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夜廖莎開門的是林鵬。這個小胖子用自己肥胖的臉頰和圓滾滾的肩膀夾著蕭夢樓茶樓一層的座機,一邊和愛麗絲聊天一邊打開了大門。當他看到夜廖莎的麵容之時,他傻在當場,半晌才對著電話說了一句:“一會兒再聊。”接著幹淨利落地掛上了電話。
“你好,林鵬是嗎?”夜廖莎的臉上仍然是那夢幻一般的笑容,“很久不見,還記得我嗎?”
“記……記得,你是夜醫生,蕭總的同學。你……你不是失蹤了嗎?”林鵬結結巴巴地說。
夜廖莎笑嘻嘻地雙手一抬:“嗯,我又好端端地回來了。夢樓在嗎?”
“蕭……蕭總他馬上……馬上就回來。他去……去給我……,不,他去給自己買吃的。”林鵬慌亂地朝屋內張望,似乎對於茶樓內髒亂差的狀況感到十分窘迫。
“噢,嗯。”夜廖沙皺了皺眉毛,輕輕一笑,“沒關係,我站在門口等等就好了。”
林鵬這才發現自己太過失禮,他連忙說:“不不,你是蕭總的朋友,是貴客,請進請進。”他忙亂地轉回身,“我去收拾收拾。”他的眼睛四下裏兜望著,看著滿地的髒襪子,東倒西歪的家具,幾天沒洗的碗筷心急如焚。恨不得一下子讓這些東西全部消失。
“夜醫生,你裏麵請。”林鵬一邊說著,一邊小跑著去撿地上的襪子。他的眼睛光顧東瞧西看,卻沒有注意腳下,被瓦倫泰甩在門口的一隻拖鞋絆了一下,四蹄著地地趴倒在地板上。
林鵬的醜態並沒有引起夜廖莎的注意,她已經被蕭夢樓茶樓裏的一切所驚呆了。茶樓裏散發著幾個星期沒有整理衛生所發出的酸臭。桌椅再也不是整整齊齊地在地板上排列擺放而是隨手拋擲在角落之中。大廳的中間不是樸素的裝飾和綠色植物,而是屹立著四台時下流行的超級蛋艙,其中一個外殼已經塌陷了下去,幾根電線張牙舞爪地露在外麵,偶爾還閃爍出幾絲藍光。而蕭夢樓最在意的廚房,卻堆積著散發過期食物味道的碗盤刀叉。幾隻金頭綠翅的蒼蠅在屋子內嗡嗡飛舞。
“林鵬,你剛才說夢樓他出去買吃的?”怔了很久之後,夜廖莎才開口問道。
“是……是啊。”林鵬手忙腳亂地把滿地的髒襪子抓在手裏,拚忙朝著自己的兜裏塞去。
“他不自己做嗎?”夜廖莎詫異地問道。
“自從他迷上愛河網絡之後,他就很少……”林鵬說到這裏才意識到自己在講蕭夢樓的壞話,連忙收口,“我是說他常常自己做飯,但是有的時候他喜歡到外麵吃,節省時間。”
一種鑽心的疼痛感一瞬間襲上夜廖莎的心頭。
“以前的我象一隻寄居蟹一樣膽怯,隻敢縮在自己美麗的外殼裏橫行不忌,對於他的深情,我竟然選擇視而不見,隻是隨手拂過。我的離去一定把他的心傷透了。”夜廖莎痛惜地看著蕭夢樓麵目全非的茶樓,感受著蕭夢樓世界中那令人心碎的天翻地覆。
“蕭總在四個月前好像整個變了一個人,以前的生活規律一瞬間被他全部打破。我和章魚老大,我是說瓦倫泰,也不敢多問他些什麽。你是他的同學,應該多少知道些什麽。”林鵬將茶樓一層幾張躺倒在地的座椅扶正,讓夜廖莎坐下,“不過自從他開始玩愛河網絡之後,他的精神狀態好了很多。我是說,至少比整天半死不活強得多。”
“整天半死不活?”夜廖莎心中一顫,輕聲問道。
“嗯。好像是失戀,不過比失戀看起來嚴重多了,我們開始還以為他有家人過世。後來經過打聽才知道他的生身父母都健在,這才放心下來。”
“這些日子,他一定過得很辛苦。”夜廖莎環視著周圍的一切,喃喃地說。
“還好,還好。”林鵬賠笑著說,“多虧了愛河網絡,他才恢複一些活力。不過,自從第二次火星戰役之後,愛河網絡主機和服務器整個被摧毀了,他仿佛被斷了養分一樣整天萎靡不振。你們是同學,應該多勸勸他。我猜他看到你回來一定很高興。”
夜廖莎微微一笑:“我會讓他振作起來。”
“如果那樣就太好了。”林鵬興奮地說,“最近他看起來真挺讓人擔心的,仿佛完全垮掉了似的。我和瓦倫泰都快束手無策了。你是醫生,一定有很多好辦法。”
“好辦法……”夜廖莎的臉上露出一絲興奮期盼的笑意。
