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之翼

第四章 林鵬的好日子

“還差一仗，最關鍵性的一仗，打完這一仗我就可以……”他可以怎樣，成為愛河網絡的英雄，成為眾人仰視的偶像，成為聯邦軍隊的模範？蕭夢樓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太多太多焦灼的渴望在他的心底燃燒，火燒火燎地折磨著他的意誌，仿佛吸食他生命能量的妖精，讓他一日比一日憔悴，一日比一日頹廢。但是他對於這些根本不關心，反而有一些受虐狂般的滿足。也許在他的心底深處，他默許了自己這樣絕望的墮落，他早已經在很久之前都認為自己理當如此。他甚至有些在享受自己此時猶如困獸一般的焦灼和放棄一切的頹唐。



“蕭！”瓦倫泰洪亮的聲音再次傳入此刻渾渾噩噩的蕭夢樓耳中。



“嗯。”蕭夢樓微微張開眯成一條縫的雙眼，茫然地應了一聲。



“今天是林鵬的大日子，你到底和不和我們一起去？”瓦倫泰問道。



“他的大日子……。”蕭夢樓遲鈍地重複著好友的話，他摸了摸自己亂蓬蓬的頭發，“什麽大日子？”



“老天，這一周來他已經和我們說過幾十遍了，我也和你提了幾十遍了，你怎麽又忘了？”



“忘了什麽？”蕭夢樓揚了揚了眉頭。



“今天是他和那個從來沒見過麵的愛麗絲會麵的大日子。”瓦倫泰狠狠地歎了口氣，將他岩石般的頭顱搖得仿佛撥浪鼓一般。



“噢……啊，他們終於要見麵了。”蕭夢樓一邊敷衍著瓦倫泰，一邊在電腦顯示的瀏覽器上點擊了刷新鍵。



“你怎麽樣，決定了沒有？”瓦倫泰不耐煩地再次問道。



“決定……？決定什麽？”蕭夢樓茫然望著麵前再次重新下載的網頁，隨口應道。



“見你的鬼，決定到底和不和我們一起去啊？”瓦倫泰惱怒地大吼一聲。接著他發出一聲短暫的驚叫。原來他在發怒的時候，握剃須刀的手下太過用力，在他的下巴上剌出一道口子。瓦倫泰的胡子有了名的堅硬如鐵，他從來也不用電動剃須刀，因為損耗太大。這一次他居然隔著濃密的胡子割到自己的肉，可見他氣得相當厲害。



當瓦倫泰再次從洗手間冒出頭來的時候，他的下巴上已經貼上了一個ok繃：“蕭，你最近完全變了一個人，有些走火入魔了。我覺得你最好去看看心理醫生，會對你有幫助。”



“不用了。”



“你，哎……”瓦倫泰再次搖了搖頭，“你到底去不去？”



“不去。”



“你就把自己粘電腦上算了。”瓦倫泰無奈地歎了口氣，重新鑽入了洗手間，稀裏嘩啦地衝洗著自己臉上的剃須膏。



“我勸你也別去，否則你一定會後悔的。”蕭夢樓將愛河網絡的官方網站關掉，重新輸了地球愛河玩家的專業網站，在上麵癡迷地搜索著。



“給我一個理由我為什麽要聽你的話。”瓦倫泰再次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已經穿戴整齊，“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哎，我有點後悔把你帶入愛河網絡。”



“我現在總算知道作為一個聰明人的煩惱是什麽了。”蕭夢樓的臉上露出一絲虛幻的笑容，“他總是能夠預先知道接下來將要發生的是什麽，但是卻隻能眼看著它發生。”





“章魚老大，好了沒有，我已經準備就緒，準備啟程了！”斷翅同盟三巨頭之一的林胖子林鵬已經哼著小曲走上二樓來。他穿著一身燙得極為筆挺平整的黑色燕尾服，肩膀上披著黑色傘形披風，手上學著電影中的英國紳士拿著一把假門假式的雨傘，領口上打著一個鮮紅色的領結。



雖然心情不同，但是看到林鵬的樣子，瓦倫泰和蕭夢樓都不由得笑了起來。



“嘿，這裏有個要把自己打包送出去的。”瓦倫泰毫不客氣地叫道。



“你是說我的領結嗎？鮮紅色是我的幸運色，我決定就是它了。對了，待會兒我還要去商場買一些行頭，見麵時間定在中午十一點，在新市區商業街的綠茶咖啡廳。蕭總去嗎？”林鵬擺出一番紳士風度，驕傲地擺弄了一下自己的領結。



