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姆城前方靠海,後方靠山崖,地形前低後高,極為獨特。
位於達姆城北麵的山崖,高約八十餘米,嶙峋陡峭,山腳底下的海浪常年拍擊,將青石衝刷得光滑無比,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從那裏攀爬上來,從背麵進攻達姆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山腳下的海域,漩渦多如牛毛,暗礁多如繁星,大船靠不攏,小船開不進,就更不用攀爬山崖,選擇這裏作為進攻的路線了。
也正因為這樣,達姆城的背麵山崖雖然地理位置險要,但是卻不駐任何守衛,隻有當初達姆城剛建成的時候,皇帝陛下在這裏駐紮過一百人的兵力,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守衛全部被撤除,隻有一些平日裏閑得無聊喜歡遊玩的貴族少女們偶爾來到這裏,遠眺大海,附庸風雅,招蜂引蝶一番。
所以,當唐傑他們趁著夜色來到這裏的時候,四周空曠寂靜,一個人影也瞧不見。
唐傑最後一腳踩上這山崖崖頂的時候,已經是黎明前最後的黑暗時間。
放眼望去,頭頂上的蒼穹星光閃爍,如一張極寬敞的黑幕,而在遠處的傑拉侖獄將它魁梧的身軀隱匿在黑幕之中,隱約可以看見一些棱角分明的輪廓。
遼闊的大海在這無邊無際的黑幕中沉睡著,像極了一個被黑幕籠罩著的舞台,遙遠的星光如同劇場的點點柔色頂光,將這片寂靜的舞台渲染得山雨欲來,在舞台的下方,陣陣的拍打在岩壁上的浪濤聲傳來,更是將這種山洪暴發前的寧靜渲染得呼之欲出。
唐傑並不知道,在今天晚上即將發生的一切,將是他輝煌人生中真正意義的成名第一戰。
在這個黎明前靜悄悄的夜色中,所有的一切有利的因素都站在了唐傑這一邊,在這個晚上,他是被海神提拉獨自私寵著的寵兒。
唐傑遠眺著黑茫茫的前方,將右手的食指放在舌頭上舔了舔,感受著山崖上海風的風力和風向,隻過了一會,他的臉上便流露出滿意欣喜的神色。
這是他從霍恩那裏學來的測風術,也是他在這個異世界學會的第一項航海技術。
這種技術隻有航海經驗豐富的老水手才能掌握,尤其是在船上,海船本身順風或者逆風航行時,船身自己的速度會使水手測試出來的風力有所差別,但像老巴爾那樣的老水手,無論船速是多少,方向是多少,海風是多少,他隻要伸指一試,立刻便能精準的測試出風向和風力。
唐傑做不到像他們那樣精準迅速的測試風力,但他在固定不動的情況下粗略的測試出風力和風向,還是不成問題。
尤其是今晚,達姆城徹夜刮著南風,風力大約在五到六級左右,平常這也隻算是中等的風力,對於海邊城市來說,這種風力屬於家常便飯。
但是到了這地勢頗高的山崖上,風力便明顯增加,獵獵海風吹在唐傑的身上,讓他衣訣凜凜,頭發根根在風中飛舞,更是平增了他幾分信心。
今晚若是無風,或者刮的不是南風,那唐傑說什麽也不敢和威爾斯打下這種事關生死的賭約,更不敢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唐傑回頭,對身後的威廉和比爾招了招手。
正在爬坡的威廉和比爾,身上背著三個巨大的風箏。
這種風箏呈簡單的菱形,兩側寬,兩頭狹窄,中間以堅韌的櫸木為十字支撐,表麵蒙上一層結實的帆布。
這種用作風箏骨架的櫸木是幾乎每一條船都有儲備的木頭,它們往往被裁成一條條長方形放在船艙的儲物室中,以備海戰或者觸礁時船艙漏水,水手們用它來封堵缺口時用。
這種櫸木材質堅硬,紋理直,結構細,耐磨且不易變形,雖然從堅硬程度上來說,它無法適用於造船,但是用來堵船艙缺口,或者造一個巨型風箏,它的堅韌性卻是綽綽有餘。
至於風箏的帆布,則更加堅韌,普通的刀劍用力劈劃都隻能破開一道小口子,足見其強韌。
以這風箏的麵積和質地情況來看,承載著一百多斤的重量,居高臨下飛行出幾十米遠,是不成問題的。
威廉和比爾背著這三個風箏,一路一直在竊竊私語的討論著,究竟唐傑要這三個奇怪的家夥來幹嘛?
