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道這裏,汪士榮頓了一頓,仿佛有些猶豫,他抬起頭來,看了林風一眼,“……除卻這些敵軍正卒之外,山西境內還有不少依附準葛爾蒙古的敗類,此類漢奸部隊現大多分布在太原以西、以北的大小城池,為蒙古大軍綏靖地方、搜刮糧草,其實忻州原本就有六千多漢奸軍,不過自從我軍大破敵西路大軍之後,代州、保德一帶的新附軍紛紛易幟,韃子們信不過他們,怕他們跟著叛去,為我軍內應,於是便把他們掉到後邊押送糧草去了。”
其實對於這些漢奸傀儡部隊,漢軍將領大多沒放在心上,這批部隊雖然人數眾多,但裝備很差,組織渙散,戰鬥意誌極為薄弱,若是把他們放到戰場上去,絕對是一種自殺行為,不但不大可能給敵人造成殺傷,反而還會衝亂自己的陣腳,渙散主力部隊的鬥誌。就實力來看,他們甚至比漢軍體係內的民兵部隊還要差許多,所以他們在這場戰爭中唯一的職責就是在後方充當治安警察的角色,象牆頭草一樣,隨時都有可能倒向戰爭勝利的一方。
“很好!軍統衙門諜探詳細,孤甚欣慰,”林風站起身來,對眾臣道,“剛才紀雲說得很清楚,諸位聽見了麽?!”堂下諸將並無一人應聲,他自顧自的繼續說道,“你們千萬莫要因為葛爾丹遣使求和,就一定以為敵軍虛弱,其實葛爾丹之求和,自有其他原因,並非是怕了咱們,而今敵屯兵忻州,軍力數萬,實力毫不遜色,實是在咱們的勁敵,你們要謹慎,不能大意!”
“趙將軍,這裏就你和準葛爾打交道的打得最多,依你來看,現在葛爾丹屯兵忻州,打的是個什麽主意?!”
“啟稟主公,自從咱們進軍之後,準葛爾韃子就拚命在忻州那邊挖坑築牆,設立堡壘工事,配備火銃大炮,企圖依托堅固城池挫我銳氣,企圖待我師老兵疲,再以輕騎出擊,擊潰我軍!”
“哦?”老實說對於葛爾丹擺出這麽一個陣地戰的架勢,林風確實感覺非常古怪,在他的印象中,蒙古軍當然就是蒙古軍的打法,傳統的騎射遊擊,再不就是鐵騎會戰,現在一本正經的搞拉據戰真令人有點摸不著頭腦,他搖了搖頭,苦笑道,“那這麽說來,他們的大炮一定不少吧?!”
趙廣元出列道,“主公,前幾天咱和良棟搞了幾次佯攻,摸了下韃子的底子,您不知道,這幫蠻子的大炮還真不少,大概可能有五、六十門……”
“是五十七門……”趙良棟糾正道,“其中還有十來門大家夥,能打六裏地,隻是他們沒有開花彈,隻能打鐵疙瘩罷了!”
五十七門也不少了,林風摸了摸下巴,思索道,看來這次還真的想錯了,本來在林風的一眾參謀的計劃中,這場戰爭主要是騎兵對決,所以現在林風一口氣拉過來數萬精銳騎兵,而並沒有帶來多少大口徑火炮,現在忽然又要打陣地戰,真是頭痛。
看來這個葛爾丹還真是有點反傳統哪,他不是很崇拜成吉思汗麽?怎麽打仗的手段一點不像呢?!他苦笑道,“鶴鳴,咱們帶了多少火炮?!”
“回稟主公,這次出征山西,咱們盡以輕騎為主,火炮少,”幕天顏顯然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無奈的道,“如今匯集各軍炮兵旅,再加上咱們近衛軍的重炮兵,統共才有火炮二百六十五門,兵力八千出頭,其中紅衣大炮僅二十八門,若野戰對決自然無礙,但若是攻堅,恐怕火力不足!”
