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人對於日常交往的人,往往直呼其名。隻有像夏侯和滄風這樣比較拘禮的,才會在人家的名字後加上稱呼。甚而是申公豹,在有求於烏光真人時,也會在名字後加上‘先生’二字。但是平日裏,大部分人還是直呼姓名的,尤其是雙方沒有什麽交情的情況下。故而,看到是商湯領著人走了進來,夏侯直接朝他打了聲招呼:“商湯,真巧,這裏也能碰上你。”
商湯愣了一下,看到夏侯在朝自己行禮,連忙回過禮,那始終顯得無比寬仁厚道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原來是篪虎暴龍。不,現在是篪虎軍候了。昨天聽大王說,你一個人打敗了八百五十一名海人壯士,所以特封你為銅虎軍候。能夠越過羆軍候的位置直升虎候,篪虎軍候也是少見的了。”說完,商湯很熱情的朝著夏侯伸出了手。
夏侯了然,在南方的牧民或者山林部落中,這是展示自己好意的舉動。大方的攤開手,證明自己手上沒有兵器,也沒有在背後掐印訣之類的小動作。於是,他也兩手張開,迎上去,和商湯緊緊的對握了一下手掌。
商湯的手柔軟、寬厚、滾燙的,好似百煉的金剛,裏麵有無比的韌性。而夏侯的手則是堅硬、光滑、筋骨爆突,好比那山頭上經過了無數風吹雨打的山石疙瘩。兩人手中的掌紋都是又深又長彷佛刀刻出來的,都蘊含了無窮的生命力在裏麵。
商湯大笑,縮回手朝著身後幾個隨行護衛笑道:“來,你們也認識一下安邑的好漢。篪虎軍候,這位是伊尹,乃是我妻子陪嫁的奴隸,如今跟在我身邊辦事。大小的雜務都離不開他,最是得心應手不過。”
夏侯嚇了一大跳,伊尹?又是一個厲害得無法形容的人物。可見商湯對他實在是喜愛到了極點,否則商湯不會把自己身邊一個奴屬身份的人,介紹給自己這個初結識不久,沒有什麽交情,更沒有什麽關聯的外人。伊尹啊,這就是幫商湯滅夏的伊尹麽?
伊尹是個很幹淨很透明的人。他個子不高,比起常人的身高還要矮了一點,很普通的體型,也沒有什麽力量的樣子,畢竟他是奴隸出身的人。渾身上下收拾得幹幹淨淨,夏侯注意到他的指甲都修剪得很是整齊,顯然這是一個有自己的規則並且極其嚴謹的人。而伊尹那比起常人卻又顯得大了一輪,更有點突出來的大眼,就給他憑空增添了十足的靈氣。
站在高大的商湯身後,伊尹就好像一塊透明的水晶,任何人都覺得能一眼看透這個人。不就是商湯身邊一個負責雜務的奴隸麽?哦,最多商湯賞識他,把他奴隸身份給剔除了,但是畢竟還是仆役的身份。隻有夏侯在暗自告誡自己,如果自己也如此想的話,那就真正的小覷了這個看起來一點危險性都沒有,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人的厲害人了。
但是,限於現在的身份,夏侯不可能說撲上去抱著伊尹這個曆史上的名人痛哭流涕的向他要簽名吧?估計夏侯如果這樣做了,並且還大叫大嚷的說:“你就是滅夏的功臣啊!”怕是商湯第一個動手,直接把夏侯給劈成肉醬。
於是,夏侯隻是不鹹不淡不顯得特別親熱但是也不是太冷淡,就好像兩個尋常人一樣的,朝伊尹打了個招呼。伊尹臉上露出了笑容,卻是朝夏侯深深的行了一禮,那一對大眼已經自上而下的,把夏侯看了一個仔細。夏侯隻感覺渾身寒毛直豎,這伊尹的眼光好不厲害,簡直比自己以前碰到過的激光掃描儀還要淩厲幾分。
壓下了心頭的萬千思緒,夏侯問商湯:“商湯,你們聘用這麽多巫武作甚?”