討論來討論去,始終不得其解,兩個人這才作罷。
眼看馬上要到山頂,威廉喘了口粗氣,對比爾說道:“我說比爾,你到底是怎麽打聽到巴爾船長下落的?這個問題我想來想去,都想不出答案,你該不會是自己猜的吧?”
比爾白了他一眼:“你以為我是你麽?蠢材!”
威廉賠笑道:“比爾,看在海神提拉的份上,告訴我吧!”
比爾得意洋洋的看了威廉一眼,搖頭晃腦的說道:“好吧,好吧,看在你這麽誠懇的份上,我就告訴你吧!”
“當唐傑讓我去打聽巴爾船長下落的時候,我就在想。我是一個海盜,上哪裏去打聽船長的下落呢?總不成滿大街,一個人拉一個的問吧?”比爾說。
“是啊,我也在想這個問題,你是從哪問出來的?”
“嘿嘿,你不是我,所以你肯定想不出來,我是怎麽問到的!”比爾賣足了關子,見威廉吹胡子瞪眼睛的看著他,這才說道“你想想啊,有什麽地方,是這個城市所有消息最集中,流通得最快的地方?”
威廉歪著腦袋想了一陣,搖頭道:“想不起來!”
比爾踢了他一腳:“你這個笨頭笨腦的豬,這都不知道?半年前我們還一起去過的!”
威廉恍然:“啊,碧海藍天!”
比爾得意的說道:“你終於明白過來了!你想啊,碧海藍天那個地方,上至達姆城的貴族老爺們,下到海港上的貧民碼頭,什麽人沒有?你想要什麽消息沒有?隻要你兜裏麵有錢,就沒有問不出的消息!”
“兜裏麵有錢……”威廉反應了過來,瞪著比爾說道“你這家夥,平常小氣得連一個銅板都死摳,今天怎麽突然間大方了起來?你花了多少錢?”
比爾臉上露出肉痛的神色:“也沒花多少,也就五百枚金幣……”
威廉一臉震驚,五百枚金幣快可以買一艘單桅小船了,這可是比爾一生所有的積蓄啊!
“你把你存的錢都花完了?”威廉失聲道。
比爾一臉苦笑:“是啊,我一下子變成了一個窮光蛋了,要不然,你支援我一點,讓我也有一點養老錢?”
威廉一腳踢過去:“滾開,我哪有錢給你?”
比爾笑嘻嘻的躲開:“也是,每次嫖女人,你都把錢花幹淨,哪裏存得住錢?”
威廉沉默了一下,輕聲說道:“比爾,我還有點錢,要不然我先給你?”
“你還真有錢?我小看你了嘛,威廉!”比爾訝然,隨後又搖了搖頭,他用眼神瞟了瞟前方不遠處的唐傑“你以為我會讓我的錢白白花掉麽?”