限於這個時代的技術條件,漢軍的火炮大部分威力不是很大,就射程和殺傷來看,最強大的莫過於戴梓借鑒歐洲技術,自行研發製造的前裝滑膛加農炮,這種大炮雖然依舊沿襲前代的名號,被稱為“紅衣大炮”,但實際上不論是在射程上還是精度上都有了很大提高,最遠射程可達十二裏(華裏,約五點五至六公裏),但除了這種重型大炮之外,其他的各種小型火炮就差了許多,自從林風率軍戰勝圖海和遼東聯軍之後,軍方根據戰後總結的戰鬥經驗,漢軍的軍事指導思想便一直圍繞在“野戰決勝”或“霰彈斃敵”上,漢軍小朝廷工部曹的技術官僚們根據軍方的要求,大力研發一千斤以下的戰列炮,而這種火炮則非常適合發射霰彈和葡萄彈,在三、五百步距離內擁有非常恐怖的殺傷力,但若是換上實心彈或開花彈的話,那威力就會大大遜色,射程最遠也不過三、四裏,而且精度很差。
現在漢軍各支部隊列裝的,主要就是這種火炮。適才幕天顏所說的所謂“二百六十五門大炮”,聽上去數目龐大,火力驚人,但實際上若要真的去依靠這種火炮進攻敵軍的堅固堡壘,那就很有點強人所難了。
想到這裏,林風有點頭大,默然良久,沉吟道,“葛爾丹有數萬鐵騎,卻和我打陣地戰——他在想些什麽?!”
趙良棟愕然道,“主公恐怕想岔了吧?!他怎麽敢和咱們的騎兵硬幹?!”
林風嚇了一跳,蒙古軍不敢打騎兵戰??!世界上還有比這個更荒謬的事情麽?他怔怔的看著趙良棟,狐疑的道,“老趙,你胡說些什麽?這種事情可開不得玩笑!”
“卑職不敢,”趙良棟躬身致歉,抬頭道,“主公難道不知道,自從昔日北寧一戰之後,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咱們大漢鐵騎就是當今的第一強兵,一日夜之內,滅遼東八旗,迫和科爾沁,如此武功,他葛爾丹難道吃了雄心豹子膽,敢和咱們大漢鐵騎正麵對決?!”
林風瞪大眼睛,不能置信的道,“居然還有這種事情?”他左右四顧,失笑道,“怎麽從來沒人跟我說過?!”
“正是如此!”趙廣元肯定的點了點頭,“卑職久在綏遠,常和蒙古人打交道,據說臣所知,那次馬破虜率八千鐵騎奮然出擊,僅一個時辰之內,便擊潰滿蒙聯軍一萬五千餘騎,陣斬大小將官數十員,俘敵上千,此事傳至蒙古,察哈爾等諸部落恐懼非常,”他看了看林風,笑著解釋道,“那次打的可不是什麽小貓小狗,一個是威震華夏的八旗鐵騎,一個是雄霸東蒙古的科爾沁汗帳精銳,一個照麵就被咱們揍趴下了,你說他們怕不怕?!”
聽見這話,馬英站在瑞克身後禁不住嘿嘿直笑,臉上的那條刀疤跳躍起伏,猙獰可怖。
“就因為這個他們不敢和我打騎兵戰?!”林風總覺得此事有點匪夷所思,“他不是還有個什麽’薛怯軍’麽??這玩意兒可是大名鼎鼎啊,那時候成吉思汗開疆拓土,可是打遍天下無敵手!”
“成吉思汗是成吉思汗,他葛爾丹是葛爾丹,”趙良棟笑道,“臣是甘肅人,和韃子們打交道是打老了,主公您不知道,準葛爾跟原來的蒙古人可大不一樣了,他們打仗越來越喜歡用火器,射箭的本事還真拉下來不少,就臣下看來,他們的騎兵和咱們比起來,有兩處不大行,一個是甲胄不好,韃子們缺鐵,所以大多隻能穿皮甲,您知道的,那玩意若真幹起來還是頂不了大用;二個就是火炮少了,他騎兵一出來,咱們就把大炮架上轟他媽,這不是白白送死?!”
