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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縱橫(下)

人類最擅長的並非創造,而是破壞與毀滅。



戰爭能夠帶來的創夷是超乎想象的,微妙的是,從來也不會有人願意去承認。



經曆過殘酷守戰的希斯坦布爾,在諸多斯坦穆行省中無疑要歸屬極少數的幸運之地,除了北部盡毀的城關以外,並沒有任何地域遭受到戰火的侵襲。按部就班的戰後重建,也便隨著巴帝大軍的撤離而拉開帷幕。



沾滿苔蘚泥塵的原石由就近山脈源源開采,再經過難以計數的民眾肩抬車推,打磨切合後以黏土堆砌,逐漸聳立出延綿十餘裏的城牆雛形。慘戰之後,北部行省中的平民都已默默走出家門。既便是年近遲暮的老人與幼小孩童,亦在未曾散盡的漫天硝煙中跟隨著湧動人流,用雙手奉出一份綿薄卻頑強的力量。



行省各處陸續趕到的“援兵”,都在街道邊整齊鋪滿的屍首麵前沉寂下來。城外的原野仍充斥著刺鼻的甜腥味,烈火隻是將大地化作焦黑,卻並未能消泯其間遍呈的赤褐血痕。



一柄柄粗陋至極的兵刃被拋落,各地民眾紛紛參與到防禦工事的再造中,不曾有過任何猶豫。相比於那些失去親人,在汙穢長街上嘶聲哀哭的同胞,他們沒有資格再去抱怨些什麽。



從這場必須去麵對的戰事爆發開始,每個希斯坦布爾人都已成為主角。區別在於,很多人意識到了生死攸關的危機,而另一些,卻還繼續沉溺於醉生夢死的虛幻世界。



正午時分的巴洛克城依舊繁茂,遠離戰地喧囂使得這裏的一草一木均在陽光下呈現出悠然氣息,街區間行人穿梭往來,一派升平景象。



昨夜城關即將失守的消息早已傳遍了整個行省,巴洛克城中亦有部分居民自發趕去前沿。天明之後,隨著全線告捷的喜訊飛般回報,這座斯坦穆數一數二的奢靡之城便理所當然地以獨有方式慶祝起勝利——大小酒館門外懸掛的免費招牌幾乎隨處可見,中高檔的賭場妓院也紛紛推出優惠折扣,身材火辣的甜姐兒毫不掩飾胸衣間袒露的美妙溝壑,俏生生立在各家豪華會所門前招攬生意。



坎蘭大陸的任何國家,都一定存在與巴洛克類似的地方。這裏的紈絝之徒可以不聞世事,甚至對外界正在持續的戰爭毫不理會,但絕對得在第一時間回答出城裏正當紅的**是誰,最新流行的房事藥劑能讓每晚的數量增加幾次。



對於他們來說,這就是生活。



在北部城鎮,參與守戰的貴族不在少數,甚至連在擊劍課上都萬般謹慎配備全套輕甲的世襲爵士,亦精赤著上身高舉長刀闊斧,斬劈中汙言穢語瘋狂問候巴帝人的祖先——上流社會中講究的優雅與矜持,都已經不再重要了。



習慣可以改變,但人性未必。對於“虞美人”妖媚的老板娘莉莉絲而言,被酒色徹底腐蝕靈魂的主顧,顯然要比那些不解風情的大兵可愛上一萬倍。



軍隊雖然保衛了希斯坦布爾,但不會帶來生意。每個真正的商人都應該將如何牟利放在第一位,莉莉絲的想法就是如此簡單直接。



然而就在這個戰事初停的午後,“虞美人”卻迎來了一群特殊的顧客——他們戎裝殘破,遍體血漬斑駁,臉龐上猶帶著不曾消弭的殺氣。



幾百名全副武裝的士兵瞬時站滿了底層大廳,階梯間亦有分隊如狼似虎紛湧直上。陣陣女子尖叫隨即大起,二樓各處臥房雅閣無一例外地門板爆裂,或衣衫不整或赤身裸體的嫖客直接被揪住頭發拖上樓道,稍有反抗的無不在腰肋遭到刀鞘重擊後當場失禁,連哼都哼不出半聲來。



“大人們,有什麽事情不妨慢慢聊。”莉莉絲急匆匆從後堂步出,眼前的混亂情形還是沒能掩去她那招牌似的滿臉媚笑,“請原諒我的好奇心,打仗都已經把警備司打沒了?不然的話,城區巡檢怎麽會由駐軍來代勞呢?”