“兄弟,看看他,他比巴爾船長年輕多了,也比我們厲害多了!以後跟著他,還會害怕餓肚子麽?笑話,我航海十幾年,看個人的眼力勁都沒有麽?”比爾一臉得意,像是投資了一筆有賺無賠的好買賣。
就像巴爾所說的,每一個海盜都是天生的賭徒,他們的體內流淌著賭徒式的鮮血。
有時候他們不下注,是因為沒有碰到值得他們下注的賭局,而當他們一旦下注,便是傾其所有,把他們能賭的一切全部押進去,要麽輸得連命都沒了,要麽贏得盆滿缽滿。
在地獄號上,巴爾無疑是最出色的賭徒,他幾乎在一開始就在唐傑身上下了注,在唐傑經曆了第一場戰鬥之後,巴爾更是將所有的賭注都下在了他的身上。
比爾和威廉緊隨其後,隻不過,比爾下的是他所有的財產儲蓄,而威廉則下的是他的命。
威廉也看著不遠處唐傑的身影,微微歎了一口氣,他不自覺的想起了那一夜的慘烈海戰,唐傑那如鐵塔一般的身影像投影一樣在他的眼前出現。
“比爾,你說他怎麽懂得這些東西?”威廉奇怪的問道。
“你是指什麽?”比爾歪著腦袋。
“這些進攻的戰術,和匪夷所思的侵入方法?”威廉指了指身後的巨型風箏。
比爾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知道這麽多東西,也許你更應該去問他自己。”
威廉看了看唐傑,聳了聳肩膀:“算了,這家夥現在的眼睛銳利得像一把刀,我光是被他看一眼,都背上發毛!我可不敢問。”
他們兩個人越走越近,這幾句話卻被唐傑依稀聽了個清楚。
唐傑心中笑了笑,心想:你們玩過盟軍敢死隊的話,你們也會……
雖然心裏麵頗為戲虐的這樣想,但是唐傑很清楚的知道,這一切可不是遊戲,更不可能讀檔重來,他的計劃能不能成功,唐傑心裏麵也是七上八下。
這種膽大包天的事情,換了平常,那是打死他也不敢做。可他心裏麵很清楚,自己已經沒有後路可以退了,就算拋下巴爾,威爾斯也會成為他的攔路虎。如果自己委曲求全,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離開妮婭,離開這條船,那他接下來的生命中將烙滿了恥辱的印記,無論他以後怎樣擦洗都無法抹去。
臨陣脫逃絕對不是唐傑的性格,迎難而上才是男兒本色!
唐傑站在崖邊,感受著獵獵的海風吹拂,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對威廉和比爾說道:“一會我先下去,你們看我的示範,模仿我飛翔過去的方法。千萬要記住,雙手要打開並且抓穩風箏的兩側架子,不要害怕!越怕越容易出事!”
威廉和比爾互相對視了一眼,他們隻覺得麵前的唐傑像一個老辣的刺客,這種場景似乎司空見慣。
比爾小心翼翼的試探道:“唐傑,你好像做過很多次這種事情?”
唐傑愣了一下,苦笑道:“你們別提醒我啊,我好不容易才忘記這一點!我這是第一次啊!”
“啊?!”威廉和比爾傻眼了,他們走到山崖邊上,看了看黑洞洞的海麵,似乎下麵有一隻看不見的怪獸在等著他們,隻要他們一跌下去,便將他們無情的吞噬!
威廉和比爾一陣頭暈目眩,險些一P股坐在地上。
這兩個久經風雨,身經百戰的海盜也忍不住心裏麵打起了退堂鼓,腿肚子像鬧痢疾一樣,一陣亂抖。
“你竟然是第一次?那,那你不怕?”比爾覺得嘴裏麵像嚼了一口的黃蓮,我怎麽這麽傻乎乎的就跟他去冒這個險?
在水手室裏麵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還以為他精於此道,誰想到竟然和我們一樣是頭一回!
如果知道他從來沒有做過這些事情,殺了我也不跟著來啊!!
唐傑猜到他們心裏麵想什麽,他自己也緊張萬分,但卻一點也不能表露出來,他不同於威廉和比爾,威廉和比爾有後路可以走,但是唐傑沒有。
他已經被逼近了絕境,而當一個人身處絕境的時候,他往往能做出一些匪夷所思,不可思議的事情!
“怕?”唐傑拍了拍兩個人的肩膀,笑了笑“怕解決不了問題!如果你們怕的話,可以現在先回去,我不會怪你們的!”
威廉和比爾眼角同時抽動了一下,嘴角如同提線木偶一樣,往上拉扯了一下,算是擠出了一個笑容,但這笑容比哭還難看!
“我,我們,不不不不,不怕……”
唐傑笑了笑,他深深的看了他們一眼:“如果你們想回去,那就回去;但既然來了,那就別再多想後果,跟著我來吧!”
說完,唐傑退後了幾步,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口氣比他以往任何一次呼吸都要深,都要足,他的胸膛高高的膨脹起來,像是要容納這片大海,像是要擁抱這片天空!
緊接著,他重重的吐出了這口氣,腳步重重的踏在地上,一步,接著又一步!
他雙手緊緊的抓著一張寬大的風箏,迎著滿天的繁星和當空的皓月,在凶險幽深的山崖邊猛的一蹬腳!
疾烈的海風在耳邊呼呼作響!
肋下生風長出了一雙翅膀,唐傑的身形在威廉和比爾的眼中,似乎一刹那間變成了一隻展翅騰飛的雄鷹!
騰飛!
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