“哦,若真是這樣的話,那麽可以邊打邊撤吧?!”林風疑惑的道,“當年成吉思汗不是說蒙古人打仗要退什麽衝什麽核桃皮的?!若是這樣遊擊,咱們的火炮行動不便,不就趕不上用場了?!”
“主公多慮了,”汪士榮啞然失笑,“晉北能有多大,能容得下數萬騎兵穿插遊擊?!要知道咱們的主力可也是精銳騎兵,他們能占多大便宜?!”
這個解釋並不能讓林風信服,他正要開口,卻聽見汪士榮繼續說道,“不過更重要的是,他葛爾丹想退也退不了!”
“為何?!”
“此事不在軍事上,當在政治上,”汪士榮捋了捋胡須,侃侃而言,“主公難道忘記了,葛爾丹是去年才迫降喀爾喀,邀服土爾扈特、伊克昭等部落的,至如今也不過一年而已,故人心未定,臣以為,這些被迫臣服的部落必定多有不服者,今歲葛爾丹挾平喀爾喀、敗土謝圖之餘威,悍然興兵擄掠山西,本以為一定勢如破竹,無人可捋其鋒,卻不料一受挫於太原堅城,二遭我大漢迎頭痛擊,敗多勝少死傷累累,如此之勢,其受製於準葛爾之蒙古各部豈能無怨?!”
“不錯、不錯!”林風鼓掌讚道,心中大有茅塞頓開之感。
“臣手無縛雞之力,亦文弱書生耳,卻也知若蒙古軍若用遊擊之術,必定大軍拆散,小隊行動,如此方能機動靈活,忽進忽退,若方在往常,這種戰法確實威力驚人,但今時不同往日,葛爾丹有心無力,”汪士榮微笑著轉過臉去,對身邊的諸位同僚說道,“若蒙古軍大軍拆散,誰能擔保其他部族的軍隊不會逃返蒙古,而與我漢軍精銳拚死一戰呢?——現今我漢軍犀利,威武無敵,若是誰敢有小窺之心,東路軍喀爾喀人和回回兵就是他們的榜樣!”
“是啊,一支大軍,隻要有一小股部隊動搖逃跑,那恐怕其他部隊都會驚疑不定,這樣一來,這仗不用打他就敗了!”林風點頭同意。
“所以葛爾丹才擺出這麽一個鐵桶陣,”汪士榮朝林風稍稍拱手,鄭重的道,“他現在有不少大炮,還有不少抬槍火銃,大軍有市井棲身,有堅城在手,西北方向官道未絕,鄂爾多斯的糧秣補給源源不斷——兵法有雲,兩軍對陣,有所謂‘天時、地利、人和’,現我漢軍占有人和,蒙古軍據有地利,而天時一道,彼此秋色平分,那葛爾丹為什麽就不在忻州與我軍來一場攻防對決呢?!”
“陛下,”瑞克站在武將首席,本來沉默多時,這時終於出列,“我認為樞密使閣下說得對——我們不能因為韃靼人是遊牧民族,就一廂情願的以為他們就一定會和我們在野外決戰,戰爭是一門複雜的科學,是不斷變化的和很難預測的,我想,我們應該要認識到這一點!!”
“好吧,那就這樣吧,”林風擺了擺手,示意眾人回列,站起來發令道,“傳我命令,從後軍抽調民夫,在忻州一線建築工事,修整營房,即日起輜重大隊水陸並進,在忻口、曹莊和此地整備堡壘,囤積軍需糧秣!!”
他左右四顧,“諸位記得了,這仗恐怕會打成持久戰,你們回去以後,務必仔細整頓防務,要處處小心謹慎,不要被蒙古兵鑽了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