賠著笑臉禮賢下士氣度謙和的送走了李光地,林風立即苦下臉來,開始從全盤角度思考這件事情,現在事情比他想象中的似乎更為麻煩,剛才李光地的意見代表了整個文官體係的意見,而在這之前,出於政府財政方麵的考慮,他們在重商政策上是一直和林風保持一致的,現在忽然跳出來猛烈抨擊這項政策,那就說明目前的情況確實已經非常嚴峻了。
從政治角度來講,象這種在和平環境下進行的內部改革,其實就是一種激進與保守的妥協過程,而這個改革是否真正能夠取得成功,除了從經濟增長角度來衡量之外,維持社會秩序的穩定、或者保持社會的平穩過渡也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個驗證標準,可以想象,如果因為這個鼓勵工商的政策而引發漢軍軍事集團的內部分裂,或者將自己統治下的保守派推出自己的陣營,無論哪一條,都是林風絕對不可能接受的。
其實在林風的心目中,他之所以采取這項政策,主要是為了自己那幾萬軍隊考慮的,然後順便讓中國早點踏上近代化道路,盡管在軍事上不是很行,但後勤這個基本概念還是有的,火藥時代的軍隊消耗自然與冷兵器部隊不可同日而語,而與之相配套的則必須得有相應社會生產力滿足,而現在做起來,似乎自己有點想當然了。
想來想去不得要領,林風無奈,隻得派人去把汪士榮找來。外麵的真實情形林風心中也沒有什麽概念,還是派人做一番調查才好。
汪士榮這次並沒有給林風出什麽好主意,實際上軍方作為這個重商政策的受益人,立場也實在是有些尷尬,汪士榮作為一個傳統的儒家士子,在這個時候內心真是矛盾非常,如果按照他自己的價值觀來判斷的話,這個離經叛道的搞法大錯特錯,簡直和自己的政治理念背道而馳,不過無奈的是,腦袋總是由P股所決定的,他作為一名高級軍官,身為“大漢軍械糧秣統計局”最高長官,對於軍隊的裝備以及後勤狀況一清二楚,這裏麵的輕重還是掂量得出,所以他這次在林風麵前極為罕見的采取了“少說話、多做事”的策略。(注1)
特務係統這種不偏不倚的態度使得調查報告相當翔實,而當林風逐一披閱這一大堆案卷之後不由自主的大吃一驚,因為這個結果確實是太過驚人。
這份報告的口吻很冷靜,完全完全以第三人的姿態來看待目前的局勢,其中特別列舉了數樁大案來進行說明,而其中最令林風惱火的就是一樁關於北京“懷仁堂”的刑事案件。
這件事情說來還與漢軍方麵的軍事采購大有關係,因為軍事改革的原因,現在漢軍的各支部隊都在總參謀部的統籌下建立了“郎中營”編製,作為野戰醫院獨立存在,於是針對這個機關的建立,政府方麵需要采購大批的醫療器械以及藥品,而北京懷仁堂作為一個聲名遐邇的老字號,當然是其中首選,但可惜的是,還有另外一批人在打這筆生意的主意,當然這批人不可能在正當的商業競爭上取得勝利,於是在某一天晚上,懷仁堂這一代的當家人在自己的家裏被人刺殺,然後其後院的藥品倉庫亦被人焚毀,而凶手也很快自首,並且在承天府公堂上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據說謀殺的動機是懷仁堂坐診的名醫欺他家貧,見死不救,於是懷恨在心執械行凶,當然這種簡單的案子很快就予以具結,凶手被立即處死償命,不過懷仁堂卻因為這件事失去了一筆天文數字的生意。
這件事情林風還有些印象,實際上這個罪犯當初就是他自己親筆勾決的,當時還曾有些奇怪,按理說這個懷仁堂當家人是一方名士,而且住的地方就在近衛軍駐紮地附近,現在卻被人單槍匹馬輕鬆幹掉順便還燒了倉庫,這個凶手確實也算得上是一代高手了,不過當時正是俄國使節來訪,也未曾細思,現在照這個報告上來推測,能有本事完成此項“工程”的,北京城內也就隻有那麽一些人。
除了這樁案件之外,報告上所枚列的其他事件也是為數不少,透過紙麵上的官樣文章,林風立即明白了汪士榮的意思,看得出,老汪在撰寫這份報告的時候一定頭疼得很,既要讓林風明白他的意思,也不能有誣告同僚之嫌疑。這些大大小小的案件幾乎都有一個共通點,那就是受害人都是漢軍統治下的傳統手工業作坊的老板,雖然其犯罪手段五花八門,或者高利貸、或綁票、或恐嚇、或人身威脅,總之最後的目的都是逼迫對方出讓自己的產業或者放棄某一些競爭,而這些罪犯的身後,或多或少都有漢軍軍官、政府官僚的影子。
真是令人恐懼,閱罷報告的林風心中不由自主的浮起一絲寒意,難道這就是自己心目中的資本主義萌芽麽?!!
