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道人算是暫時盡興,搖搖擺擺的跟著夏侯,朝刑天家走去。除了沒有去西坊狎妓,基本上安邑幾個出名的好玩的好吃的好喝的好看的地方,他都跑去走馬觀花了一通。原本他也是很有興致的要拉著夏侯去西坊觀光一番,卻被嚇得麵無人色的赤精子等人聯手製止了。赤精子直接威脅說要跑去紫霄宮向祖師爺告狀,這才打消了通天道人見識一番稀奇的念頭。
回到刑天家正門的時候,已經天色微暮,刑天厄背著雙手,正站在正門口的台階上,看著一行人在把一車車的物事運進院子。
通天道人瞥了刑天厄一眼,卻沒有一點作為客人所應有的對主人的尊敬,長袖一卷,邁上了台階就往院子裏行去。反而是刑天厄猛不丁見到了通天道人,眼裏一陣奇光連閃,朝著通天道人打量了半天卻發現自己看不透他的底細,刑天厄不由得大為驚愕,主動朝通天道人行禮道:“這位先生,刑天厄在此有禮了。”
刑天厄身邊的幾個老友客以及幾個晚輩,尤其是那頭發亂糟糟的刑天十三,被刑天厄那恭順的態度嚇了一大跳。大夏四大巫家之一的家主,更是輔弼相丞四公之一的輔公,刑天厄什麽時候對人這麽有禮貌過?尤其,他居然還是主動行禮的。
掃了刑天厄一眼,兩道淡淡的目光讓刑天厄渾身一陣徹骨的冰冷,似乎自己在這個俊美年輕人麵前,自己所有的老底子都被他給看了出來,刑天厄心裏暗自震驚,臉上的笑容卻是更加熱烈了。“想必您就是滄風先生的師門長輩吧?您的道場如有我刑天家幫得上的地方,盡管開口,千萬不要客氣。”刑天厄的態度,近乎有點獻媚討好的感覺了。
輕輕的點點頭,通天道人壓低了聲音嘀咕道:“好啊,我是從來不客氣的。這幾天在你刑天家住幾天,然後我去道場那邊去,你卻不用太客氣了。有趣,你似乎比我以前在海外見過的那些大巫弱了不少,你是什麽鼎位的?”
刑天十三皺起了眉頭,甕聲甕氣的朝著通天道人嚷道:“我家主自然是九鼎大巫,是最強的九鼎上品大巫,你怎麽可能見過比他強的巫?”
刑天厄回頭朝著刑天十三喝道:“小三,閉嘴。”他又朝通天道人笑問道:“不知先生所見那大巫,是誰?”
通天大人打了個嗬欠,有點沒精打采的說道:“那人啊,好像也是你們刑天家的,不知道你認識不認識。他說他叫刑天愆,不知道你認識不認識。他跑到我金鼇島上偷我種的草藥,結果被我毒打了一頓,卻是皮粗肉厚的打得我手生疼,讓他跑掉了。他還活著麽?”
刑天十三等人彷佛見鬼了一樣臉色慘變,身上氣焰全消,嚇得不敢說話。
刑天厄則是凜然動容,連忙說道:“刑天愆正是我家曾祖,千五百多年前已經死了。您,見過他?”
夏侯站在旁邊隻是連連搖頭。通天道人則是淡淡的說道:“我揍過他一頓卻是真的。唔,你們這些巫,本身的巫力足夠開天辟地,乃是繼承的盤古大尊的血脈,奈何卻跳不出這天道輪回的圈子。可憐,可歎。”他也搖搖頭,歎息了一聲,輕輕的拍了拍刑天厄的肩膀,袖子一甩,施施然的走進了刑天家的大門。
刑天厄卻是沒有心思再管那些車輛了,彷佛好學的童生,亦步亦趨的跟在了通天道人的身後,隻是陪著笑臉在那裏輕言軟語的笑道:“我小時候,卻是聽祖父說過,當年曾祖去海外遊曆,碰到了了不起的神人,很是受了一頓教訓,卻也得了不少好處。沒想到他碰到的神人,卻就是先生你。刑天厄的確沒想到,煉氣士中,居然能出了您這樣了不得的人物。”
通天道人隻是連連冷笑,半天後才說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若不是我師尊那老不死的不許我進中原九州,早在數千年前我就帶領門人來傳播道統了。”森嚴的看了刑天厄一眼,如今通天道人身上那屬於混沌天人的極強威壓自然而然的釋放出來,壓製得刑天厄不敢動彈絲毫:“你也不要妄自菲薄,畢竟你也是九鼎大巫。你老跟著我作甚?”
