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定離手。”
莊家輕輕將手中的銀色圓珠,姿勢優雅的扔進了轉盤中,隨著咯啦啦的連續撞擊聲,珠子在轉盤中變成了一個銀色光圈。周圍一圈賭客都用興奮而又專注的眼神打量著圓珠的軌跡,也許押在桌上的籌碼對他們來說隻是九牛一毛,但這天堂地獄隻在咫尺之間的遊戲,卻可以讓隱藏在每個人心底的惡魔衝動不已。
“黑色,17。”
用清脆的聲音報出了結果,穿著兔女郎服裝的莊家露出職業微笑,然後用手中的木耙從桌上掃走了所有輸家的籌碼。周圍的賭客或是失落、或是惱火的看著那顆銀色的珠子,然後不甘的將籌碼再次押在自己所選定的格子上。
“大人,請問,您還要下注嗎?”
轉頭的時候,莊家的兔耳輕輕顫抖了一下,顯的相當可愛。她用滿是崇敬的聲音詢問著坐在桌邊的胖子。手裏抓著紅酒杯,陳燁漠然的看著那顆已經閃動著金屬光澤的圓珠,穩穩停在黑色的十七號格上。
從坐在這裏開始,一直默不作聲的胖子隻是朝桌上扔出幾個籌碼,然後麵無表情的等著結果。在這短短的半個小時內,“Dream Walker”實際意義上的擁有者,卻已經在自己的賭場裏輸了將近100萬日元,依舊是保持著這付奇怪的模樣。
剛一進場子開始賭錢,莊文就得到了手下保鏢的通報,實在搞不懂自己這個新效忠的主人為什麽會孤身一人跑來這裏賭錢。滿心疑問的他從監視器中看著手氣極其不順的胖子,曾經幾次恭敬的過來邀請胖子進貴賓室休息,或是換個桌試試手氣,得到的回應卻是冷漠的搖手。手上還包著紗布的莊文,自然不敢繼續招惹自己這位有些反常的主人,隻能無奈的退到了經理室。
從懷裏摸出了一個精致的銀質煙盒,陳燁翻開了用紅寶石拚出血之十字的盒蓋,抽出了一枝哈瓦拿雪茄含在了嘴裏。那顆奪走了無數人希望,卻又給予極少數人幸運的珠子,依舊散發著冷冷的光芒,就像是命運女神那永遠隻有嘲弄的眼睛,看著靠在桌前的陳燁。
賭博就像是人生,永遠充滿著矛盾的結果,又一次輸掉籌碼的胖子自嘲似的搖著頭,靠在皮質的椅背上,從路過的貓耳招待手中取過了一杯紅酒。與甘農的見麵很成功,武器工廠正在CZ和多渚餘的監控下高速建設,但胖子卻是找不到絲毫值得喜悅與興奮的地方。
雖然這次他又壓下了全部的賭注,而且也完全自信甘農可以讓他收獲豐碩,但已經習慣了風雨險阻的胖子,卻又在這一帆風順的過程中,聞到了幾絲不祥的味道。妥芮朵家族的介入,將他腦中那付原本已經全部布完的棋局,徹底打亂了。
一切順利的讓人有些無法相信,末日之蕊的收獲,血族工廠的劫掠,還有這城中風雲突變的局勢,所有的一切都象是經人安排好的果實。依舊摸不清甘農底細的陳燁,隻能盡可能的做好一切安排,同時希望,大胖子他是唯一的操盤手。嘴裏咬著雪茄的胖子再次抓起一疊水晶籌碼,隨意的扔在“7”上,看著桌子對麵那個讓他相當在意的家夥。
那個高大的男人穿著一身赤紅的神甫裝束,那戴著眼鏡的粗豪麵孔卻讓人無法將他與聖職者這個身份聯係起來。畢竟沒有哪個滿臉胡渣的神甫,會跑來Dream Walker賭錢,而且還輸到了直接開支票買籌碼。他胸前那個碩大的十字架與其說是信仰的標誌,更不如說是一個誇張的裝飾物。
但不管怎麽說,他都是個危險人物,用火機點燃了嘴裏的雪茄,胖子的眼睛卻掃向了他那赤紅色的衣服下擺。那裏有著明顯兩塊凸出的痕跡,從外形來判斷,應該是兩柄寬刃的直身長刀。竟然帶著這樣的家夥跑來這裏賭錢,難道他就是自己要等的人?
