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沉默而恥辱的對戰。雙方數量相差懸殊,實力強弱則恰恰相反。
自始至終,皇家軍團的士兵們都在不斷地撲上,接觸,再倒下。
暗黨分部中駐留的人數極少,絕大多數成員早已在經過麵容、身份等一係列偽飾改換之後,被秘密安插到各個軍層機構中去。這次宵禁出動的皇家軍士中,可以說十有**均為機組中人。
百餘名陸續趕至的白袍法師靜靜地懸浮於空中,默然注視著場中情形,沒有半點想要出手的意思。這些魔法領域的強者很清楚,之所以上千把勁弩形如虛設,並不僅僅是緣於雷奧佛列的皇族身份。最為關鍵的一點,是機組士兵一直都在想要以武技,去撕開阻於眼前的那點障礙。
絕大多數士兵就連雷奧佛列的衣袂也未能沾到,便已重傷仆地。盡管俱是筋斷骨折,卻沒有一個人哼上半聲,群起而攻之的情形也一直未曾出現。恪守武者之間對戰的公平準則,已是他們唯一能夠堅持的驕傲。
“雷奧佛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隨著又一個機組成員頹然倒下,一名中校自密集橫列的人牆間大踏步行出,揮手製止了其他意欲撲上的士兵。
“我在拒絕一些不受歡迎的客人,難道有什麽錯嗎?”雷奧佛列驚訝地反問。
中校冷笑道:“全城巡檢是軍團接到的命令,並不是針對某一個人。這個道理,我想你會懂。”
雷奧佛列拂了拂身上筆挺的黑色軍服,淡淡地道:“我也是皇家軍團中的一員,卻沒有任何人通知我參與宵禁行動,這是為什麽?”
“你真的是這樣認為麽?自軍選以後,機組大營你又去報到過幾次?據我所知,你應該是被調派去那裏的罷?”中校的目光漸漸冷下,道:“軍令如山,就算是皇族,也無權阻礙任何軍務。現在,最後一次請你讓開。”
“皇家軍團......早知道會這麽無趣,我也沒必要去參加軍選。至於你們所說的巡檢,我想我是不會允許一群廢物踏入家門的。”雷奧佛列將上身軍服脫下,惋惜地看了一眼,隨手拋掉,“如果想要做什麽,你們可以開始了。順便說一句,怎麽沒見格瑞恩特和穆法薩這兩位?這樣的大場麵,缺少了他們還真是顯得有點不夠分量啊!”
那中校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一分分抬起了手臂。半空中的魔力波動立即大漲,法師們手中騰起的元素輝芒幾乎已隱隱蓋過了周遭火光!
“原來到了關鍵時候,還是得靠著法師團出來挽回顏麵......不過地麵上的諸位,我倒是有個建議。隻要一次齊射,你們就能夠完全證明自身的價值了。雖然殺掉一個皇族顯得不那麽理智,不過那應該是打破現在這種尷尬局麵的唯一方法。”雷奧佛列平淡地道。
“操!”人叢之後猛然爆起一聲怒吼,緊接著一條黑影疾躍而出,雙手豎執著炎氣貫湧的戰刀,當頭便向雷奧佛列斬下!
雷奧佛列身形略側,避過刀鋒,右掌輕描淡寫地擊上那人小腹,動作之間猶如行雲流水,再沒有半分軍選時所展現出的淩厲霸氣。
砰然悶響聲中,那名機組士兵直挺挺地仆倒於地,口鼻中鮮血急噴而出。三尺長的精鐵戰刀從他手中脫出,帶著一路清脆的劃響滾向遠處,刀身上古怪地裂出了條條細紋。
咆哮聲連起,十餘個相繼趕到的士兵紛紛揚刀直上,卻一一被輕易擊倒。雷奧佛列似乎是極為拿捏分寸,每一名來襲的敵手均是在他一擊之下便即重傷,卻無一人喪命。
“還有誰,想要上來嚐試的?”雷奧佛列立於遍地傷者之間,優雅地微笑。
“我想試試看。”一個獠牙闊口的半獸人擠出人叢,輕聲道。
雷奧佛列直視著他那身沒有任何軍銜的革呢軍服,眸子漸漸亮了起來:“裁決的人?”