商湯朝伊尹指了一下,笑道:“這是伊尹的主意。我們商族抵擋不住東夷人年複一年的侵襲,與其老是被他們這樣的騷擾,不如把每年在他們身上消耗的錢糧牲畜拿出來,聘用大批的巫武、巫士去和他們作戰。我們商族力量雖然弱小,可是出產豐厚,足夠組建一支大軍好好的教訓一下那些東夷人的,或許滅了他們幾個部落,還能得不少好處。軍候以為如何?”
夏侯飛快的掃了一眼站在那裏彷佛處子一樣沒有任何危險氣息的伊尹,心裏暗自咋舌。聘用雇傭軍去和東夷人死拚,卻保留了自己部族的元氣,耗費一點錢糧算什麽呢?不過,商族應該不會現在就有反意吧?按照夏侯如今對大夏的了解,任何一個屬國都不可能對大夏的統治造成任何威脅。大夏中原九州,橫跨數十萬裏的巨大疆域,人口更是一個天文數字,強大的巫殿無比的忠誠於大夏王族,巫殿的首腦們,大部分就是王族的成員,誰能威脅到大夏的統治呢?
唔,也許自己多慮了,伊尹的這般舉動,應該是單純的為了應付東夷人的騷擾吧?隻是夏侯心頭的怪異感覺,始終揮之不去。
當下,夏侯連連笑著點頭:“伊尹的主意很好啊。拿一批錢物來換一支大軍對付東夷人,總比自己被動挨打好太多了。隻是,如果都聘用高等的巫武、巫士,這耗費太大吧?”
商湯大笑:“耗費再大,也總比起被東夷人搶走好得多。再說,若是能剿滅了東夷人幾個小部落,搶來的錢物怕是還有得多。唔,軍候來這裏做什麽?莫非也要雇用人麽?”
商湯看了那滿臉笑容站在一邊的枯瘦老頭一眼,朝夏侯笑道:“莫非軍候想要雇人加入大夏的軍隊?”
夏侯明白商湯最後的一句話純粹就是開玩笑了,大夏還沒窮到要自己的將領軍官自募軍丁的地步吧?他搖搖頭,坦然說道:“我雇人做護衛。這是滄風先生,乃是海外的煉氣士,他們在安邑開設道場,總需要護衛處理一些事情的。”
滄風朝商湯微微頷首。商湯朝著滄風一笑,詫異道:“煉氣士?開設道場?倒是有意思。”他很有興致的問道:“據聞,煉氣士所謂的道,就是吸風飲露,這也能練出巫力來麽?”
夏侯愕然,巫族利用的是天地之中無處不在的元力,煉氣士更是對天地元力的利用達到了一個極高的境界。二者法門不同,實質類似,商湯怎麽會問出這麽可笑的問題?吸風飲露?你當煉氣士是什麽?秋蟬麽?
不過,這也可以看出,巫族的高層對於煉氣士的了解,實在是處於一個非常原始的階段。商族的王子都隻是道聽途說的,何況其他人呢?
滄風更是被商湯的問題差點沒噎死當場,吸風飲露?煉氣士的修煉方法,在大巫們的心目中,就是這樣的麽?苦笑著搖搖頭,滄風隻是含糊其辭的說道:“吸風飲露卻是未必,我們修煉的,自然也不是巫力了。我們追求的,乃是天人合一的無上大道。”
商湯是個異常坦然的人,聽到滄風的說法,他連連搖頭:“天人合一?這話太空泛了。倒是我們追求自身的強橫,這才是最根本的道理。”他又看了看滄風,卻是實在提不起興趣來和一名煉氣士多做交流,商湯隻能歉然一笑,朝夏侯道:“既然如此,軍候需要雇用多少人?等軍候選好了,這個雇所剩下的巫武,怕是就要被我包下了。”
那黑漢子也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夏侯,大聲叫嚷道:“對,對,說得沒錯。你要多少人?我還有好幾個兄弟是和我一起從山林裏出來的,不如你一起雇了算了。”
夏侯朝商湯微微一笑,扭頭看著那枯瘦老頭道:“既然商湯要的人多,精怪卻又不合適在軍隊中辦事的。那,給我選一百名精怪,都不能比這黑大個子弱太多的,加上十個人,一共一百一十人如何?”