刑天厄隻是在那裏笑:“您可知,大巫卻要如何才能脫離那死難之苦麽?”
夏侯心裏一陣暗歎不妙,這刑天厄平日裏見過,卻是無比威嚴的一個老頭,怎麽今天卻性子變化這麽大?根本就好像一個向大人討要糖果的小孩。他居然想要從通天道人那裏得到長生之法,可不知通天道人要如何答複他。
通天道人嗬嗬直笑,突然袖子一卷,一蓬金光突然閃過,他和刑天厄同時沒了蹤影。夏侯低聲驚呼:“卻是去了哪裏?”
赤精子則是愁眉苦臉的看著夏侯直歎氣:“掌教師尊叫我去金鼇島見師叔的時候說了,此番出山收錄門徒,卻是上合天機的好事,我教當興。可是卻又說了,不許師叔和這些大巫過多纏夾的。奈何師叔這次就和刑天家主混到了一起,如何是好?”
夏侯也不知道事情會演變成什麽樣子,天知道通天道人會和刑天厄說些什麽?這刑天厄剛才的表現倒是中規中矩的無比恭敬的樣子,可是誰知道他心裏又在想些什麽呢?看到赤精子那一籌莫展的模樣,夏侯隻能安慰他道:“怕是不會有壞事吧?若是有了刑天家主暗地裏的幫助,道場在安邑,卻比現在要方便多了。”
夏侯心裏也納悶,怎麽通天道人和刑天厄一對上麵就湊到了一起?莫非真的是所謂的緣分?可千萬不要讓刑天厄成了截教的門人,那可就真正是太荒唐,太不可思議了。夏侯無法想象,截教門下有一大批肉體極度強橫的大巫修煉道法的情形。
不過,刑天厄和通天道人秘密會晤之後,通天道人突然就失去了在安邑城內到處亂逛的興致,帶著赤精子等人直接去了道場。而刑天厄則是三更半夜的,著他身邊的一名老人,把夏侯叫到了後麵花園中的一間涼亭內。
看得出來,刑天厄的心情極佳,滿臉紅光的他嘴角老是不經意的露出一絲笑容,顯然是在通天道人手上得到了不少的好處。果不其然,一見到夏侯他就很興奮的說道:“篪虎,沒想到你在王宮內救了那滄風出來,卻引來了通天先生。這是我刑天家的福氣,倒是相柳家白白放走了一個天大的機會。”
他陰笑了幾聲:“誰能想到,這些煉氣士的長輩,居然是他?通天先生能夠來到安邑開設道場,並且能讓我刑天家和他截教有了交情,這都是你的功勞。我刑天厄,絕對不會忘記你給我們刑天家帶來的好處。”
一名身穿黑衣的老人靜靜的從花園角落裏樹林中走了出來,手上捧著一套軟皮甲胄。刑天厄隨手指了那甲胄一眼,笑道:“上次你和滄風在王宮校場交手,大風他們做事卻是小氣了點,給你的那套暴龍皮的軟甲,卻不是什麽好貨色。至於這套巫甲,是我收藏的精品貨色,你拿去在戰場上正好使用。”
夏侯看了一眼那足足有半寸許厚卻極其柔軟異常堅韌的黑色皮甲,感受到上麵一陣森森氣息撲麵而來,心知這的確是難得的重寶。他也不客氣,當著刑天厄的麵,就把那甲胄穿上了。巫甲在他身上自動扭曲調整了一陣,最終完美的符合了夏侯的體型。試著揮動了一下拳頭,扭了扭腰,這看起來很厚的皮甲,穿在身上卻彷佛沒穿一樣,行動間沒有絲毫的窒礙。
刑天厄從自己袖子裏抽出了一根有夏侯大半個身高這麽長,通體線條圓滑流暢,通體烏黑閃動著隱隱寒光的狼牙棒。他隨手把那狼牙棒揮動了幾下,空氣中頓時傳來了巨大的呼嘯聲,這根狼牙棒顯然是沉重到了極點的凶器。
