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六八五年春,大漢軍於北京天壇祭告天地,大赦刑獄,元帥林風晉漢王,開府治事,改順天府為承天府,冊大周安平公主吳應珂為正妃,命李光地為漢王相,佐理王事。
其間,設督察院,遷陳夢雷為巡檢都禦史,掌管宣傳、內查之事,繩糾大漢文武官員;另設“大漢軍械糧秣統計衙門”,隸屬大漢軍總參謀部,簡稱“軍統”,遷汪士榮為樞密使,授上校軍銜,令其偵緝四方打探各路諸侯。
原馬莊大漢軍官武學教官高士奇因其功勳卓著,對大帥的“民族政策”方略推陳出新,教化軍官有功,特遷為學督,授上校軍銜,暫替祭酒林風視事。
軍方的各路將領亦多有升遷,總參謀長周培公得授中將,改號“軍師將軍”,除此之外,林風還不顧大漢政府內部李光地、陳夢雷等人的強烈反對,一意孤行,以“迎親有功”的名義強行升遷瑞典籍軍官瑞克•拉歇爾為陸軍少將,授號“羽林中郎將”,任近衛軍軍長,命上校李二苟為副,一同負責衛護漢王安全。
在慷慨大方的漢王大肆派送下,當這些高級官員獲得豐厚的紅利之後,漢軍政府內的各級官吏也得到了大大小小多少不等的好處,尤其是那些新進進入統治集團的成員,在這次大分紅中也得到大漢官方的肯定,大部分實力派的地主大漢政府地方官任命為鄉村幹部,由此重新樹立起自己在地方上的地位,隻是這一次他們所侍奉的主子由大清換成了大漢而已。
就在這普天同慶的時刻,北京城裏忽然來了一堆大鼻子老外,這批人從長相上來看,和瑞克將軍非常相似,一派東歐斯拉夫人模式,不過此刻除了林風,其他中國人倒也發覺不了這個小小的奧秘,這件事情就像歐洲人無法分辨中國人、朝鮮人爾或日本人一樣。
這個俄羅斯使團在晉見林風的過程中遇到了一些小小麻煩,這讓引頭的外交官員伊霍諾夫斯基大人異常憤怒,因為他們從遙遠的黑龍江流域千裏迢迢的跑過來,對著清占區繞了一個大圈子不說,路途上的那些艱險辛苦實在是非常語所能形容,而好不容易到達目的地之後,卻又被漢政府的幾個部門推來推去,這的確是一件非常之令人氣憤的事情。
不過這裏倒不是漢軍方麵刻意為難,實際上這個時候正是漢軍的中樞首腦部門進行大改造的時候,因為新近添設了不少衙門和辦事機構,又有幾位新老大上台,所以這個時候大部分官員都在跑官,而同時這個關於俄羅斯方麵的偵察與接觸工作都是陳夢雷大人負責的,因為漢王改製的關係,而轉為汪士榮的軍統衙門負責,所以當初在遼東與俄羅斯人初步接洽的幾個情報人員回到總部之後,一時間都有點茫然無措,不知道向那個上司稟報這件事情才好。
當然的這件重量級的外交活動自然也不會被長久忽視,當汪士榮從其他途徑得到消息之後,深知其中利害的汪大人迅速作出了反應,除了對相關官員一通臭罵之外,當即給予俄羅斯人高級別的接待,同時也立即將這件事情通報給了林風。
“紀雲,你說這些羅刹鬼跑到咱們的地方來做什麽?”林風聽了回報之後愣了半天,冷不丁的對汪士榮道,“莫非被清軍打蒙了,他們頂不住了?”
“正是如此,”汪士榮笑道,他伸出一根食指,微笑著比了一比,“大凡征伐聯合,不外乎‘遠交近攻’四字而已,昔日戰國七雄獨有西秦脫穎而出,也正是如此,卑職適才與這個什麽‘一夥懦夫死雞’稍有接觸,言談之間,甚覺此人陰森,大王莫以為此輩夷人粗陋蠢笨,其實也精明得緊!”