那枯瘦老頭兒瘦削的嘴唇一陣抖動,立刻說道:“一百一十個巫武?好說,我們打個招呼,今天就能給你招來上千的人手。不過,既然你不要這麽多,可是這位商湯大人卻是要的。呃,介紹精怪一人我們收五個銅熊錢,介紹巫武、巫士我們一個收十個銅熊錢,一共是六百個銅熊錢。如果你們要簽契約,每張契約還要收一個銅熊錢的本錢。”
老頭兒又指了一下那扇大門,怪笑道:“這扇大門麽,便宜點,你給十個金錢好了。”
夏侯眼珠子猛的一瞪,喝道:“就兩片石頭,你開這麽高的價怎地?”
那老頭兒毫不示弱的踮起腳尖,和夏侯來了一個大眼對小眼:“這石門在我們雇所都有了百多年了,今日被你們給弄壞了,除了賠這門的錢,你就不要照顧一下我們的心情麽?這門可是我年輕的時候天天打掃過的,今日可被你給弄壞了啦!十個金錢,或者我們上治司評理去。”
商湯在旁邊隻是嗬嗬大笑,看著那被滄風一掌擊壞的石門連連搖頭。
夏侯、滄風一陣的麵紅耳赤。滄風自知做錯了事情,夏侯卻是從來不會討價還價的,雖然知道這兩扇石門,最多一個金錢就能雇人打好了安上,卻依然辯不過那枯瘦老頭,隻能生生的挨了一刀。
惱怒的從錢袋裏掏出了一大把錢丟給了那老頭兒,夏侯沒好氣的喝道:“一百個足夠強的精怪,每個精怪我每個月給他十個銅熊錢,管吃飽喝足,要姑娘也行。十個巫武或者巫士,按照他們的巫力強弱定價。”
枯瘦老頭兒眯著眼睛笑起來:“好勒,你等著。十個巫武、巫士稍微要點時間,一百個精怪,現在雇所裏就有。這些精怪窮得褲子都沒有一條,隻能在我們這裏混吃混喝的,都住在雇所裏。等會你還要把他們在這裏吃喝過的花費都結了。這規矩不用我說了吧?”
夏侯點點頭,那黑大漢卻是已經興奮的跳了起來,風一樣的跑到了大廳一側的走廊上,‘砰砰砰砰’的對著走廊上露天睡著的一群大漢亂踏,一邊亂踩亂踢的,黑大漢一邊吼道:“起來,起來,兄弟們,都起來啦。總算有人來雇我們了。不用每天喝涼水啃粟餅了。我們也可以大酒大肉的吃喝了。”
很快,一百名粗胳膊粗大腿,雖然偶爾有幾條還保留著一些獸類的殘跡,但是都已經變幻成了人形的精怪興致勃勃的站在了夏侯身後。他們雙手橫抱在胸前,擺出了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嘴角卻都掛上了一絲長長的晶亮的涎水。
白趴在地上,不屑的掃了一眼這些肚子裏麵饑火升騰的精怪,吧嗒了一下嘴巴,居然從鼻孔裏發出了幾聲‘哼哼’的冷笑。
商湯上前了幾步,朝著那老頭兒笑道:“還請老人家再給軍候挑選十個能幹的人,然後麽,我們就可以開始談談我們之間的交易了。不知貴雇所在二十天內,能聚集多少人手呢?如果價錢合理,我商族全要了。唔,介紹所需的花費,不知可否給我們一個折扣呢?畢竟是一次性我們要了這麽多人嘛。”
枯瘦老頭兒嘿嘿笑了幾聲,重重的點點頭,很是用力的揮了一下手:“商湯大人放心,二十天的時間,足夠我們聚集兩萬能打鬥能拚命的巫了。隻是,要他們去和東夷人作戰,這個條件就要您自己和他們談了。唔,來人啊,昨天不是正好有十個巫來登記說要找活兒幹麽?去後院客房把他們叫出來。誒,篪虎軍候,這邊,我幫你把契約都簽了。”