“這是那老鬼送你的那根蚩尤骨,剛才我和通天先生聯手把它煉成了這根狼牙棒。感覺那蚩尤骨還是輕了點,所以我又在裏麵加了幾塊難得的材料,如今這狼牙棒看起來不起眼,卻有二十四萬斤,正好是二鼎大巫的肉身所能承受的極限重量。”刑天厄撫摸了一陣那密布著尖銳突起的狼牙棒,隨手丟給了夏侯。
夏侯右手朝著那狼牙棒接了過去,手腕一沉,這根凶器的確極重,但是似乎裏麵卻有一股清氣自然而然的流動,揮動之間,反而沒有拎在手上時那種沉甸甸的下墜感覺。夏侯能清楚地感受到這棍子本身是用巫咒陰火鍛煉成形的,可是內部卻被人刻畫了無數個道家的法陣進去,這就應該是通天道人的大手筆了。
夏侯心裏一陣的激動,通天道人煉製的法器,能是凡物麽?以後若是機緣湊巧,這根狼牙棒升級為神器都未必不能的。
果然刑天厄說道:“這狼牙棒本身,是我煉製的,不過是一點小巧的巫術。可是通天先生對他的加工,卻是讓刑天厄自愧不如,簡直就是天差地遠啊。想不到,煉氣士的手段,居然如此的神鬼莫測。”刑天厄很是一陣的長籲短歎,不過他歎息之時,臉上卻滿是充足和洋洋自得。
夏侯實在無法忍住心頭的疑慮,隨手把那狼牙棒往地上一杵,問那刑天厄:“莫非家主要跟著通天道人煉氣麽?”
刑天厄吃驚的看了夏侯一陣,突然大笑起來:“篪虎,你問的這個問題卻是有趣。我刑天家自身的巫訣,就足以讓我等修成近乎天神的力量,卻去煉那氣作甚?我巫家之人,最適合我們的,自然還是祖先留下來的巫訣巫咒巫法,可不是那煉氣的口訣。”
沉吟一陣,刑天厄看了看夏侯,似乎作出了什麽決定一樣,笑道:“不過,你是大風的友客,而你的本性純樸憨良,你自然能把握分寸,不會去外麵亂說亂講。通天先生答應,日後若我刑天家有所要求他的,他出手相助。而我卻從他那裏,得來了另外的好處,這才是讓我高興的地方。有了通天先生的幫助,日後我刑天家真正成為九州第一巫家,卻也不是不可能的了。”
夏侯愕然的看著刑天厄,九州第一巫家,不是王族麽?刑天厄似乎也發現自己說漏了嘴,連忙分解道:“倒不是別的意思,而是我刑天家,有望恢複昔日先祖刑天氏以一身之力對抗天神大軍的神威了。”
他有點興奮的在涼亭裏走了一圈,看著夏侯笑道:“自從天神斷絕了神人之間的通道,我等上古大巫的血脈,就益發淡薄了。當年一名九鼎大巫,可以活上數千年,若是達到了天神之境,就是永生不死的神體。數千年的巫力積存,巫力之強可想而知。而如今,我等九鼎大巫,生命長的不過千年光景,短的數百年就一命嗚呼。通天先生都說了,我們如今的九鼎大巫,比起他以前所見的,那是遠遠不如了。”
夏侯把握住了刑天厄言語中的核心:“所以,通天道人助您脫去輪回之憂?”
刑天厄嘿嘿笑了幾聲,深深的看著夏侯說道:“不僅是我刑天厄,而是我刑天家的直係血親,都有機會從通天先生手中得到延壽丹。雖不能永生不死,但是延長千年壽命卻是輕而易舉。”他微笑道:“多出千年的壽命,別的不說,我刑天家的力量,自然比起其他巫家,要強上許多了。篪虎,你覺得如何?”
