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不到一年,蕭夢樓第二次踏上了火星十八區。這裏的一切早已經天翻地覆,不複從前。銘刻著席慕容詩句的金屬碑被融成了一坨麵目猙獰的金屬凝固物。猶如地標建築一般聳立在十八區內的本土二十七家電子競技豪門俱樂部辦公大樓被夷為平地。預備役新兵訓練基地被炸成了一片滿是狼藉的金屬垃圾場。
蕭夢樓關於這裏的所有記憶:三年沒日沒夜的刻苦訓練,俱樂部內眾人周末假日的狂歡,預備役期間宛若煉獄般的集訓,大戰之前在夜市酒吧沒有明天一般的痛飲,還有那一場令他深惡痛絕的苦戰。所有這些摻雜著苦澀,慘痛和點滴歡樂的記憶都在這片廢墟麵前融成了一片慘淡灰暗的空白。
他不露痕跡地微微歎了口氣,輕輕伸展了一下自己的軀體,緩解一下因為從月球到火星的漫長星際飛行而產生的疲憊,將隨身攜帶的背包習慣性地扛在左肩。
“夢樓,歡迎你歸隊!”在他茫然四顧的時候,一個清脆而親切的聲音忽然傳入他的耳際。
他緩緩轉過身來,發現昔日的同窗好友,今天的太空英雄於若彤全身披掛著深藍色太空軍上校製服站在空港之外的地球聯邦旗幟之下,朝他露齒微笑。
蕭夢樓一把將左肩的背包拋到地上,全身猶如繃緊的彈簧般挺立起來。他朝著於若彤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洪亮地高聲道:“於上校,神鷂第一集群第一聯隊第一中隊第三小隊蕭夢樓向你報到。”
於若彤沒料到蕭夢樓會這麽正式地向她行軍禮,下意識地朝他回敬了一個軍禮:“稍息。夢樓,你已經在月球基地加入神鷂編製了,恭喜你。現在你不是警戒期間,也不是在軍營,你可以不用這麽拘謹。”
“是!”蕭夢樓仍然非常嘹亮地應了一聲,“如果於上校沒有別的指示,我立刻到營房報到了。”說著他看也不看於若彤一眼,大踏步朝著太空軍營房所在的方向走去。
從蕭夢樓言語中的冷淡,於若彤感覺到了這位昔日的老友對自己的刻意疏遠。她的心中微微歎了一口氣,緊走了幾步,來到蕭夢樓的身側:“夢樓,我沒想到你會突然間參軍,以後我們就是戰友了,以後要多多合作。”
“不敢當。你是長官,我是下屬,長官想要我怎樣,我遵命就是。”蕭夢樓再次把拎在手裏的背包扛在肩上,加快了腳步。
“夢樓,聽說你要來,很多第一集群的戰士今天都特意回到營房來見你,我想也許在今天晚些時候,我為你開一個歡迎會。畢竟今天輪到第一集群休息,我們可以為你好好洗洗塵。”於若彤小心地說道。
“不用了,於上校。”蕭夢樓冷冷地說,“我想第一集群的戰士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很久沒有進行戰鬥機的駕駛,我希望今天晚些時候去訓練中心進行熱身訓練。”
“夢樓!”於若彤忽然站立住身形,輕聲道,“你仍然在意第三集群的事。”
蕭夢樓站住身形,沉默望著自己的正前方,閉嘴不言。
“你說過不再去計較這件事情,但是你的心中卻仍然無法把它放下。”於若彤顫聲道,“你在廖莎的生日會上說的話,隻是為了哄她開心,是不是?”
蕭夢樓緊緊閉上眼睛,他此刻最不敢,也不想聽到的名字就是:夜廖莎。
“生日會那天,我以為我們可以盡去前嫌,做回好朋友。”於若彤的眼中閃過一絲憧憬緬懷的光芒,“那一天,對我來說是這麽多年來最快樂幸福的一天。這些日子,無論我遇到多少挫折,送別了多少戰友,隻要一想到那一天,我都會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快樂,滿足。覺得自己可以麵對任何挫折。但是,也許我太奢求了。”
於若彤深深地注視著默然無聲的蕭夢樓:“這個世界畢竟沒有時光機器,我們永遠無法回到從前,把所有的遺憾都抹去。”
“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蕭夢樓忍不住喃喃念了一遍夜廖莎那讓他難忘的生日會日期,“我們畢竟不能永遠是十五歲青蔥無辜的少年。你想要將千萬光年之外燃燒火焰的星辰放入禮品袋,即使聖誕老人也無法滿足你的要求。”
“千萬光年之外燃燒火焰的星辰……我一直喜歡你不著邊際的話語,有種混亂而毫無邏輯的詩意,那麽輕描淡寫卻讓人無法忘記。”今日的於若彤格外放任自己感情外露,仿佛一位無法束縛住春江潮水的江神,默默看著體內的浪潮洋溢。
感受著於若彤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灼灼目光,蕭夢樓的心中突然充滿無法言喻的沉重和感傷:“你今天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樣。”