正是因為甘農的宣召,說是要見一個大人物,陳燁才會在這裏感歎人生,捉摸不定的他卻又清不出那個男人的身份。林鈴已經有幾百年沒有踏出過血之圖書館的大門,與外邊的異民世界接觸,繼承了她全部經驗與記憶的胖子自然也對中世紀之後出現的人物,完全的不清楚。
“手氣很不順啊。”看著莊家再次將兩人麵前的籌碼掃走,神甫煩惱似的抓著自己的頭皮,一對如鷹隼般銳利的雙眼,卻透過鏡片望著麵前同樣搖頭歎息的胖子,“你還繼續押?”
“既然輸了,總能贏回來。”將麵前最近一疊籌碼幹脆扔到了“0”上,胖子朝天花板吐著煙圈,就像是沒看見對方的眼神,“我為什麽不押?”
“再輸了呢?”
“那就繼續下去,直到籌碼用完。”
“你很有自信?”
“輸光了就死路一條,我做人一向認賭服輸。”
神甫的雙眼竟然透出了一層異樣的白色光彩,就像是陽光般灼人,胖子皮笑肉不笑的回答著。眼前這個神甫竟然有著聖焰?!雖然林鈴與歐洲教會交手次數寥寥無幾,但憑借著一個殺手本能來判斷,眼前這個家夥應該有著力天使以上級別的聖焰。雖然十字軍的勢力一向在亞洲範圍之外止步,但這些審判異民的戰士卻同時也是亞洲異民的天敵,胖子本能的用手按住了用綢布包裹,放在腳邊的盈風。
為了食欲而捕食、為了憤怒而殺戮、為了榮譽而征服,異民代表著的是屈從原始的欲望,一行依照著萬物之則而行動。十字軍則是按照理想而行動,為了用規則駕馭一切而殺戮,一切都是希望將規則置於原始本能之上。兩者之間,就像光與暗的兩極,永遠走在相反的道路之上。
“看來,你是那幫雜種之中的大人物,我聞得出你身上的那股血臭。”輕輕撩開了衣擺,神甫露出一對黑色的刀鞘,臉上洋溢著恐怖的笑容,“叫什麽名字,蝙蝠?”
“陳燁。”輕輕挑開刀袋外的絲結,心情有些不快的胖子,相反開始期待這場戰鬥,“你又叫什麽?神棍?”
“熙德,熙德•德斯提尼。”被直接指派到亞洲的神甫從坐位中慢慢站直了身體,伸平了修長而又結實的五指,“見到主的時候,記得說是誰將你超渡的。”
“哦?”
麵對著氣勢咄咄逼人的熙德,胖子卻是依舊坐在原處,隻是用右手食指輕輕撫弄著左邊的袖口。那張小巧即又犀利的鴟鴸弩,正綁在胖子的左手小臂上,隻要他輕輕挑開弓弦,強勁的弩弦立刻就會將一枝附著了寂靜與破法雙重結界的弩箭,釘進熙德的腦門裏去。
兩人之間那付劍拔弩張的模樣,漸漸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那十幾雙好奇的眼睛,全部看著互相對峙的兩人。
“雜種蝙蝠,我真欽佩你的勇氣,你是第一個聽到我名字,卻沒有逃跑的下等血族。”
“你很有名嗎?我到是不覺得。”
雙方都是戰鬥的老手,雙方卻都沒有出手,對這兩個家夥來說,絕對不是顧忌誤傷周圍那些普通人,而是不願意在沒找到對方破綻的情況下貿然開戰。那凶惡的殺意從兩人身上不斷朝上散放,就像黑暗的濃霧般,彌漫向了四周。那淩厲的壓迫感不斷衝擊著周圍賭客的心弦,幾個經受不起的家夥已經用手緊緊捂著心口,麵色蒼白的逃向了遠方。正在暴風雨越來越濃烈的時候,一個溫和的聲音卻意外的卷入了。
“兩位,請你們住手。”
“一切都隻是年青人之間的誤會,請不要在意,甘農先生。”
“最近城裏生活過的有些壓抑,所以我這邊的人也火氣比較大,大家都能互相諒解了。”
不算寬敞卻又布置的精致典雅的VIP休息室內,放著簡約的北歐式家具,趕來的甘農用手帕輕輕擦著額頭的汗珠,拿起了桌上的冰水。在他對麵,坐著一個相貌平凡的普通西方男子,穿著暗淡無光的樸素黑袍。一枚製作簡單的銀色十字架用細鏈係著,垂在他的胸前,與腰間那根火紅的寬帶彼此映襯。這個黑衣修士滿臉溫和的表情,正是他,解決了陳燁與熙德的對峙。