北京新城區的征兵所今天仍然門可羅雀。負責征兵的官員已經厭倦了這樣漫長和希望渺茫的等待。征兵工作在這個城市已經進行了二十五天,政府的鼓勵政策也已經宣布了超過兩周。在這個地球衛士後代雲集的新城市,前來報名參加太空格鬥兵的誌願者隻有不到一百人。在最近的幾天之中,幾乎沒有一個人前來報名。
在這個地球的希望之都都是這樣慘淡的景象,在其他城市的情形幾乎可以想見。“太陽係的未來已經要沉入灰暗的絕望海之中了。”這些征兵官員不由自主地想到火星前線敵我懸殊的一場場鏖戰。
“為什麽聯邦政府到現在還不肯執行強製征兵製?”一個征兵官員忍不住發牢騷道,“現在已經到了火燒P股的節骨眼,義務兵役製根本無法起到任何作用。”
“強製征兵製?”一個老兵冷哧一聲,“強製征召誰啊?最適合被征召的還不是那些曾經被聯邦軍部推上火線送死的第三集群的電腦怪胎們?他們已經被永久免除兵役。其他的雜魚征不征召根本沒什麽分別。”
“誰說沒區別,誰天生會駕駛太空格鬥機?隻要有後備人員,經過幾個月集訓就是一條好漢。難道軍隊還會在乎那些訓練經費嗎?我們現在缺的隻有人。人才是我們最缺乏的。”第一個發言的征兵官員冷冷地說,“如果我是蕭將軍,我會拿著手銬把街上的壯漢統統銬到軍部報到。”
“你真有本事。知道蕭將軍如果不立軍功的話會在聯邦監獄裏呆多久嗎?二十五年。你去替他吧。”
“總比眼看著整個地球被外星人拿來燒烤強。”
就在兩個征兵官員爭論的時候,一個人影背對著直射入門口的陽光緩緩來到征兵所的簽名台前。
“唉。”老兵拍了拍戰友的肩膀,朝他使了個眼色。
那個負責登記的征兵官員立刻坐直了身子:“先生,你是想要報名參軍嗎?”
那個人影微微點了點頭,在他被陽光映襯得一片漆黑的臉部陰影上忽然閃出一絲紅光。征兵官員微微皺了皺眉頭:“是個煙鬼?”他輕輕歎了口氣:“先生,艦兵,地勤工兵,醫護兵,炮兵,陸戰隊員,後勤兵的名額這裏都已經召滿。我們現在隻召太空格鬥兵。我覺得你的身體條件似乎不太合要求,不如你把你的體檢報告先給我看看。”
那個人影終於開了口,即使在說話的時候,他嘴裏的那根香煙仍然象一條靈活的小白蛇在他的嘴裏歡快地蠕動著:“可不可以先記下名字。”
“噢,當然,當然可以!”征兵官員朝身邊的老兵苦笑了一下,將表格放到自己麵前,“如果你執意要報名太空格鬥兵我們是非常歡迎的。但是我必須警告閣下,太空格鬥部隊是對身體要求非常嚴格的部隊,執行的任務也非常危險。你有什麽特別想要投報的軍區嗎?這裏有火星,月球,地球外圍和地球總部四大軍區。”
“火星。”那個人影用沙啞的嗓音回答道。
“火……火星,喔,先生你相當勇敢啊。”征兵官員笑了一聲,再次偷偷朝身邊的老兵挑了挑眉毛,做了個鬼臉。這一次,他卻發現身邊的老兵似乎有些目瞪口呆。
“我……我想……”征兵官對於老兵的表情感到有些詫異,他很少看到這位老戰友這麽動容過,“我想我現在相當需要你的體檢報告。不過……你是對的,讓我先記下你的名字。體檢報告我可以稍後再看。”
“蕭夢樓。”
“嗯,怎麽寫?”
“禍起蕭牆的蕭,美夢成空的夢,人去樓空的樓。”
“噢,蕭……夢……樓。哦,我的天啊,蕭……蕭夢樓!”這個征兵官員忙不迭的站起身,將身子站得仿佛標槍一般筆直。
“現在你還需要我的體檢報告嗎?”一口煙霧肆無忌憚地在征兵所淨潔的房間中緩緩彌漫開來。
“不,不,先生,當然不用,歡……歡迎你加入太空格鬥部隊。”負責登記的征兵官員語無倫次地說。
他身邊的老兵忙不迭地將一套嶄新的太空格鬥兵新兵製服遞上前,“先生,新兵明天淩晨八點鍾乘專機去月球基地整合,五點鍾到北京軍事基地報到,舉行入伍儀式,請做好臨行準備。”
“嗯。”人影接過製服,緩緩轉過身,蹣跚著一步步朝著遠方緩緩走去。
“是他嗎?”征兵官員半帶疑惑地向老兵問道。
“是他。現代版的哈姆雷特,唯一一個曾經擊落過外星精英戰鬥機的空戰英雄。聯邦軍隊中活著的傳奇。”
“你把這叫做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