夏侯心思急轉,連連點頭:“好,當然好。我雖然是蠻人出身,不懂你們巫家的事情。可是能多活千年,自然是好得不得了。”
刑天厄嘿嘿直笑,走到了夏侯麵前,拍了拍夏侯的肩膀,深沉的說道:“如此甚好。你和通天先生門下的煉氣士交好,我們刑天家和他們的聯係,就在你身上了。通天先生,對你可是極其賞識的。我刑天家,自然也不會薄待了你。”
夏侯很坦然的看著刑天厄,隆聲說道:“且不說薄待優待,那刑天大風是我朋友,我自然幫他。我篪虎族人,向來友仇分明。”
刑天厄大樂,他深知南方蠻人的本性,卻也不知道夏侯這憨厚的蠻人麵孔下,卻隱藏了另外一個靈魂。聽到夏侯的話,他很高興的看到這個得到了通天道人賞識,和通天道人門人又有很好關係的篪虎暴龍,還是他們刑天家的友客。
夏侯自身的能力,在刑天厄看來不過如此,但是因為夏侯身上所發生的一連串稀奇古怪的事情,這些事情湊在一起,刑天厄愕然發現,夏侯已經變成了一個對他刑天家很有影響力的人物。不說通天道人對夏侯的好感,以及夏侯已經被收錄為通天道人記名徒弟的事情,就說送給夏侯蚩尤骨的那老者,就是刑天厄不敢怠慢的。
種種極其巧合的機緣拚湊在一起,刑天厄這才會在深夜把夏侯叫到自己居所的花園裏來,對他施以合適的不過分的不會讓人反感的優惠,以籠絡夏侯。雖然看起來刑天厄不過是送了一件軟甲給夏侯,可是刑天厄自然安排了後手,以後會讓夏侯明白這件軟甲的價值。這件用真正的黑龍皮所鞣製的軟甲,整個大夏找不出第二件來,刑天厄自然會在恰當的時刻安排一個恰當的人,讓夏侯明白這軟甲是如何珍奇的一件寶物。
一陣的籠絡和試探後,刑天厄很開心的看到夏侯果然是刑天大風的忠心耿耿的友客。他不由得在心裏樂道:“蠻人的性子果然如此,給他一點好處,付出一點真心真情,他就可以為你賣命!大風的運氣卻是極好的,居然找到了這個一個奇遇連我都羨慕的小蠻子做友客!妙極,果然是妙極。”
示意夏侯在涼亭內的石凳上坐下,一個侍女靜靜的送了茶湯過來。刑天厄親手給夏侯端了一杯茶,微笑道:“通天先生的事情,我們刑天家自己人知道就好,篪虎你可要注意,人前人後,可不要說漏了風聲。畢竟在大王他們看來,煉氣士不過是一群海外的異端,卻是不了解他們真實的情況的。我們刑天家雖然不怕麻煩,但是也不要故意招惹麻煩,不是麽?”
連連點頭,端起茶湯一飲而盡,夏侯把幾片茶葉放在嘴裏咀嚼了一陣吞下,滿臉憨厚的看著刑天厄:“您說得是。我也明白,這事情不能往外麵亂說。想那相柳家知道了我們和煉氣士之間的關係,肯定會大做文章的。”
夏侯大包大攬的說道:“以後刑天家和道場之間要送什麽消息,就直接讓我去做就行。最多有人說我篪虎暴龍和滄風是朋友,卻不會想到其他的地方去。這樣一來,什麽麻煩都沒有了。就算有人要故意造謠,也要顧慮到您啊。”
刑天厄大喜,夏侯的表現卻不是一個隻有肌肉的蠻人所能有的,夏侯還是有這麽一點機智的麽。刑天厄的興致也就上來了,開始說起今夜把夏侯叫到後麵來的主要目的。
“如此甚好,那閑話也不說了。今晚門口的車隊,你也看到了吧?”刑天厄端起茶湯,慢慢的一口一口的抿著,眼睛從茶盞上方看著夏侯。
夏侯點頭:“看到了。車輪的聲音這麽沉悶,裏麵的東西都很沉重吧?我看到有幾塊路磚都壓出裂縫來了。”
刑天厄輕輕的唔了一聲,放下茶盞說道:“沒錯,裏麵的東西是很沉。是我命人從族地的工房調集的一批上好的巫甲和兵器,裏麵使用了大量的稀有材料,防禦力比起王庭暗司下的大王親軍的軍械,還要強上三倍左右。這批兵器和鎧甲,是用來裝備大風他們的親軍的。”
“親軍?”夏侯看了刑天厄一眼,突然醒悟到:“大軍現在就要出發麽?”