坐在甘農下手的陳燁,用疑惑的雙眼打量著這個貌不驚人的黑衣修士,剛剛自己與熙德之間的氣勢交戰,根本不是普通人可以插足的爭鬥,但他卻能麵不改色的直接插了進來。雖說剛剛兩人之間並沒有使出全力,但要插手戰鬥起碼得有不輸與兩人的實力,也就是相當於主天使的級別。但不管胖子怎麽上看下看,眼前這個普通的黑衣修士卻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就連十字軍下位隊長眼中那微弱的聖焰都沒有。
眼前這個神秘的黑衣修士,看來就是大胖子一直沒有對自己交待的後手了,陳燁眾桌上抓起了煙缸彈了彈煙灰,繼續坐在原地等著好戲開鑼。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眼前的兩人應該就是十字軍的成員,而大胖子什麽時候又和十字軍搭上了勾,在這個時候,靜靜聽著才是最好的辦法。
“很高興閣下能夠大駕光臨,來到這座破敗而又墮落的城市。”甘農似乎很尊敬眼前這位衣著樸素的修士,從桌上那一堆裝滿各種飲料的水晶瓶中,拿起了裝著純水的瓶子倒滿了杯子,小心的放在了修士手邊的茶幾上,“許久不見,閣下的容光還是一如既往,令人十分欣慰。”
“這麽多年了,你還記得我的習慣。”接過了甘農的水杯,修士平和的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正是這種幾乎可以感化一切的溫和,才是最令人無法抗拒的力量,“真讓我高興。”
“隻喝純水,吃黑麵包,這是閣下的習慣,我怎麽會忘記。”
“那是多少年的事情了?似乎我記得是80年前了。”修士慢慢喝著杯中的白水,似乎回憶著過去的那一幕,“亞洲戰爭結束不到2年。”
“閣下記得沒錯,那是在82年前亞洲戰爭剛剛結束,整個東方異民還處於大戰的傷痛之中。”甘農看著麵前的黑衣修士,表情一片凝重,“那時血族由三個親王帶隊,後麵則有血族精銳‘破裂人偶’騎士團虎視眈眈,狼人與亞洲仙術聯盟,哦不,那時候還叫仙道眾,損失慘重的他們隻能眼睜睜看著整個扶桑落入血族的手中。”
“沒錯,那時亞洲的血族就像是掙脫牢籠的猛獸,露出了尖牙利齒。”
“沒有一個勢力願意幫助我們,其他的立城已久的原罪之城甚至連一顆子彈都不願意送給我們,就為了害怕得罪血族。”
露出嘲諷的笑意,甘農似乎又回到了那過去的時光,1924年的東京到處充滿了腥風血雨。亞洲的狼人要麽縮回了東南亞的叢林要塞中、要麽就退回歐洲親戚的領地,仙術聯盟在與親王的戰爭中死傷慘重,麵對著由三位親王領軍的血族大軍,整座原罪之城都在不住的顫栗。
隻有十字軍為了自己的利益,竟然直接向原罪之城輸出了大量的軍火以及各種補給,甚至從已經接近枯竭的後備兵力中,抽調了兩位智天使階級騎士帶隊的士兵充當臨時援軍。否則現在東京所有的異民都將成為奴隸,亞洲也將失去一個可以作為逃亡異民的棲身之地。
甘農腦中又出現了圓桌家族的族長以及成員,滿身浴血地拿著武器,厲吼著朝血族軍隊那森嚴的陣形上衝擊!!戰士那無畏的鮮血染紅了血族的黑色塔盾,接近3000條異民生命,為這座自由之城共同鋪出了一條走向獨立與安全的路。
要不是當時城中的那些家夥身上還帶著異民的血性與骨氣……但沒想到短短八十年不到的時光,那高速發展的人類文化已經腐蝕了原本高傲自豪的異民戰士,在現在的城市中隻剩下利欲猜忌,還有那越來越軟弱的風氣。
“在這80年的時光中,我們也已經結下了濃厚的友誼。”黑衣修士看著麵前的甘農,將空杯放回桌上,雙手交疊的放在了膝蓋上,“似乎你所處的這座城市,又重新恢複到了80年前的紛亂之中,家族間彼此爭鬥不休,血族與狼人的勢力互相滲透。”
“的確,現在城內的情況甚至比80年前還要糟糕,那時候局勢相當簡單,現在,狼人的勢力也已經漸漸恢複。”