“那倒是,老毛子狡猾得很,老子……咳、咳……孤王也是曉得地,”林風一直對這個自稱有點不習慣,看著轉頭別向以免尷尬的汪士榮,他不好意思的笑道,“……那依紀雲的意思,這件事情咱們該拿個什麽章程?!”
“依卑職之見,此事於我軍倒也有利,”汪士榮稍一思索,“最近某一直翻閱遼東的諸多文案,此間有前明遺留的,也有偽清自己的,發覺遼東一地荒蠻偏僻、山高水遠,極不適宜我中原大軍征發,而韃子的輕騎卻可以奔襲衝突,若是這回羅刹鬼能在韃子後麵扯扯後腿,那對咱們日後攻取遼東也是大為有利的。”
“什麽叫‘不適合中原大軍征伐’?”林風奇怪的看著汪士榮,忽然想起前明往事,失笑道,“你的意思是東北那嘎達不適合大兵團作戰?!”真他媽見鬼了,難道當年林彪的遼沈戰役是過家家不成?
“不錯!”汪士榮恍若未覺,拂須沉吟,神情之間大是嚴肅,“主公可知,自八旗諸部進關之後,那東北一地盡成殷墟矣,遼東或者民生還可,但遼中、遼西以及黑龍江、阿莫爾河以北大多地廣人稀,甚至千裏無人煙,而即算有些土著,亦多強悍不服王化之部——如此,我大漢若舉大兵征討,即有無糧、無水、無弓矢炮子補給之虞,”看著滿臉驚愕的林風,他耐心的解釋道,“若這些軍需輜重全要我方自行運輸的話,那將要準備多少民夫、騾馬、大車?卑職即替我軍朝寬裏算,一名兵士在遼西作戰,而後方就至少得為其配備三、四個民夫不可!而這千裏奔波往返來去,人吃馬嚼,所耗之糧秣國幣,豈可以一個‘多’字形容得了?!”
林風抹了抹頭上的冷汗,心中不住自責,怎麽能夠把這個忘了?十七世紀的東三省能和二十一世紀的重工業基地相比麽?這年頭白宮還是印第安的廁所來著,想到這裏,禁不住苦笑道,“這麽麻煩?看來倒是我把這仗想得太容易了。”
“唉,豈隻麻煩,屆時大軍開動,不用打仗,光走到那地方都不容易了!”汪士榮亦苦笑道,隨即打起精神道,“不過這仗也是非打不可,若我軍不能平定後方、安撫蒙古,那就永無用兵中原的機會——此時不趁奉天虛弱滅此朝食,日後待他們回過氣來,那可就真的是大麻煩了!”
“哦……那紀雲的意思就是咱們得和老毛子聯盟?”林風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幫家夥可也不是什麽好貨——你說就算咱們能合兵把韃子滅了,那他們要占東北的地方怎麽辦呢?!”
“此事無妨,”汪士榮若無其事的笑了笑,他聳聳肩膀,雙手一攤,無所謂的道,“那極西、極北之地不是深山惡水就是漠漠荒原,我大漢取之何用?咱們隻要那些肥沃的適合耕作的土地即可……”
“那要是這幫俄羅斯人得隴望蜀,繼續南侵怎麽辦?要是他們真要這麽幹,咱們花了這麽多錢忙活了一場,且不說能不能滅了韃子,即使滅了韃子,臨到頭還是得兩線作戰,這個‘安定後方’的戰略目的還不是沒有實現?!”
“可這與結盟有什麽關係呢?”汪士榮吃驚的看著林風,“若是滅了韃子,那咱們與俄羅斯人的盟約也自動解除了,到時候是戰是和也應該另有說法,咱們又豈能望著這幫蠻夷發善心?主公是不是有些太天真了?!”