枯瘦老頭兒引著夏侯和商湯等一大群人到了專門簽署契約的房間,裏麵有十幾個雇所的人開始工作了。那老頭兒絮絮叨叨的笑道:“篪虎軍候一看就是個精細人。這精怪的確不好管,喝醉了還經常鬧事。但是他們也省心啊,要是出了什麽意外,往野外挖個坑埋了就是,沒有什麽孤兒寡母的跑來喊冤要錢,最是省心不過了。”
夏侯、商湯、伊尹、滄風四人同時冷汗,這老家夥,可實在是居心歹毒啊。不過,說起來還真是這樣。這精怪無父無母無親眷的,還真的是死了挖個坑埋了就行,撫恤金都省下了一大筆。如果不是他們吃得太多,喝得太多,脾氣委實不是很好的話,怕是所有的雇主都寧願使喚他們,而不是要那些要價高還難以應付的巫了。
忙碌了一陣,終於辦好了所有的手續,又被那雇所的人狠狠的宰了一刀,就連那些精怪吃的粟餅都賣出了市價的十倍以上之後,夏侯終於成功的拎著空蕩蕩的錢袋,和商湯作別,惱怒的出了那雇所的門。
對金錢並沒有什麽感覺的滄風,都在那裏氣憤的叫罵起來:“一碗清水都能賣出一個小錢的價錢來?這,這簡直就是黑,黑,黑店!”也許,滄風是曆史上第一個使用黑店這個名詞的人咯。
夏侯同樣是一肚子的火氣,難道說自己長得憨厚,所以就要被奸商狠宰麽?這是什麽道理?可是似乎人家都說得有道理啊,你雇用的人在他們雇所吃了喝了睡了,雖然吃的是最差的粟餅,喝的是清水,睡的是大廳、走廊、院子裏的石板,可是畢竟你住宿費和夥食費一定要給的不是?隻是,這個價錢實在是太高了一點。
“天神保佑商湯同誌!他一次性要雇用數萬人?”夏侯渾身不寒而栗,真不知道商湯要被宰去多少錢物了。
心裏有火氣,就一定要發泄出來。夏侯一邊走,一邊不斷的回頭對那一百名精怪和八名巫武、兩名巫士教訓到:“我雇用你們,就是為了揍人。你們每天分三班守在前門,其他的道場上門的人,生事的,給我揍;搗亂的,狠狠的揍;辱罵人的,往死裏揍;敢放火的,就給我揍得他這輩子都隻能躺在床上去。”
那黑熊精兩眼直放光,大吼了一聲:“放心罷,我們兄弟保證揍得他阿姆都認不出他來。”語氣一轉,那黑熊精眼珠子嘰哩咕嚕的轉了起來:“不過,老板啊,你看看,現在我們都被你簽了好幾年的長期契約,你是不是先給我們找點衣服穿?還有,我們沒有兵器,你是不是先給我們定造一點兵器?還有,雇所裏麵的那些巫經常說,身上沒錢的不算有鳥的男人,是不是先給我們弄點錢壓口袋啊?”
一頭虎頭虎腦的精怪嘎嘎一笑,為了充分配合那黑熊精的話,強調黑熊精的言語說服力,他的爪子似乎有意似乎無意的在腰間一劃,那身上僅有的破破爛爛的獸皮頓時隨風飄落,一條吊兒郎當直晃蕩的粗貨暴露在安邑城最大的大街上來來往往的百姓眼裏。
保守的安邑百姓哪裏見過這等粗魯的行徑?
路邊的老人當場暈了三個,數百男子同時朝著夏侯他們吐出了吐沫,而整個大街上的少婦閨女同時慘叫一聲,掩麵倉皇逃開。整個大街,頓時亂成了一團。而大街上正中的那幾條道上,那些認識夏侯的公子哥同時停下了車馬坐騎,指著夏侯以及那條毫不猶豫的袒露的虎精狂笑不已。大街的兩端以及附近的幾個路口,幾乎是同時有身穿黑色勁裝的治司巡捕大叫大罵的衝了出來。
夏侯、滄風差點沒暈了過去,就連白都是連連的翻出了白眼。
當下夏侯撒腿就跑,一邊跑一邊怒吼道:“他媽的,老子全答應了。快點給我跟上,你們想要去治司的大牢裏蹲著是不是?”
