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就象一塊打翻的硯台,濃厚的夜色掩蓋了一切發光的東西,一片了無生氣的死黑。樊河上無數的火把晃動,一閃一閃的。好象星星跑到了地上,倒似天和地整掉了個兒。春季的夜風濕潤而沉悶,輕微,卻並不柔和,吹在臉上很不舒服。
一股子肅殺之氣彌漫在天地間,漂浮在夜風中,又或者潛藏在眾人的心裏。
縱馬慢慢前進的華曦,心情越來越煩躁沉重:搜尋了將近兩個時辰,已經走到了距離樊城西十裏,樊河上一個無名渡口,在這廣闊的平原上好象篩沙子一樣過往了數遍,卻始終沒有發現任何敵人的蹤跡。巴圖爾的人到底能隱藏在哪裏呢?
重新整理陣型之後,華曦扭頭看看身後的部隊,沒有火把,沒有響聲,一千名中華士兵仿佛被黑暗所吞沒一般。反觀部隊的左翼,大約一裏遠的位置,一連串長長的火把形成了一條蜿蜒挪動的火蛇。那支規模比中華部落還要大上一倍的部隊,正是蘇和與石壩率領的白狼族部隊。
鮮明的火把映照著漆黑無比的黑夜,華曦腦海裏忽然閃過一種奇異的感覺。巴圖爾就像是一頭潛伏在黑暗中的猛虎,仿佛隨時會從某處黑暗的角落裏以雷霆萬鈞之勢猛撲出來,一口咬在火蛇的七寸上,將之撕碎。
這種氣氛,猛如蘇和也不禁暗暗提高了警覺,細心觀察著隊伍周圍的環境。雖然觸目所見,漆黑一片,但蘇和和石壩都知道華曦率領的中華人正在自己的右翼一裏外的距離,悄無聲息的監視著自己這邊的動靜。再想到自己部落的戰士裝備上大多更換到弓箭和銅製武器,雖然青銅武器尚少,但戰鬥力毋庸置疑。想那巴圖爾的狗頭族,現在還大多拿著石斧木棒來做武器。想到這裏,蘇和和石壩心中略微安定下來。
根據晚上在蘇木主帳內的商議:白狼族分出一批人由蘇和與石壩率領,這批人明火執仗地進行巡邏搜查為誘餌,以引巴圖爾部隊的攻擊。一旦巴圖爾對蘇和等人發動突襲,那麽隱藏在一裏外的中華部落的軍隊就會依樣畫葫蘆,從後麵突襲狗頭族人。如此一來,夾在中間的狗頭族人勢必陷入兩難的地步。
一遍遍掃視四周那渾濁的黑暗,華曦握緊手中的樸刀,心髒砰砰直跳。對華曦來說,這是首次在這樣的環境下戰鬥,不能不說是一種刺激的體驗。對今晚這次誘殺巴圖爾部隊的計策,華曦不敢說畏懼和惶恐,畢竟他對自己訓練出來的士兵還是有信心的;但不安和擔心卻無時無刻不在攻擊著自己的心髒。因為據蘇木說,三族的兵力達到七八千人,是自己這邊的一倍。單是那狗頭族就帶來了四千多名戰士。雖說己方的裝備的確是比對方要強上一籌,可那狗頭族的剽悍民風,那可是出了名的。華曦心裏還有一層顧慮的就是,那巴圖爾因為部落的發展方向是以掠奪爭鬥為生,那麽他的戰術恐怕也不會比蘇木差吧。
巴圖爾到底上不上鉤呢?這個問題從一開始就一直在困擾著華曦的心扉。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轉眼間,蘇木和暗中的中華部隊已經往白狼族的營地返回了。前麵白狼族營地內,明亮的燈火已經遙遙在望,估計再過幾盞茶的時間就可回到自己的營地。華曦輕舒了口氣,發現自己心中除了些許失望之外竟然有一種輕鬆的感覺。
忽然,在蘇和部隊一側傳來急促的馬蹄聲,華曦轉過頭來一看,隻見蘇和帶著石壩幾個人正從隊伍中策馬飛奔趕來。隨著戰馬漸漸跑近,失去火光照射下的幾人也漸漸與黑暗融為一體。月光很暗,當蘇和幾人靠近到二三米處,方才再次看清楚對方的臉孔。在依稀的月光照射下,華曦用足眼力注視之下,倏然發覺蘇和以及石壩幾名大頭領的臉色鐵青,絲毫沒有剛才在帳中那種威武,淡定的形象。
華曦心中隱隱感到不妙,連忙低聲問道:“幾位大頭領,怎麽了?可是發生什麽事了?”
石壩瞥了一眼蘇和,見蘇和沒有吱聲,一臉凝重促聲道:“大首領,我想我們中計了。”
華曦隻聽得莫名其妙,困惑道:“中計?那狗頭族不是渡河過來想偷襲我等麽?即使今晚他不上鉤,我們最多也就白忙活一晚,何談中計?”