“天真?!”林風愕然。
“當然,我大漢自炎黃始祖開始,從黃河一隅乃至囊括大江南北、長城內外,可不是專靠定下盟約就成的,對於這些蠻夷,咱們隻能用刀槍和大炮!”汪士榮豪氣的揮了揮手,傲然道,“屆時目的達成,咱們與羅刹鬼兩軍相遇,那自然還是得用大炮說話的,若是咱們的刀槍厲害一些,那自然就沒他們什麽事了。”
“不對吧?”林風張大嘴巴,吃驚的看著汪士榮,這個人還是儒家弟子、聖賢門生麽?這一套言論怎麽和自己從小受到的教育格格不入?“不是說咱們一向是講‘仁義’、講‘教化’麽?聖人不是說什麽幹戈戚舞,感動得蠻夷來歸附什麽的……”
“咳……咳,主公,您別曲解聖人之意,”汪士榮搖搖頭,耐心解釋道“從古到今哪有這種說法?若咱們儒家真這麽軟弱,那漢武帝怎麽會啟用董仲舒?這個仁義嘛,得看天時地利的,譬如匈奴當年兵強馬壯,咱們那時候得講仁義道德,不然這國事必然糜爛,又如朝鮮高麗,昔日唐太宗三攻不下,於是就隻好跟他們講仁義了,此外安南等地多煙瘴叢林,進兵不利,也得跟他們講仁義——除了這些,你說當年司馬相如對巴蜀講過仁義沒?而即使以軟弱聞名的宋朝,它可曾對南蠻百越講過仁義?”
“你的意思就是說,本來咱們漢人辦事的方式主要是靠刀槍大炮,如果刀槍大炮不如人家的話,那就隻好講‘仁義道德’,吹噓自己愛好和平?!”
“當然如此——這世間哪個王朝不是如此呢?”汪士榮有點奇怪,今天才知道主公對儒家思想的政治見解,平日裏看這個人一貫心狠手辣做事不擇手段,怎麽想法這麽迂腐?看著滿臉驚奇疑惑的林風,他決定趁熱打鐵,徹底說服主公拋棄那些莫明其妙的荒唐仁義,“主公大才,昔日一定博覽群書,您想想看,這上下五千年,大漢本來的地盤才有多大?這大江南北原有的民族有多少?原來曆史上威名赫赫的什麽犬戎、中山、滇、巴、山越等都到哪裏去了?若是光講仁義道德,這些人怎麽會都不見了呢?!”
“……那依你說,這些人到哪裏去了?!”
“當然是融如漢族了嘛,這裏就說到‘教化’了,”汪士榮嚴肅的道,“聖人所說的教化可不是光憑仁義道德去感動別人,而是先得大動幹戈,把別人的軍隊消滅了,再焚滅別族所有文字、器皿、宮室等異端,然後再讓他們說漢語、用漢字,穿漢服,習漢俗,如此數十年之後,誰還不是漢人?!”
林風嚇了一跳,失聲道,“有這種事?……哪本書上說的?!”
汪士榮覺得主公雖然善於臨機應變且胸懷博大,但在這個學術方麵確實還是大有問題,“嗬嗬,此類事情於我大漢不利,當然不會讓那些批駁的文章流傳下來,不過觀其典籍,有心者不難一窺奧秘,卑職記得昔日齊國的管子大敗蠻夷,擄獲了大批夷人,先滅其文、再誅其心,然後發散各地看管教化,聖人就曾多方讚歎,稱管仲施政妙極,言若不如此,‘我輩左衽矣’……”
“居然是這個意思,”林風拍了拍腦袋,轉頭看著汪士榮,苦笑道,“紀雲啊,我還真沒想到聖人居然是這樣地凶悍。”
“大王差矣,此儒家精義所在,若不如此,這大江黃河、萬裏神州,將有多少民族、多少朝廷,白話小說中的那句‘所謂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委實大有道理啊,‘分’是因為朝廷腐敗官逼民反,而‘合’則就是因為我儒家之策深入人心哪……”汪士榮滿臉神聖,“主公可知,若是無我儒家此類大一統的主張策論,則今日之神州,亦不知有幾國矣,屆時割據林立、紛亂不休,這天下生靈豈有太平快樂可言?!”