於是,滄風、白緊跟夏侯身後,十名巫麵無人色的掩麵追上,九十九條腰間纏著獸皮的精怪嘻嘻哈哈的一路狂奔,最後是一頭光著P股的虎精大叫大嚷的要人等等他。那虎精的P股後麵更是跟上了百多名治司所屬的巡捕軍士,一路喧嘩的追了上來。
眼看著就要到了刑天家附近,滄風實在無法想象把這麻煩帶上了刑天家的大門會有什麽後果,當下手一揚,五麵小小的紙苻脫手飛出,後麵大街上突然憑空濃霧升起來十幾丈高。一行人借著濃霧的掩護,倉皇的逃進了刑天家的大院。
緊接下來的十幾天時間,夏侯忙得滿頭都是金星亂轉。
烏光真人等一眾煉氣士,除了打坐煉氣、煉神、調和金丹,基本上其他的事情會做的極少。刑天大風、刑天玄蛭幾兄弟,夏侯也指望不上他們。這兄弟幾個,寧願帶著大隊大隊的黑厴軍、玄彪軍士兵去安邑城附近的山林裏掃蕩那些猛獸,美其名曰野戰訓練,也不會給夏侯幫忙哪怕是一根指頭。
統計一下,夏侯最近要做的事情就是:把商烏賣給他們的宅院變成心目中道場應該的模樣,這個工作已經進行了一個月,但是還是要夏侯時刻在場叮囑那些工匠如何進行;購買大批滄風他們需要的材料,例如朱砂、苻紙等等物事,同時還要收購大量的藥草;鍛造幾個大型的丹爐,煉氣士所用的丹爐和巫門所用的差異極大,必須額外鍛造;訓練以黑熊精大黑為首的一批精怪!
尤其是最後一件事情,讓夏侯恨不得招呼白直接咬死幾頭精怪立威才好。這些剛剛從山林裏鑽出來,按照精怪前輩的傳說跑來人類的大城市討生活的莽貨,不懂人情、不通禮節、不知道理、更是不曉得道德文章。你要他站著的時候,他偏偏倒在地上瞌睡;你要他晚上安靜入睡的時候,習慣夜間行動的精怪們,卻又精神十足的爬起來到處晃蕩‘打血食’了。
幸好,幸好整個刑天家還有一個能夠給夏侯幫忙,並且還時不時來照顧他一下的人:刑天十三。
這個小老頭不知道最近怎麽了,再也不去西坊找熟悉的姑娘聽琴,反而是每天在刑天家院子裏到處亂轉。當他看到夏侯被一眾精怪折騰得死去活來沒有言語的時候,這小老頭哈哈大笑幾聲,就把訓練這批精怪的任務主動的抓在了手裏。
刑天十三,這個到了很久以後夏侯才知道他真實麵目的老頭兒,訓練這些精怪的手段是殘忍的。他從來不和夏侯那樣,說道理啊,講原則啊之類,這些手段他是從來不用的。他隻會用暴力,用絕對的暴力在這些精怪心目中樹立自己的權威,建立起極其嚴酷的紀律。
吃飯的時候掉了一點粟餅粉末,狠揍一頓;吃肉的時候臉上多了一點油星,狠揍一頓;喝水的時候發出的聲音太大,狠揍一頓;喝酒的時候灑了幾滴,狠揍一頓;睡覺的時候說夢話大吼大叫,抓起來狠揍一頓;晚上應該睡覺的時候爬起來找食吃,立刻按倒在地上狠揍一頓。刑天十三看到哪頭精怪不順眼,狠揍一頓;他覺得哪頭精怪太順眼了,狠揍一頓。
總之,十五天的時間,一百頭精怪平均每個被刑天十三狠揍了三十頓以上。打得他們是鼻青臉腫,野性全無。
等到夏侯來接收這些精怪護衛時,他簡直就吃驚得差點舌頭都吞了下去。這些精怪穿著整齊劃一的黑色皮革甲胄,手上拎著整齊劃一的巨大四棱鋼棍,頭頂牛角盔,腳踏虎爪靴,站得整整齊齊的成了一個標準的方陣,身上竟然釋放出了隻有百戰雄師才可能有的冷冷殺氣。
十五天的時間,揍人揍得不亦樂乎無比過癮的刑天十三輕輕的拍了拍夏侯的肩膀,若有所指的怪笑了幾聲:“篪虎娃娃,你們還嫩哩。這才是我刑天十三的本事,就算是一團爛泥,我都能把他揉成石塊來。”
把對這一百名精怪的指揮權移交給了夏侯,刑天十三輕聲哼著小調緩步離去。也許是幻覺?夏侯聽到刑天十三是在哼小調的同時還能說出清晰的字句來:“你把我教訓這些精怪的手腕告訴大風他們。尤其是刑天鼂那娃娃,他們新軍營,是什麽玩意?”
