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對峙
耶律撻烈的大軍一路緊趕慢趕,穿草地,過燕山,終於在約定的日子越過了居庸關,來到了南京城下。二十多萬人馬槍明戟亮,在陽光的照射之下灼灼生輝,與此相互輝映的則是布滿南京郊區的黑色軍旗,肅穆威嚴之中顯示著漫天的殺氣。
在行軍的路上,南院大王、政事令耶律撻烈就不斷地接到南京留守蕭思溫的軍報。他自己當然也派出了斥候仔細的搜索燕山一帶。耶律撻烈初次掌控如此多的軍隊,負責這麽一場事關全局的大戰,他自己當然是萬分小心的。更何況,相對於以往的契丹將領來說,耶律撻烈還麵臨著一種新情況:周軍擁有了精銳的騎兵部隊。而且,用蕭思溫的原話來形容就是:其精銳不下於皮室軍(耶律德光從各部族挑選精兵組建而成)。
騷擾、奔襲,這些契丹人的拿手好戲,再也不是他們獨有的手段了。契丹的軍隊自然可以照常抄近路、走小道南下斷周軍的糧草,可同樣的,周軍騎兵部隊也可以騷擾契丹的大後方。隻不過,因為契丹人的傳統是“打草穀”,所以,斷契丹的糧草基本上不可能了。可是,你老在契丹人的P股後麵晃悠,就像有人拿著一個大棒槌在你腦後轉悠一樣,不定什麽不是給你一下子,誰也受不了啊。所以,契丹人他也怕後院著火不是?
到了南京城裏,耶律撻烈也顧不上休息立刻召集軍事將領們開會。當然他也沒法休息。這次他能夠統帥大軍,更大程度上是依靠皇帝耶律璟的支持,並沒有得到軍方、朝臣一直認同的。何況,高派的人對耶律撻烈充滿著擔心。這次隨軍而來北院樞密使耶律區裏思,名義上是輔助自己,其實就是自己的一個後備,隨時都可能替代自己。所以,耶律撻烈在小心翼翼的同時,也迫切希望自己能夠把握住戰機,徹底的擊潰敵人,建立功勳,平服朝野上下對他的質疑。
“蕭將軍,請你把最近周軍的活動向大家通報一下。”南京留守府大廳變成了契丹大軍臨時的帥帳,耶律撻烈對蕭思溫說道。
“是!”蕭思溫恭恭敬敬的對耶律撻烈施了一禮,道:“回稟大帥,各位將軍。自從四月廿日,周軍兵分兩路,突然對益津關、清州城已經瓦橋關發動了進攻,並且在第二天就拿下了兩座關口,同時脅迫淤口關守將投降,至此,徹底切斷了莫州、瀛洲和南京的通道,其後的三天內,莫州、瀛洲相聚投降。翌日,周軍即快速北上,將涿州團團圍住。七天後涿州城破。此後,周軍的前鋒移動到了良鄉一帶,其主力部隊應該還在涿州!”
耶律區裏思冷哼了一聲,道:“應該還在,你在南京這麽多天,坐看莫州、瀛洲、涿州一一淪喪,沒有采取一點主動地應對措施,真不知道你的南京留守是怎麽當得!就算你不動,總會派出些斥候去偵察吧,怎麽能說一點都不知道呢?”
對耶律區裏思這位副帥的責難,蕭思溫一點都不感到意外。畢竟,他跟自己不是一個派係的嘛,在這種場合下,耶律區裏思是有責任來顯示自己的存在意義的嘛。如果他不發話,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耶律撻烈哪裏,那不是讓耶律撻烈輕而易舉的掌控了軍權了嘛。雖然,耶律撻烈是主帥,對整個軍事行動負全責,可是皇上也沒有說他耶律區裏思就不能說話,就不能擺譜啊。
耶律拽刺笑道:“區裏思將軍,這事兒也不能怪蕭大人。你不知道啊。這三天前,周軍突然擴大了偵察範圍,自涿州開始,一直到海濱之地,都有周軍的部隊。這才讓我軍地斥候損失較大,失去了對周軍行動的把握。”
蕭思溫有點怕耶律區裏思這個老將,可耶律拽刺卻一點也不怕。他為什麽不怕呢?倒不是因為他是皇親,人家耶律區裏思也是不出五服的皇親國戚啊,而且這人久經沙場,在名將紛紛凋零老去的時代,他已經是脫穎而出、鳳毛麟角了(看著形容詞用的)。在軍中也是舉足輕重的人物,比聲望、比實力、拽刺拍馬都追不上。可是耶律區裏思有點小嗜好,喜歡江南的絲綢製品和木雕工藝品。什麽湖絲的棉被,湘錦的床單,桐柏山的桐木雕花床,金華山老梨木烙花桌椅,還有蘇州的素女針織帕,杭州的陶記胭脂紅。據小道消息透漏,並不是區裏思自己喜歡這些物仕,你想啊,他一個大老爺們,出身清清白白,既沒有去過東洋島國,又沒有在東南亞觀光旅遊。怎麽可能喜歡什麽胭脂紅啊。據說這是區裏思老兄第十五房小妾的愛好。這小狐狸精把區裏思老兄迷的是神魂顛倒,隻要這小妞想得出來,區裏思辦得到,那麽就是要什麽給什麽。