“不算外麵的那些,我們總共來了四百七十五個弟兄。”一名黑色製服的年輕中校拋出手中物事,鷹般銳利的眸子裏閃動著嘲弄,“酒、女人,全部都要,這些錢你看夠不夠。”



沉甸甸的革囊在空中飛曳出一道猖狂軌跡,砰然砸上賭台後散落的鑽晶原石令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莉莉絲的眼中再也沒有那群捂著下體可憐巴巴杵在樓道上的老主顧,袋中足以買下十家“虞美人”的透明晶石讓她更加確定了這幫軍爺來找的不是樂子,而是麻煩。



“這當然沒問題,諸位大人肯賞臉光臨,是我們的榮幸。”莉莉絲風姿撩人地轉回身,向著木立的老鴇**笑道,“都愣著做甚麽?還不趕快招呼貴賓?!”



戰戰兢兢的姑娘們硬著頭皮迎上前來,挽住這些木頭大兵的手臂,嬌聲軟語中卻沒有一位“貴賓”挪動腳步。



“有人說你是條蛇,隻要順著藤蔓就能爬到天上去。現在看起來,的確是這樣。”先前那中校冷笑,緩緩掃視先後行出的眾多血族,語氣變得平板而漠然,“現在我們懷疑這裏窩藏著裏通巴帝的叛黨,所有人統統帶走接受調查,店麵立即封鋪......”



“按照國家法律,就算是真的需要清剿叛黨,你們也得通過地方軍政處的批準,獲得相應文書才能行事。像今天這樣唐突的擾民,於情於理好像都有些說不過去罷?”大廳旁側的一間豪奢包廂忽由內被推開,巴洛克政法司最高執行官柯伊伯傲慢地走了出來,“你們隸屬哪個師團?長官是誰?難道不知道這些特殊行業,就連皇帝陛下也口喻恩準過麽?”



甫一出場便鎮住了幾百名來勢洶洶的士兵,不禁令執行官有些自得,美豔老板娘貓兒般躲到身後的虛榮感,更使得他滔滔不絕乃至口沫橫飛,儼然一副英雄救美的桀驁形象。



突兀亮起的森冷刀光,扼斷了愈發響亮的語聲。儀表堂堂的柯伊伯單手捂住頭頸,雙目陡然向上翻起,幾乎要瞪出眼眶,喉間荷荷作響,卻是連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您剛才提到了法律和斯坦穆皇帝,我想要糾正幾點錯誤。”那名製服軍銜與旁人盡皆不同的中校還刀入鞘,目光橫睃間獰態畢露,“希斯坦布爾從卷入戰爭的那天開始,就已經被你們無能的皇帝舍棄,可能的話,他甚至會毫不猶豫地調回這個行省的駐軍去固守帝都,好讓全體皇室活得更久一些。所以,希斯坦布爾的城頭到現在還沒有插上巴帝軍旗,是千千萬萬個不願屈服的人拿命換回來的,和那懦夫不存在任何關聯。”



柯伊伯的指縫間已有大量烏血急飆而出,迅速擴開的赤線環繞了頸項整整一圈,偌大頭顱在**們的尖叫聲中詭異地向後折落,墜到地上骨碌碌滾出極遠。軀幹在跌跌撞撞向前掙了幾步後頹然仆倒,胸腔內噴湧的血泉將大片地毯染得通紅。



“至於法律......”中校直視著神情驟冷的莉莉絲,淡然道,“在這片土地上,撒迦大人的話,就是法律。”



街區內各家妓院賭場都在遭受著同樣的盤查巡檢,士兵粗魯的喝罵伴隨皮鞭炸響不斷傳來,尋歡人群感受著從天堂掉落地獄的恐懼與無助,卻再也沒有出頭鳥聒噪過半聲。



殺雞儆猴的手段往往能在頃刻間收效,這一次也不例外。



動用了一個獨立師團的希斯坦布爾軍方橫掃了巴洛克城內所有的煙花之地,哭喪著臉的老板們在好不容易澄清與叛黨之間莫須有的關係後,又交納了一大筆所謂的“治安罰金”,這才得以悉數贖回遭羈押的旗下尤物。



