如發絲懸劍於頂,諸公可得安心否?天下黎民可得安生否?我大夏主宰九州,乃天下之主,我履癸恬為大夏之王,當手提億萬熊羆之士,橫掃海人,徹底摧毀亞特蘭蒂斯,以報我父王血仇,以定我大夏之天下,以安我大夏之子民!”
“大王萬歲!”
刑天厄等大巫家的家主和代表首先翻身下跪,朝履癸叩拜。隨後跪下的是各大巫家的朝臣以及商湯這樣的各大屬國、屬族的代表。夏頡無奈,也翻身跪倒在地,頓時他那古怪的模樣,引得履癸都不得不朝他多看了幾眼――之見夏頡左臂臃腫,牛皮糖一樣的水元子正糾纏在夏頡的身上,兩人並成了一個人,這就足夠引人注目的了。
而夏頡的身邊,身材高挑容貌絕美的旒歆,卻正懶散的掃了一眼大殿內跪拜的那些臣子,嘴裏慢吞吞的吹了一個大大的口水泡泡。
‘波’,淡青色的嘴唇上,那晶亮的口水泡泡炸開,那等細微的聲音,卻突然打破了大殿內的沉靜。
八大天候為首的各州的封侯們,都渾身僵硬的站在大殿正中,他們沒有跪下!
履癸猛的指住了八大天候,他怒斥道:“爾等心有異念乎?”
八大天候身體猛的一震,翻身跪倒在地齊聲叫道:“大王英明,海人不滅,我大夏不寧!”他們這一跪下,他們身後的那些大小封侯們也隻能無奈的隨著他們跪下,朝履癸叩拜稱頌。於是乎,整個大殿內,除了履癸身後站著的幾位護衛大巫,也就隻有旒歆一個人若無其事的站在那裏,好似從一片灌木中挺起的一杆翠竹,無比的吸引人的目光。那些不知道旒歆身份的人,眼珠都快從眼眶裏跳了出來。(您的一次輕輕點擊,溫暖我整個碼字人生。請支持正版閱讀,登陸一起看文學網玄幻奇幻頻道)
“妙哉!”履癸猛的一拍掌,他根本就不往旒歆那邊看一眼,而是自顧自的大笑道:“如此甚好。相柳翵,起草文書傳令下去,自今日起,我大夏九州之內,一應大小封侯領地內軍權、政權全收歸王庭所有。大夏之權,盡握於本王之手,本王當調動傾國之力,和那夏人決死一戰!”
履癸發號施令時還不忘最開始提出這個建議的人,他指著關龍逢笑道:“安邑令關龍逢,本王認命你為九州巡撿,從輔弼相丞四部之中抽調精幹人手,清點九州之內各地各家所有私軍乃至軍政公文和各種文書帳簿,由王庭委派官員去往各地接管。”
履癸笑吟吟的看著關龍逢,大聲問道:“本王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可能將這件事辦好?”
關龍逢沉聲應道:“大王,一應所需人手早已齊備,臣隻需旬日功夫,就能將此事完成。一月後,九州之內最精銳的軍隊、一應糧草軍械等物都將按照大王的旨意,派往我大夏緊要關礙等處。”
用力的拍了一下大腿,履癸放聲笑道:“如此甚妙!”
他看都不看麵色難看的八大天候,自顧自的發布了一大串的命令。隻要這些命令有效的落實下去,隻要數日的功夫,八大天候就將完全被他架空,成為空有天候名號,隻能空領一份俸祿和領地上的一點兒稅收,卻要被剝奪一切軍事和行政大權的傀儡。
履癸心中豪情萬丈,他滿臉是笑的在那裏暗自思忖道:“當年我大夏祖王分封九大天候以及無數封侯,名義上擁有九州,實際上權勢卻大大不如人意。今日我將九州大權合而為一,如此實力,如此聲勢,就連巫殿,也再不能淩駕我大夏王庭之上了吧?我大夏王庭之盛,當由今日而起!哼哼,從今日起,我履癸才是真正的大夏之王!我一句話,才能真正的讓九州震顫!”
想到得意處,履癸不由得小心的看了一眼窮極無聊的站在那裏的旒歆。他心中一陣的狂笑:“隻要我履癸真正的鞏固了這一份權力,你巫殿的大巫,還能像今日這樣不把我放在眼裏麽?”
履癸同樣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刑天厄、相柳翵這些大巫家的代表。
終於,在相柳翵起草了王令,由履癸加上了夏王的印璽,關龍逢接過了王令準備離開大殿去實施履癸的命令時,正西袞州並天候猛的站起了身來,大聲的喝道:“大王!九州分封,乃是祖製,你若是執意破壞祖製,吾等九大天候,隻能再次封回王令了!”
履癸驚訝的眨巴了一下眼睛,他歎息道:“果真如此?”
正南次州沃天候同樣長身而起。他沉聲道:“正是如此。昔日大禹王分封九州,於治水大業中立下功勞的九大巫家分封九州替大王監管天下,刑天氏、相柳氏、申公氏、防風氏等大巫家歸附王庭坐鎮安邑拱衛中樞,大禹王一脈傳人將王位代代流傳,大夏巫教曆代教主更是出身王族,一外一內、王權教權分而治之,故有我大夏這些年來的鼎盛氣相。”
正北泲州成天候起身,他厲聲喝道:“今日大王將我諸多封侯的大權收回,敗壞祖製,實乃敗德之舉!”