刑天厄點點頭,手指頭在桌麵上敲打了一陣,笑道:“大風是我的直係長孫,若無意外,以後刑天家就是他的。他,以及其他那些巫家的子弟在安邑相互攻擊,那都是我們故意的安排。甚至大風被相柳柔那娃娃欺壓了好幾年,也是我們授意的。沒經曆過風雨、挫折的年輕人,以後如何執掌一個巫家?”
夏侯隻是靜靜的坐在那裏,聽刑天厄說話。
刑天厄淡淡的說道:“我們每一代人都是這麽過來的,先在安邑城內讓他們相互鬥一陣,決出一個最有能力的後人,以後他們那一代王庭,就歸他說話了,這是安邑的規矩。而對外麽,我們對海人數千年的戰爭,就是另外一個鍛煉他們的場所。”
刑天厄看了夏侯一眼,突然笑道:“你在熊營也住過幾天,感覺如何?”
夏侯沉默了一下,實話實說道:“差,非常的差。我實在無法想到,大夏最精銳的軍隊,新軍營居然是那種模樣的。那些新軍,說實在的,站的隊伍還沒有我的族人整齊。他們就是一群烏合之眾。”
刑天厄大笑:“說得好,就是一群烏合之眾!不僅是新軍營,就連大風他們的黑厴軍、玄彪軍,真正的精英老戰士,在我們把軍權交給他們的時候,都已經抽調去其他的軍裏了。大風他們如今統轄的,不過是一批打了幾次小仗,甚至還沒有沾染太多血腥的娃娃。”
刑天厄看著夏侯,語氣有點陰冷的說道:“這些娃娃上了戰場,麵對海人那些稀奇古怪的兵器,隻能是一敗塗地,死傷慘重。”
夏侯不被刑天厄語氣所動,隻是看著刑天厄問他:“為何如此?想來家主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刑天厄很無奈的聳聳肩膀:“不是我的理由,是我們祖宗的理由,我們祖先留下的規矩就是這樣。隻有在戰場上大敗過,受到那種剜心劇痛的子弟,才能真正的成熟起來。他們必須見過因為自己的過錯而死傷數十萬人的景象,他們以後作出各種決定時,才會更加的謹慎周密,不會出錯。”
他看著夏侯,歎息道:“我不知道你是否能聽懂,但是,像大風他們這樣的巫家子弟,如果自幼一帆風順,一點挫折都沒有的話,等他們最後掌握大夏的權力了,並不是一件好事。”
“當年我第一次和海人交戰前,率領長輩安排給我的那一批新軍和九州左近的幾個小國打了好幾場仗,我大獲全勝,無一敗績,斬首數十萬。那時的我意氣風發,揚揚得意不可一世,自以為天下除了那時的大王和家主,就是老子天下第一!”刑天厄臉上肌肉抽動了幾下,嘿嘿冷笑道:“結果和海人一場大戰下來,我屬下新軍被屠殺了七成!大敗虧輸,就連我都被海人的一種奇怪的武器重傷,我這才清醒過來。”
刑天厄淡淡的說道:“以數十萬人的血肉,能夠換來一個清醒能幹不驕不躁甚至有點心思莫測的家主,是很合算的事情。篪虎你以為如何?”
