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臂,收肘,出拳......
如此周而複始的係列動作,撒迦已經做了無數次。像是正陷入在一場無力自拔的夢境,他的臉部肌肉僵硬如死全無表情,紫眸中卻散發著暴戾之極的光芒。
營帳間,旗鬥下,周遭每一塊能夠立足的空地,都湧動著密如蟻群的巴帝士兵。他們呐喊著狂野的殺聲,挺綽手中長槍大戟,連綿不斷地衝擊而來,想要將這名清秀而陰鬱的年輕人,撕成最原始的碎片。
所有猙獰駭人的肉體異變,早在脫出混沌之園後,就被豪輕易封印精神源頭,相繼消泯。如今的撒迦除了那雙褪盡暗黑的龍睛以外,連指端尖利的銳甲,都已完全恢複成正常形態。
魔罡的摧毀性或許在豪看來根本就不值一提,但此時體內空空蕩蕩再無半點精神力流動的撒迦卻焦躁企盼著能夠衝破魔龍將留下的桎梏,放手殺盡眼前敵人。
德古拉穆爾族龍將擁有的原生力量,也就是熾天使曾經提及的“龍魄”,在撒迦身上從未顯出過端倪。盡管他在體貌變異後完全類似於魔龍第二形態,但豪卻對戰力微弱不堪的同類感到了惱怒與失望。
魔龍一脈心目中最強大的戰士赫馬森,似乎除了獰惡的外表以外,再也沒能留下半點東西給撒迦。
“你還有時間去覺醒一切,如果融合後的火種直到最後也無法證明自身的優越性,那麽我會親手扼滅它。”豪在離去的時候如是說道。
“最後?什麽時候?”撒迦滿不在乎地問。
豪沉默了片刻,森然獰笑:“老子失去耐心的那天......”
短暫的空間穿越途中,撒迦暗自設想過上百種擺脫魔龍將的方法,卻根本沒有料到對方會如此輕易地放棄自己離去。豪所言的龍魄究竟該如何喚醒,以及將來極有可能會麵臨的凶險殺機,這暗魔的新寵兒都沒有過於在意,一想到那些長尾彎角的“同類”會在今後隨時隨地投來窺探目光,抑止不住的惡寒便會從心底瞬間升起,蛇般爬滿他的全身。
更令撒迦鬱結難平的地方在於,他和他眼中的牛頭怪物,在外形上曾經僅存的差別,就唯有一對可笑至極的堅角而已。
豪在這個空間留下的精神殘餘力,如若燈塔般指引著虛空亂流中唯一的前行方向,等到穿過最後一團能量風暴,兩人破出的地點卻赫然到了大陸另一端的蓋倫哈爾公國。
意外的發現令撒迦惱怒不已,魔龍將在大大咧咧連下數道精神禁製之後,按對方所言的去向隨手又劃開一道空間之門,這才令他趕上了這場爆發已久的戰事。
暫時脫離監控的感覺卻依舊毫不輕鬆,撒迦很清楚在神魔看來,自己隻不過是一枚轉換了棋盤的小卒。異界也好,坎蘭大陸也罷,根本沒有什麽,是能夠超越光明與黑暗之束縛的。
他們製定規則,他們掌控秩序,他們彼此爭戰殺戮,並於微妙的平衡中繼續高踞食物鏈頂端,俯瞰卑微的世間萬生。
這世界就是個廣袤獵場,弱肉強食的生存環境決定了絕大多數的個體乃至種族,都必將以瘋狂的執著,去追尋更為強大的力量。
區別在於,因危機而踏上坎坷之旅的被動者有很多,真正想要通過力量去獲取些什麽的野心家,則少得可憐。
撒迦無疑屬於後者。
自從靈識初來以來,他就一直蟄伏於黑暗之中,漠然看著另一個充滿人性的存在如何被命運肆意折磨,如何孤獨地鏖戰掙紮,就像在觀賞一出與己無幹的獨角戲。