“嗯,我是裁決小隊的阿魯巴。”半獸人怔怔望著那件被遺棄於地的軍服,道:“我們可以開始了麽?”
後方的人群中,撒迦默然佇立著,目光久久停留在那柄崩裂的戰刀上,神色間若有所思。他和阿魯巴適才趕到的時候,那支機組編隊中的部分人已經和雷奧佛列動起手來,而當半獸人行入場中後,便再也沒有一名機組士兵有所動作。
在某些時候,“裁決”這個名字已經代表了皇家軍團的一切。
雷奧佛列的第一次截擊,帶著明顯的試探性質。當阿魯巴那隻碩大的拳頭迎麵襲來時,他同樣以右拳迎上,甫一接觸後立即收肘。炎氣光體的相互觸碰產生了輕微炸響,雷奧佛列若無其事,而半獸人高大的身軀卻微微晃了一晃。
雖然並不是第一次看到阿魯巴與人對戰,但撒迦還是對他的實力充滿了疑惑——最多不過七階的炎氣水準,膂力驚人,反應卻很遲鈍。這所有的一切加在一起,也未必能勝過任何一個機組士兵。
除卻極少數已滅絕的古老種群以外,高山氏族並不一定要靠著獸化才能發揮全部實力,這一點撒迦早在血煉之地時就十分清楚。目注著雷奧佛列悄然襲出的第二拳,他的一雙眸子已完全冷下。
“結束了。”撒迦漠然想著。
阿魯巴前胸繃帶上那處顯眼的血漬,早就引起了雷奧佛列的注意。這一次,他的拳頭正是輕巧地穿過對方格檔,無聲地觸撞在那片赤紅之上。
“砰”的一聲大震,包裹於阿魯巴胸背處的厚實繃帶全部爆開,炸成了無數片細小的布屑!兩股血泉同時自貫穿胸腔的劍傷創口疾飆而出,半獸人體內的五髒六腑直如翻江倒海般震蕩起來,整個人轟然向後倒下,不再稍動。
死寂一片。
雷奧佛列似是未曾料到對手會如此不濟,怔然片刻忽搖頭歎息道:“嘖嘖,這就是裁決小隊的武技高手?不會是冒充的貨色吧?”
沒有人答話,亦不再有人動作。法師們望向那名中校,卻見到他正低垂了頭,一雙大手直捏得骨節暴突,滿麵都是羞慚之色。
撒迦轉過身,剛行得幾步,卻被一名機組士兵攔住去路:“你要去哪裏?”
“巡檢。”撒迦平靜地回答。
那士兵咬著牙,指向他身後的王府:“那裏麵就是要巡檢的地方。”
“這一帶並不是我負責的範圍。”撒迦從側旁走過,淡然道:“我隻做該做的事。”
那機組士兵的臉龐因為憤怒而漲得通紅,霍然轉身道:“你不也是裁決的人麽?就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兄弟被人羞辱?!”
撒迦突兀停步,緩緩轉過身來。那士兵觸上他森冷的眼神,不由地後退了一步:“你......你做什麽?”
“看起來,我低估他了。”撒迦笑了笑。不遠處,阿魯巴正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雷奧佛列漫不經心地一掌拍了過去,半獸人再次仆倒。
他胸前的傷口已然迸裂,鮮血流了滿地,但仍在嚐試著爬起身來。
“你想證明些什麽?強壯的體質???”雷奧佛列感覺有些可笑。
“剛才我試過了,卻還是無法做到把一個同袍當作敵人。”阿魯巴雙臂撐地,費力地撐起上半身,額頭冷汗大滴大滴地墜在地上,“不過我的夥伴在看,就算是隻挨打,也得多捱上一會才像樣。”
撒迦神色漠然依舊,隻是在安靜地看著,眸子裏似乎有一道異樣的光芒閃過。
雷奧佛列轉過視線,很快便看到了人叢間的撒迦,低低獰笑起來:“我還在奇怪,這麽熱鬧的場麵怎麽沒見到你在,現在總算是沒失望。好久不見了,撒迦。唔,或許我應該稱呼你為裁決者?”