夏侯看著刑天厄,點頭認可他的話:“這和我族人在山林中一樣,最好的獵手總是要被猛獸抓過、咬過,看到自己的同伴被猛獸殺死過,如果他能撐過來,才會成為最好的獵人。”
刑天厄大笑鼓掌:“中啊,你說得恰當至極。又好像那大風生於海上,剛出生的大風總是被父母逼迫去和那些海怪精怪死拚,隻有最終活下來的大風,才能翱翔於數萬裏的高空,俯瞰整個大地。我把長孫起名刑天大風,就是這個意思了。”
夏侯默然,過了一陣後才問刑天厄:“那,家主把這話說給我聽是為何?”
刑天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這些,同樣也是安邑的規矩。後人們出戰前,長輩總要從他們的友客中挑選一個能幹可靠的人,把這些重複過無數次的話向他們述說一遍。”
他看著夏侯,沉聲說道:“現在大風、玄蛭他們身邊,真正能幹的人,隻有你一個。而且你連遭奇遇,乃是福大命大之人,這事情也就隻能交給你了。大風、玄蛭上了戰場,身邊會有三千親衛,所用的就是這次調來的最強的鎧甲和兵器。你就是那三千親衛的首領。不管發生什麽事情,你把他們活著帶回來就行。”
刑天厄的語氣中有了幾絲肅殺的意味:“隻要大風他們不死,那些新軍,就算是你統轄的親衛,死傷再多也不可惜。”他冷冷的說道:“我們不會在他們身邊安排強大的巫做保鏢,我們必需要讓他們真正的認識到什麽是屍山血海,什麽是絕望,什麽是恐懼。隻有真正在沒有任何後援的情況下讓他們直視這一切,他們才會成為合格的繼承人。”
夏侯沉默了一陣,仔細的想了半天,這才問刑天厄:“如果他們撐不過去,就此廢掉了,豈不是損失麽?”
刑天厄大樂,看著夏侯樂道:“我們精挑細選的人,怎麽可能這麽容易垮掉?如果是真正垮掉了,我們各家的直係血親這麽多,再挑選幾個來重新培養,又有什麽關係呢?”
“呃。”夏侯看著刑天厄,遲疑了一下這才問道:“可是,如果我們大勝了,又怎麽樣?”
刑天厄連連搖頭:“大勝?嘿,怕是要我們後麵的真正精銳上了戰場,這才可能大勝罷?海人和我們交戰數千年,卻沒有被我們消滅,他們的力量,不容小覷啊。你能護著大風他們安然無恙,就很不容易了。”
眼看著夏侯還要再問話的樣子,刑天厄連忙擺手:“罷了,罷了,你到了西邊邊境上就明白,海人的士兵的確都極為孱弱,不是我們大夏巫武、巫士的對手。可是他們的軍力能夠和我們分庭抗爭數千年,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到了就明白了。”
夏侯尋思了一陣,倒也真是這個道理,現在這麽羅嗦幹什麽?於是他點點頭,認可了刑天厄的話。但是,一想到麵對海人的精銳軍隊,就有數十萬大夏的士兵可能被殺死,而這一切不過是為了造就幾個世家的未來領導人,夏侯心裏就有點不舒服。
他想起了刑天十三操練那一批精怪護衛的情景,總感覺刑天十三那天對自己說過的話,蘊含有別的意思在裏麵。“唔,看來,要叫刑天大風他們狠狠的操練一下那些士兵才行。也許,我應該幫他們一把。最少要減少一點死傷才行。我無力扭轉安邑的這些數千年數萬年流傳下來的古怪規矩,那麽,我隻能用自己的能力,去盡量的減弱這些該死的規矩所造成的損失。”
刑天厄在那裏絮叨:“三千套巫甲是配備給那些親衛的,還有一千套是準備用來更換的零部件。兵器都是長刀,上麵被四鼎大巫加持了很多對作戰有利的巫咒,威力驚人。另外,特意為你的射日弓打造了一萬支重箭以配合你的射日訣,你到時候記得帶上。”
夏侯點頭,問他:“那大軍什麽時候出發?應該是要到明年開春了,才能對海人發動進攻罷?”