這話雖然很不合口味,但林風想了想,和歐洲比了比,忽然發現這套說法或許還是真的很有道理,不然為什麽麵積都差不多的一塊大陸,為什麽發展走向卻大相徑庭?咱們祖先當然不會是傻瓜,不然也不會創造出那麽光輝燦爛的中華文明,看來他們對這個儒家如此推崇,還是有這許多緣由的。
看著皺眉思索的林風,汪士榮心中禁不住有些忐忑,試探著問道,“大王,屬下適才之言可有謬誤?!”
“沒有……”林風苦思半天,忽然明白過來,自己和汪士榮生長在不同的時代,這個想法認識當然大為不同——在他所生長的年代,國家貧弱百年,無論做什麽都底氣不足,所以大凡不論什麽政治主張,全部都是唱著仁義的高調,骨子裏總是透著一股“曲線救國”的味兒,而汪士榮的時代漢人雖然忍受了諸般屈辱,但到底時間不長,這個高傲的心態還是保持了下來。
兩人之間最大的區別就在這裏,一個是高傲的強國心態,一個是委屈的弱國心理,抬起偷來對汪士榮笑了笑,大力拍拍他的肩膀,“你沒錯,是我錯了,剛才孤王之所以疑慮,是覺得若是讓出了極北、極西的那些土地,那我林風的罪過可就大了,”他看著滿臉愕然的汪士榮,感慨的道,“孤王現在的處境很像當年的石敬瑭啊,這個幽雲十六州讓是好讓,但日後若要拿回來,那可就難比登天了!”
“可……可是……”汪士榮有點哭笑不得,“主公,您要是說遼東甚至遼中、遼西臣不敢多言,可那些極北、極西的苦寒之地,原本就不是咱們的啊!”
“胡說八道!”林風毫不客氣的駁斥道,唬得汪士榮臉色蒼白,自就仕漢軍以來,林風還是對他如此嚴厲,“紀雲你要記得,那些地方本來就是我們的,我姓林的皇帝敢殺、皇宮敢拆,但那些地盤我不敢丟——我負不起那個責!”
“負責?!”汪士榮大吃一驚,眼前的這位主公現在擁兵數萬,治地千裏,誰敢對他說三道四?他需要對誰負責麽?不過他心思慎密城府極深,此話自然也不能當麵質詢,口中隻得連連大聲讚歎道,“我主英明,卑職一時糊塗,昔日漢之陳湯有言,所謂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不過……咳、咳,這個所謂治大國如烹小鮮,執宰者必深明進退取舍之道才好,眼下遼東戰事將起,如此奈何?”
“咳……咳,孤王的意思……我剛才隻是說說這個態度問題,你明白麽?!”待把愛國情緒抒發完畢,回到現實的林大帥也冷靜下來,不好意思的對汪士榮點點頭道,“這個老毛子既然來了,那盟約自然是得簽的,總之現在得共同對敵不是?等把韃子滅了,咱們該什麽還不是幹什麽。”
“大王所言極是,”汪士榮笑眯眯的朝林風躬身一禮,“此事絕密——不過屆時主公將以什麽理由和羅刹鬼開戰?”
“祖宗規矩嘛,所謂‘教化蠻夷’,這還需要理由麽?!”
“嗬嗬,不錯,微臣多慮了,不過此間還請主公命李大人和遼東布政司湯大人與微臣多多配合,從現在開始卑職就布置細作調查羅刹人的軍力虛實,為大軍收買向導!”
“如此甚好!”林風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據他所知,俄羅斯這個時候在遠東實力虛弱之極,而且根基全無,連對付當地的土著部落都屢吃大虧,所以他對於這場戰爭倒是信心十足,“對了,你等下叫那個什麽‘一夥懦夫死雞’過來,本王現在就和他談判!”他忽然想起一事,“對了,咱們這邊可沒人懂俄語,這話怎麽談?!”
汪士榮呆了一呆,吃驚的看著林風,“用蒙語啊——難道大帥不知,昔日蒙古大軍曾征服羅刹數百年,這夥子蠻夷的蒙古話都是說得很順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