撒迦冷冷地直視著他的眼神,良久之後,緩慢地道:“你的笑容讓我改變了一個想法。”
“哦?是什麽?”雷奧佛列饒有興趣地問。
撒迦舉步,邁向府邸門前:“從現在開始,這裏由我負責巡檢。”
雷奧佛列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這一次,你不會再有任何機會。”
“你好像一直都很自信。”撒迦平淡地道。
兩人言語間,十幾個機組士兵已陸續將傷者扶起,架至場外。阿魯巴在經過撒迦身邊時咧嘴笑道:“謝謝你,我總是那麽沒用。”
撒迦掠了他一眼,不發一言地將視線投向雷奧佛列,後者的手中,已經燃起了炎氣的熾烈光芒。
忽然間,罡風自天際卷至,咆哮激湧,連綿不休。
雷奧佛列驟然拔起身形,逆風而上,滿頭金發激揚紛動,速度之快捷與軍選時判若兩人。撒迦方自抬臂,便已被他掠至近前,輕輕巧巧地一掌直拍上胸膛!
低沉的一聲鈍響自風聲中震起,場外的阿魯巴當即慘白了臉色。
雷奧佛列一擊得手,毫不停歇地左掌又起,橫斬對方側腹。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撒迦那可怕的肉體強橫程度,而此刻,他正是要以自己的雙手來將這塊磐岩摧成粉末!
湧動的炎氣光體即將觸上軀幹的刹那間,撒迦倏地退了一步,右掌下切,劈向雷奧佛列手腕。
一道光體凝成的弧形氣刃無聲突起,自雷奧佛列掌緣激射而出,獰然斬向撒迦身軀。後者身形暴退間隻覺側腹處微微一涼,大蓬的鮮血立時炸現,宛若赤雨。
“我說過,你不會有任何機會。”雷奧佛列冷笑,再次掠向對手。雖然還遠遠未能達到克雷默那樣的程度,但這段日子的苦修明顯在對戰中起到了極大的作用。全身的每一處,都在因為殺戮前的亢奮而燃燒著,雷奧佛列的雙眼已隱隱發紅,臂身上騰起的烈芒更熾!
所有觀戰的皇家軍士俱是神色緊張至極,阿魯巴半躺在地上,一雙毛茸茸的大手焦躁地搓動不休,對胸前還在流血的傷口視若未見。
不斷疾射的炎氣光刃於撒迦周身添出了多道割傷,似乎是由於失血過多,他的動作正在逐漸變得緩慢而遲鈍,麵對著連番而來的攻擊已顯得險象環生。
接連三道炎氣斬劈出之後,雷奧佛列冷眼看著勉力閃避卻空門大露的對手,遽然掠上前去,一拳直搗他的心口!
周遭驚呼聲四起,撒迦卻似一無所覺。
炎氣的光芒瞬間大亮,繼而黯淡下去。雷奧佛列的拳身正正抵在撒迦胸前,手腕之上,卻按著一隻鐵掌。
“機會,是要靠人去創造的。”撒迦冷漠地凝注著他的眼,滿是疤痕的臉龐上木無表情,“你的速度令人驚訝,但想要憑著‘破爆’這種炎氣技能傷我,九階實力還遠遠不夠。”
雷奧佛列震駭不已地看著對手,就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適才的那一擊,他已將全部的力量凝於一點摧發而出,而撒迦,卻似若無其事。
金輝再燃,即刻泯滅。
一記凶狠的膝頂重重撞上了雷奧佛列的小腹,同時,也將他所有的反擊扼斷。因痛苦而蜷起的身軀正在無法遏製地產生陣陣抽搐,淩厲的拳風呼嘯已襲至近前,就在這個即將潰滅的瞬間,雷奧佛列忽自嘲地笑了笑,安然合上了雙眼。
從未有過一次,他如今天這般竭盡全力,所以,再無遺憾。
黎明的曙光,已隱隱約約地自天際探出了端倪。
撒迦獨自行走在岩重西郊的一條陰暗小巷內,周身的衣衫上,凝固著大片大片的血跡,眉宇間透著濃濃的倦色。
巡檢終於得以進行,卻無任何結果。當看到勞南多滿麵睡意地從府邸中行出的時候,撒迦頓住了襲向那金發年輕人的拳頭。因為他知道,又一場戲,結束了。