夏侯默然,隻是朝著刑天十三的背影行了一禮。
把十名巫按照實力高低比較均衡的分成了三班,同時把精怪們也分成了三批,夏侯規定了他們輪番在道場值班的時間表,這道場的護衛工作,可就算完成了。然後,夏侯指點著那些工匠,加班加點,在三天內突擊完成了對那宅院的最後改建工作。
大夏曆十月初七,是個良辰吉日,正午時分,更是一個不錯的時辰。裝飾一新的‘通天道場’正式在安邑開宗立戶了。當然,夏侯他們沒傻到滿天下的去傳播這件事情。刑天大風他們並沒有出現在道場附近,甚至刑天家、申公家的知情人等,都避開了道場所在。
烏光真人、滄風以及一眾煉氣士,連同帶著黃龍溜出來看熱鬧的黃一一起,站在通天道場那高大的牌坊下,看夏侯在那裏完成最後的儀式。
沒錯,是牌坊。這也許是大夏的第一座牌坊,是夏侯完全按照前世所見的規格,著那些工匠差點累得吐血了,才從城外深山中開鑿出巨大的麻石,搭建成的一座牌坊。這牌坊矗立在道場正門外,左右有一行鬆柏相映,第一層為五開間,第二層是三開間,最高一層則是一個小小的寶塔頂。牌坊上雕刻了手法古樸的山嶺、樹木、各種異獸的花紋,看起來氣度恢宏。
牌坊正中,自上而下有一塊鑲嵌上去的,寬三尺長一丈的白玉板,這白玉板卻是夏侯直接從刑天大風的院子裏撬出來的上好羊脂玉,打磨得鏡麵似的玉板上,自上而下雕刻四個大字,正是‘通天道場’四字。而那字跡上,夏侯很是財大氣粗的,叫人在裏麵幹脆的鑲了一圈赤金,四個大字在陽光下,叫做一個金光四射。
烏光真人滿心歡喜,連連稽首稱善:“好啊,這叫做什麽?篪虎暴龍叫他牌坊?這牌坊果然是好,氣度恢宏啊,以前遊曆天下,卻也沒有見過這種形式的建築。篪虎暴龍雖然是蠻荒蠻人,心中自有丘壑。”
一百名精怪在牌坊下一字兒排開,一個個鎧甲整齊,兵器端正,這氣勢可就上來了。但是夏侯和烏光真人都忽略了,這殺氣騰騰的一百名精怪一字兒排開在牌坊下,這裏怎麽看起來就是一個豪門大官的宅院,而不是開門收徒的道觀。就看這些精怪那凶狠的模樣,你叫哪個平民敢靠近門戶?就不要說進去道場,看看他們到底是幹什麽的了。
烏光真人是沒有經驗,夏侯卻是在正門口忙碌。
這通天道場的正門,完全不是安邑的百姓所熟悉的那種粗大厚重的建築模式,而是被夏侯命令人改成了輕巧靈動的高簷挑腳的形式。兩扇大門高三丈,寬兩丈許,厚達尺半,乃是用極其堅固的萬年鐵木整塊兒摳出來,每一扇門上打了九九八十一顆黃銅門釘,大門塗成了大紅色,這又是和夏朝的門戶那實用派風格,沒有任何裝飾的潮流格格不入但是卻無比吸引人的地方。
門前的門檻,是一塊長三丈六尺高一尺二寸厚二寸四分的鐵木板,上麵細細的雕刻了烏光真人提供的各種符籙,自然有其格外的妙用。
而正門正上方,那青瓦簷下,是一塊同樣書有通天道場四字的大匾額,這同樣是安邑城的宅院門口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新鮮東西。