盡管在那些陰沉著臉的軍官口中,眾人或多或少地探悉到一點關於今後稅金率調整的動向,但接到正式通知時這些終日周旋於達官貴族之間的圓滑家夥還是當場大驚失色,渾然不見了以往八麵玲瓏的架勢。



針對風月行業數倍增長的重稅,這也讓莉莉絲瞬時聯想起了搶劫。曾經被扇過耳光的臉頰似乎還在隱隱作痛,血族大小姐暗自詛咒著那個不懂得憐香惜玉的殺人狂,無奈地采取妥協。



通往聖胡安牧場的道路漫長而曲折,馬車的輪軸不時因顛簸而“吱吱”作響,執拗演奏著單調樂章。曆來惜時如金的莉莉絲已快要將一雙娥眉擰在了一起,卻不得不繼續忍受這仿佛沒有盡頭的枯燥行程。



與其他族人一樣,追風逐電對莉莉絲而言算不了什麽。那對被掩藏在衣衫下,緊貼軀體的肉翼足以承載著血族玫瑰去向任何地方,可是來到斯坦穆以後,她便再也沒有飛行過哪怕咫尺之遙。



要讓羊群放棄戒備,至少得表現得不像一頭狼。莉莉絲正由於深知人類的秉性,才逐漸將巴洛克居民最初對血族的畏懼冷漠,演化成如今相融甚歡的局麵。



骨子裏麵,任何前來光顧的常客,還是對嗜血如命的翼人存在著恐懼。莉莉絲了解這種感受,悲哀的是,為了一手創立的“虞美人”,她隻得放棄尊嚴,去再次麵對那頭可恨的惡魔。



莉莉絲沒有料到撒迦會以這種方式翻臉,而且還翻得如此迅速徹底。當初以“虞美人”為起點逐漸吞並了所有銷金場所,乃至連大大小小地下勢力一並收伏的盟友,如今卻儼然成了公事公辦的官方代言人。



這是個天大的笑話,同時也是個無情的事實。



恢複繁忙的希斯坦布爾軍部僅能看得到進進出出的無數將官,從一名同樣穿著黑色製服的年輕人口中,莉莉絲才得知了撒迦的所在。回想起後者在直闖“虞美人”的那個晚上大刺刺留下的那句話,她不由悚然驚覺,或許這次會麵,早在對方的預料之中。



一般情況下,女人的容貌大多與智慧成反比,但莉莉絲是個例外。她十分清楚如今的希斯坦布爾行省掌控在誰手上,也明白這次毫無勝算的會麵可能會讓族群付出什麽樣的代價,但驟然變化的局勢已如同無形而巨大的輪盤,每個身處其內的人如果不投下手中的籌碼,就會被徹底摒棄在賭局之外。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隨著目的地逐漸臨近,原本蜿蜒於丘陵間的小徑也隨之探入開闊平原,霍然開朗的地域盡頭,聖胡安牧場背山而築,連綿起伏的草浪在風中輕曳出潮水般淺滄的聲息。



夕陽似已疲倦,悄然沉沒於地平線盡頭,暮色迅速湧來,將大地冷冷吞噬。牧場內相繼點燃的千萬支火炬照亮了馬車行進的方向,隔著車窗向外看去,無數具屍體頓時充斥了視野,令莉莉絲震駭不已。



他們整整齊齊地鋪列著,無論殘缺或完整,也不分人類異族。將近十裏寬闊的範圍內,都完全被醜陋的裹屍袋占據,一些僵直探出的手臂暴露在蕭瑟夜風中,仿佛在極力索取些什麽。在這片屍海的邊緣處,莉莉絲看見了正在挖掘墳墓的眾多身影,一具具失去靈魂的軀體被小心翼翼地抬進深坑裏,分別掩埋。



死去的已經死了,活著的則在沉默送葬。



來時的路上,血族大小姐設想過將在聖胡安牧場受到的種種羞辱,卻不曾料到迎接她的,竟會是如此景象。



“戰士”這個稱謂,在多數人心目中都代表了強大與守護。親眼目睹著那些彪悍粗獷的大漢悶頭揮舞鐵鍁,掘出大蓬泥石的同時熱淚長流,莉莉絲不由得產生了一種錯覺——他們不過是群過於強壯的孩子,失去同伴的孤苦無依,會比戰場上所受的刀傷箭創更令人難以承受。