“你們去吧，我還是呆在這裏看看網絡情況。”蕭夢樓伸了個懶腰。



“這樣也好，免得蕭總去了多一個和我爭風頭的，蕭總就在家裏等著我的好消息吧。”林鵬從懷中拿出一把梳子，小心地將頭上幾根散亂的頭發疏好。



“林鵬，記得我和你說過些什麽，要有心理準備啊。”蕭夢樓無所謂地笑了笑，目光仍然注視著眼前的網頁上。



“放心吧。我林鵬交女朋友是講心，講感情的。”林鵬說到這裏，自我陶醉地偏了偏頭。



“唯一的好處是，這小子已經確定愛麗絲和他交往不是衝著他的那點兒小錢。”瓦倫泰不屑地抱起雙臂。



“他想的美啊。”蕭夢樓微笑道。



“打擊我吧，全力打擊我吧。讓我感到自己仍然活在現實的世界裏。這樣等到我幸福的時候，還能分清什麽是愛河網絡什麽是真實世界。”林鵬自豪地張開雙臂，挺起胸膛，“不過，即使我分不清也不在乎，如果這就是幸福的代價，我願意付出！”



說完他竟然理也不理要和他一起出門的瓦倫泰，昂首闊步地大踏步朝樓下走去。



“這小子。”瓦倫泰朝蕭夢樓聳了聳肩膀。



“每一個自以為戀愛的家夥都會成為詩人和樂天派。”蕭夢樓笑道。



“走了，我去看著他點兒。”瓦倫泰朝蕭夢樓擺了擺手，也衝下了樓。



看著這兩位好友從視線中消失，蕭夢樓輕輕歎了口氣，用力活動了一下已經酸澀的肩膀，伸出手去，再次滑動鼠標，翻動著瀏覽器上的網頁圖像。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林鵬用他五音不全的嗓子哼唱的流行歌曲：



“春風如火溫熱我的心，



心若巧克力，



化為繞指柔，



此刻的我滿嘴甜蜜。



隻望你的心似鐵石，



重逢擁吻時，



不為春風動，



嚐到我唇間的愛情。”



蕭夢樓輕輕歎息一聲，忍不住放開鼠標，閉上眼睛，下意識地去想象那種甜蜜蝕骨的滋味。但是他片刻之後就沮喪地睜開眼睛，他發現自己無法想象那種心情。他的一生之中似乎都不曾體會過這種心情。





“春風如火，迪拉迪拉達，溫熱我的心，”今天的愛麗絲顯得格外心情開朗，自閉了六年的她第一次開始哼唱起時下流行的情歌，而且還是充滿韻律和動感的搖滾版。想到自己這些年來終於鼓起勇氣準備出去見人，她到現在還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曾經以為自己一生都不會有這個勇氣。



但是林鵬真是一個喜人的家夥，一個天生的樂天派。她甚至有些崇拜他。這個第三集群的在火星前線死剩兩千人中的一個，被聯邦軍隊背叛，被整個太陽係市民所背棄，本應該像他的同伴一樣憤世嫉俗，性格孤僻。但是他卻仍然充滿了生命的活力，和他談話自己根本感不到任何憂鬱，悲傷和哀愁。這個仿佛樹袋熊一樣可愛的小胖子就仿佛一盞燃燒著快樂光芒的火炬，將這一切負麵的陰影都驅趕到了九霄雲外。她簡直不敢相信，火星前線那樣悲慘無助的經曆竟然能夠成為林胖子自我炫耀的資本。



“孤獨，絕望，死亡，不是我誇口，我都見過，我都經曆過。我感到這個世界能夠讓我體會到的不幸我都嚐過一遍。但是，這些東西絕對左右不了我的情感。不，他們阻礙不了，因為我征服了他們，就好像我征服那些想要殺死我的外星人，就好像我征服了整個愛河網絡。問我為什麽能夠做到嗎？因為我喜歡快樂，想要開心，我有快樂的天賦，我有幸福的細胞。我生到這個世上可不是為了受苦受難長見識，而是為了開心享受。”



他對朋友的情誼是另外一點讓愛麗絲感到動心的原因之一。這一點主要體現在他對自己同生共死的戰友的心意上。



“和章魚老大，蕭總住在一起為什麽？因為他們需要我的照顧。哦，蕭總看起來堅強，其實是個脆弱而易感的家夥，天才橫溢，但是卻太重感情，太易受傷。這次火星前線的遭遇將他徹底毀掉了，作為他的朋友，我怎麽能夠拋棄他呢？章魚老大，哦，一個喜笑悲愁都藏在心底的鐵漢子，一個憤世嫉俗的憤青，他唯一能夠表達出來的情感就是各種形式的怒氣：惱怒，暴怒，狂怒，憤怒，怒不可遏。他是注定孤獨一輩子的。在他的字典中快樂這個詞匯根本出生的時候就被他挖走了。我選擇和他們住在一起，就是希望自己身上的快樂能夠感染他們，讓他們性格出現更加積極向上的因子。”當然至於有些細節諸如蕭夢樓管理他的起居飲食，瓦倫泰照顧他的蛋艙配件，都被林鵬充滿激情地忽略了，這也算是為了他話語中鮮明的主題服務。



對於他和自己，林胖子有更加令她心折的議論：“我們也許是天生就該在一起。我們的性格有著天然的互補性。我有著大把的朋友和連自己都無法揮霍的快樂，而你有著我所沒有的聰明才智和與生俱來的孤獨感。我們在一起，我得到你的聰穎，你得到我的快樂，這真是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