夏侯看了看天色,按照烏光真人給他說的時刻,在吉時到來時,兩隻手抓著那門戶上的辟邪門環,緩緩的推開了大門。而白則是自門樓上一跳而下,把蒙在那匾額上的一塊紅布‘哧啦’一聲扯下,這就算是給道場開門剪彩,取一個吉祥吉利的意思。
沉重的木門緩緩推開,露出了裏麵一條長長的甬道,海外金鼇島,就算是正式在安邑有了一個自己的據點。烏光真人心中大是歡喜,連連鼓掌歡笑,領著滄風他們,在夏侯的引導下,慢步走進了這間完全前所未見的道場裏去。
正門後的寬大廣場,被夏侯命令匠人下了大力氣改造。寬大的甬道是用燒製的青磚鋪就,安邑的匠人手藝極佳,那甬道平坦如鏡,整潔異常,青色的路麵,有一種讓人心定神閑的作用。
甬道兩側,夏侯把門口為了安置那大牌坊而挖出來的鬆柏全部種下,整齊的兩行大鬆柏木,直接通向了正殿的大門。鬆柏外側靠近院牆的地方,是一溜兒大水缸,裏麵被夏侯命人撈了不少的水草種在了爛泥裏,水缸內還有活魚遊走,生氣昂然。
甬道盡頭通向大殿的,是九級台階。台階下兩側,立了兩尊三層寶塔形的香爐;台階上,則左右各是一尊圓形香爐,香爐的頂部鑄造成了獨立的仙鶴模樣,縷縷香煙從那仙鶴的嘴裏噴了出來。
和安邑人家常見的那種平頂的、用粗重的巨石搭建的大殿不同,被夏侯命人改建的正殿,已經完全變成了前世他所見的那種低矮的高挑簷,大坡頂,上鋪青瓦,簷角下掛著各色風鈴的模樣。這樣的建築格式新奇,比起那給人怪獸一樣感覺,厚重壓抑的安邑常見房屋,這大殿雖然顯得無比莊重、肅穆,卻又有了幾分清奇的味道在裏麵。
烏光真人他們隻能不斷的點頭說好,他們還能說什麽呢?就這大殿的模樣,就可以看出夏侯是下了很大功夫很大心力的。烏光真人他們從來沒想到,房子也能蓋成這樣的模樣,原本他們想著,能夠有一座差不多湊合使用的宅院就可以了,誰知道夏侯卻原版照抄了前世所見的道觀建築過來,所見種種,無不給了這些煉氣士極大的震撼。
大殿內,應該供奉神像的地方,夏侯卻不敢胡來。他在那裏搭了一個高台,高台上放了幾張蒲團,這就是全部了。通天道人師兄弟幾個,後世可是被人放在神壇上供奉的神,他們傳道的地方,你還能供奉誰呢?叫夏侯雕刻了盤古、女媧這些太古傳說的大神放上去?呃,你也不知道這些煉氣士買不買賬啊!
大殿的地麵上,則是放了近千個蒲團,擺得是整整齊齊的,這是讓以後收錄的弟子做日常功課的地方。夏侯不知道這時候煉氣士們是否已經有了各種經文,他盤算著如果近千個門徒在這靠近正門的大殿內揚聲誦經的話,這怎麽說都有一個廣告效應是不是?應該能吸引更多的平民來探訪,以便從中發現優秀的人才,收錄門下。
繞過大殿,是二層、三層的殿堂。這兩座殿堂卻比前麵的正殿麵積小了點,裏麵放著的蒲團也少了許多,尤其是蒲團的顏色都變了。這是以後向高級的、資質好的門徒傳授高深法訣的地方。夏侯深知大鍋飯的壞處,你總不能讓黃一這樣的煉氣天才和那些資質不佳進度緩慢的門人一起坐在大殿上努力聽講吧?