三萬餘名地行侏儒,也同樣分布於曠野中埋葬著戰死的族人。曾經的悍婦,有很多都永遠靜默了。她們再也不會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以尖利到可怕的高音破口大罵,更沒法在自家男人不務正業徹夜酗酒時氣勢洶洶地前去掀翻桌子,往後還能陪伴著這些蠻橫女人的,便唯有冰冷地底簌簌爬行的蟲蟻。



盡管私底下每一個成年男性侏儒都曾惡毒地詛咒過發妻,盡管戈牙圖的潛移默化已經讓大部分跟班越來越覺得溯夜族人才是理想中的伴侶,但這一刻,他們隻想死去的那個,會是自己。



馬車緩慢行進,直到一塊平整堆砌的柴垛出現在前方,車夫遠遠勒韁,於寂灑的月色下摘落風帽,露出慘白而陰森的麵目。



他也是名血族,隱含敬意的舉止並非出於別的——那柴垛正是個簡陋的火葬台,其上仰躺的軍人,即將在下一刻的燎灼火焰中化為灰燼。



源自於摩利亞軍方的送葬方式,一直延續到了今天。布蘭登換上了嶄新清爽的黑色製服,沒有軍銜,他那張肥碩臉龐上也沒有半點痛苦之色,安詳得仿如沉睡。



前皇家軍團舊部,與來到斯坦穆的暗黨成員,組成了一支奇異卻融洽的送行隊伍。當愛莉西婭拭去淚水點燃了整個柴堆,所有人的身軀都在瞬間繃直,以右拳撞上前胸,動作整齊劃一。



“我想要重組一支部隊。”



撒迦的聲音並不大,但足以讓火葬台旁的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我承諾,不久以後布蘭登的名字必然響徹在軍旗插落的地方,無論那是又一個行省,還是斯坦穆以外的國家。任何勢力,任何種族,一旦被確定持有敵意,我們就必須得殺到他們戰抖,殺到他們哭泣,殺到他們不敢再殺!”



他的神態依舊平靜,言語中蘊含的徹骨冰寒卻使得眾人心頭震顫,“獨立和自由,這就是我們想要的全部。真正想要去守護些什麽的人,應該知道正確的方式並非逃避,而是變得強大。既然整個大陸都找不到真正的安定之地,那麽最直接的選擇,隻有用雙手和武器去創造一個家園。”



周遭林立的眾人依舊沉默而肅然,抽調各方後僅存的十餘名摩利亞暗黨震驚地發現,一股酷烈殺機正悄然彌漫了四下空間,那些先前還沉浸在悲傷裏的前皇家部眾,眼神已鋒銳如刀。



“如果父皇今天在這裏,他一定會非常驚訝你的變化。”軀體焚燒後殘餘的灰燼已被掩埋,玫琳沒有隨著人群散去,而是俏立在布蘭登的墳碑前,靜靜凝視著撒迦。



撒迦笑了笑:“如果他在,我會很樂意多掘一個墳墓。”



玫琳早已料到時間未必能衝淡仇恨,但蔚藍如海的眸子裏還是微現黯然:“先去招呼你的客人罷,那女孩已經快要忍不住流淚了。”



撒迦略為轉首,目光在遠端莉莉絲的美豔臉蛋上冷然掠過:“有什麽事?除了梵卓以外,我沒興趣見任何翼人。”



高挑的血族女子盈盈走到近前,向著布蘭登的墳塋欠身,隨即不動聲色地瞥了走向旁側的玫琳一眼,最終將目光定格在撒迦臉上:“我沒想到,你居然會這樣卑劣。”



“你總算有了個清楚的認識,這值得慶幸。”撒迦臉色稍緩。



莉莉絲強忍著怒火:“當初合作的時候,我們就已經約定得很清楚,巴洛克城區裏的風月生意歸血族全權管理,其他地方統統交給那頭肥豬。現在我想請問,今天下午那些軍官大人演的又是哪一出戲?為什麽整個行省隻有巴洛克的姑娘才會遭到拘捕,去經受可笑到極點的叛國調查?”



