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之翼

第十章 水煮魚湯般的愛情

就在這個時候，羽傑正好開始和夜傷討論關於航線更改的問題，夜傷無法將所有注意力集中在女兒身上，夜廖莎此刻的異常被他不經意間忽略了過去。



發現沒有人再來的打擾自己，夜廖莎深深吸了口氣，輕輕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緩和了一下擁堵在鼻間的酸澀，雙手顫抖地將時光盒中那份兒包裝精美的禮盒打開。她知道，這應該算是蕭夢樓正式買給她的第一份生日禮物。而事實上，他真正送給她的第一份禮物就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和重見天日的秀美容顏。



現在她有些明白為什麽在漫長的十二年裏，蕭夢樓幾乎是拒絕給自己買另一份生日禮物，因為他也許再也找不到比這更加絕妙的禮物了。直到十二年後的今天，他才終於再次出手。在拆這份禮物的包裝時，夜廖莎的腦子一片空白，隻有雙耳隱隱約約的嗡嗡聲，和剛才眼中淚水殘留在臉頰上的冰涼和酸楚。此時的她，想哭，想大喊，但是又想一聲不發，默默地承受此刻的感覺，讓這種感覺折磨身上每一個細胞和神經。



她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麽感覺，隻是知道她仿佛犯了毒癮一樣迷上了它。



禮盒中是一個金字塔形的精巧播放器，宛如火山口一般的播放鏡頭直直地對準著正上方的空中。在播放器邊豎直插著一杆電子筆。夜廖莎輕輕按動播放開關，一道幽冥的淡藍色光華瞬間籠罩了整個房間。一幅立體的太陽係九大行星圖猶如一個真實存在的小世界一般從播放其中彈射出來，懸浮在夜廖莎的麵前，並開始緩慢地按照公轉自轉的規律旋轉變換。



在這幅星圖中，太陽係的每顆行星都被刻畫得宛如一顆圓形的寶石在漫漫的宇宙空間中熠熠生輝，給人一種莊嚴神聖的感覺。



夜廖莎輕輕屏住呼吸，拿起播放器邊上插立著的電子筆，朝著九大行星中的地球輕輕一點。九大行星的影像在這一瞬間朝兩旁退去，蔚藍色被大海所覆蓋的地球被不斷放大，直到變成一個和地球儀一樣大小的巨大球體在夜廖莎的眼前悠然自得地旋轉。



即使沉浸在悲喜交集中的夜廖莎此刻也被這份禮物的新穎別致而逗得輕輕一笑。她好奇地用電子筆微微點擊了一下地球上的非洲大陸。一時之間，整個地球開始朝兩旁退去，而地球上的非洲大陸被不斷地放大，直到充盈在整個空間之中。緊接著，非洲大陸的陸地漸漸化為虛幻，真個影像的鏡頭一轉顯示出一片壯麗的肯尼亞大草原的美景。鏡頭在廣闊無垠的大草原上飛快地掠過，無數巨大而雄偉的金合歡樹星星點點地點綴著一望無際的大地，無數大象，羚羊，角馬，犀牛，長頸鹿，火烈鳥歡叫著，飛奔著，在沼澤和河灘中戲耍著，顯示著無窮的生命活力。鏡頭再次變幻，非洲各處引人入勝的自然景觀層出不窮地在畫麵中猶如投影一般的閃現著。



夜廖莎不由自主地提起電子筆在美洲大陸上輕輕一點，在人類濫砍濫伐中成功存活下來的亞馬遜叢林中神秘清幽，引人入勝的景象隨著流淌的亞馬遜河滾滾流入她的眼簾，緊接著畫麵輕柔地一轉，鏡頭馳騁在北美中部壯闊的森林草原之中。氣勢驚人的熱噴泉，鋪滿草原的野牛群，參天的巨大杉樹，覆蓋著雪線的群山，可以映出天空倒影的秀麗湖泊依次出現在夜廖莎的眼前，最後氣勢磅礴的大瀑布淹沒了眼前所有的一切，將人的情感帶入了一片澎湃的音符之中。