目的不同,各人在劇中的表現也大相異徑。現在終場的幃幕已悄然落下,短暫的休憩時間之後,下一個全新的開始又將來臨。
全身的傷口都在火燒火燎般地劇痛著,從未有過的疲累感覺充斥於身心的每一處角落。撒迦的腳步正在變得越來越遲緩,臉色蒼白如紙。
前方,是一片殘桓廢墟。
撒迦行至近前,怔然許久,靠著一堵低矮的斷牆坐了下去。在這個寒冷蕭瑟的清晨,他一動不動地倚著身後的牆體,雙目合攏,漸漸睡著。
這裏曾經座落著一家酒館,有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撒迦隱約以為,酒館裏通向的那片穀地,是他的家。
盡管天色漸明,七皇子法希的臥室裏,仍然亮著通徹的燈火。
他喜歡明亮的光線,因為那可以使女子美妙的胴體纖毫畢現。
正如每個體力精力都在走下坡路的中年人,法希在某些方麵早已不複勇猛。然而現在的他,卻找到了另一種能夠帶來極度愉悅的方式,並且日漸沉溺其中,難以自拔。
法希的臥室很大,裝飾極盡豪奢。在那張寬闊舒適的大床上,正躺著兩個**的女孩。她們看上去並未完全成熟,腰胯之間的溫婉弧度尚帶著些許青澀,遍布於白膩肌膚之上的,赫然是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赤黑血痕。
最初的淒厲尖叫聲,早就已經變得微不可聞。法希索然無趣地拋去了手中的長劍,喘著粗氣行到酒櫃邊,顫抖著倒出一杯紅酒。每當鋒利的劍刃劃破柔嫩肉體,目睹著淒豔的鮮血飛濺而出,七皇子就會感覺到整個靈魂都在亢奮地咆哮。
他的耐性一向極好,喜歡在每一個被送來的女孩身上留下盡可能多的傷痕。雖然最終的高潮部分總是會隨著劍鋒刺入那處潮潤之地而結束,但法希還是偏執於漫長的遊戲過程。當精神上的快感不斷累積到顛峰時,肉體亦會隨之一並噴發。對於他來說,那是一種無與倫比的愉悅感受。
經過了一整夜的細心切割,女孩中的一個已死,另一個則氣若遊絲地痙攣著,頭顱歪垂在一邊,空洞的眼眸裏沒有一點光芒。
七皇子一口飲盡酒液,苦惱地望向隆起肚腹下醜陋短小的性器,輕歎了一口氣。難以發泄的情形以前不是沒有,但卻從未像今天這樣持續過如此之長的時間。
正當他猶豫著是不是該叫人送來另一批玩物時,後方不遠處的空間隱隱扭曲起來。隨著突兀亮起的幾點藍芒猛然分裂,一麵虛空中破出的魔法傳送門無聲無息地擴展而開。
“親愛的法希殿下,您的嗜好還真是很特別啊!”一個蒙麵的黑衣人自傳送門中跨出,掠了眼臥室中的情形,陰惻惻地低笑起來。
七皇子哆嗦了一下,麵無人色地轉過頭去:“你......你是誰?想要做什麽?”皇子們的相繼暴斃,早已給他帶來了難以抵禦的恐懼。麵對著這個詭異出現的不速之客,他隻覺得一股熱流無法遏製地自身下淋灑而出,整個人劇烈地顫抖起來。
蒙麵人抬手輕拂,一團暗色光暈輕盈地裹上法希軀體,將他聲嘶力竭的呼救聲完全遮沒:“有人讓我給您帶一句話,尊貴的殿下。”
活物般扭動不休的光暈內,七皇子涕淚滿麵地嘶嚎著,竭力想要掙脫束縛,卻是被周遭無形的壓力牢牢鎖死,絲毫也難以動彈。
“那人要我轉告的是......”蒙麵人抬起右臂,手掌陡然收緊,“裁決的時刻,已經到了。”
光暈爆裂,血肉橫飛。瀝瀝灑灑的赤紅液體細雨般紛落而下,濺滿了整間臥室。
血雨之中,那名未死的女孩微微地動了動,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她那猶自大張著的眼眸裏,似乎,有笑意隱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