搶劫?!
官商?!
這究竟是鼓勵工商還是“殘害工商”?
林風忽然感覺到有些不知所措,出現了這種狀況,他現在簡直一點辦法沒有,而更令他無所適從的是,就他的立場來判斷,他甚至無法判斷這些事情的對與錯,他不知道是應該把這些事情劃分到“罪惡的資本原始積累”上,還是將這些事情判為“惡性刑事案件”。
而更為可怕的是,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既算他把這些事情判為惡性刑事案件,恐怕也無法進行處理和打擊——從汪士榮隱諱的暗示來看,現在這種明火執仗的搶劫已經不是某一個人或者某幾個人鋌而走險了,而是自己這個統治集團內部的半官方行為,是大批官員的集體行為。
對於這份報告的真實性,林風沒有任何僥幸心裏,事實上自那次整頓軍隊的貪汙腐敗之後,他就對自己手下的這批軍官隊伍有了一個清醒的認識,不過此刻他也沒有太多的憤怒,因為從事情的起源來看,林風自己在“胡記鐵行”的擴張上也負有巨大責任,而且說不定這些人或許就是看到了自己對胡明仁的縱容,才會這樣肆無忌憚吧?或許就在昨天、前天,胡明仁就在某種程度上充當著“秉承上意”的政治風向標,即使事情根本不是想象中的那樣。
林風此刻深深領悟到了一個獨裁者的責任和義務,他忽然明白了為何許中國曆代這麽多皇帝,能夠“英名神武”的少,而“荒誕倦政”的多,這真是一個需要萬分之再萬分之謹慎的職業啊,一言一行稍不注意就會引發災難性的後果。
心中思緒萬千,林風被身負手,在書房裏來回度步,始終無法決策,這件事情關乎內部團結和統一,看來是無法找智囊謀士谘詢意見了,隻能由自己“乾綱獨斷”。
來來回回也不知道繞了多少個圈,林風心中煩悶,忍不住走到窗前,一把推開窗戶,此刻月上枝梢,威風細細,隱隱還有些清新的麥香,林風貪婪的嗅了幾把,看來先農壇的那幾畝麥子應該熟了。
一陣涼風襲來,吹得書房內的字畫唰唰作響,林風回首望去,隻見書桌背後那幅巨大的地圖被吹得高高揚起,一頓一頓的拍打著背後的牆壁,他凝視良久,漢軍占領區被牢牢的鑲嵌在清軍、農民軍以及蒙古部隊的包圍之中,數麵布防的小旗在微風中搖搖擺擺、岌岌可危。
林風忽然歎了一口氣,伸手取過汪士榮的調查報告,稍一猶豫,隨即湊到蠟燭上引燃,靜靜地注視著它慢慢化為灰燼。(注2)
注1:有不少書友兄弟對書中人物提出‘四大文臣’概念,筆者有點尷尬,其實前麵交代得很清楚,周培公和汪士榮都是高級軍官,是武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