但是夜廖莎此時此刻的神思已經被亞洲大陸的美景所牽引，她迫不及待地將電子筆點中了亞洲中國地區。



這幅影集的作者似乎對於亞洲中國地區有著特別的激情，鏡頭中所顯示出的美景包括了青藏高原的秀麗雄奇，萬裏胡楊林的蒼茫翠綠，五嶽群山的千奇百怪，各具奇觀，還有神農架的綺麗，黃果樹的明豔，長江上遊的雲雨變幻，黃河壺口的澎湃壯麗，桂林漓江夢幻般的流光溢彩。但是，讓夜廖莎最後終於徹底被征服的，卻是四川九寨溝那萬年空靈不變的幽幽潭水。



她無法想象在闊別多年之後，突然在這組集太陽係所有壯觀美景於一身的影集中重新見到九寨溝，它的美竟仍然如此突兀，如此攝人，如此讓她目眩神迷。那空靈的池水仿佛一雙女妖的眼睛，一瞬間攫取了夜廖莎的魂魄，將她的心牢牢地囚禁在地球那萬古不變的山山水水中，再也無法掙脫。



那熟悉的池水中仍然沉浸著曾經讓人浮想聯翩的青藍色斷木，仿佛深藏在池底的寶藏誘惑著世人縱身入水，體會那亙古長存的清涼與明澈。當年的自己就是那個禁不住誘惑的頑童，將一葉紙舟放在池中，夢想著它會沉入池底，代替她去實現尋寶的夢想。



那截斷木讓她忽然間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次聚會，和那次聚會上蕭夢樓所作的水煮魚湯。那一碗熱氣騰騰，鮮辣香甜的水煮魚湯，在剛剛端上桌的時候，卻像一池沉靜的九寨溝的潭水，清澈見底，恬靜安詳。



她記得蕭夢樓和自己看著水煮魚的時候，居然同時想到了九寨溝。



“噢，不，我並沒有想到，隻是感到熟悉，是他提醒了我。”夜廖莎感到臉上再次一陣滾燙，“他已經看得很清楚，想得很清楚，而我仍然蒙在鼓中，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中，沒有看到那一絲一毫的征兆。”



“也許我是在害怕，害怕哪怕一絲一毫的改變，那微妙而不可捉摸的變數會令我失去現在已經讓我心滿意足的幸福。”夜廖莎渾身發涼地想著，“所以潛意識中我對他的深情竟然選擇視而不見。”



“我喜歡你的眼睛，孤獨寂寞仿佛冷清清的湖水，但是卻美得讓人忍不住去看它，還有你很少掛在嘴角的笑容，仿佛曇花一樣漂亮稀罕，讓我忍不住去珍惜。你是一個獨一無二的女孩子，高貴，溫柔，但是寂寞，我隻希望能讓你每一天都開心，都能夠有笑容。”



“這是你的二十五歲生日，一個對我來說非常特殊的日子，我希望你能夠記得地球上一切最美好的東西。”



“……她的容貌變得如此美麗，即使天空中的明月也無法比擬她的皎潔，春江的流水也不能比擬她的柔媚，盛放的花朵也無法比擬她的嬌豔。她的美貌是如此攝魂，如此冷酷，冰冷地將騎士遠遠和她隔開，讓他再也無法認出當年那個在人群中偷偷望向他的少女。她已經變成一國的公主，站在高台上，居高臨下俯瞰麵前一萬名頭戴錦冠，身披華甲，手握名劍，坐跨駿馬的騎士。”



“……騎士看著手中生鏽的殘劍，再看看高高在上的少女，和她那永遠將自己隔絕在外的絕美容顏，良久良久，他終於背上破碎的盾牌，將鏽劍艱難地插在鞘中，轉身離去，永遠地離開了少女的王國。他是騎士，當危難中人們需要雪中送炭的時候，他敢於不畏萬險，飛身往赴。但是眼前的少女已經擁有夢想的一切，她不再需要他的劍和盾牌。而這座王國的宮殿實在太陡太高，她的美貌又是如此拒人千裏。最後的尊嚴讓這位失去一切的騎士已經找不出任何理由上前與她相見。”



“不知有多少次，騎士乞求命運，為可憐的少女恢複昔日美麗的容顏。命運終於回應了他的心願，但也奪去了曾經可能擁有，也許會讓他一生幸福的愛情。於是終此一生，騎士和公主隻是曾經共度過一段時光的朋友。”