撒迦詫異地望著她:“你確定沒有問錯對象?”



莉莉絲握緊了小拳頭,裝瘋賣傻的對手讓她快要抓狂:“別說這一切不是你指使的!沒有我們引路,你知道這座行省有多少妓院賭檔,多少酒館?其中姑娘攬客的有幾家,規規矩矩做生意的又有幾家?希斯坦布爾的地下勢力有那麽容易被收伏?那些地痞無賴會在守戰爆發前打足精神煽風點火?”



“我們有過的合作很愉快,血族的辦事能力確實令人讚歎。”撒迦微笑著點頭。



莉莉絲幾乎已在尖叫:“現在終於承認過河拆橋了麽!你難道準備讓那個該死的胖子連‘虞美人’也全部吃下?”



她始終耿耿於懷的對象,正是當今斯坦穆財政大臣的獨子,也就是聖胡安牧場的主人湯姆森。若是遠在帝都的老安姆羅尼得知寶貝兒子居然成了希斯坦布爾最大的男性老鴇,恐怕會在第一時間被活活氣死。



撒迦對如今夜夜笙歌的肥馬駒,卻不覺得存在多少愧疚:“每個人都有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湯姆森並不適合上戰場。據我所知,他很快就會接管巴洛克城的同類行業,或許也包括‘虞美人’。”



“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麽,但絕不會眼睜睜地讓父親和族人參與戰爭。”莉莉絲從對方的言語中嗅出了威脅意味。



“無所謂,盡管擁有一支空中部隊真的很誘人。”撒迦微揚眉峰,淡淡地道,“我很好奇,你既然無法放棄產業,又何必來這裏尋找毫無意義的答案?”



莉莉絲那足以令石像為之呻吟的魅惑容顏,正迅速蒼白下來:“你是個不折不扣的魔鬼......”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厭倦了藏匿生涯的紮古克羅族,已經開始想要逐步融入人類世界。被精靈和其他翼人夾擊的滋味讓你們千百年來都處在被動局麵,所以‘虞美人’充當了一扇門,在將來應對威脅的時候,你們企盼著通過大筆賄賂去得到一些有力支持,譬如說巴洛克警備司,甚至是正規軍。”



撒迦直視著慘然變色的血族女子,冷銳的唇角微微扯起:“計劃不錯,但很可惜,你們得去其他地方重新來過了。希斯坦布爾是我的部下用生命和鮮血守下來的,想要繼續生存在這片土地上,就必須得認識到賺來的每個銅板,吃到的每塊麵包,活著度過的每一天,都是來自於死者的賦予。”



“我怎麽知道,你這樣的瘋子會不會毀了我們全族?!”莉莉絲已無路可退。姑且不論戰亂時期離開希斯坦布爾,途中成為箭靶的可能性有多高,再花上數年光景去適應另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直到當地人逐漸接納血族,這對她而言簡直等同於一場噩夢。



“有必要的話,他們會和這頭小家夥共同作戰。”撒迦比了個手勢,遠遠隱在黑暗中的雷鬼快步行來,懷中橫抱的紅正在沉沉酣睡。



“赤炎獠......”莉莉絲歎息了一聲,眼前的遠古異獸在守戰之後已然名動行省,遠遠蓋過了撒迦的風頭,“我需要考慮一個晚上,無論如何,明天清晨都會給出答複。”



撒迦眸中寒芒驟現:“請轉告梵卓老師,我會幫助同盟者得到想要的一切,包括敵人的頭顱。”



莉莉絲神情複雜地頷首,轉身行向馬車。直到靠上厚實的皮墊座椅,她才驚覺連番對話下來背後的衣衫竟已被汗水濕透。比起初次見麵時,這冷漠的男子形貌雖已迥異,但那股殘忍嗜血的氣息卻沒有些許改變。



他永遠都更像是一柄無鞘的利刃,而並非一個人。



“這女孩很美,可惜你的心卻比鐵還要硬。”車夫揮出的長鞭炸響已在夜色中微不可聞,玫琳走回撒迦身邊,半是譏諷地道。



撒迦低哼了一聲:“美麗未必代表善良,你也一樣。”



玫琳頰邊微現紅暈,幽幽地轉開了視線:“那你為什麽還敢把我留在身邊?”