無可否認,他和他,本就是一體的。更多的時候,邪惡的這個卻會在意識之海深處充滿不屑地冷笑,偶爾為對方解圍,則是出於共存一具軀殼的無奈。
羅芙死後的這一次,卻與以往完全不同。就算在深海底部即將窒息而死,也無意交出身體控製權的倔強家夥,似乎終於放棄了驕傲,向他妥協。
這讓撒迦很是詫異,同時也感到了難以遏止的憤怒。
他從未如此強烈地想要親身體驗一下,那些自以為代表著法則的蠢貨究竟有多強大。對暗屬性力量的掌控程度,自然是兩個靈魂之間最大的差距所在,但還有一點完全不同的是,如今的撒迦並非那名心存情感的人類,而是陰狠決絕的黑暗之子。
為達目的值得去舍棄的犧牲品,在他看來實在是太多了。
希斯坦布爾邊關前交戰的雙方已經絞匯成一條塵煙漫天的土龍,除了坍塌城門的邊緣所在仍由守軍占據以外,其外地域盡為混亂戰團所充斥,一波波酷烈漩流層層疊疊,殺聲直是震天撼地。
魔龍將似是對整個大陸的地形都了如指掌,於曠野中掠出虛空的撒迦距離希斯坦布爾北部不過數十裏之遙。遠遠目睹了巴帝火器的可怕摧毀力後,他不由嘶啞低吼了一聲,將軀體能夠承受的縱行速度拔至最高,不管不顧地由巴帝軍營後方全力破入,立時卷起一路腥風血雨。
獅獸軍團所屬師部剛攻至城關之前,被眾多將官團團護在中央的蘭帕爾也同時迎來孤身犯險的敵人。同一個對象以同樣的方式,再一次視巴帝三軍如若無物,這讓他感到了火般燎灼的羞辱。
塞基一役時隔雖久,但直到如今仍有無數軍士對那頭黑發紫眸的惡魔記憶猶新。後者以近乎橫蠻的武力贏得了他們的畏懼與尊敬,並用沾滿鮮血的長刀將這段記憶刻入每個人的靈魂。
身為巴帝第一虎將的蘭帕爾,在很久以前就曾決意要抹去巴帝士兵心中殘存的陰影。然而此刻,他已被身邊簇擁的護衛徹底封死了與撒迦正麵一戰的任何可能。
當那簇傲揚黑發從巴帝士兵凶猛穿刺的槍林中隱約現出,周圍部下就注意到蘭帕爾蒼白的臉龐上驟湧殺機,因傷重而一直在顫抖的雙手也隨著抽刀動作而奇跡般變得穩如磐石。
他的確是身份尊榮的最高統帥,但同時也是一名桀驁鐵血的軍人。
可惜,上將並沒能成功捍衛巴帝軍威,周遭擁擠的護衛與將領,倒有幾人以生命迅速證明了無與倫比的忠誠度——他們在撲上前去試圖攔截來敵時,無一例外地被凶殘撕裂。
以一雙赤手殺出人群的撒迦全身沾滿了血汙和各種髒器碎片,掠過近處時就隻是冷冷瞥了一眼蘭帕爾,幾乎毫無停頓縱向前方,沿途散落一地的人體殘肢中,赫然倒臥著兩具佩飾將星的鎏銀盔甲。
蘭帕爾仍然在眾人環圍下不由自主地退卻著,目光始終緊盯撒迦的背影,手中戰刀不知何時已悄然垂落。上將從未見過什麽生物可以擁有如此可怖的魔瞳,那比死亡更令人絕望的目光像是蛇類黏膩冰冷的長信,盡管與之直觸不過一瞬,卻令他胸悶欲嘔,險些當場落馬昏厥。
至於對方是怎樣格殺那些部下的,擁有十一階炎氣修為的蘭帕爾就連看也未能看清。或許因為真正接觸才會產生恐懼,他忽然意識到,敢和神明對戰半步不退的莽夫,其實根本就不再能再算作異端,而應該屬於魔鬼。
曆來在坎蘭大陸上與摩利亞皇家軍團齊名的獅獸部眾,同樣也沒能扯開那條看似薄弱的防線。希斯坦布爾正規軍及預備役相繼兵力告罄,再無一人能夠支援北部邊關的攻防戰事,但越來越多的青壯年平民開始走出家門,源源不斷地參與到這場血腥對決中來。