蕭夢樓的話，蕭夢樓小說中的語句一時之間宛如一萬股激流翻卷著激情的浪花傾瀉在夜廖莎的心頭。



“他從來沒有明確地對我說一句愛我，他甚至根本不想對我說這句話。但是這十二年來，他所說的話，他所作的事，他所想表達卻又羞於啟口的一切的一切，都在明確地告訴我，在他的心底深處，他仿佛烈火一般地愛著我。”夜廖莎激動地想著，“這就是蕭夢樓式的愛情嗎？火一樣烈，海一般深，卻看起來如此沉靜淡然。就好像一碗覆蓋著沸油的水煮魚湯。燙得你嘴起泡，辣得你口發麻，刺得你眼流淚，香得讓你魂牽夢縈，但是在你舉筷之前，它卻沉靜安詳得仿佛九寨溝的池水。”





“父親，我要回地球！”夜廖莎在最短的時間裏做出了一個即使是自己也大吃一驚的決定。



“女兒，你瘋了，我們已經進入了蟲洞，你距離地球已經有上千光年的距離，蟲洞中不能轉向，等到我們穿出蟲洞已經是幾個月之後的事了。”夜傷和羽傑吃驚地回過頭來，目瞪口呆地看著滿臉淚痕的夜廖莎。



“孩子，”夜傷將駕駛座讓給一旁的羽傑，飛快地來到夜廖莎的身邊，關切地說，“你為什麽哭了，出了什麽事？誰欺負你了？”



“不，沒有人讓我傷心。”夜廖莎用力抹了抹臉上的淚痕，露出一個令人心醉的幸福笑容，“父親，我想我戀愛了，我愛上了一個地球上的男孩子，我要回去找他。”



“孩子，為什麽你突然間會……，”夜傷懊惱地搖了搖頭，但是當他眼睛的餘光掃到夜廖莎身邊的時光盒時，他的臉上露出一絲了悟的神情，“是那個幫助我找到你的男孩子？”



“是的，父親，請祝福我吧。”夜廖莎激動地說。



“但是，我親愛的孩子，如果你現在回到地球，你將要麵臨暗翼聯邦侵略的威脅，你的戀人可能會因此失去生命，甚至連你自己都無法保全。但是你如果和我們回到白翼星，我們會保護你的周全，你會享受一生的幸福。為什麽你要主動選擇悲傷的命運？”夜傷焦急地問道。



“父親，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如果以後永遠見不到他，我的心將在永夜中沉淪，我也許再也不會快樂起來。”夜廖莎美麗的眼中浸透著晶瑩的淚光。



“可憐的孩子，你要知道，如果你現在回到地球人類的社會去，你的翅膀將會暴露你的身份，你會遭受到非人的虐待。”羽傑轉過頭來歎息著說，“生物催化劑的效用是不可逆轉的，你將永遠是白翼星人。”



“那麽，我就折斷這對翅膀，重新變成地球人。”夜廖莎昂然道。



“你瘋了，這是頭腦發熱異想天開！”夜傷激動地說。



“孩子，你要清清楚楚地知道，並不是每一個人都需要愛情，人們隻是去選擇愛情。因為很多時候，愛情首先是一種詛咒，然後才是一種幸福。”羽傑沉聲道。



“我知道，羽傑叔叔，你必須先從詛咒中幸存下來，然後才能得到幸福。這就是愛情的代價。”夜廖莎斷然說道。



“我的孩子，我不能允許你……”夜傷哽咽著說道。



“夜傷，讓她去吧。”羽傑朝著夜廖莎鼓勵地微微一笑，“她已經做出了明確的選擇。和你回去她不會幸福的。白翼星人有選擇自己幸福的權利。”



夜廖莎朝著羽傑感激地一笑，緩緩地來到夜傷身邊，從他身上抽出他隨身佩戴的激光劍，遞到他的手中：“父親，我自己無法做到，請你幫我，讓我做回地球人。”



夜傷茫然地看著手中熠熠生輝的激光劍，忽然瀟灑地粲然一笑：“女兒，我從沒見過有人願意放棄翱翔天空的權利去追求虛無縹緲的愛情。但是，我為你感到自豪，你有著白翼星人和地球人共同的高貴血液，我相信你會獲得永生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