刑天厄笑了幾聲,眯著眼睛說道:“黑厴軍、玄彪軍以及你率領的三千親衛,還有相柳家的蚺軍,防風家、申公家的軍隊,三日後開向西邊。等你們動身後半月,大王會派人把海人的使節維爾等人慢慢的送回去。”
怪笑了幾聲,刑天厄說道:“你們一路上大概要兩個月的時間,才能趕到最西邊的邊境。而送海人使節團離開的人,一路上故意拖延,大概就要到明年春天才能趕到了。你們將會有幾個月的空閑時間做戰爭的準備。而海人的使節連同他們的聖女一回去,他們那群宗教瘋子會立刻興兵進攻。各家的子弟率領的軍隊,將會在正麵對上含怒而來的海人大軍。”
夏侯恍然,眼裏神光閃動:“讓刑天大兄帶著我們頂住海人的大軍,那麽,如今駐紮在邊境上的那些精銳軍隊,他們?”
刑天厄冷笑道:“他們?在你們進駐軍營後,他們就有幾個月的時間活動。如果在這幾個月中,他們還無法從兩翼滲入海人的領國,那他們回到安邑了,都要被打破P股才行。”
他很有信心的看著夏侯:“你們趕在使節團之前到,海人不會得到消息說我們增兵了。你們進駐軍營,大風的父親和叔父統領的禦龍軍、齏犼軍、翔龍軍三軍,配合西南戎州滔天候、正西袞州並天候、西北柱州肥天候三州鎮軍就可以悄然而出,從兩翼潛入了。有了幾個月的空閑時間,他們可以作出很多事情來,不是麽?”
夏侯隻能暗自驚歎大夏這些統治者的心機之狠毒,還能說什麽?
可是一想到在安邑的一大堆麻煩事情,夏侯不由得一陣的頭疼:“三天後大軍就要出發?是不是太急促了?”
刑天厄連連搖頭:“怎麽算急促呢?海人的使節都去進攻我們大夏的王宮了。”說道這裏,刑天厄譏嘲的笑了幾聲:“嘿,攻擊我們的王宮,真是莫明其妙。總之海人的使節已經暴怒了,我們必須趕在他們有所準備之前,就做好明年開春血戰一場的準備,盡可能多的搶占海人的國土、殺傷他們的軍隊。我們主動點占便宜,總比他們有了準備讓我們付出更大的代價的好。”
夏侯支吾了一陣,終於還是說道:“那麽,道場在安邑的事情?”
刑天厄毅然說道:“你去軍中的這段時間,通天道場在安邑的一切事情我親自處理,卻是不會有問題的。你這娃娃,似乎對他們很是親近。卻是擔憂過甚了。有我刑天家做後台,通天先生自己又是法力無邊的神人,誰能奈何得了那道場?”
夏侯點頭,可不是這個道理麽?通天老道一個人坐鎮,怕是十幾個九鼎大巫都不能從他手上討到任何的好處。就不要說通天老道背後,還有實力更加驚人的兩位大教主,更有一位鴻蒙初開時就存在的老怪物了。加上刑天家的權勢,那道場的確是沒有任何值得擔心的地方。
隻是,夏侯覺得,自己從通天道人那裏還沒有得到足夠的好處就要離開,一時間有點舍不得而已。如果能聽通天道人講解幾句大道,這好處可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暗自歎息了一聲,夏侯又無奈的說道:“道場的事情有家主親自關照,自然無妨,卻是要請家主多多照顧滄風他們,畢竟他們也是我的朋友。可是我要是離開了安邑,還有老大的一個不方便,那黎巫殿的黎巫,也許會隨時來找我。”
說道這裏,夏侯把黎巫給的木牌掏了出來,苦笑著說出了黎巫把自己當作一袋人形化肥的事情。
刑天厄氣得直笑:“這,這黎巫,簡直就是莫明其妙。哼哼,不要理會她,若她的人來了,我直接回絕了就是。幾根破爛花草而已,哪裏比得過我們征服海人的大計?你隻管去軍中安心做事,好好的幫大風他們,這女娃娃,我去應付。”
‘女娃娃?’,夏侯嘿嘿笑了幾聲,看來刑天厄是知道黎巫真麵目的。
刑天厄也嘿嘿的笑了幾聲,古怪的看了夏侯一眼說道:“九大巫殿殿主,莫不是巫力通天的人。可是若被那些年輕人知道黎巫居然是一妙齡少女,風言風語的不會少,巫殿的麵子上卻是掛不住。所以,嘿嘿!”刑天厄笑得有點猥瑣,非常的猥瑣,不知道他是否又想到了某些不良的聯想上去。
夏侯忙說道:“如此甚好,有家主出麵,卻不怕黎巫來呱噪了。”
拎著那根狼牙棒,夏侯就準備起身離開,既然三天後就要出征,夏侯必須把手上一些亂七八糟的雜務都給處理好。起碼白還在黎巫那個可怕的女人手中,怎麽也要把白給救出來才行啊!