可這小妞喜歡的東西都是南方貨,而且很多都是需要定製的南方貨。在整個契丹國,海上貿易,事實上是被耶律拽刺給壟斷了(當然這小子沒少給耶律璟和耶律撻烈進貢),區裏思想要楚國的精美工藝品,就必須去找耶律拽刺。好在這耶律拽刺和耶律撻烈不一樣,沒有耶律撻烈那麽強的愛國心,那麽強的責任感,那麽強的使命感,那麽強的迫切感,那麽強的派係觀念。耶律拽刺是什麽人都願意結交,因此,兩個人就打上了關係。雖然說耶律拽刺沒少問區裏思老兄要錢,可區裏思總覺得是欠上了耶律拽刺的情。再說了,耶律拽刺幹的是壟斷行業,除非耶律拽刺徹底倒台了,否則區裏思是怎麽也不敢和耶律拽刺翻臉的。
看著耶律拽刺笑嘻嘻的樣子,區裏思恨不得一腳把他踹到在地,然後。。。然後再狠狠地不上兩腳。可是,心裏想想可以,嘴上卻不得不緩和了口氣,道:“我聽說蕭敵烈陣亡了。這是怎麽回事啊!蕭思溫,周軍北上的時候,你不出支援莫州、瀛洲,涿州被困的時候,你也不出兵救援,可為什麽等周軍攻下涿州鬆了一口氣的時候,你居然恰到好處的派出了蕭敵烈的軍隊,嘿嘿,你還真是一代名將啊!”
剛才的問責,雖然被耶律拽刺給打消了,可沒想到耶律區裏思話鋒一轉,問出了更誅心的話來。這潛台詞很明顯:耶律區裏思懷疑蕭思溫通敵。
蕭思溫會通敵嗎?隻要腦子是正常的,他都不回這麽想。第一,蕭思溫雖然不姓耶律,可確實根正苗紅的契丹人,而且還是國戚。他的女兒是燕王妃,也是事實上的太子妃。他自己是耶律撻烈派係中骨幹分子,很受耶律撻烈的信任,這種情況下,怎麽肯能通敵呢?通敵他有能得到什麽好處呢?
耶律撻烈微微一笑,道:“區裏思將軍,周軍三十萬人入侵,山南震動,南京留守府隻有區區三萬人馬,我大軍又遠在上京。正所謂:內部不穩,外無援軍。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是將軍的話,不知將軍又該如何應對啊?”
耶律撻烈笑著看了耶律區裏思一眼,卻不等耶律撻烈說話:“如果出兵,那麽南京城又如何防守啊?畢竟,周軍北上之日,人心惶惶啊,山南百姓又與我契丹習慣不同,難以盡服其心;出城,周軍勢大,猶如杯水車薪,更何況離開南京城之後,萬一南京有變,整個燕雲十六州不複歸我契丹了!這麽看來,蕭將軍死守南京城事實上是在這種極端不利情況下,唯一正確的選擇了。”
耶律區裏思卻“哼”了一聲,道:“正確的選擇,卻讓我軍的悍將蕭敵烈中伏而亡。如果不正確的話,真不知道要發生什麽樣的事情了!”
耶律撻烈心裏火起,這耶律區裏思著實可惡。蕭思溫坐看莫州、瀛洲、涿州失守,這些可以解釋的話,可以認為是正確的選擇的話;那麽在契丹大軍即將到來的時候,居然派出蕭敵烈,這絕對是錯誤的。可是,不替蕭思溫辯解,照著區裏思的話,蕭思溫必然是要奪職下獄的,可是,替蕭思溫辯解,這確實是一個敗局,無論如何也無法將“敗”說成是“勝”。
於是,耶律撻烈咳嗽了一聲,道:“耶律將軍。大敵當前,一切以大局為重,以國事為重!團結一致,浴血拚殺才是我們取勝之道。兩軍對峙,正是用人之際,我們還是商量如何應對周軍吧。國家養兵千日,就用在今時今日,希望各位將軍竭盡全力,為我契丹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隻有這樣,我等才可以不負皇恩!”
耶律撻烈說的義正詞嚴,神色激動。可就這麽一通表現,輕而易舉的將話題給轉移了,讓耶律區裏思再也無法追究下去,如果區裏思硬要追究則是的話,耶律撻烈也說的清楚:以大局為重。耶律撻烈就可以反過來說:你是老將了,居然還如此沒有大局觀,這。。。這像是跟著太宗皇帝打天下的老兵呢?反正如果他區裏思胡鬧的,耶律撻烈就話拿著他了。
耶律區裏思也不蠢,當下氣呼呼的坐下,不再吭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