年邁的雙親,新婚燕爾的嬌妻,蹣跚學步的幼子......當牽掛的一切必須靠守護才得以繼續存在,無論曾經懦弱到何種程度的男人,都已經變得和被逼到死角的瘋狗毫無區別。
對於眼前的混雜部隊,獅獸團的成員大多充滿了不屑。前批突擊步兵雖然已傷亡過半,但他們仍有信心在盞茶時分屠盡這群臨時拚湊而起,毫無戰術陣法可言的烏合之眾。
除了,沿著城門散開的那批蠻悍鬥士。
他們從對戰一開始,就有如釘子般釘在原地,身後便是夜風中蕭瑟的邊關。
那名折了一臂的半獸人仿佛永遠也不知疲倦,單手橫掃的長槍硬是將前方清出偌大空埕,凡是挨上的獅獸軍士無論以兵刃還是拳勁擋格,下場盡皆筋斷骨裂,飛跌數丈之遙!
與他並肩屹立的千名大漢用馬刀,拳腳,甚至是牙齒,擊潰了一次又一次的強勁衝擊。親眼看到其中一名齊腰被斬斷的敵人流了滿地肚腸,卻猶自握著折斷的長刀砍向己方士兵腿足直到咽氣,獅獸軍團第二師部的統領不禁臉色發青,原本驕橫的信心已近乎崩潰。
半空中的對戰盡管沉悶,但凶險程度要遠超地麵。寥寥十餘名白袍法師在短時間內集結起後援部隊,組成橫闊防禦網硬撼來襲。能夠入選獅獸團的軍士無一不是實力超絕的高手,其中魔武雙修者比例甚高,與希斯坦布爾微薄的魔法力量兩相比較,自然占足了上風。
當然,如果那些出手狠辣刁鑽的白袍女子不存在,他們或許就能輕易衝破防線;如果不是敵陣中始終穿插飛翔著那隻驕傲的火鳳凰,他們也未必會被逼迫到節節敗退的可悲程度。
神棄者對單係魔法的掌控能力是極其可怖的。足以融化鋼鐵的火之精靈舞動在愛莉西婭周身,將其溫柔挾裹,噴發洶湧的赤浪沿著臂身擴出百尺,化為巨翼獵獵拂動,所過之處不及閃避的敵軍悉數灰飛煙滅。
開闊視野使得愛莉西婭當先發覺了巴帝軍營中的騷亂,遠端景象在黎明前的沉暗夜色下多少顯得有些模糊,卻未能阻隔如雷殺聲隱隱傳來。
正驚疑不定之際,一頭拖曳著長尾的巨獸由城內飛出,毫無征兆地自她上方迅猛掠過,撲向敵軍陣營,沿途激起的氣流將空中眾法師卷襲得直如枯葉般飄搖不定。
“是紅?!”愛莉西婭敏銳捕捉到那龐然大物體表隱現的色澤,不由失聲低呼,心念電轉之間,當即以擴音魔法清喝道,“全軍預備反攻,等我命令!”
關於赤炎獠的種種趣事,裁決法師從羅芙口中大致聽過一些,對沒有發動變異術的小獸究竟是什麽模樣也相當好奇。此時紅電射而去的影子仍在眼簾中若隱若現,她卻無意去感受哪怕一絲半毫的驚訝,隻是在沉思前者何以會飛來戰場。
短暫的靜默後,她發現能夠令紅擺脫委靡狀態的原因,似乎唯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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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西幻因場麵關係往往章節字數較多,考慮到書友閱讀的流暢程度,俺一向喜歡整章更新。由於點推的確是過於慘淡,即日起開始向現實低頭,俺要奮發,俺要圖強,俺要力圖每日更新!(以下省略口號一萬句)
所以,開始分章-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