“我很清楚。”
看著交談中的兩人,陳燁仔細的凝視著身前的黑衣修士,他竟然就這麽輕鬆的與甘農一起回憶著80年前的往事,難道他真是存活了如此之久?但從他那約莫40歲左右的外貌上,實在看不出他究竟有多老。雖然異民往往被人類稱呼為惡魔或是妖怪,但其實人類原本也屬於異民的一支,異民們可以修煉掌握的萬物之則,人類也同樣可以擁有。
通過在這條通往世界本質的大道,雖然過程更為艱辛,但人類也可以擁有接近無限的生命以及力量。相比異民,人類無論哪個方麵都很弱小,如果真有哪個人類超過了自然強加在身上的壽命與力量的枷鎖,那他往往會比異民更為強悍與恐怖。林鈴曾經與突破了限製的人類交手,對手那絲毫不亞於血族的力量甚至達到了親王的級別,現在同樣清晰的印在胖子的腦海之中。
雖然這一類的例子隻是少數,難道自己眼前這個人類竟然已經突破了這層限製?如果他參與了80年前的戰爭,那他的實際年齡起碼在96歲以上,如果想這樣自如的活到現在,隻可能印證了他已經走出了人類的界限,擁有了可怖的力量。
“你知道我想說什麽。”
“如果血族破壞與人類所簽訂的遁世條約,直接用武力攻擊這座城市,我們像上次一樣,會提供你們各種援助。”修士看著滿臉鄭重的甘農,用手掌輕輕握住了胸口的銀十字,“你期望的是這個?”
“沒錯,而且你也清楚東京的位置,如果十字軍與狼人緊緊守住,那就等於是給了你們一個最好的橋頭堡。”甘農看了一眼身邊的陳燁,對麵的熙德卻是露出神經質的冷笑,似乎為了異民與人類共謀對付血族而感到好笑,“由於我們在各地的存在給他們造成了麻煩,所以源氏一直隻能呆在鐮倉,日本還是純潔的國土,都是我們異民用血與生命換來的。”
“我,狄斯瑪斯•該斯塔,以異端審判所大裁判官,樞機主教的身份,接受你的要求。”
微微閉上眼睛的修士,動作輕緩的站直了身體,在熙德的護衛下快步走出了這間休息室。隨著他的離去,原本不算寬敞的休息室突然變的空曠而又寬大,無數原本不存在的事物,全部湧入了陳燁的眼中。驚訝的小胖子打量著那突然改變的房間,滿臉的驚訝神情,這種奇特的力量還是他第一次看見。
異端審判所作為專門對應異民機構,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歐洲教會最為強力的戰鬥部隊,下屬從各方精選而來的騎士與惡魔獵人。怪不得他可以成為異端審判所的大裁判官,紅衣的樞機主教,統領著這支讓無數異民畏懼的力量。
與血族強者那充滿侵略與壓迫的力量完全不同,黑衣修士的力量就像是透明的空氣,令人無法感受到他的存在,隻有離去時,才有令人為之驚歎。自從那場災難性的“蝕之刻”結束之後,東方緋族就完全放棄了對歐洲的關注,將全部力量全部收回了亞洲。
“很可笑?”
“什麽?”看著突然發問的甘農,正在追思對方力量根源的陳燁立刻收回了念頭,“什麽可笑?”
“一個異民竟然向自己的敵人求援。”
“我並沒有覺的有什麽可笑之處,敵人同伴還不就是一個簡單的稱呼,對生活在黑暗中的我們來說,隻要能夠對自己有利,什麽都可以不在乎。”小胖子露出陰冷的笑容,對現在的他來說,什麽禮儀道德都隻是放在天平上的砝碼而已,“他們既然敢直接在大庭廣眾之下出現,那表明的態度應該傳到了血族耳中。”
“十字軍想要繞過歐洲狼人的領地,隻有在日本建立屬於自己的勢力範圍,這個注,他們必須賭。”
“隻是又是歐洲血族,又是十字軍的,我們是不是押注壓的太多了。”
“求婚的人越多,彩禮才能要的更多,我們唯一需要當心的就是,千萬別得罪所有的求婚者啊。”
滿臉冷笑的甘農放鬆的躺回了椅中,看著身邊的陳燁,彼此露出了會心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