這二進三進的院子裏,卻和前麵的大院不同,種滿了各種奇花異草,高大的鬆柏下,放了幾張石桌石凳,正中都矗立著一尊寶塔形的香爐,香煙彌漫,整個院子裏就有了一種出塵的意味。
而通向後院的路上,則是小橋流水、林木森森,小道邊上,夏侯挖空心思的找來了幾塊湖石搭成了假山模樣,看起來倒也是賞心悅目。後院內,是一間間分隔開來卻又渾然成一個整體的小樓小屋,這是給高輩份的門人準備的居所。夏侯把商烏留下的那些過於奢華的家具盡數賣了出去,換了一大筆錢物。屋子裏留下的,隻有雲床、方桌、書架、蒲團,正是讓人潛心修煉的好地方。
隻有為通天道人師兄弟幾個準備的精舍,夏侯額外的下了功夫。沒有世俗間的富麗堂皇的氣象,精舍內到處是那些一小格一小格的架子,上麵或者放著一塊硯台,或者是一方沒有開鑿的璞玉,或者是一塊奇石,或者是赤金、紫銅打造的小小香爐、筆架等等,夏侯是盡量的不讓這屋子落了俗套。
而後院正中心的地方,則起了一座高塔,十三層的高塔以那些平民工匠的手段,是無法在短時間內完成的。所以夏侯通過申公豹的關係,偷偷的調來了大夏王庭工令下的巫匠,這才在一個多月的時間內搭成了這座高塔。
塔內除了最上一層,每一層都放置了一座丹爐,這是安排來煉丹的地方。最高一層靠著牆邊,放了一圈兒條案,上備紙墨筆硯等物,又有墨石紫玉等雕成的奇獸鎮紙。地上則是正中放了三個紫色的以鎮神草編製的蒲團,四周靠牆放了數十個同樣質地的青色蒲團。
看罷了後院這些給高級的門人安排的住所丹房等場所,夏侯又領著一眾煉氣士到了兩側的偏院內。
偏院中也有修建得很整齊的殿堂,夏侯向烏光真人笑道:“若是掌門祖師傳授法訣,自然是在正中大殿處。而兩側偏院裏,我命人準備了偏殿數十處,這是給烏光先生你們準備的。日後你們收錄門徒,或者門徒又收了門徒,在這裏傳授妙法,卻是清靜得狠。”
烏光真人隻能是點頭不迭,他還能說什麽?夏侯考慮得實在是太仔細,太細致入微了,他們根本沒有可以補充意見的餘地。尤其這些偏殿雖然規模較小,內部設施也是五髒俱全,殿外林木繁茂,自然有一股清靜幽靜的韻味在裏麵。
而偏殿左近,則是數十間給那些門徒準備的住所。其中有單間,裏麵是雲床、條案、蒲團、書架,一應俱全,隻是麵積稍小。也有兩人間、四人間乃至八人間,這些都是有各自的家具物事的,這些要準備給那些門徒中資質好的人,不同條件不同待遇嘛。
而更多的,則是大通鋪,足以容納兩三千人的大通鋪。夏侯毫不臉紅的抄襲了新軍營內的通鋪設置,那些房間內,地上密密麻麻的鋪了一塊塊的石板,放了簡陋的鋪蓋被窩,這裏是給那些剛入門的門人弟子準備的。
烏光真人、滄風等人一路就是不斷的點頭,看了這裏點頭,看了那裏再點頭,還能說什麽呢?
偏院的後麵,是兩個巨大的餐房,簡陋的長條木桌木凳都是用尺許厚的木板釘在一起的,兩個餐房足夠近千人同時進餐。雖然是簡陋了一些、擁擠了一些,但是修道人講究這麽多幹什麽?
餐房的後麵是夥房、柴房、磨房、牲畜棚,一應家什準備得無比齊全,柴房內堆滿了劈柴,牲畜棚中更有數十頭拉車的馱獸。至於磨房內,夏侯居心不良的準備了幾張數千斤的巨大石磨,他準備讓那些入門的煉氣士,好好的苦其心智、勞其筋骨。巫是絕對不會投入這個道場門下的,收錄的門徒定然都是普通平民。想象一下數十名並無甚力量的平民推著這些沉重的怪物一樣的石磨艱難磨豆子的模樣吧,夏侯都忍不住要笑了。
而最後麵的院子裏,因為商烏的宅院實在是很大,尤其同樣也用巫術壓縮了一點空間在裏麵,居然還讓夏侯命人開辟出了一塊麵積不大的土地,撒上了菜種,裏麵還有糞池一個、水井一眼,這可好,加上柴房和磨房,懲罰那些犯錯的門人弟子的場所算是齊全了。
最終,烏光真人朝著夏侯深深的稽首致謝,夏侯也忙不迭的還禮,這金鼇島在安邑的道場,就算是正式的開張營業,收錄門徒了。
不過,可惜的是,現在除了一個一心一意無論如何都要入門的夏侯,以及那個並無道心的申公豹,連同有點滑頭不願意磕頭入門的黃一,這個巨大的道場,暫時並沒有可以收徒的人選。
但是,畢竟是開宗立戶了。雖然通天道人這些大人物暫時不會出現,可是金鼇島的二代弟子烏光真人,也是實力非凡的人物哩!他酬躇滿誌,一心一意的認為,自己的門戶,可以在中州這塊地方發揚光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