正東揚州申天候站起身來,他冷冰冰的說道:“海人進犯,大夏基業處於生死關頭,大王集權,也無不可。”
臉色越來越差的履癸麵色剛剛和緩下來,申天候卻繼續說道:“但。。。大王若要集權,僅收九州之權,卻不收諸多巫家之權,卻是何意?莫非,刑天輔公、相柳弼公他們,就不是大夏的臣子麽?”
刑天厄沒吭聲,他隻是站起身來,慢條斯理的坐回了屬於他的位置。相柳翵卻是笑眯眯的朝申天候點點頭,他笑道:“申天候莫非不知,我等巫家的族地,可實實在在是我等自家的地盤,每年可是一個銅熊錢的賦稅都不用繳納的。諸位天候、地候、神候、人候、鬼候乃至內外候的封地,可實實在在實打實的是大王的財產。”
歎息了一聲,相柳翵歎道:“大王收回的隻是諸位封侯領地上的軍政大權,並沒有奪回諸位的封地,諸位何必在此國臨大難的危急關頭,還要斤斤計較這私人之利呢?”
刑天厄終於開口了。他四平八穩的坐在席子上,冷酷萬分的說道:“相柳弼公所言極恰當。本公也隻有一言相問:最近千年來,東抗東夷,南鎮蠻荒,北平胡羯,西拒海人,其中出力最大的是誰?諸位天候又調動過多少兵馬,出過多少糧草軍械?”
八大天候同時沉下了臉蛋。申公酈在旁邊冷兮兮的怪聲怪氣的說道:“輔公說得是啊?刑天氏掌王庭軍權,這麽多年來多少刑天家的好漢男兒死在了戰場上?嘖嘖,不說刑天家了,我們四大巫家連同其他諸家的孩兒們,又死傷了多少?敢問八位天候,此番我等將各家精銳罄盡調往安邑,你們的兵馬呢?”
申公酈連連冷笑,一旁防風炑幹巴巴的歎息道:“唉,八大天候的兵馬。。。唉。。。安邑被毀,死傷的也是我們的族人,八位天候的族人都在海人暫時沒有攻打的地方‘安居樂業’哩,又怎會理解我們的苦處?”
四大巫家的家主同時發難,其他那些巫家的代表也都興奮起來了,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譏嘲八大天候。反正管你履癸怎麽收回權力,各大巫家的族地是他履癸想動都動不了的,他們怕什麽?再加上商湯他們這些樂得看熱鬧的屬國、屬族的代表也在旁邊陰不陰陽不陽的插話,八大天候的麵色,益發的黯淡。
最終,並天候代表他們作出了讓步。
“大王,若是大王能維持祖製,吾等願領麾下全部兵馬追隨大王尾翼,與那海人拚死一戰。”
同樣是率領全部兵馬,是八大天候領軍還是王庭派出去的軍官領軍,其中的差異,可就太大了。
履癸隻是搖頭不語,過了很久才不鹹不淡的問道:“並天候,若是本王不允,你等意待如何?”
並天候上前一步,他大聲喝道:“若大王執意破壞祖製,吾等九大天候隻能聯手封回大王王令,著巫殿督管王庭大權!”
大夏祖王律,九州天候聯名奏請巫殿,可著巫殿罷黜夏王之權,督管王庭!
歎息了一聲,履癸懶洋洋的靠在了寶座上,他陰陰的說道:“如此甚好啊,就請九大天候聯名用印璽罷?”
刑天厄、夏頡等人的麵上同時露出了詭秘的笑容。八大天候同時呆在了原地――易印被刺,現今隻得八大天候,如何封回履癸的王令?如何聯名用印璽奏請巫殿督管王庭?
夏頡看著八大天候,心裏不由得湧出了幾分憐憫。可憐的人,他們還沒有看清情勢,就算易印活著,他們又能幹什麽?履癸如此順利的登上王位,除了刑天家的支持,履癸的背後還站著天巫午乙以及其他幾位大巫啊!
封回王令,是他們如今唯一能作的事情。但是中天候死,八大天候聯名,卻沒有了那份權力。
等待易印的兒孫接掌天候的權位?大夏律,凡天候薨,子孫守孝一年,方可繼位。一年內,九大天候聯名封王令的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了。何況,能殺一個易印,再殺一個易昊或者其他的什麽人,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麽?
搖搖頭,夏頡拽著死纏在他身上的水元子走出了班列。他朝履癸怪模怪樣的行了一個禮,大聲說道:“大王,臣此番出使海人,得逢異人水元子,實在是有鬼神莫測的本領,還請大王‘大大’的封他一個官職才是!”
包括臉色漆黑的八大天候在內,殿內所有人都愣了。夏頡也太直接了罷?身為臣子,還有這樣叫履癸封官的?
水元子卻已經嘻嘻哈哈的從夏頡身上脫身,神氣活現的在殿內邁起了四方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