“是嗎?也許是預感吧。”於若彤苦澀地一笑:“預感到不久的將來,有些什麽事情將會錯恨難返。”
“若彤,你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喝杯熱奶,休息一下對你有好處。”蕭夢樓仍然沒有回頭,隻是咬了咬牙,繼續抬腳朝營房走去。隻是此刻,他的腳下仿佛綁縛著千斤的鉛塊,令他舉步維艱。
“若彤,他剛才似乎在叫我若彤。”於若彤望著蕭夢樓遠去的背影,臉上露出一絲輕柔的笑意。
“老蕭,從偵測中心發來的緊急軍情。”麵色嚴肅地一把推開蕭蔚遠將軍的辦公室,將一份磁卡報告插到桌麵上主機接口上,“敵人有大規模的艦船集結動向。中心主管凱瑟琳認為這是一次空前巨大的軍事行動。”他說到這裏才有功夫抬起頭看蕭蔚遠的麵容。
此刻的蕭蔚遠正坐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朝著遠處的營房入口方向默默觀望。阿裏中將挺起胸,根據自己高度的優勢,越過蕭蔚遠的頭頂,朝著窗外望去。
在營房的門口有一個他非常熟悉的身影邁著方正和沉穩的步伐背著行軍包朝著營房深處的走去。在門口聚集著正在休假的一部分神鷂第一集群和迅猛龍集群的戰士,他們默默站在營門口,注視著這個孤零零的人影,仿佛在觀看一隻珍惜罕有的奇異物種。
“你兒子?”阿裏中將不由自主地問道。
“呃,嗯。”蕭蔚遠將軍默默點點頭。
“好小夥子。他的到來將會吸引了大批前太空格鬥兵歸隊。板蕩知俊傑,你沒有白生這個兒子。”阿裏中將微笑著說。
“他和我不一樣,蕭家裏,隻有他最像我的父親。這也許就是隔代遺傳吧。”蕭蔚遠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他用手用力揉了揉青筋隱隱的額角,沉聲問道,“你剛才說的緊急軍情……”
“敵軍開始大規模動員了,看一下今天偵測到的影像吧。”阿裏中將按動了播放開關。擺在蕭蔚遠將軍麵前的播放器立刻開始播放用超時空探針探測器混合凱瑟琳神眼威力所拍攝到的一組圖像。
畫麵上有如翻江倒海一般綿延萬裏的金屬狂潮充斥著整個穀神星行星帶的每一個空間。一直隱忍不發的外星敵人此刻似乎決意將自己所有的爪牙都毫不吝惜地亮出來,向地球的武裝炫耀自己無可匹敵的武力。
“近十個驅逐艦集群全部配備強大的護甲和高強度能量罩,根據他們的編隊特征,外星人看起來是要利用這股力量實現對火星天城的全麵合圍。”蕭蔚遠將軍用手撫摸著自己的下頜,喃喃地說。
“我注意到他們把我們目前偵測到的所有巡洋艦和太空母艦都開出了基地。”阿裏中將指了指熒幕上的幾處燈火最輝煌的部分,“其中還有一些我軍從未有過任何資料的艦船。”
“敵軍這一次攻擊和第二次火星戰役不同,他們的決心非常大,如果他們把所有的精英戰機全部派上前線,我也不會感到奇怪。”蕭蔚遠將軍肯定地說,“這些參與合圍的驅逐艦集群不會隻擔任敲邊鼓的角色,他們很可能混合敵軍格鬥機進行主動攻擊。敵人的攻擊火力將會是史無前例的強大。”
“要不要立刻召開軍事會議。”阿裏中將緊張地問道。
“打電話給總統,請求他把所有庫存的格鬥機全部運上前線。”蕭蔚遠將軍沉聲道。
“這一次征召的新兵一共有多少人?”蕭蔚遠將軍問道。
“預備役總共有八千五百人。現役軍人不到兩千人。我們庫存的新製神鷂戰鬥機倒有兩萬九千多架。”阿裏中將沉聲道。
“經過若幹個月的訓練,我們大概能夠湊足一萬的新第三集群。”蕭蔚遠將軍道,“通知月球駐軍總司令海默將軍,地球駐軍總司令道明純將軍,將本土駐兩地的太空軍艦隊全部推進到火星天城兩翼沿線,協助火星軍團構築聯合防線。”
“這樣太冒險了吧?”阿裏中將連忙道,“敵人隨時可以繞過火星防線,利用突襲部隊打擊月球和地球,擾亂我軍後方。”
“我隻能假設敵人是一群不可救藥的完美主義者。他們不消滅完火星所有的抵抗力量,不會願意繼續深入到太陽係的更深處。”蕭蔚遠將軍沉聲道,“這符合他們在外省和第一,第二次火星戰爭中的行為模式。”
“萬一他們……”
“此時此刻我們隻能祈禱外星人和我們想象的一樣,因為隻憑借火星現有的軍事力量,根本無法阻擋敵人摧枯拉朽的攻勢。”蕭蔚遠將軍苦笑了一聲,淡淡地說。
“又是一次沒有退路的戰爭嗎?”阿裏中將直起身,略帶疲倦地苦笑道。
“我以為你已經習慣了。”蕭蔚遠將軍將身子靠到椅背上,“立刻召開軍事會議吧,在此之前把我的命令傳達下去,火星防區一級紅色警戒,全太陽係戒嚴。”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