“大首領,根據我白狼族與狗頭族多次交鋒,那巴圖爾極少會作出行動而不攻擊的。他們渡河的地點到達我等營地,以巴圖爾行軍的速度,恐怕早在半個時辰前就可以突襲我軍或者是營地了,可到現在依然遲遲不見動靜,恐怕……”石壩並沒有正麵回答,而是提出自己的疑問和揣測。
被石壩這麽一說,華曦腦子靈光一閃,大驚失色道:“難道說,那巴圖爾要取的乃是樊城?樊河對岸的豹族和贛族,隻是巴圖爾這個計劃的一部分?難道說,他們是在等候巴圖爾的暗號,一起發動進攻?”一口氣說完,華曦感覺心裏冷颼颼的。如果真是如此,那這個巴圖爾的智謀可不是一般人可比。
那樊城雖然叫城,但隻是白狼族學中華城的名字來取的,事實上隻是一處用些石頭木材壘砌起來關卡。自己經過樊城趕往駐紮在樊河邊上的白狼族營地時,就曾在那樊城休整了片刻,樊城是什麽防禦情況,華曦自然可以從中了解一二。要是巴圖爾真的率軍攻取樊城的話,那還說不定真的給巴圖爾打下來。
“嗯,我想的與大首領想的完全一樣。如果真是如此,樊河對岸的二族率軍攻打過來,拖住我你二族的後腿,那樊城可就岌岌可危了,相救也騰不出手來啊!”石壩顫聲道,身軀因為激動而顯得有點微微顫抖著。
“他奶奶的XXOO,這巴圖爾怎地如此狡猾,早晚我要和他鬥上一鬥!”蘇和大聲吼道。吼聲在這片寂靜漆黑的平原上,顯得格外的突兀刺耳,要是巴圖爾此刻真的在左近,那肯定不會出來了。
華曦連忙怒睜鳳眼,喝止道:“蘇和!”
一旁的石壩以及另外幾名大頭目也是一臉錯愕,他們也沒想到蘇和會大大聲聲吼起來,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暴露目標麽?如果巴圖爾在左近,除非他是傻子才會跑出來突襲自己的隊伍。但從哪方麵來看,巴圖爾都不是一個傻蛋,而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將帥之才。
勇猛,剛毅,睿智,他皆有。
華曦身後華豐驀地插嘴道:“族長,聽了你的意思後,我突然閃出一個不好的想法!”
站立在華曦身後,隱藏在漆黑中的華豐,他的話也引起了蘇和與石壩等人的注意,所有人在此時都將目光投送在華豐的身上。
華豐沉思了片刻,沉聲道:“不知道諸位有沒有留意到腳下的土地?”
華豐這麽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讓眾人一下摸不著頭腦,沒有吱聲。華豐繼續道:“這幾日來,天空都是烏雲密布的,據偉大的祭司說這是暴雨的前兆。我也觀察了走過的地麵,大多都是水患後留下的濕地。我想說的是,要是豹族和贛族在對岸的營寨中之留下少量的族人用作掩護,其他人皆連同巴圖爾渡河去攻取樊城的話,誰又能發現他們的行蹤呢?”
啊…………
連番驚恐聲發出,聽了華豐這番更加深入的見解後,眾人隻覺得一桶冷水從頭頂直灌下來,渾身的溫度降至冰點。如果真要這樣,那可就更加可怕了。不單止是白狼族人的處境危險,就連華曦等人的處境也如入虎穴。因為那樊城雖說比不上中華部落修建的城池那麽牢固,但好歹也是木石搭建的,要是給對方攻下死守在那的話,那這裏所有人都會很快陷入糧盡的地步。到時候,情報送不到庫倫城那邊,樊河對麵還有三族的戰士,那可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華曦深深懊惱自己實在太過草率了,隻以為對方的主力都會老老實實的呆在河對岸,然後和自己這邊的銅兵銅甲來場硬碰硬的戰鬥,卻忽略了巴圖爾這廝的詭計了。
華曦忽然想到一事,不由驚叫道:“如此說來,那巴圖爾此時也大概是剛剛接應完二族渡河吧?”
蘇和這個時候就算再笨,也知道應該怎麽做了。在華曦的話音剛落,蘇和就將右手中的巨型石錘交到左手上,嘬唇打了個響亮的響哨,白狼族一裏外的部隊得到信號後潮水般湧了過來,與中華族士兵匯合起來,並行在一處。
石壩沉聲道:“隻怕正是如此!剛才我們兩軍巡邏搜索之時,我仔細觀察過地形,這裏是一馬平川的平原,巴圖爾要想偷襲我等,如何有地方讓他藏住這許多人馬?”他頓了頓,又急切道:“樊河距離西麵的樊城也就二十餘裏。這一路上地麵平坦開闊,既沒河流阻隔,也無險要的山巒攔路,正適合大部隊的行軍作戰。要以我對巴圖爾的了解,這個距離他隻需要一二個時辰就可到達樊城。”
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巴圖爾遲遲未出現,恐怕真正的目標不是自己這裏,而是樊城!他利用布置在樊河東岸的三族擺出一副氣勢洶洶的架勢,吸引西岸華曦、蘇木等人的注意力,自己率軍先渡河掃除障礙,然後借助漆黑的黑夜接應其他二族的人馬,移師樊城,集中優勢兵力,一舉擊敗樊城的守兵,攻取樊城。斷截了眾人的糧草補給的地點,然後慢慢消耗殲滅。
此刻就算蘇木接到樊城的告急,也必定認為三族的主力仍然駐守在東岸,在無法作出明確審斷前,蘇木必定被對方的孔穎牽製。無法及時前去救援。一旦樊城這條退路被斷,那無論是兵力還是士氣,眾人都無法與三族對抗,唯有繞路穿越莽莽森林覆蓋的東北山區重返部落,但那未知的原始森林裏,一切未知的因素太多了,且這期間發生的變數實在不容諸人往下想。