他向刑天厄告辭,說是去整頓一下那些甲胄兵器等等。三千刑天家的親衛已經到了刑天府內,夏侯覺得還是趁早去和他們見個麵,聯絡一下感情才好。
刑天厄笑眯眯的,也不留夏侯。總之他今天的心情非常之好,所以臉上一貫的冷漠肅殺都不見了。
夏侯轉身走了幾步,卻突然想起了黎巫對刑天大風他們的命令,連忙轉過身來對刑天厄說了。
刑天厄深深的皺起了眉頭:“討厭的女娃娃,人家傳一些風言風語的,又有什麽關係?你屬下大巫極多,隨便派幾個人出去殺人就是,怎麽又著落在了大風他們的身上?若是大風他們按照你的話做了,真把那傳出風聲的人給殺了,豈不是我刑天家平白得罪人?”
嘴裏很是對黎巫抱怨了幾句,刑天厄大手一揮,喝道:“罷了,你不要管這麽多,趕快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一下,準備幫大風他們點起軍馬出征就是。唔,去把大風他們幾個叫來,我有話要吩咐他們。黎巫那裏的事情,怎麽能按照她的話去做?”
看到刑天厄已經有了主意,夏侯點點頭,離開了這花園。
在刑天家那複雜的院落中一陣快步行走,夏侯朝自己精舍走了回去。他看著天上的星星,低聲的歎息起來:“通天老道和刑天厄勾搭在了一起,還不知道背後做了什麽交易,他們可不要鬧出什麽亂子來就好。我身上的事情卻是極多的麻煩,可是卻也無妨,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問題,漠然處之、穩守心神就好。”
“想要跟著通天老道學道,卻也沒關係,等得回安邑了,他老人家卻又是坐鎮這個道場,不會跑掉的,我急什麽?”
“入軍打仗,這事情卻也不難,幫助刑天大風他們好好操練一下軍隊,不就成了?不還有好幾個月的時間麽?”
“最大的麻煩不過是黎巫那丫頭而已。不過,如果我無恥點想,我如今的靠山是通天老道和刑天厄,她一個黎巫,權勢再大又能把我怎樣?呃,明天趕緊去黎巫殿把白接回來,我招惹不起她,我躲還不行麽?”
想到這裏,夏侯心裏一陣暢快,猛的掄起那根狼牙棒狠狠的朝前一揮。
‘轟隆’一聲,出神的他沒看到前方路邊有一塊假山石矗立在那裏,那二十四萬斤的狼牙棒直接把那假山石砸成了碎片。狼牙棒上附帶的巫咒暴然發作,就看到一團綠光一閃,一連串的陰雷轟隆隆爆炸開,把那假山連同附近花圃內的花草樹木,全部炸成了粉碎。
無聲無息的,這個偏院內突然燈火通亮,上百名身穿黑色勁裝的刑天家衛從黑暗中冒了出來,一個個死死的盯著夏侯,沒有人吭聲。
夏侯狼狽的慢慢的舉起了狼牙棒,苦笑道:“呃,我說這是一個意外,你們相信麽?”
那些護衛看了夏侯半天,領頭的那巫這才慢慢的點點頭,無聲無息的,這批護衛又消失在黑暗裏。
夏侯尷尬無比的拖著那狼牙棒疾跑,跑回了自己精舍,卻是不提去見那三千親軍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