“軍事參謀,情報分析,戰備部署......你帶來了暗黨裏最精銳的一批人,又送給我整支巴帝騎兵團作為禮物,這樣的好事可不是時常能遇上的。”撒迦神色輕鬆。



“麥迪布爾先生隻用了一個鏡像魔法,他們看見到處是人影,就以為皇家軍團全體都來了希斯坦布爾。其實那件法器放在我手上,能夠把小隊從摩利亞移到這裏已經很不容易了。”玫琳嘴角微抿,輕笑道,“自己膽小,被俘也怨不得別人。”



撒迦沉默良久,道:“我大致聽說過一些當時的情形,你難道就不怕死?”



“我隻怕你......”玫琳恨恨地瞪向他,不知想起了什麽,頃刻間卻已是滿麵飛霞,“謝謝你答應了父皇的請求,替他照顧我。”



撒迦心中冷笑,淡然道:“他要是真的遇上了麻煩,以至於連你都不能呆在摩利亞,那薇雪兒又在哪裏?”



“薇雪兒很好,不用擔心的。”玫琳強顏一笑,不著痕跡地轉開話題,“在摩利亞的時候,我早就開始注意斯坦穆這邊的動向,知道你到了希斯坦布爾以後,也跟著派了很多暗黨部眾過來。有件事情,父皇和我的看法始終是一致的,能夠吞下最大份蛋糕的那個人,必須得有個好胃口才行。”



“對食物,我曆來就不貪心。”撒迦簡簡單單地回答。



由於那邪惡存在的刻意施為,短暫的醒轉時間並不影響他對大局的判斷。黑暗之子針對巴帝人必然發動的戰爭而層層設局,盡管其間屢現波折,但最終還是將希斯坦布爾連同數十萬軍民牢牢收入囊中。其間謀略可謂是老道狠辣,令人難以想象幕後策劃者竟是個初經沙場的雛兒。



在逐步察覺另一個靈魂的真正目的後,撒迦逐漸由驚愕轉為了震駭,原本追求力量極致的念想,也完全在前者旺盛的野心麵前黯淡失色。



如今他和他的追隨者們,俱已別無選擇。



光明曆744年11月初,戰火連天的斯坦穆公國迎來了第二批入侵者——由於敵國巴帝最高統帥蘭帕爾戰傷惡化終告不治,希爾德大帝雷霆震怒下再遣五十餘萬精兵,由境外長驅直入,與之前各路雄師集結已達百萬之眾。



同年12月,斯坦穆大半領土盡皆淪陷,除希斯坦布爾以外僅存奧蒙、條頓兩個行省猶在死守,帝都形式岌岌可危。



不日後,條頓行省守軍首次派遣千名高階法師飛赴他省求援,拚死穿越封鎖的僅有寥寥數人。當日子夜,遠在千裏之外的希斯坦布爾悍然逆襲,連破臨近兩座行省。戰事爆發後無數身著黑色輕甲的特殊兵種上天入地,巴帝方陣亡十萬餘人,傷者不知凡幾。



光明曆745年1月,天寒地凍,白雪皚皚。



針對巴帝高級將領長達月餘的刺殺,終在條頓行省解圍之後宣告終止。每日一顆懸掛在旗鬥上的頭顱早已將軍心動搖渙散,守方聯合希斯坦布爾援兵反撲之際,茫茫雪原間但見刀槍盡棄,巴帝三軍潰退如潮。



是夜,接替統帥一職的巴帝上將基斯伯特下令無限製使用火器,奧蒙行省立遭攻陷,帝都未過數日隨即告破。雖然光明教廷於第一時間向巴帝王國作出告誡,宣稱過度戰事造成的生靈塗炭將觸發神之審判,但火器的大規模登場,還是使得斯坦穆已幾近亡國邊緣。



然而由希斯坦布爾直到條頓的獨立疆域,卻正在引來越來越多的斯坦穆難民。幾乎是每個人都知道,在這裏存在著一支屢次戰勝過入侵者的鐵軍,就連火器也無法撼動其分毫。



它的名字,叫做“裁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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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實在是抱歉,家中老人過壽,忙了兩天,並非有意跳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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